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婆子一屁股坐在陆小乙旁边,瞅着她手里的绣花,还是一贯的嫌弃模样,“绣的啥呀?小里小气的。”
陆小乙把身子转了个方向,不让陆婆子看她手里的绣花。
陆婆子瘪嘴,抱怨道:“不给我看拉倒,我还不惜的看呢!”转而又开始跟玉兰商量办满月宴的事。
前年,玉兰生小庚,满月宴办的很圆满,今年冬梅生小玮,陆婆子还是想照着办一次,玉兰给她出谋划策,婆媳二人商量罢,陆婆子就回去准备去了。
陆小乙道:“娘,小玮才生了几天呢,这么早就要准备满月宴了?”
玉兰笑着说:“早准备早安心,给你祖母找个事做也好,省的她没事到村里去傻笑,惹得别人又来找我胡说八说。”
二房这边添丁有喜,大房却悬着心呢,自从年后陆思带着丙榆去了县城,至今已半年有余,丙榆考过童生试,大房人都喜上眉梢,可接下来的院试才是重中之重。
陆老太****在家搓佛珠,时而望着空空的院子长吁,时而听着书屋的朗朗书声短叹,她太熟悉这种希望失望的感觉了,这一辈子好似都在这种反复的情绪中度过,如今陆家已是第三代人入考场了,不知能否圆她终身的夙愿。
陆老太****等,夜夜盼,一头华发好似枯雪,整个人的精神气都集中在眼底的翘首期盼上。
陆思和陆丙榆回来的时候,村里人都热情的****询问。
陆婆子拉上小乙跟她一同去大房探探虚实,换着往些年陆福增和陆思去应考,陆婆子是不屑一顾的,直接预言两人落第,如今陆福增不参考了一心扑在教书育人上,让少年意气的陆丙榆参考,陆婆子便不敢预言了,决定先探探苗头再说。
陆小乙许久没见丙榆,也想去看看,于是祖孙二人疾步往陆家大房去。
此时,已有村妇从大房出来,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一脸揶揄之色,见陆小乙和陆婆子过来,几个妇人赶紧闭了嘴,笑着跟陆婆子招呼。
陆婆子呸道:“装模作样!”
几个妇人跟陆婆子叽歪起来,陆婆子让小乙先走,她会会这几个妇人随后再来。
陆小乙无奈的耸肩,先行去了大房厅堂,见陆老太独自坐在上首太师椅上,面色沉郁,看起来情况不妙啊!
陆小乙走过去行礼,陆老太手都懒得抬,无力道:“小乙来啦,坐吧!”
陆老太的精神不太好,像一片秋风中的枯叶,陆小乙关切道:“曾祖母,你要保重身体啊!”
“哎!”陆老太深深的叹了口气,对小乙道:“去看看丙榆吧,己萝也在。”
陆小乙点头退却,陆婆子随后进来,大声问道:“中了没?”
陆小乙去看陆老太,只见她眉头高高颦起,狠狠的盯了陆婆子一眼,陆小乙趁着跟陆婆子擦身之机小声道:“祖母,少说话。”
陆婆子不屑的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坐到陆老太下手,喋喋不休。
陆小乙扶额,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家祖母是什么性子,她心里最清楚,想扭过来真的真的好难啊!
此时的丙榆正在跟戊枫和己萝说着什么,还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要说多了些什么,便是眉头眼角添了几分沉稳之气吧,看来这趟应试之行,丙榆增长了不少见识也多了几分阅历呢,不管考中与否,陆小乙觉得此行对丙榆没坏处。
陆丙榆见陆小乙进来,起身笑道:“堂姐,你来了。”
“小书生考试回来,堂姐不来看看怎么行?怎样?有没有怯场?”
☆、第226章
陆丙榆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如实回道:“初次参考怯场在所难免,县试第一科我的手就一直在发抖。”
己萝惊呼:“大哥,手抖写出来的字不是像蚯蚓一样么?”
