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零章?繁花成寂(三)
『滴滴答答──』
落湮一双浅灰色的眼眸,倒映出他苍白的小脸以及他颤抖的脣。
淅沥沥的雨滴,点缀着他的脸庞,忽然落湮注意到他脚边掉落一把小小的匕首,那是把拥有纯银色刀刃的匕首,闪烁的冷光显现出匕首的锋利,而那匕首下积了一滩血色的雨水,应该是雨水将原本染在刃上的血沖刷下来的吧,落湮想着。
『姐姐。』他轻轻地开口,小手捉起脚边的匕首,缓缓往前爬向落湮,将那匕首硬是塞到落湮掌中。『如果把心脏剜出来,就能不痛了对吧?一切就能结束了吧?到底我也是倦了。』他口吻逐渐变的疲惫,像是受够了这一切似的。
『别闹了!』落湮手一挥,将那匕首扔的远远的,然后她用力掐着他孱弱的肩膀,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向他说:『你恨他,你就亲手杀了他。伤害自己,何必?!』
摇首:『罢了,我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我……亦没资格伤害别人。』他勾脣扬起慼然哂笑,『那个男人,我爱着他,也恨着他。他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液,可他却是天之骄子,而我呢?什幺都不是。这就是事实,这就是命运。而这一切,也是在他计画之中的。』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不起任何波澜,似是这些事情并不令人难过。
落湮听着听着,心都疼了,一吋一吋的绞痛着。
『姐姐也真是的,妳不是杀手幺,到底在心软什幺?到底也是我错看妳了,妳什幺也帮不了我。』冷冷地起身,他只睨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血随着他的步伐,沿路滴着,在地上晕开了一道怵目惊心的血花。
『有一天,妳会后悔,妳今天没把我的心,挖出来的。』他淡淡的说着。『妳会后悔让我活下来,是个错误。』
佯装未听闻他的那番话,落湮问道:『……煜,你刚才要去哪里?』她不记得,他拥有外出的权利。
『呵,透透风罢了。』他微哂:『整天被锁着,手脚都不俐落了,不走动走动,怕是会废了。』他手脚上,都是被因为锁链锁着,挣扎后留下的瘀青磨破皮的痕迹。
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的落湮,怔怔的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心口疼着,看着那相似自己当时的绝望,疼着……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脆弱的表情,也是她最后一次,尔后她只能看到他,冷漠,几乎都是不带任何表情,还有……现在的强颜哂笑。
「在想什幺?」温柔的声音,打断了落湮的回忆,落湮摇摇头,略微勾脣给了他一抹浅笑,极浅的笑容。
「没想什幺。煜,你头髮真美,又顺又长呢。」她讚歎。
「看来是呢,这大概是我身上唯一没有伤口的地方了吧,当然美。楚煜自嘲,接着他缓缓地闭上眼眸,「落湮。」忽地,他开口轻唤。
「嗯?」
「如果有一天,我被捉回去了,不要救我,不要帮我说话。好幺?」
「……」手上梳理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抿着脣不答话。
见着她这种反应,他似是不意外,楚煜接着又说了,「我一直都清楚,我就算能活着回去,但是却无法活着出来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清楚他自己的命运。
「……你还是坚持不伤害那个人?」落湮瞇起灰色眼眸,她把手中的梳子攥紧。「就算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不反抗?」仅管她自己是一个不太赞成报仇这种事情的人,可她这次却希望能让那人也吃吃相同的苦头。
「这是我欠他的。我的命,说到底也是他救的,他对我这幺做我也是该认命。」苦涩的哂笑。
落烟垂眸:「……」
「觉得我自己真是矛盾呢,儘管嘴上这幺说着,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逃出来了。或许是自由的味道太过迷人了吧?儘管知道回去绝对是死路一条,但我却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呢。在我离开之前,我还想多看看这些我平日里看不见的风景。」
「那,你之后怎幺打算?」
「姐姐,接下来的刺杀,交给我可好?」楚煜转身,「就算是我任性的请求吧。」
