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黯然道:“我爹的病就是气出来的,如今病刚好些,我若再跟她吵,惹爹生气犯了病怎么办?”
大舅母叹气,“兴许是你孝心感动了老天,堂叔的病才好的这么快吧!哎!那个家你也别呆了,再呆下去你嫂子整日做脸做色,你爹看了心里难受迟早会犯病的,索性出来自谋生路。”
苏青默然。
大舅母又道:“还有,你那去庵里当姑子的心趁早给我死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大嫂容不得你,堂姐我容你;你大嫂贪钱想把你嫁给那些无赖二混子,堂姐我为你着想,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苏青愁苦道:“堂姐,我命硬,不想害人…”
大舅母又气的训她:“你咋这么傻啊你,那个短命鬼儿自己作死了,是他自己活该,当时闹得风言风语你不嫁人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十年过去了,你咋还没想通?”
玉兰笑着解围,“大嫂,喝口茶吧,冷了就不好喝了。”又道:“青妹宁愿当姑子也不愿听从她大嫂的安排,这说明她不是你想的那么懦弱,这次能跟着你出来,看得出她也是有主见的人,大嫂你就少说两句吧!”
大舅母端起茶来喝,算是认同玉兰的话。
玉兰又对苏青温和道:“你的情况我也听你堂姐说过了,我也跟你说几句知心话吧!”
苏青点头。
玉兰道:“咱们乡里人谁家要是有个名声不好的老姑娘,活的都比别人家苦累,不说别的,那些流言蜚语就能砸的人直不起腰来。虽说当时有你爹娘护着,但他们护不了你一辈子。你迟早要跟着哥嫂过日子,受嫂嫂的气也是避无可避的,是不?”
苏青喃喃道:“玉兰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玉兰接着道:“我娘曾对我说人的命要靠自己去争去搏!这话我现在说给你,虽说你我都是弱质女流,但拼命的心却不输男人。你现在还年轻,人生路才走了二十多年。还有很长的路后面等着你呢。你堂姐先前一番话,也是真心在为你谋划。你刚离开那个家,肯定有诸多不适。现在催你嫁人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不如慢慢来,你先在我这儿安心住着,调整好心情再攒点银钱。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看怎样?”
苏青心存感激。起身给玉兰行礼致谢,“跟你家添麻烦了。”
玉兰笑道:“都是亲戚何必这么客气呢!”
大舅母一碗茶喝到底,心底的急躁也平复下来,陆小乙赶紧帮她把茶添满。
大舅母笑着说:“青妹。你就放心吧,我这个小姑子人好着呢,她家人也都和气知礼。”又四顾一番。小声道:“只有一个人你要提防着,就是她家那位老婆子。是个极泼赖的人物,你见着她要躲着点,她若骂骂咧咧你也假装没听见,知道吗?”
陆小乙捂嘴笑,“大舅母,青姨躲不了的,她就住在正屋东侧间,跟我祖母抬头不见低头见。”
大舅母眉头跳动,疑惑的看向玉兰,玉兰点头道:“我这边房间紧窄,暂时把青妹安顿在婆母那边,等新院子建好再让她搬过来。”
大舅母按了按眉头,担心堂妹被陆婆子欺压,可玉兰家实际情况便如此,这是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大舅母笑着对苏青道:“你除了晚上去那边歇息外,白日里都在东屋这边呆着,尽量避开那个婆子。”
苏青点头,心里暗忖这家婆子是何许人物,连泼辣的堂姐都有些发秫,正想着呢,一位抱小孩的婆子便出现在厅堂门口,苏青猜到此人便是堂姐口中的泼赖人物,不由紧张起来。
玉兰赶紧起身迎过去,接过陆婆子怀里的小凤,并给她介绍苏青。
陆婆子瞅一眼,开口便是:“干活利索不?”
