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天蓝短袖T的挺拔男孩子正拉着粉色运运装女孩的手腕,而女孩,扭头,长发纷飞,笑得嫣然。
“这张照片,我已经同时发送给了钟邦立和我那两个好儿子。”马华满意地看着落落的脸色变白,眼底有了一丝捉奸成功的笑意。
落落并不担心哥哥们看到,如果这样的照片都能影响哥哥们对她的感情,那她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她只是不愿意在钟邦立心目中的形象变得不堪,尤其在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之后。
“妈妈,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叫这个同学过来对质。”她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发白,咬着下唇说。
“你还不明白吗钟静言!”马华的声音陡然尖锐,目如利箭,“你跟谁,跟一个还是十个搞在一起我并不关心。你还在娘胎里我就知道你的本性是什么,现在只是你自己现出了原形而已。将照片发给他们,我只是希望我的丈夫和儿子也能明白,你们这对母女是什么样的货色!”
“妈妈!”落落急促地打断马华,眼睛难堪地避开去,身子开始微微发抖,“请你,别说得这么难听!这并不关,并不关别人的事!”
“难听?”马华的声音充满讽刺,脸上肌肉僵硬得像打了肉毒杆菌,“钟静言,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在我面前演戏,你还嫩了点。”
她仿佛在平息自己的怒气,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大厅内的空调开得有些凉,她将双手搁在杯上,久久未曾放开,“你不知道吧,震文和震声有过一个妹妹,亲妹妹!”她加重了“亲”这个字的份量。
落落迅速看了她一眼,不敢接着问一句“妹妹现在人呢?”
“不过”,马华紧接着说,“那个孩子早就没了。”
咖啡色漆面桌子上放着一个普通的细颈黑瓷花瓶,落落隔着花瓶里插着的一支新鲜郁金香,小心地看着年近五旬的马华,她视线有些涣散,声音疲惫,带着丝暗哑,仿佛深陷在回忆里:“如果,他们的亲妹妹还在,现在也和你一样,快18岁了,一定长得比你还漂亮,比你还可爱……”
说着说着,马华突然笑了,就像她面前真的站着那么一个女孩。她的表情并不如何悲伤,这些往事仿佛只是长在肉里的一根老剌,经年了,已不再疼痛,只在刺的周围长了厚厚的肉质增长,将那根老剌裹了一层又一层,不时向主人提醒着它的存在。
15、玩弄与被玩弄(下)
落落的心又是激烈地跳了几下。
“你猜猜看,她是怎么没的?” 她的眼睛讽刺地看着落落,不等落落回复,很快地说“她,是被你妈沈枫害死的。”
落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如坠冰窖,“妈妈……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马华冷笑连声,“钟静言,就你,也配叫我妈妈?除了钟这个姓氏是我们钟家给你的,你也就是个大院门口看门人的外孙女!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妈妈?想必你心里也从来没有真正将我当作妈妈吧?”
落落震惊,这是她第一次听人说起她的身世。
看门人的外孙女!她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比这更不堪更戏剧的身世她都想象过。
她只是有一丝难过,这些年来,爸爸和哥哥们为着这个,是怎样小心翼翼地隐瞒着她。其实,她真的不介意这些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从来没有找过她,有他们的地方才是她的家,不是吗?
而马华的那句“从未真正将我当作妈妈”,落落更多的则是默然。不是她不曾想,只是没有人给过她机会。
她那么容易便在爸爸、哥哥、朋友身上找到了幸福的味道,可是,心里终究有一块空缺,是为一个叫作“妈妈”的人留着。
当她第一次月事来潮弄红了裙子,当她前胸肿起硬块以为是癌症,当她收到第一封胡乱夹在书本里的情书,那时的她,多么希望能 “妈妈”陪在身边,分享她的恐惧悲伤或喜悦,可惜,这个人,永远那样远远的,冷冷的,与她隔着无法丈量的距离。
马华说喜欢会跳舞的孩子,她咬着牙学了十多年的舞蹈,为了能下个漂亮的劈叉把自己的腿筋一次次拉伤;马华说读理科的孩子更讨人喜欢,她放弃了自己喜欢的文科,用十倍的时间去啃数理化那些硬骨头……一切,只因为她想讨好“妈妈”,靠近“妈妈”。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在她出生之前便注定了,她这辈子不可能得到面前这个人的爱。
“因为你那个亲妈,我失去了我的孩子,钟邦立却嫌我不够难过,非要让我天天看着沈枫留下的贱种叫我妈!你可知道,我每天看到你扎着小辫子穿着漂亮的花裙子,我都快疯了!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女儿的一切。”
“真好!沈枫抢走了我的一切,你又抢走了我女儿的一切!真好,沈枫,你真命好,看你生的好女儿。”
马华的声音越来越暗哑,带着强烈到无法压抑的情绪,仿佛内心深处积攒封藏了几十年的话语,带着心底沾满脓血的碎片,突然喷薄而出。她本以为这些话,一辈子只会烂在心里,此时却在这个女孩的面前一口气说出来。——不然呢,她还能对谁说?她是骄傲了一辈子的人,这样的丑事,说出来同事会踩她,熟人会笑她,钟邦立那里就更不可能了!他只会用背过身去之前的零点零一秒的时间皱着眉头说“又在胡说!”
落落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对马华吝啬的母爱不抱任何希望,可是,当她接二连三说出这些话,在她身上用着这样恶毒的字眼,她的心,还是这样这样的疼,比她以为的更疼。
而这些还远远不是最刺激的,接下来她说出的话更让落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其母必有其女,沈枫那么淫*贱,你又会好到哪儿去?可是钟邦立却把你捧在手心里,他那龌龊的脑子里想些什么,我会不知道?可我说什么有用吗?他只会认为我是胡编乱造诬蔑他心中圣洁的白莲花。”
“我那两个傻儿子,原本我只是让他们和你玩玩,让钟邦立自己去发现你们母女的本性到底有多淫*贱!没想到,那两个傻小子居然对你还当真了,刚才在医院里给我要死要活的,说什么你们之间是真正的爱情!”