落湮丝毫不犹豫的颔首答应,但是接着她却又蹙眉,「但若是湮皇要杀你,你有办法……」
「姐姐,妳这是不信我的武功幺,儘管那个人那般对待我,但是他却没有废了我的武功的。」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可能是日后想利用我也替他杀人吧。」
「他不会让你手染鲜血的……」落湮讷讷的开口,忽然床帐那边的人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低的痛苦呻吟打断了她要说出口的话,落湮一惊,望向床帐,才想起嬴从的存在。
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才刚拿下来,又要戴回去了。」小声嘟囔了几句,楚煜叹了一口气,还是认命地把那张人皮面具又戴了回去,他接着对落湮说,「这边就交给我了吧。」
「善。」落湮又颔首,「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她担忧的叮咛。
「妳才是吧?回去要如何跟陛下交代……,感觉真对不住妳。连累了妳。」楚煜愧疚极了。
落湮浅笑,她拍拍他的肩,「没有的事。陛下还需要我,不会动我的,而且我会视情况应对的,别愧疚了,没事的。而且这件事情,我也是自愿帮你的,不是幺?你又何必自责?」
她又想起了,之前楚煜说过的那句『到底也是我错看妳了,妳什幺也帮不了我』话,那她现在有没有帮上他的忙?她没有问出口。
楚煜轻轻的握住落湮的手,眼神里是满满的感谢,接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什幺,有些迟疑的开口,「尘弃那件事情……」他不确定,落湮会不会想听到那个名字。
当听到那熟悉的名字,落湮先是獃住,接着用极为平静的嗓音开口:「他怎了?」
「这次刺杀湮皇的行动,是他当头儿。」
听到这里,落湮忽然就这幺笑了出来,「那家伙,还是如愿以偿的成为了陛下的宠儿了呢,接着说下去?」当领头的,受皇帝赏识,这不正是他的心愿?
「……我刺了他一刀,在腹部。一瞬间他就倒了,接着便没了意识。」
落湮垂眸,睫毛微微的颤动,她什幺话都没说,但她露出了一个表情,一个煜看不懂、猜不明白的表情。
半晌,「善,大善。」落湮才轻轻地启脣,「那罪,是他该受的。」
「我没杀了他,我让言将军把他带走了。」鬆开了握着落湮的手,楚煜接着又说:「妳的事情,我没有权力帮妳决定妳要以什幺方法去了结它,所以我只是把我对他的不满发洩掉,剩下的事情,还需要妳自己去解决。」
「就似是你跟陛下的关係,对吧?我亦没有插手的余地。我了解,谢过你了。」落湮温柔的笑着,「确实呢,那个男人的命,不留着的话,我很难跟他好好的算帐呢,话说到这儿,言将军怎会在那裏?」她蹙起眉。
「这我就不清楚了,打从一开始他就在了。」楚煜并不打算把落湮受到怀疑的事情让她知道。他明白如果让她知道了,她绝对会受到打击──儘管她不会表现出来,因为楚煜从一开始看到落湮的时候,她就是跟着那个男人了。
儘管后来听到她转述了那些故事,他还是无法置信,对于他来说,他对她的记忆依旧是和那个男人特别要好的关係。
若不是这次的行动,他不会知道原来落湮和尘弃,之前是那种关係,之后又发生那幺多事情……。
他一直都记得,落湮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我恨的很痛苦,但是其实只有我在痛苦,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的,别人根本不在乎你痛不痛苦,你对别人来说,根本什幺都不是。』
『煜,你说你不要伤害任何人,我琢磨了你那番话的意思,而今我了然。你看透了,明白你已经够痛苦,没必要再让自己更痛苦了,对吧?……而我也是,最后选择了包容,是倦了,该放下那些令我难受的回忆,木已成舟,罢了。』
他记的很清楚,那是个走入秋天尾声入夜的时刻,满地枯黄,衬着微醉的秋意,落湮的表情很哀愁,一双灰瞳远远的凝望着,那遥远的苍穹。
远望着那若隐若现的一轮皎月,她指尖,轻柔的抚着琴,一弦一音,忧伤而苍凉。
也是因为她,所以他才会习得琴艺,一开始他只是看着,觉得她弹琴总是哀愁,直到后来,当换他坐上那位置,同样抚着琴,他才明白,彻底的明白了,她的心绪。
弹琴,是用心去弹,那每一个音符,都因为弹的人,勾勒出了痛苦的形状,琴声或许原本不是悲伤的。
但是在他们的手里,拨弦已经是一个十分哀伤的动作,那满弦溢出的音符,是倾诉不尽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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