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乙把心中的担忧跟爹娘说罢,陆忠皱着眉头,“我去找吴大夫询问询问。”
玉兰道:“问问也好,省的出啥事咱没个准备。”
陆婆子不屑道:“你们就是瞎操心,她那野草一样的命格,活到一百岁完全不成问题!”紧接着又抱怨:“三天流水席,亏她说得出口,咱们村这么多人,也不怕吃穷她!”
陆老太敢这样说,就不怕被吃穷,速度请周老先生定下吉日,流水席定在三日后,又把请厨师和买材料的任务交给陆寿增办理,顺带把陆思也带上。
己萝过来跟陆小乙道:“大姐,我太高兴了,我爹终于想开了,不再天天呆在书房里了。”
陆小乙道:“子承父业嘛,小丙考中秀才,你爹也等同于了却心愿,一旦肩头的担子轻了,他反思一番,总是会有所改变的吧!”
己萝点头,“是呢,我爹跟曾祖母说,他这些年苦读诗书淡薄人伦,家中大事小事全甩给老弱妇孺操持,他于心有愧,祈求曾祖母的原谅呢!”
“曾祖母怎么说?”陆小乙问道。
“曾祖母先是失声痛哭,后来又跟我爹讲一些家中诸事,还有后续安排,让我爹遇事多跟叔祖父请教,或是找堂叔帮忙。还说大哥如今考中秀才,往后还要考举人考进士,让我爹把家规立起来,尤其…尤其要管教好我娘…让她不要再做蠢事,省的影响我哥的名声。”
陆小乙默默思索着陆老太的话,转而又对己萝道:“曾祖母跟小丙提亲事了么?”
“提了,不过曾祖母不让我听,她单独跟大哥谈了许久。”己萝遗憾道:“我本想去后窗偷听的,曾祖母却识破了我的想法,把我贬去摘菜去了。”
不用说,陆老太肯定在给丙榆做思想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会用多年前的惨痛经历来教育丙榆,娶妻娶贤,娶妻娶德,丙榆是个知礼有担当的好少年,遇到老成精的陆老太,根本不是对手,结果可想而知,丙榆一定会被陆老太说的心服口服。
陆小乙道:“你后来没问小丙?”
己萝眼睛一弯,“嘿嘿,问了呢!”转而又撅嘴,“大哥也不说,我问不出来。”
“你没看他脸色?”
“看了,看不出来,大哥一直都是那种呆瓜脸。”己萝板着脸学丙榆的样子,“呐,就这样。”
陆小乙笑着捏她的脸,“这门亲事是老人定下的,更改不,小丙只能接受了。而且,对方姑娘也是无辜的,就因为年岁比丙榆大,长得黑又壮,咱们就不喜欢她,这样对她也不公平。事已至此,我还是希望小丙和那姑娘能把日子和和美美过起来!”
己萝喃喃自语:“其实嫂子长什么样我倒是不在意,只要她心地好就行。”
☆、第227章
三日后的流水席,陆家大房办的风风光光,名声也瞬间传扬出去。
周边村子的村民获悉,纷纷来下溪村打探陆家这位少年俊才,得知陆老太已经把丙榆的亲事定下,惹来好些人家长吁短叹,声声唤着遗憾。
陆福增的书屋出了秀才,又从新点燃了村民们的科举之心,陆续有孩子被送来,甚至周边村子也有人家送孩子来书屋读书。陆福增好似找到了人身的价值,张罗着新增一间书屋,让陆思也帮着授课。
如今的大房,因陆丙榆考中秀才,日子瞬间鲜活起来。
谁想入了秋,陆老太却病倒了,请吴大夫来瞧过,说是秋凉受寒加之思虑过甚所致,开了几服药,让安心养着。
陆小乙跟着爹娘去大房探病,见陆老太脸色蜡黄白发枯败,躺在床上身心俱疲的样子,好似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去,让生者心酸,让亲者悲戚。
陆老太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着炕头一个圆垫,己萝眼疾手快的取来给陆老太垫在脖颈下。
“人老了,没用了,一点小病就起不来。”陆老太这样强硬的人说出这样示弱的话,不由让人心里一酸。
己萝哄道:“曾祖母,你身子好着呢,等几服药吃罢,你的病就好了。”
陆老太勉强笑笑,喃喃自语:“蚕儿把丝吐完,命也到尽头了。”
玉兰劝慰她:“祖母,如今大房诸事都顺畅了,你就宽宽心别胡思乱想了,好日子还等着你呢!”
玉兰这话说到陆老太的心坎上了,陆老太笑道:“是啊是啊,好日子还等着我呢,我没看到小丙成亲,还有这个小人精,我真是舍不得哟!”说完,瘦骨嶙峋大手抚着己萝葱白鲜嫩的小手。
己萝轻轻的揪着陆老太手背上松垮垮的皮。看起来不觉无礼反而显得亲昵。
玉兰又说了些宽心的话,陆老太心情越来越好,笑容多了,病态之中显出一份生机来。
回到家。玉兰对陆忠道:“老太太以前多精干的人啊,这一病就显出疲态来了,哎!”
陆忠也跟着叹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是好强一辈子的人没了支撑的意念,积攒的病痨暴发出来不可小窥,只能吃药慢慢调了。”
玉兰有些担忧,小声对陆忠道:“多少老人都损在寒冬里,也不知老太太这关能熬过去不?”
