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公是个多么厉害的人啊!
颜笑盯着他无可挑剔的俊眉朗目,嘿嘿傻笑几声,忽然一声隐隐带笑的微弱声音传来:“活像个痴女。”
甫一抬头,一眼扫见不知何时醒来的顾瑾,他半睁着眸子,竟然还有力气透出笑意。
“对自己夫君痴,有什么不可以的。”颜笑理直气壮。
顾瑾又要笑,却力不从心的传出一阵轻咳,段长决便也适时的醒来,让颜笑有种深深的,他压根没睡着的错觉。
“这毒是太后下的?”段长决见他睁眼,即开门见山,整个语气像审问犯人似的。
顾瑾半点没有计较,声音虚弱:“你心下已有定夺,又何需明知故问。”
“三年前就有,三年前……”段长决起身定定的望着他,“纵使你心有苦衷,为何不能告诉我们。”
顾瑾挣扎着撑起身子,乍一看神态十分凄然苦涩:“我若不照办,顾家上上下下三百多条人命,就不是命了吗?”
压抑多年的愤怒在段长决心口突跳,一把抓起顾瑾的领襟,他近乎咬牙切齿的逼问:“所以你就让郭均死?”
“我没有想到阿均也被下了药!”顾瑾拔高了语调,面上一阵恍惚一阵痛苦,“我没想到……阿均会被俘虏,我没想让他死,我以为……”
“你以为太后只是想让他打个败仗,借机打压下他的势力,可你没料到太后竟将郭氏一族连根拔起,对不对?”
段长决有条不紊的娓娓接过他的话,每说一句,顾瑾的面色愈发冷凝惨白。
昔日明月清风般的公子,此刻仪容狼狈,身形微颤,一语不发。
但段长决丝毫没打算放过他,“这说辞你已同我解释百遍,但那又如何?当时你若能给我解药,阿均或许能留下一命,可你不肯,你掐断了这个机会!”段长决松开了攥住他的手,顾瑾羸弱的跌回床榻,“顾瑾,错了就是错了。如今你找我回去,是要我弑杀太后,还是让我领兵败仗,拱手送山河呢?”
顾瑾已无话可说。
颜笑终于坐不住,上前将被褥给顾瑾盖了个严实,回头对段长决摇头:“你要想兴师问罪,或者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未了断,也要等他毒伤稳定下来再谈。还是说,你当真想要他死?”
段长决的怒意平息的很快,颜笑望向他时,已察觉不到方才逼人的气势。
“你照顾他。”段长决脚下生风,夺门而去。
颜笑重重叹了口气,她刚才已经见识了一场情真意切的相爱相杀,大概明白两人纠葛的原因,对顾瑾颇为同情。
“这是我来找他的第几次了?”顾瑾躺回厚重的被子里,回忆般喃喃自语:“于我,他每回不是闭门不见,就是冷眼相待。我并非一定要他回来,我只是……奢望他会原谅我……”
大哥,你自己都说是奢望了,还跑来找虐干嘛!好好做你大富大贵的丞相,大不了十八年后三人投胎,又是好兄弟嘛!
当然,这想法颜笑只敢在心里嘀咕。
“我不知道阿均会死,我不知道啊……若我知道......”自言自语到最后,顾瑾竟低烧起来,潮红的脸上神情多变,似是噩梦连连,把颜笑忙了个底朝天,又是熬药又是准备冷水,好在段长决被她召唤回来帮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两人足足折腾一宿,颜笑见顾瑾的烧总算退了,才两眼一闭一秒见周公。
怎么说自己也算顾瑾的恩人,可等颜笑悠悠醒来后,凝翠告诉她,顾公子天亮后就不辞而别了。
颜笑不明所以,大清早看见段长决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端着稀饭殷勤的问:“你怎么不拦住他?他那个毒万一在路上又发怎么办?”
“不会,我已经帮他抑住毒性,他回去自会保命,留在这里才会有性命之忧。” 段长决幽幽解释完,目光梭巡,“你很关心他?”
