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道:“我当时已经帮他请了大夫。大夫说气急攻心,老毛病犯了。你哥熬药喂他吃下,暂时无碍。”
苏青又出言感谢祁风,祁风笑着挠头,看起来竟有几分不好意思。
张铁牛站起来。好似苏青已是他的人了,豪气道:“那个家你就别回了,明天我去把你爹接到商铺住下。往后咱…哦,不是咱。是我来照顾他!”
陆小乙暗暗偷笑,觉得张铁牛真是太好玩了。
祁山也有成人之美,对张铁牛道:“陆老弟家新房也快建成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铁牛,你就先回商铺去收拾收拾,等我和许武把这边的事忙完,再回来开门。”
张铁牛感激道:“当家的,你真是个好人啊!”
祁山笑得开心极了,心想铁牛媳妇有着落了,往后他们的饭食也有着落了。
第二天一早,张铁牛跟苏青商量几句,便驾车去苏家接人去了。
陆小乙看着远去的马车,拍着脑门叹道:完了完了,完全跟不上节奏了,这两人真是一年不说话,开腔就过上有商有量的日子了。
玉兰心里有谱,笑着对苏青道:“这下好了,坏事变成好事了,等咱把秋收忙完,房子建好,就把你的事办了啊,我说的啥你心里明白吧?”
苏青红着脸点头。
也不知张铁牛是怎么跟苏家人说的,也不知他是否采用了武力和恐吓,总之,他成功的把苏老头接出来了,带到下溪村跟苏青见了一面,又被张铁牛带去城里养病去了。
等到秋收忙完,建房的工匠又悉数回来,一直忙到九月九这天,新房才彻底完,陆忠办了酒席请村里那些帮过忙的乡邻大吃一顿,聊表感谢之情。
乡里人建房都是这样,需要劳力时就请村民来帮帮忙,除了好酒好菜答谢外,往后别人家需要劳力时,你也得无偿去帮忙。乡里人称之为“换工夫”,其实就是一种劳力交换的形式。
祁山等人也回了商铺,从六月六到九月九,这几人一直驻扎在余家小院里,除了下雨天,其余时间一天不落到在陆家帮忙干活,不管建房还是庄稼地里的活,他们都乐呵呵的甩开膀子干。
这份情谊,陆家人铭记于心,也把祁山等人当自家人看待,想到商铺关门歇业三个月,陆忠在新房建好后第一件事就是做新的囊坑,这次听取了玉兰的建议,用砖块把火坑完全砌在地面上,约莫自家灶膛大小。
所幸糊坑壁的白土还够,新做出来的两个馕坑比以前的更实用、更考究、也更美观。看着眼前这个跟现代成品馕坑极其相似的古代馕坑,陆小乙感慨万分,谁敢说古人傻?谁又敢说现代人比古人聪明?其实古人都是很聪明的,他们会在实际劳动中改良改造一些东西,会让后人少走一些弯路,而聪明的现代人不过是摘取了一代代古人积累的智慧果实罢了。
陆家完成了建房的大事,压在心头的重担顿时一轻,日子不觉如飞梭如驰骏。
转眼到寒露,紧接着是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草木黄落,蜇虫咸俯。
早起开门,有寒冷的霜风扑面,陆小乙搓着手心,见小庚脊背挺直在院子里读书,不知不觉间,曾经爱哭爱撒娇的小小少年郎,如今已然长成坚毅有恒心的读书郎。小庚读的很认真,读完一页书,穿过新旧院子间的月亮门往西边去了。
旧院子那边传来沙沙沙的扫地声,陆小乙知道小庚喜欢在沙沙的扫地声中朗读,陆寿增也喜欢在孙儿的朗朗读书声中挥舞大竹扫把。
陆小乙笑了笑,搓着手脸到灶房去帮忙做早饭。
新灶房空间很大,墙角新砌的灶膛显得小了很多,玉兰已经在熬粥了,火光印在她圆白的脸上,能清晰看见眼角新生的皱纹。
陆小乙从水缸里舀水入盆儿,只觉隔夜水冰冷入骨,激得她打了个冷颤。
玉兰道:“锅里有热水,干嘛非要用冷水洗脸!”