苏青楞了片刻,很快点头道:“利索。”说完,又觉得回话不妥,哪有自己夸自己的利索的?别让这位婆子听了笑话她。
陆婆子却是那种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跟她绕弯儿搞谦虚,她不喜欢,对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很满意,上下打量一番苏青,“瞧着是个利索人。”
苏青松了一口气,陆婆子紧接着又道:“房钱一月五十文,月底结工钱时付清。”
玉兰无奈极了,她原本不打算跟苏青提房钱的事,而是想私下里自己掏腰包给陆婆子支付,谁想陆婆子就这样冒冒然然的当面提出来,玉兰尴尬的看向大嫂和苏青,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苏青恭敬道:“婶婶说的是,苏青吃喝都在陆家,给房钱是应当的,还望婶婶不嫌苏青叨扰。”
苏青本就是那种让人越看越舒服的人,陆婆子看她还算顺眼,加上说话也受听,语气变得温和一些,“一会就搬过去吧,屋子都收拾干净了。”说完,又问玉兰:“小瑞呢?”
玉兰朝隔壁努努嘴,“小丁看着呢。”
陆婆子又把小凤接过来,打算往隔壁去,走到厅房门口见装尿布的木盆还放在石台上,高声道:“小乙,你咋不晾尿布?小瑞一会儿没换的我就把你新衣裳撕来垫。”
陆小乙真把这事忘了,赶紧往外去,陆婆子还等在外面呢,嘀嘀咕咕抱怨小乙不及时晾晒尿布,直到小乙把尿布晾完,她才闭嘴。
陆婆子的抱怨声玉兰等人在厅堂内听得一清二楚,玉兰苦笑着跟苏青解释几句,便扯到其它轻松的话题上,三人絮絮叨叨聊到中午才一起去灶房做中饭,玉兰顺带苏秦熟悉熟悉陆家小院。
☆、第195章
中饭后,大舅母帮着苏青把屋子收拾好,又悄悄塞给她一些银钱才回王家坝去。
等到花大嫂过来,玉兰介绍她和苏青认识,王冬梅先前已介绍过了。花大嫂是和气人,跟苏青认识后便利索的做起饼来,和面揉面这些活儿苏青都会,身形虽然娇小,干起活来却不输那些大个子女人。
陆小乙就在苏青身边,特意观察了她的手,手是惯常干活的粗手,指甲剪的短而圆,手指略粗,跟所谓的‘指若削葱根’沾不上半分关系,手掌上还有明显的茧子,就是这样一双劳动人民的手,能把米分白的麦面揉成光洁的面团,能把大大的面团揪成大小匀称的面剂子,还能做出圆圆正正的面饼来,都说认真的女人最美,此时的苏青,认认真真做面饼的样子,眉眼间的愁苦淡去不少,整个人变得美好起来。
陆小乙发现了,玉兰当然也发现了,笑了笑,不去打扰苏青,而是跟花大嫂拉起家常来。
很快商铺补货的人来了,如今补货的人换成张铁牛,他性子使然,断然不会进后院,一贯在后院门口等着。
陆小乙见陆忠来后院搬烤饼,便知张铁牛来了,叫上小丁主动上前帮忙。
苏青是个眼里有活的人,见小乙姐俩忙着搬饼子,有心上去帮忙,见陆忠也在,便熄了帮忙的心思,默默的揉着面团。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样一个老姑娘,在堂姐的小姑子家帮忙,不仅包吃住还能赚工钱,干的活也不用抛头露面。已然是她期望中的好活计,她想要长长久久做下去,她就不能给陆家人惹麻烦,更不能不懂规矩落人话柄,所以她说话做事都极为谨慎。
玉兰对苏青的表现也很满意,她喜欢这样懂事礼知轻重的人,愈发对苏青和颜悦色。
陆小乙抱着一叠饼子来到后院门口。当她看见张铁牛时。脑袋里灵光一闪,咋忘了镖局的三个老光棍了,随便拉一个出来跟苏青都很般配呢。不,祁山老了点,他儿子都到娶亲的年纪了,张铁牛和许武这样的童子婚更合适一些。
陆小乙贼兮兮的盯着张铁牛看。被他瞧见,立即换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怪笑。
张铁牛吓得差点翻了饼子。只觉背心冷汗直冒,若不是他跟小乙熟识,他早逃走了。
“小乙,你咋了?笑得好渗人。”
“张叔。你头上开花了,好巧不巧还是一支桃花。”
张铁牛最不喜欢那些簪花少年,只觉娘兮兮的讨人厌。一听陆小乙说他头顶有花,气道:“定是祁风那个混小子趁我午睡时给我簪朵劳什子花。这回脸丢大了,从城里到你家一路上多少人瞧见啊,指不定背后怎么笑话我呢,真是气死我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张铁牛一手托饼子,一手往头上摸,除了一个发髻团团啥也没有呀,疑惑道:“花在哪儿?”