“我还是小瞧了你,钟静言,你比你妈还有本事!这么小,便能把男人迷得晕头转向,玩弄于股掌之中。爱情?你们才多大?知道什么是爱情?三个人之间会有爱情吗?你们之间有的只是贪念和占有欲。更何况你还和其它男孩……”
……
落落只觉脑子“嗡”地一响,“我只是让他们和你玩玩……“这句话像唐僧的紧箍咒,一遍遍重复旋转在她的脑海间。
“你,你说是你让大哥二哥和我在一起的?我不相信!”她死死盯着马华的嘴唇,仿佛那里是潘朵拉的盒子,随时会有魔鬼跑出来。
马华高高在上地俯视当年情敌的女儿,已经下垂的眼角此刻写满恶毒和轻蔑,“钟静言,你以为,没有我的默许,他们那两个臭小子敢明目张胆地天天睡在你床上吗?你以为你在饭桌上勾引我儿子,用脚踩着他们的裤裆,真当我一个做母亲的眼睛瞎了吗?这世上,只有钟邦立一个人的眼睛是瞎的。”
原来!原来马华真的什么都知道,没有拆穿,并不是她自以为的同意和默许,她只是想看她有一天好戏穿帮之后的丑态而已。
“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沈枫的女儿在我眼皮底下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除非我死!钟邦立执意要带你回来,我没有办法阻止,但是,我要看着沈贱人的女儿从小被人玩弄,我要看到有一天,钟邦立自己发现这一切,发现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货色,他捧在手心的贱人的女儿,又是何种货色!”
马华的嘴一开一合,还在说着什么,可落落此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如此。她自以为是的爱情,竟是个令人羞耻的大笑话吗?当她撒娇发嗲,当她在他们手中弹跳扭动,看在有情人的眼里,自是一份美好动人,可是,那个时候,她的哥哥们,在想些什么呢?也许,把她当成是一个小丑吧。
种种开心幸福的场景,此时全变了利箭,箭箭穿心!
落落全身的血液如潮水般呼啸而至又呼啸而去,整个人明明坐在那里,却又似乎飘在天上浮在半空,坐过山车般腾云驾雾地眩晕着,十三年来的种种幕幕,那般美好却又如此丑陋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18岁叛逆期的少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窗外射进来的一束艳阳舞台追光般打在她脸上,惨白得吓人。
她攥紧了手指,却高傲地抬着下巴,她说:“早知道您要看戏,您先跟我说呀,我保证比现在演得还好,保证让您和您儿子满意。我还真是要谢谢您,比起被丢在孤儿院里自生自灭,您让我这些年衣食无忧,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报复吗?就算为了演戏,这片酬给得也够高的啊。至于,至于你的儿子,你让他们玩弄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在玩弄他们?毕竟比起我那些同学在外面花钱找鸭,我还得谢谢你让我不用花钱便有男人玩,哈哈,托您的福,滋味儿还不错。”
“只是,您身为国家高级干部这么多年,今天灾区慰问,明天慈善捐款的,背后居然用这么极品无耻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孩子,您,不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么?”
“在我这样一个无知小孩身上花费这么多年的心思,您还不如花点时间去美容院做做美容,把自己收拾得赏心悦目一些!您问我们凭什么抢走您的一切?”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啪“地摔在马华面前的桌子上,年轻的面孔抬得更高一些,只用眼缝和鼻孔俯视着呆往的马华:“您真应该看看您脸上褶子里的恶毒,看看您眼睛里的欲求不满。您全身上下就写了两个字,那就是“可怜”!
马华用了五秒钟震惊,用了一秒钟站起来挥手。
“啪”!落落白玉般的脸颊上多出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落落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一样,眼冒金花,半边脸是麻的。却歪着头依然口不择言:“这辈子你只能把劲儿用在女人身上!还真是可怜你!”
马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骄傲地过了大半辈子,身边所有人都羡慕她,娘家有钱有势,老公要人有人要权有权,儿子们从小听话又有出息,可就是这样一个她觉得最肮脏最低贱的情敌之女却说她可怜?
马华这辈子还未被人这样当面羞辱过,她咬着牙又一次扬起了手,然而,这一次没能如愿。落落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那女孩轻易便捉住了她的手,大力甩开!
看着大步走远的粉红人影,马华颓然坐回沙发椅上,桌上有女孩留下的小镜子莹然对着她闪光。
她无意识地拿起来,镜子里,是一张已然皱纹丛生的脸,如那女孩所说,满面的苍老,乖戾,怨恨。曾几何时,那里也出现过一个青葱无邪的少女,却,在时间滚滚洪流中早已远去。
她想起了年轻时看过的一部武侠小说,《天龙十八部》,马敏最后的结局,是被镜子里的自己活活吓死的。
她呢?马华对着镜子如同往日骄傲地笑了。她当然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嗷……
16、需要帮忙吗(上)
咖啡厅外,夏阳高照,一切都是白晃晃的,人声,车影,混乱嘈杂。
被烈阳一照,她全身的汗都从毛孔里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连同灵魂。
嘴角好像有血流下来,鼻子里也是,她半仰着头,只知道脚步不能停,不能让身后人看出一丝软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两条腿实在抬不动了,才靠着马路边的一棵树坐下来。
刚才麻掉的半面脸开始火辣辣的痛,身体却一直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