“冷水醒瞌睡。”
“小丁呢?”
“我让她看着小瑞呢!”
正说着话,陆忠挑水回来了,水面上飘着两片黄叶儿,随着水桶起伏,黄叶儿随水波忽上忽下。
“爹,你扔两片叶儿在桶里干啥?”
陆忠把黄叶儿捞出来递给小乙,“扔两片叶儿在水里,水不会溢出来。”
陆小乙恍然,又学到一个小妙招。
陆忠接着去挑水,陆小乙洗完脸开始切酸菜,一边切一边说道:“娘,你眼角多出几条皱纹了。”
玉兰揉了揉眼角,“今年操心建房的事,思虑多了,不长皱纹才怪!”
陆小乙道:“如今新房建好了,你就宽宽心吧!”
玉兰叹气,“哪有那么容易宽心啊,新房里空空的,家私要一样一样的添置,还有春云、甲薇和苏青的亲事都赶在腊月里,不仅要准备三份添妆礼,还要筹备孝敬给老人的年礼,等着看吧,今年腊月是这些年最忙的。”
陆小乙想到苏青嫁人后,肯定要搬到祁山商铺跟张铁牛住一起,她家又少了做烤饼的人,“娘,青姨嫁人了,年后还要再请人来帮忙做饼。”
玉兰道:“我去问问你刘婶。”
陆小乙惊喜道:“刘婶回来了?”
“嗯,昨天回来的,刘安那边都安置好了,她说在城里住不习惯,一家人又搬回来了。”
刘安负伤已是去年九月的事,陆小乙却感觉发生在昨天一样,当时把刘家人吓坏了,刘婶亲自守在参将府照顾刘安,养到年底终于能起来走动了,刘婶便想着把刘安接回乡里养着。恰逢上面的封赏也下来了,刘安升为营千总,还有不少赏银,参将乐呵呵的做了主,拿赏银在参将府附近给刘安置办了一套中等宅院,嘴上说是方便刘安养伤,实则是想刘安做他的女婿。
老谋深算的参将如何让刘安应下这门亲事的,陆小乙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家忙着建房子的时候,参将给她女儿和刘安在城里操办了一场热闹的婚礼,刘家人也被几两华丽的马车接近城里。
此事一出,刘家跃然成为下溪村及周边村子争先议论的对象,一时间羡煞多少村民啊!
当时,村民们倾巢而出,恭送刘家人到村口,刘宝频频朝他的那些好伙伴挥手作别,申强表情复杂的看着刘宝,想必在申强的心里,刘宝是家境不如他且被他保护着的好兄弟,如今,刘宝身价顿起,有个当营千总的大哥,还有营参将的女儿当大嫂,申强心里难免失衡,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陆小乙记得她当时悄悄的走到申强身边,哇的吓了他一跳,而后笑着对他说:“申胖子,在担忧什么呢?是不是担心刘宝以后会瞧不起你?不需要你这个好兄弟了?”
申强当时抬头不驯道:“哼!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然后瞅一眼陆小乙,淡淡道:“有些事你不会懂的。”
陆小乙当时说了什么,她有些想不起来了,她揉着太阳穴想啊想,大约是“信任那种从光屁股玩到大的兄弟情谊,信任那种即使变成老头儿见面也能互叫绰号的情谊”之类的话吧。
现在想来,陆小乙觉得当时好酸,也不知申强当时会怎样想。
☆、第211章
早饭后,刘婶带着刘宝主动上门了,穿着普普通通的棉布袄,头上还是那只老旧的簪子,跟以前一样,唇未启笑先闻,“哎哟哟,这新房修的好大好敞亮啊,人一进来就心宽眼亮心情好!”
