还是爹看出来了:月亮,你有事儿?
见爹问她,月亮吞吞吐吐的说:爹,我能跟你一块去林掌柜家吗?
“你去林家干什么?”爹反问。
月亮马上说:哦,那算了,你去吧,我不去了。
正因为她问的迟疑,回答的太过干脆,爹反倒觉得有些蹊跷。
“你是不是有事儿?”爹再次问。
“我想和你一块去给林老爷子量衣服。”月亮鼓足勇气说。
爹恍然大悟,爽朗的笑起来说:月亮,你着是想把爹这一套手艺全都学会吧?好吧,女孩学些女工也不错。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直说就是。
月亮心里暗想:难道这里的女孩能随意出家门?这里的女孩能到大街上随便走?
这么想着,爹已经走出家门,她赶紧跟上。
到了街上她才意识到,病好以后她从未出过家门。一是爹娘和哥哥一直把她当成那个重病在身的月亮,怕她被风吹被日晒,被累到;二是她自己前世深居简出,活动范围仅限家里的大院,极少出门,已经形成根深蒂固的习惯。
街上有三三两两行人,偶尔有女孩走过,年龄稍长的人都和白裁缝打着招呼,无一例外的都会问道:白裁缝,月亮病好了?
白裁缝便喜气洋洋的回应着,不像是去给林老爷子量衣服,倒像是带着闺女上街宣布什么喜事来了。有些人甚至还不认识月亮,虽然为同一村,因她自小卧床的时候太多,很多人竟然从未见过她。
第八章 可笑的林家少爷
这个村子显然是个相当富庶的村子,道路两旁的院落有的气派,有的别致。有一家门口还蹲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屋檐下挂了一对大大的红灯笼,爹告诉她这家就是陈家,是整个庄上最富的大户人家。
月亮默默的听着,再想想自己家那几间简陋的茅草房,她有些自责的想:都是我拖累了一家人。
正胡思乱想呢,林家到了。
爹和她走进去,也像别人去家里一样,爹站在院子里喊: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她其实已经看见房间里有个年轻男子正在捣鼓着什么。
那男子笑嘻嘻的走出来:白叔,你来了。我爹刚被药铺的伙计叫走了,说有点事情要他去处理,我爹走之前已经交待我了,说让我带你去给爷爷量衣服。先进屋吧。
白裁缝和男子寒暄着:永兴,你奶奶身体还好吧?家里生意很忙吧?……
那叫永兴的男子回答着爹的问话,一边把他们引进屋内,让他们稍等一下,他去看看爷爷有没有午睡醒。
这空挡里,月亮打量着这个弥漫着药材味儿的大房间,房间正中间悬挂一副老人的头像,白须飘飘,屋里摆放着清一色的红木家具,桌上考究的花瓶和瓷器,茶几上放着精致的茶具。
她悄声问:爹,那画上的孙思邈吗?
爹愣了一下,看着那幅画说:他叫孙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只听说开药铺的人家都挂一个老头的画,说是药王。
父女二人谈话间,林永兴搀扶着爷爷走进门来。其实看起来老爷子的身体还很硬朗,虽然清瘦,但是精神矍铄,腿脚利索。手只不过是象征性的搭在孙子的胳膊上。
爹和月亮赶紧站起来,林老爷子和气的说:坐坐坐!你们俩刚才在谈论什么?
爹讪笑着说:月亮问我那副画上是不是那个姓孙的药王?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是药王,不知道叫什么。
林老爷子惊讶的看了看月亮:这是你家的月亮?只听说前一段病好了,以前见她都是卧床不起,竟不知已经长这么高了,看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这样才好,以前太瘦太弱了,一阵风都能刮倒。
爹的笑容再一次无法掩饰的展示在脸上:是啊,多亏了老爷子您啊,这是你妙手回春,月亮是吃了你开的药才死里逃生好起来的。
林老爷子也捋着一把银白的胡子笑眯眯的:好好好!病好了就好,这是月亮的造化!
这时站在一旁的林永兴插话:这就是药王孙思邈,月亮,你懂得还挺多。你以前从来没有到我家来过,你怎么知道这是孙思邈?你在别的地方见过?
