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等你
皇帝一回到宫中,唯一要做的事就只有不断应付那些声称有要事稟报的官臣以及送奏摺的太监侍卫们,还有一个最麻烦的麻烦--一心求宠的皇后与嫔妃,橡皮糖的功力似乎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见他怕是会怕,可惜依旧抵不了女人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妄想。堆了两个月的事情真不是盖的,不管是公务,还是闺怨。
「皇上,臣妾给您到杯茶吧。」
「不用。」
「皇上,要不休息一会,臣妾替您捶捶背。」
「不用。」
「皇上,待会儿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透透气?」
「不用。」
「皇上……」
「退下。」
「……是。」
不管皇后问什幺,轩辕苍的回答一律都是不用,一心专注于公事,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她,然后等到他受不了耳边一直有个娇娇软软的声音时,就会直接把人赶走,然后继续批他的奏摺。
这样的事情重複了不知几千回,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开始了,而当时的太子妃,即使做了皇后也一样不改旧例,明显的变化大概就是偶尔来纠缠轩辕苍的会是其他嫔妃。
不过这次,轩辕苍倒是有了点改变,他会感叹宫里没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像离月那样不加修饰的自然好听,没有一个女人会留给他安宁。
可惜,身处后宫的妃嫔无一不希望自己能得帝王心,这是在宫中争斗之下最有利的保命符,同时也可以为自己带来一生富贵与荣耀,试问,谁不想要?只取决于那帝王之心要为谁倾注,又为谁而留。
手边重複着大同小异的动作,心里想着这两个月下来在山里的种种舒心畅怀,想着孟离月指着他鼻子骂的时候,想着孟离月因为被弹额头髒话就脱口而出,想着孟离月因为他踩进药圃摆脸色给他看,想着孟离月一次又一次做出宫里那些女人不敢对他做的事、说的话,想着孟离月就算知道他是皇帝还是与先前一样的态度对他,想着孟离月……
猛然惊觉,才回宫几天,他居然会想念那个直来直往说话乾脆的女人。
轩辕苍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不停歇。他坐在御书房已经好几天了,每天一下朝就是直接进御书房,晚上连寝宫都没回去,还有好几个晚上是没阖过眼的,要是还在凝烟山,离月一定会叫他赶快滚去睡,不然又要踩进她的药圃……
「今晚回去看看吧……」
「那个混帐……再敢回来一定把他切成十七八块拿去餵妖兽!」
饱含怨气的发言,让远在京城的轩辕苍连打了几个喷嚏。
离月盯着眼前枯了十分之一的药圃,黑着一张脸,额角轻筋直跳,不知该说什幺才好。
这一块药圃种的是一种两个星期浇一次水的药草,正好在上个礼拜,轩辕苍要滚回皇宫去的那一天,离月让他来浇水,结果没想到他一块药圃没浇完,留了十分之一,人就这样消失了,而当离月发现他人不见的时候,也没再来检查药圃照顾的怎幺样,然后就是现在她眼前所见的景象。
九成的药草欣欣向荣,旁边的一成东倒西歪,花叶都呈现乾枯的褐色。
上次差点採进药圃就算了,这次居然直接把她的药草给弄死,看来要是皇帝今晚真的回来凝烟山的话,恐怕真是性命堪忧。
***
沁丝飞雪掩重阙,千里寒夜罩凝烟。
十二月,飘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管是京城皇宫,还是凝烟山,都陷入一片雪白。
「你又来了啊?」离月从床上起身,轻纱落下,抓过一件滚毛边的裘衣披上。其实有没有多穿这一件对她来说是没什幺差别,披着意思意思罢了,毕竟她都在这种天气穿着轻薄的劲装、露着一双白皙的腿在山谷里头打滚了。
她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喝着水,没有看向门口那个早把她家当自己家的人。
不知何时,她竟默许自己的生活平添一人。
「不欢迎?」轩辕苍挑了挑眉,解开披风繫带,逕自坐下,泡起茶来,动作熟练顺畅,竟似做过千百回一般。
「没有不欢迎,但可不可以别每回都大半夜的来?你当我不用睡觉啊?」离月一脸哀怨,语气也是毫不掩饰的怨气沖天。
打从轩辕苍回宫后,他总会每过一段时间就来看看她,有时候一个礼拜来一次,有时候每天都来,时间不太固定,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无一不是大半夜的到访。
正因为如此,离月常常睡到一半就因他的靠近而醒转,很少能安安静静睡过一整个晚上的,若是要用白天的时间来补眠,她又嫌浪费时间。
「对不起,白天抽不开身。」轩辕苍眼睑轻垂,默默的倒掉茶壶里的茶叶渣。
「干麻道歉?」她拨了拨头髮,听轩辕苍的语气神态,好似满心愧疚,但她不相信他会因打扰她的睡眠而道歉。
「会吵到妳,但是不能不来。」
「为什幺不能不来?」离月不解,一脸茫然。
「妳会想我。」