废话,八卦之主谁不关心啊!更何况她还专心致志的费神照顾他一晚,比老婆还贤惠有木有,可那厮竟然连句道谢都没有,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看他是你朋友嘛,再说和他也有那么一点点交情,关心一下在所难免嘛。” 颜笑打着哈哈。
所谓众志成城 ,齐心协力,天下间没有人民群众办不到的事。段长决的破草屋两天左右就搭建起来,虽然看样子比从前更岌岌可危,颜笑深深怀疑一走进去就会被埋了,可总是借宿在别人家也很不好意思,即使是质量不认证的危房,只要有段长决在,应该,大概,可能,不会死于非命吧......
顾瑾不告而别后,日子仿佛又回到正轨,男耕女织,你来我往,和平万岁。
只是颜笑着实心疼那一后院的鸡鸭与菜圃, 被那场大火烧个精光,可怜她一介贫民,又不能理直气壮的去状告那何太守。
待段长决又添置了这些豢养物什后,颜笑再也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是勤劳的看护。
她算是明白了,想要什么都得自力更生,何况她如今心无杂念,打定了要与段长决一直这么过下去。此次那顾瑾碰的一鼻子灰比以前哪一次都多,应该永远不会来叨扰他们两口子了。
“一、二、三......咦,怎么少了一只鸡?”颜笑一连数了三次,明明赶回鸡窝的时候还是齐的呀,琢磨良久,她拍了一下手,匆匆赶往柴房。
果不其然,段长决正磨刀霍霍向鸡仔。
“刀下留禽!” 颜笑大喝一声,趁段长决被她冷不丁的大喊弄得愣怔一瞬时,夺过肥鸡怒目而视。
段长决莫名其妙,颜笑语重心长:“长决大大,不是我说你,虽然你疼媳妇,可也不要餐餐谋杀一个小生灵嘛,我们家又不是土财主。我是爱吃肉,可是你没看见我这腰上赘肉蹭蹭往外飘吗?”
说完,颜笑装模作样的挺了挺腰杆,段长决弯起嘴角:“胖点可爱。”
可爱,可爱个球!
段长决近日也不大吝啬自己的笑容,常常无意中露出一个浅笑,就能让颜笑神魂颠倒,不过几次后她终于有了一定免疫力,也不枉两人床头床尾相处这么久。
“如果你肚子上起了肉球,掩盖了你的八块腹肌,到时候你还会说可爱吗?”颜笑摆摆手,“罢了,妹子的心情你不会懂,总之,今天不吃肉。”她将扑扇的肥鸡放下地,那鸡仔慌不择路的扑腾了一地鸡毛,撒丫子奔出去。
段长决也不再与她闹,转身继续做家庭妇男。别说,他做菜真是有一手,而且色香味美,即使顿顿青菜萝卜,也吃得颜笑别有风味。
“过几日我要去集市,你想要什么?”段长决洗了把菜叶,漫不经心问。
“要......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吧?”颜笑半是忧心半是期盼的开问,她只去过一次闹市,自然十分渴望再去看看热闹,不过想到她走路都能累赘的体质,又担心会给她家夫君添麻烦。
“算了,当我没说过,”还未等段长决回应,颜笑就大气的挥了把手,“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倒是你,应该给自己添置一些衣裳。”
段长决点头:“自然,那还请夫人与我一同去镇上,给我看看样式。”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o^)┘
☆、将军你熟人真多
四月春意盈然,风和日丽,随处可见柳绿花红,鸟语花香,虽然盘山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但远山如黛,惠风和畅的景致仍让人身心舒畅,此情此景,不曾使人遗憾定居此地。
只是这次前来,与上次繁闹嘈杂的场景相比,街道冷清了不少,许多店铺干脆门窗紧闭,连街口卖烧饼的大娘都没有出现。
颜笑疑惑的一路走来,不期然的看见凝翠与村中几名少女提着彩花剪纸在路边。
“颜姐姐,你怎么出来啦?”凝翠倒是热情,主动招呼起来。
“出来逛逛,免得生霉嘛。”颜笑环顾一圈,蹙眉,“是我们出来的日子不对么?今天好像格外冷清?”