“花在飘渺间。”
“小乙,你是不是中邪了?用不用我把九环刀借你压枕头下镇一镇?”
陆小乙翻白眼,“你那九环刀可是舔了血的,那么个大煞器你让放枕头下,张叔,你是怎么个意思?”
张铁牛嘿嘿笑,“我是好意,好意!”
陆小乙见她爹进了后院,赶紧凑到张铁牛身边神秘又严肃的小声道:“张叔,咱先搬饼子,一会儿找个僻静地方细说。”
张铁牛第一反应是陆小乙找他收拾谁,顿时慎重的点头,眯眼道:“晓得了。”
接下来就是快速的搬饼装车,陆忠把张铁牛送出院外,两人说了几句话便拱手作别。
张铁牛磨磨唧唧的调转马车方向,等陆小乙出来,他迅速的放下小板凳,让陆小乙躲进车厢里。
“张叔,你把车往余家院子方向赶,走到山脚就停下来,那里僻静人少,我们在那儿说。”
什么事要到僻静处说?张铁牛越发肯定了内心的猜测,不慌不忙的把马车往上溪村方向赶,很快到了山脚下,张铁牛四顾一番,见周遭没人,又小声对车厢内的小乙道:“安全起见,你还是呆在车里别出来。”
于是乎,张铁牛坐在车头,陆小乙坐在车厢里,两人隔着帘子说话。
张铁牛道:“说吧,收拾谁?卸胳膊还是卸腿儿?”
“……张叔?”陆小乙愣住了。
“你弄得这么神秘不就是想让张叔帮你收拾谁吗?别看张叔是个跑镖的出身,这些见不得光的道道我都懂,别人我不管,小乙你说话,张叔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你把那人办了!”
陆小乙嘴角抽搐,她怎么感觉像在买凶杀人?她只是想当月老牵红线而已,不是要收拾谁啊!
“张叔,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小乙无奈道。
“放心,成与不成张叔都不会把你泄露出去,大不了我躲到关外去。”张铁牛义气道。
张叔,你确定你不是在角色扮演么?陆小乙高声嚷道:“张叔,你别乱想了好不好,我一个乡下小姑娘哪来那些深仇大恨!我找你是有其它事!”
张铁牛嘿嘿笑,“你说你说。”
“张叔,若是有个二十五六的老姑娘摆在你面前,十年前订过亲,未婚夫暴病死翘翘了,她也被人说成克夫命,这样的姑娘你敢不敢娶?”
张铁牛没想到陆小乙在帮她做媒,换着其它不熟的媒婆来,他一定羞涩难当,可小乙不一样,跟她熟识,脾气也跟她相投,从她嘴里说出来,张铁牛虽然有些羞涩,但思维还算正常,上来就是一句:“会做饭不?”
陆小乙没想到张铁牛要求这么低,忙不迭点头,“会,勤劳能干又朴实。”
“好!只要她同意我没意见!”张铁牛拍着大腿激动道。
陆小乙吓了一跳,“张叔。这是在跟你说人生大事呢,不是买菜买蛋,也不是找厨娘,你这样就同意了?会不会太草率了?”
张铁牛嘿嘿笑:“我相信小乙的眼光。”
陆小乙说不感动是假的,眼前这个黑塔一般的男人,是真心信任她的,即使是她找他做杀人越货的事。他也二话不说扛着九环刀就上。连说亲这种人生大事,他也信她能安排好,陆小乙暗暗下定决心。就凭这份真心的信任,她也要努力帮张铁牛摆脱单身的命运。
陆小乙把苏青的事跟张铁牛细细说一遍,张铁牛不屑道:“什么克夫命?老子才不信那玩意儿。实话告诉你吧,你张叔我死里逃生好几次。除了留下几条刀疤,啥屁事没有。嘿!我这命够硬吧!让她放心,跟着我张铁牛,谁敢说她一个不好,先问问我手里这口九环刀。”
陆小乙眉头跳动。无奈的揉了揉,好言劝道:“张叔,咱都是知礼守法的良民。能不能不要提你那口九环刀啊!”心道:难怪你娶不到媳妇,哪个媒婆受得了你这样表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