「叩!」的一声,离月手上的木杯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正中轩辕苍眉心。她彻底无语。瞧他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从来没说过很想念他之类的话呢。
轩辕苍没有理会她的杯子攻击,明明可以闪,却故意不躲开,任由她手中的茶杯在自己眉间留下一点红痕。
他将一杯清茶递给离月,一杯给自己。
「等一下,散步吧。」他一口饮尽,站起身取过披风披上,也不忘从离月床边拿了她的披在她身上。
离月在心底第无数次抱怨轩辕苍总要在不对的时间做不对的事。随手放下空杯,她认命的起身走出屋外。
一阵风拂面而来,挟带着点点白雪,又似柳絮漫天。
「冷?」轩辕苍往前跨了一步,替她挡风。
「小意思。」离月把他往后一扯,两人并肩走着。
虽然说是散步,不过其实也就只是漫无目的的在山中绕来绕去,从屋子外走到永安峰,再到永宁、永和、然后永乐峰,晃来晃去,都是两人见惯了的景致,就算闭着眼,也能描绘出这里的一草一木,像这样在山里随兴漫步,已经不知有过几百回,因为这几乎是轩辕苍每次来一定做的事。
离月曾经问过他为什幺喜欢在山里走来走去,他只是回给她一个轻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多说什幺,留给她无端臆测。
或许,只是迷恋山林之间的自在,而又不愿孤身对月吧。
走着走着,又来到上次他差点误闯的阵法。这里封印着山里的千年妖兽,单靠一个无形的阵法,看似薄弱却维持了数百年,从来没有妖兽即将破土而出的迹象,至少离月感觉不出它有任何鬆动。
阵法入口前有一块大石,每每走到这哩,他们总靠在上头坐上好一段时间,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轩辕苍手上多了两块木头,那是他前些阵子在山里走动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好木料,只找到了一点点落在土上的,就这幺两块,顺手捡了起来,现在则拿着一把小刀在上面雕着个什幺东西,只见那形状不规则又表面粗糙的木头,在轩辕苍格外灵巧的双手下,逐渐变的平滑精緻。
「你在刻什幺?」离月看他手上忙个不停,连讲话都心不在焉,好奇的问着,探过去的脑袋却总是被他又推了回来,看不见轩辕苍手上着什幺东西的她,只好扁了扁嘴在一旁乾等,等着等着,睡意袭来,头不知不觉的靠在他背上就睡了。
轩辕苍发现身后的人已经熟睡,便给她盖上了自己的披风,挡住不断落下的雪花。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他终于转过身,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边考虑着该怎幺把她送回家,一边看着手上刚刻好的两块木令牌--扁扁的牌子上,两面都雕上了字,一个写「苍」,一个写「月」,一个雕缀紫藤花,一个烙刻金银花。
紫藤花下,金银花前,思之一人,与卿相绊。
本来他想叫醒离月再一起走回去的,不过看着她睡的很沉,又想到自己常常来打扰人家睡觉,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勾勾的盯着熟睡的离月,却只看见一片纯白,不禁在脑海里勾勒着面纱下的脸庞。他觉得那眉眼之间应该是潇洒飞扬的,鼻梁应该是直挺却不凌厉的,唇瓣应该细緻轻透,双颊应该有着秾纤合度的曲线,下颚应该刚刚好的圆滑却不肥硕……一点一点,脑海里却始终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情不自禁的抬起手,白纱轻轻撩过指腹,而他的手停驻在白纱的一个边角,没有再动。
他觉得,离月看得见的。他不知道面纱后的双眼是睁开的还是阖起的,但他就是有种感觉,只要他的手再前进一吋,离月就会睁开眼,对他说--你踰越了。
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压下隐隐作祟的好奇心,收回停在面纱旁的手。
他会等她,等她愿意,将自己毫无掩藏的展现在他面前。
轩辕苍抱起离月,把盖在她身上的披风拉紧,走到靠近山谷的地方,遥望第一座山,运起内气,脚下使劲一蹬,带着离月凌空飞起,横越整座山谷,内力化形,做施力点,没多久便在屋旁的药圃边落地。
他走向屋子推开门,脚步放的很轻很轻,深怕吵醒了离月。此时,天正要亮。
「……搞什幺呢你……」离月睡梦中喃喃呓语,这幅景象到他眼里又让他不自觉的笑了。她知道,刚才她知道他想做什幺,可是她选择等他自己收手,选择相信他不会冒犯她的底线,或者,他掀与不掀,离月都已经做好了打算。
「小离,我走了。」轩辕苍细声与在沉睡中的她道别,眼里是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柔情似水,疼惜爱护。
走之前他执起她的手,偷偷的落下一吻,接着就原地消失了。
卧于榻上的人影,面纱之后,羽睫轻颤,清亮的眼略微撑开一道缝隙,复又阖上。
*****阿豫碎碎念*****
在写稿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分章节的,就是一拖拉库的写下来XD
所以每次截段落都很纠结要截到哪里算一个章回TvT
有时候开头结尾会看起来不像一般章回连载的小说,请大家见谅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