陆忠嘴上说:“这才刚入秋,肯定能调养过来。”心里还是悬吊吊的。
说了会儿话,陆忠起身道:“我去粮子家看看,入了秋也该张罗着建新房了。”
玉兰催促道:“赶紧去,这事耽误不得。”
陆忠一走,陆小乙也加快了手里的针速。没办法啊,她虽是八级烧火工,但只是初级绣花工,想想箱子里玉兰为她准备的被面枕套,她手腕就打颤,任务重得堪比高考啊!
余家穷小子要建新房了,这事又成了上溪村和下溪村的热门话题。
当然,话题归话题,当事人不理睬,闲话慢慢就淡了。
陆忠把周老先生请来。帮余粮择好宅基地,又送去大房探望陆老太。
两位迟暮老人在一起,说的都是些诀别之话,说到最后。两人心情都沉郁起来。
陆忠回来,玉兰问了余粮建房的事,陆忠说安排妥当了,三日后动工,入冬前就能完工。
玉兰又问陆老太的情况,陆忠道:“祖母让周老先生帮小丙和孙家姑娘择个日子。挑个最旺他俩的吉日。”
陆小乙在一旁闷声静听,心里却翻江倒海,陆老太肯定会在大限之前让丙榆成亲,找周老先生挑日子,是不是预示她快不行了。
玉兰皱眉,“祖母吃了两服药不是好些了吗?为何要让小丙提早成亲?”
陆忠道:“她说小丙和孙家姑娘的亲事是周老先生牵的线,理应周老先生来挑吉日,省的…省的周老先生哪天两腿一蹬没了…”
玉兰无奈的笑,“祖母也真是的,就不能跟周老先生聊点轻松的话题,尽说些丧气话。”
“你没在场,不知他俩说的话题有多忌讳,尽是些死啊亡的,听的我心里发秫。”
小丁道:“爹,曾祖母和周老先生都看开了,所以才毫无忌讳呢!”
陆忠点头,“心无憾事也就看开了。”
玉兰问:“日子定下没?”
陆忠道:“没定,周老先生说回去再仔细挑挑,让曾祖母安心养着。”又苦笑道:“周老先生又说了些安慰话,什么该死水里的不会死在岸上,什么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放你到五更…你命数不到,等着吧!”
玉兰苦笑起来,“这样的安慰话,听着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陆小乙却觉得周老先生这样的安慰最有效,因为他是最了解陆老太的人,先用丙榆的亲事把陆老太的牵挂之心吊着,再用玄之又玄的命数之说让陆老太宽心,像陆老太这种生命力像野草一样顽强的女人,一旦给她点雨露,她就会蓬勃生发起来。
陆小乙猜的一点也没错,陆老太精神头又慢慢好起来,遇到秋阳暖暖的午后,她会兴致高昂的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让己萝过来传话,让小乙小丁带着弟弟妹妹过去陪她说话。
陆小乙如今整日绣嫁妆,即便是陪陆老太说话,也拿着一个鞋面在绣。
陆老太远视,让陆小乙把鞋面拿远点,她大致看了看,评价道:“你长了一双干粗活的手。”
陆小乙默默的点头。
陆老太又道:“农家姑娘长双粗手好啊!”
己萝把自己的小胖手展开,手背上出现几个肉窝窝,“曾祖母,堂姐的手指直直的,为什么我的手指胖胖的。”
陆老太笑道:“因为你是个小猪儿投的胎。”
己萝啊的一声,不服气的翻看小凤和小瑞的手,“哇哇!他俩的手儿好肥好软,这才是真正的小猪儿。”
顿时惹来小凤小瑞的强烈抗议,叽叽喳喳吵着一团,陆老太听得喜笑颜开。
谁料入了冬,陆老太又病倒了。
往年陆老太身子骨硬朗,玉兰不会频繁****,只在正常的范围内走动。如今陆老太病病怏怏,她便走动的勤一些,隔三差五带着小乙小丁去探望一番,顺便送点鸡蛋、肉或糖给老太太将养身子。
让陆小乙感觉不爽的是陆思媳妇,随时都摆出一股秀才他娘的得瑟劲儿。
正所谓: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贫难改旧家风。
陆思媳妇就是这样的人,尽管自己犯错招来陆老太的打压管制,她仍不思悔改怨气冲天。如今成了秀才他娘,自觉身份不一样了,不但说话傲慢无礼夹枪带棒,眼睛也长到头顶上去了,正眼儿也不看玉兰母女一眼,傲慢道:“也不知道谁当初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哼!说大话的时候趾高气扬,如今瞧我家小丙中了秀才,提着几包破东西三天两头往我家跑,脸比城墙拐角还厚。”
玉兰淡淡道:“这话我的确说过,我不否认,到现在我还是这几句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会来依附你,你也别来斜视我!”
又道:“小丙如今可是秀才,秀才她娘曾经做的那些烂事我就不说了,就说眼下吧,秀才她娘阻挠二房晚辈探望家中祖母,这样的事传出去,可有些说道!”
“你!”陆思媳妇气结。
玉兰懒得跟她斗嘴,对小乙小丁道:“瞧见没,不孝之人就是这样的,往后你们要引以为戒。”
小乙小丁配合的点头,小丁说:“我要去问问曾祖母,她生病了我们来探望有错吗?竟被堂婶说成是趋炎附势的厚脸皮。”
陆小乙却说:“我回家问问祖母,祖母最喜欢把这些不孝之人的事迹传扬出去了。”
一提到陆婆子,陆思媳妇脸色难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