玉兰笑道:“有福的人看啥都敞亮。”
“有福有福,都有福!”刘嫂子笑得欢,随着玉兰进了前院的厅堂,刘宝提着几包礼跟在后面,进屋便恭恭敬敬的递给玉兰,“婶,请请笑纳。”
玉兰笑着客气几句,便交由陆小乙收下。
小丁上来倒茶,见刘宝朝她笑,小丁也抿嘴笑,倒完茶就对玉兰道:“娘,刘宝头次来咱们新院子,我和大姐带他四处转转吧!”
玉兰点头,“行,去吧,没你们打扰我和刘嫂子正好说说话。”
陆小乙带着小丁刘宝出了厅堂,却不是介绍自家新院子,而是溜到一间空房里问刘宝的近况。
刘宝笑道:“都好。”
小丁问:“你们还回城里去住吗?”
刘宝摇头:“不回。”
陆小乙敏锐的发现刘宝刻意只说两字,结巴的毛病也减轻了,欢喜道:“刘宝,你说话正常了呢!”
刘宝激动地脸儿通红,“正正常了。”发现自己说了三字,有些结巴,赶紧又重说一遍:“正常,了。”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先呵呵笑起来,小丁捂嘴笑的欢,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半月状。
陆小乙道:“刘宝,谁给你治好的?”
“不治,大夫,说。含着,石头,读书,有效。”刘宝说的很慢,都是先过脑再吐字,尽量保证单个词组发音准确,听起来虽然像稚童学语。但很好的规避了结巴的缺陷。一旦他心里树立起信心。再通过后期的练习,一定会改善结巴的毛病的。
小丁拍手鼓励道:“刘宝,这个方法好有效呢。你一定要坚持。”
刘宝忙不迭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卵形的鹅卵石,“坚持。”
陆小乙试着问:“刘宝,是不是给你大哥治伤的那位老大夫教你的法子。”
“嗯。大嫂,请的。”
这个会武枪的参将家小姐挺不错的嘛。能想着给小叔子寻医问药治结巴,定是个玲珑之人。
陆小乙这个想法在刘家人走后,从玉兰口中得到证实。
玉兰笑道:“你刘婶话里话外都在夸赞她那个儿媳,虽说是参将的娇娇女。但更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豪爽女子,除了喜男装和爱好枪法外,持家也自有手腕。你刘婶在城里住了三月就回村了,说是在城里住不惯还是回到乡里舒服。而且刘宝的结巴刚有好转,刘家人是不会把他送到城里学堂的,还是咱们村的私馆好。”
陆小乙道:“是啊,私馆里都是刘宝熟悉的小伙伴,都会为他感到高兴的。”
“你刘婶是聪明人,知道儿媳娘家强势,很知趣的没有留在城里摆婆母的架子,而是放心的让刘安小两口过去,她回到乡里种种地养养鸡,再把小儿子照顾上,日子不像以前那么紧巴了,她也乐得自在!”
“娘,刘婶她家日子好过了,她还来帮咱们烤饼吗?”
“来啊,还是她主动开口问的,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咱家做做饼说说话,日子过得也乐呵。”玉兰笑道:“我也跟她说了咱家的情况,让她年后再来。”
计划没有变化快,玉兰刚跟刘嫂子说定年后来帮忙,王冬梅这边就诊出了身孕。
陆婆子笑眯眯的过来对玉兰道:“老二媳妇有了,我瞧着八成是个儿子。”
换着以前的玉兰,肯定会嗤之以鼻,并冷颜对她,如今她也宽心了,笑着说道:“娘,弟媳这胎是儿子最好,是女儿也没事,她还年轻,迟早给你生十个八个男孙。”
陆婆子一听十个八个男孙,笑的面容像朵菊花儿,抚掌赞道:“好,好,十个八个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