陆丙榆点头,“我提笔写两字就不敢再继续往下写了,于是停下来呼气吸气,直到心绪平和了才再次提笔,所幸后面写的字还能入眼。”
“最后的院试感觉咋样?”
丙榆脸色摇头,“感觉不好。”
戊枫跟着脸色一暗,想安慰又觉得语言苍白,毕竟他们家已经有两个久考不中的老童生了。
陆小乙安慰道:“你自己感觉不好,并不代表阅卷官感觉不好,万一考中了呢!”说完,陆小乙特意去看丙榆的眼神,并没有看到那种渴盼侥幸的光芒,看来,丙榆的心态还不错,对这次考试结果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己萝神秘的小声道:“大哥,爹考的咋样?他跟你说了么?”
这也正是陆小乙想知道的,赶紧盯着丙榆要答案。
丙榆挠挠耳际,“我没敢问。”
己萝撅嘴,“大哥都不敢问,我们更不敢问了,不过据我观察,爹这次又考不中。”
陆小乙嘴角微抽搐,吓唬己萝:“敢咒你爹考不中,你皮痒了是不?”
己萝双手捂嘴,露在外面眼睛笑成月弯弯,最后松开手死不认账,“呐,我什么都没说啊,哥哥姐姐都听岔了。”
“有的学子还在县里等着出案,我和爹考完就赶回来了。”丙榆微微笑道:“考生里还有几位白发老者,看起来比祖父年纪还大,这样的人毅力可嘉,但思维已枯,仍在科举之路上奔赴向前,我这样的少年学子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呢!不管这次中与不中。头次参考并不是没有收获,后续加劲再观成效吧!”
眼前的丙榆侃侃而谈,少了刚回村时的迂腐刻板,多了一股豁达睿智。让陆小乙欣慰不已,出言鼓励几句,欢喜的辞别丙榆寻陆婆子去了。
此时的陆婆子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站在陆老太跟前,陆小乙记得她离开厅堂之时。陆婆子大摇大摆的坐在陆老太下手位置上,此时竟被陆老太骂的躬身直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真是自作自受呢,明明走之前提醒她少说话了,非要往陆老太枪口上撞,这下好了,陆老太一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呢!
陆小乙上前跟陆老大行礼,陆老太正好也骂累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一句话也懒得再说。
回去的路上,陆婆子又满血复活,开始跟陆小乙抱怨陆老太的不是,刚才陆老太骂她有多狠,此时她便怨念有多重。
陆小乙由着她把心里的怨气发泄完,才掏掏耳朵说她:“祖母,你不会看曾祖母脸色吗?我刚才还提醒你少说话了,你怎么不听呢?惹来一顿臭骂你就乐意了。”
陆婆子嗤道:“我当然看见她的脸色了,可我就是想说!她脸色越难看,我心里才越舒坦!”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你开始是舒坦了,后来咋被骂成那样?”