林老爷子干咳一声,皱眉道:你这孩子,都十五六了,说话还跟小毛孩儿一样,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要懂礼数、懂礼数,说话别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林永兴立刻恭敬的垂下手,答:是的,爷爷,我知道。
然后看着月亮,扮了个鬼脸,偷偷的吐了一下舌头。
月亮含混的回答:我猜的,我猜的……
她总不能说,上辈子我在我家的书上见到过。
林老爷子站起来,说:那麻烦你了白裁缝,还让你专门过来给我量尺寸,我一个糟老头子,随便穿什么都行,这永兴他爹、他娘都非要给做新的,说到过寿的时候穿,唉,何必呢?这旧袍子就穿着挺好,舒坦,随意。
白裁缝掏出尺子,一边给老爷子量尺寸一边乐呵呵的说:那不成,老爷子过大寿就得图个喜庆,儿孙们也趁此机会尽尽心,你就随了他们吧。
月亮在一边默默用心记下爹量的腰围、肩宽、袖长……
爹和月亮量好、记好,正准备收拾工具。
林永兴说:爷爷,要不我也趁着做一套吧?你看我又长高了,这袍子已经盖不住脚脖了,你过大寿,我不能穿着这旧衣服贺寿啊。
林老爷子俩眼一瞪:你这孩子啊,什么都喜欢凑热闹。
不过还是转头对白裁缝说:也罢也罢,白裁缝,你给永兴也量一下,顺手也做一套好了。
林永兴喜滋滋的摆好架势,其实身上的衣服还蛮合适,不大不小。
爹给他量尺寸,月亮在一边静静站着,心想:这林少爷面相出众,眼神机灵,不过这言谈举止也真够可笑的,连这热闹都要凑。
“月亮,你想不想看书?我家有很多藏书。”林永兴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一句。
月亮脑子正在放空,来不及细想就脱口而出:有什么书?
爹在一边反倒笑了:林少爷,我家月亮从小就没进过学堂,我在家就教过她那些简单的数字,她不像你,有先生教,能识文断字,她哪里能读得懂书。
白千自知回答唐突了,赶紧闭口不语。
没想到那林永兴没搭白裁缝的话,只管滔滔不绝:我什么书都有啊,诗词、小说、画本,应有尽有,没有你找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你想看什么,尽管说吧,我肯定有。
林老爷子在一边皱眉道:真是信口雌黄,就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还说什么藏书。
月亮低头道:谢谢林少爷好意,我确实不懂识文断字,你那些书我都看不懂的。
林永兴不再言语。
量好之后俩人回去,临到大门口,林永兴从后面追上来:白叔,我后天去家里取衣服好吗?
白裁缝客气的说:哦,不用劳烦林少爷亲自来取,我让雨生送过来就好。
林永兴直摆手:不不不,我去吧,你们忙你们的,反正我没什么事儿。
白裁缝只好点头答应。
第九章 飞针走线缝云彩
白裁缝带月亮一路和众人寒暄着回到家。
回家之后白裁缝当即开始挑选布料,他在家里现有的布料中毫不犹豫的拿出了那卷深蓝色纯棉布,指给月亮看:这块布料最适合给林老爷子做衣服,现在天也开始热了,这布料透气、吸汗,这颜色也是年长之人最喜欢的。
月亮在一边摩挲着几卷不同的面料,其实它们只是颜色不同,都是纯棉粗布的,这样的布料全部是农家妇女们自己纺线,然后在织布机上一点一点织成的,织好之后染色,月亮所见都是纯黑色、纯蓝色或者未染色的纯白色。
“爹,要不你给林少爷先做衣服吧,能不能让我试试给林老爷子做这套衣服?”月亮试探着问。
“那可不行,林少爷后天可就要来取衣服了,你手艺还不够熟练,万一有个闪失,重做可就来不及了,下次吧,下次再有人做衣服,爹就放手让你做。”
月亮不说话,她只在心里暗暗的想:既然他的身高尺寸我已经了然于胸,晚上继续熬夜吧。
爹让月亮依然给他打下手,只不过他确实是先做了林少爷的衣服,时不时的还让月亮插手裁剪、标线。
今天唐氏和儿子白雨生一块去田里给棉花锄草松土,春末夏初的午后,太阳变得开始有些毒辣。她感到热得头有些晕,身上也倦倦的。日头西落,俩人背着锄头回家。一进家门就闻见菜香,原来月亮已经做好晚饭。
“月亮,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哥哥一进门就夸道。
“我都十六岁了,该替娘做点家务了。”月亮不好意思的说。
“他爹,你怎么让月亮做饭呢?她以前从来没做过啊,烫到了怎么办?”娘有些埋怨的问爹。
还没等爹回答,月亮已经说了:娘,是我自己非要做的,不用担心,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快洗手尝尝我做的饭怎么样。
一家人愉快的吃了晚饭,对月亮的厨艺赞不绝口,娘说:原来月亮还有做饭的天分。
因为春天暖阳的缘故,一家人饭后都有些困倦,于是早早睡了。
月亮仔细地听了听家里动静,确认没有一点声音了,估摸着爹娘哥哥应该都已经睡下了。她悄悄的起床,先拉上窗帘,点上灯,拿出她的锦囊。
她该开始今晚的忙碌了。
她拔下一根头发,嘴角小小的抽动一下:咝,还真有点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