凝翠眉头也跟着皱起:“这些天集市和镇里都是这样的,冷冷清清,还有不少人干脆卖了铺子走人了呢。”
“为啥?”
“姐姐不知道吗?”凝翠诧异的低声道,“听说这里要打仗了,齐国挥军南下,咱们裕国......节节败退,如果攻下金门关,就直接打到这里来啦。”
颜笑大吃一惊,在她印象里,盘山离战火燃烧的地界遥不可及,怎么打都不关他们的事,可如今听闻这个消息,恍然间才惊觉风云突变,天下大势斗转星移,不定什么时候就改朝换代了。
“既然这样,你们怎么不考虑离开?”
凝翠听颜笑一问,顿时恹恹:‘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里的人,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怎么会说走就走?而且,听说金门关易守难攻,是个万夫莫开的天险地段,如果皇帝会派得力干将去防守,可能我们就不用逃了呢?“
颜笑心中拔凉,得力干将?
放眼裕国朝野上下,还有几个调得出精锐部队的猛将?若有,顾大丞相岂会丢下繁多政务千里迢迢寻来?再者,若金门关遣兵支援,保不齐有别国趁虚而入其他关隘。现在只能指望要塞长久攻不可破,防御牢靠,敌军弹尽粮绝,不得不暂退再做计较。
当然,她并不清楚如今的具体形势,一切都是她妄自推测,看着凝翠惴惴不安的脸,只好放言开玩笑宽慰:”没事啦,正如你所说,万一他们打着打着发现很想念家中夫人,都回去了呢?“
“......颜姐姐,这个说辞一点也不好笑......你快和段大哥采购去吧。”
抬卾望去,段长决已经在绸缎铺挑拣良久,但看的都是女式花色,颜笑过去也不出声,细细拣了男子款式挑选。
既然他想为她买,也不必矫情的推三阻四,夫妻间哪来这么多虚礼,大家都买一份添作春季新衣裳就行了。
“哎呦,这不是翠翠姑娘吗?”粗劣声色从铺外传来,颜笑闻声回头看去,好个冤家路窄,竟然是何学义!
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家伙竟然又掀着袖口笑嘻嘻的调笑凝翠与几位姑娘,大家又惊又怕,连连后退,颜笑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和那猪头的梁子继续结深,却见凝翠挺起胸膛恶狠狠道:“你还敢来骚扰我们?你忘了被颜姐姐和段大哥怎样教训的吗?”
虽然说这话时凝翠妹子的语气还有些哆嗦,但恶狠狠的王霸气势还是勉强侧漏了。
何学义踉跄的后退一步,这句话果真威慑到他已经有阴影的心灵了。
“那又怎么样,我是太守的儿子,他一个无名小农敢顶撞本公子?”何学义说着脊背都直了一截,“上次的账还没有跟你这死丫头算呢,今天看谁还来救你!”
何学义张牙舞爪的还没扑过来,凝翠就横着手臂喊道:“你可别冲动,今天段大哥和颜姐姐都在这里,你一时欺负得痛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何学义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乐起来,“这盘山镇还有人能置我于死地?”
颜笑看着何学义洋洋得意的脸,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忽然明白了大裕国为什么如此岌岌可危。
虽说地头蛇每个地方都有,贪污腐败不计其数,天高皇帝远,管也管不来,但若是一个明君治理的国家,这何学义欺压良民百姓,大家怨声载道,何尝没有人往上头反映?可官官相护,政治又是如此腐败,才导致至今无人过问,这太守也胆大到去放火烧房子了,可见上位者根本不关心百姓的死活。
保住不稳固的江山就够棘手了,哪里还有时间精力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大裕国如今风雨飘摇,完全可以预见。由此朝廷局势可见一斑,那郭均一家赤胆忠烈,却被那巫婆似地老太后迫害至此,竟也没有权臣相抗,若不是佞臣当道,掌权者只为一己之私,怎会败落到战火烧到南方中部,却还不见可以担当大任的勇将驱逐?
颜笑叹息摇头,轻轻开口:“何学义,你是真的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