陆婆子也觉得刚才的形象丢人,瞪了陆小乙一眼,狡辩道:“你懂个屁。你以为我当真怕她了?我那是让着她。告诉你吧,我跟她吵也是为她好,不把她心头的怨气发泄出来,她能憋出病来。”
好吧,陆小乙被陆婆子打败了,因为陆婆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陆老太本是好斗之人,越吵越斗她越活力无穷,越闲越懒越没精神气。
祖孙二人回到家,二房诸人问及大房的情况,陆婆子和陆小乙各执一词。
陆婆子摆手道:“别提了!没戏了!老太太都快被不争气的孙辈气死了。”
陆小乙却说了陆丙榆的变化和成长,陆忠和玉兰等人都甚感欣慰,反而觉得陆丙榆能挑起大房的担子。
很快到了小玮满月这天,陆家二房办了一场喜庆的满月宴,大房只有丙榆、戊枫和己萝过来贺喜,陆寿增安排一桌席面给大房其他人送去。
满月宴中途,村口响起了鞭炮声,吃席的村民正纳闷呢,有消息灵通且腿长的村民跑来陆家二房大喊一声:“有人考中秀才了!报喜的官差都来了。”
吃席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响起热烈的欢呼声,下溪村终于出秀才了。
于是,乡亲们酒菜也不吃了,拔腿就往陆家大房跑去,因为今年下溪村就陆家父子二人参考,考中秀才也非陆家大房莫属。
刚才热闹喧嚣的二房院子,此刻空无一人,连刚出月子的王冬梅都抱着小玮去看热闹。
官差在方里正的带领下到了陆家大房,领头的官差在大房院外砰砰的敲锣,方里正激动的拍打院门,院门并没有栓,方里正激动的引领官差进到院子里。
正在授课的陆福增从书屋出来,一看便知他家有人中秀才了,顿时激动的老泪众横,朝着院内高声喊陆思。
陆老太比陆思动作快,一出现在正房台阶上,便哭喊道:“官差老爷,咱家真有人中秀才了?”
领头的官差对白发老者还是很恭敬的,拱手道:“恭喜老夫人,陆家出秀才老爷了!”
随后出来的陆思也红了眼、陆大婆子和陆思媳妇更是痛苦失声。
方里正出言道:“赶紧请官差老爷进屋喝茶呀!”说完又自作主张,主动把四个官差往厅堂里领,陆福增和陆思赶紧跟上。
陆老太反应过来,对陆大婆子道:“还不赶紧去泡茶!”陆大婆子激动的去了灶房。
这时,陆家二房和村里众乡亲已经拥到大房院内,纷纷出言恭贺陆老太。
陆老太对陆思媳妇道:“赶紧去宰两只鸡,给官差老爷做点好吃食!”
陆寿增道:“娘,我那边正在办宴席,有现成的好席面,我去张罗着给官差老爷送一桌来。”
鸡虽好,但比不过满月宴的席面好,陆老太正要点头应允,陆思媳妇却冷声道:“不用。两只鸡咱家还是宰得起的。”听口气,她是自觉身价高了,说话也不分长幼尊卑,刮刺起叔父来了!
陆老太狠狠的剜了陆思媳妇一眼。厉声道:“蠢妇,滚进屋去!”说完,不再搭理陆思媳妇,让陆寿增赶紧去张罗一些好吃食送来,又让二房众人接待来恭贺的村民。陆老太随后去了厅堂。
陆小乙到现在还不知道陆家是谁中了秀才呢,看刚才的样子好似陆思中了,毕竟陆思考了多年,中的几率最大。
可最后传出的消息确是陆丙榆中了,名次虽然靠后,但性质却是一样的。考中秀才就算是真正踏进仕途的门槛了,不仅能进县里的官学读书,还能免除一定比例的赋税和徭役。
而且,陆丙榆才十四岁,十四岁就考中秀才。可谓前途无量啊!村民们议论纷纷,以前那些对陆家大房说酸话的人也赶紧改了口,夸赞陆丙榆是文曲星下凡。
陆婆子瘪嘴:“考个秀才就文曲星下凡,考中状元的人是啥下凡?”
陆婆子一出口,她身边的人顿时自动散开,谁也不愿意跟她站一起。
陆老太给报喜的官差包了大红封,陆寿增又提供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四个官差满意而归,被陆家人和村民一路送到村口。
陆老太更是大手笔,当着村民的面放话。挑个吉日陆家大房要摆三天流水席,邀各位乡亲一同庆贺。顿时,村民哗然,奔走相告。更有甚者,把自家嫁出去的女儿喊回来,做好了吃流水席的准备。
陆小乙打心眼里为丙榆感到高兴,却也担忧陆老太的身体,尤其是在大悲大喜后,多年夙愿得以完成。白发老人很容易垮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