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不久,怀抱着王子敬的周雨正慢慢的抬起头,目光难以捉摸的流连在那个人去杯空的案桌,指尖紧紧的掐着掌心。那里面,一张轻薄的纸条已被汗水浸湿。
―
马车驶出宫门的时候,月影正端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对面的慕容苏。这次,偌大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笑了笑:“既然有话,不妨直说。”
月影也不推辞,果然直接问道:“周雨是你什么人?”
他毫不迟疑的答道:“故人。”
她又问:“如果那张纸条是真的,你也不去?”
“可如果是假的呢?”慕容苏眨了眨眼睛,道,“而且这个可能性太大,大的我不想去冒险。这个世上和我一样喜欢骗人的人多得很呢。”
月影知道他是在说那次他假传简若尘手信骗她受袭重伤的事,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当然对此事不能释怀,但并不等于她和他一样,从此只想自保,把别人都想象成豺狼。
她沉吟道:“就算是假的,你认为这样的纸条会只送到你一个人的手上?”
慕容苏脸上的笑容果然有些凝滞。那句“故人”的分量究竟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又道:“周雨贵为西宫淑妃,如今产下王子敬,皇上又极为宠爱。这个时候想让她出事的人,你觉得有多少?”
慕容苏的眉峰渐蹙,半晌,沉声道:“就算她收到邀约,她也不会去。”
“你确定?”
他不确定!月影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掩饰不住的迷惘,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却已足够证明她的猜测。
月影心里已经迅速打定了主意,伸手扯住了他的前襟:
“慕容苏,把你的衣服脱了。”
他尚在思索,不由得被她吓了一跳。却见她已经三两下把自己身上那件缀满了刺绣宝石的锦绣礼袍褪了下来,又扯下髻上的珠宝,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交领长衫,替自己重新把头绾成男人的式,手法娴熟,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练成。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开始慢条斯理的解扣子,但脸上却还是故作不解的笑道:“月影何必这么着急,等回府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本王都……”
“你闭嘴!”
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伸手打开了车门,临走之前吩咐道:“出了宫让车夫去天一阁,今天晚上你住在舒小伦那里。我回宫里去看看。”
“喂,你……”他趴在窗口,却只来得及看到她如蝶一般轻盈的背影隐入黑暗中,因此那后面的“小心”二字,便随着夜风轻轻的飘散了开来,除了他自己,无人听见。
他静静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灯火掩映下高大的宫墙,起身关上车窗,倚在窗口慢慢的,无声的笑了起来。
她会回去,是因为她的正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幼子刚满周岁的母亲,被或许可能的阴谋断送了性命。
私通外男,秽乱后宫,是死罪。
那他呢?他明知道深宫内苑危机重重,却一点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因为他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既然他不能去,那她去也好。就算她不小心败露了行踪,他也有办法推脱的一干二净。
他是这样的人。可她还不忘了替他想好退路。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女人……
―
月影绕过依旧歌舞欢唱的凤仪殿,决定先去周雨所在的西宫。若周雨回宫之后立刻就寝,她自会离开;但如果她真的要出门,她就想办法示警。
主意打定,她的脚下施展开“一苇渡江”的轻功,一路避开巡视的禁军和内监,悄悄的潜入了西宫之中。
偌大的宫殿灯火通明,人却很少,想必都被周雨带到了皇后的凤仪殿那里服侍着。这种非常的日子里,宫里的妃嫔们免不了要多留一个心眼儿。
月影躲在灯火的阴影中,将衣衫的下摆轻轻束起。袖中隐隐散的白麟香气让她有些微失神,但很快的,她便在重重帷幕中找准了位置,脚尖轻点,手臂一勾,轻巧的躲进了布满重纱的屋顶。
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得见整间寝殿。
她正要坐下慢慢等,殿堂角落里突然冲出了一团毛茸茸的雪白的东西,宛如一只会奔跑的线团儿一般,一路冲到月影所在的屋梁底下,怂了怂粉红的小鼻子,抬头叫了起来。
这竟是一只雪白可爱的叭儿狗,但别看它个头不大,叫声却很是惊人。殿外立刻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眼看着有值更的宫女就要进殿查看。
月影皱了皱眉,膝盖勾住屋梁倒翻了下去,一把抓着那叭儿狗的颈子提了上来,一手捂着嘴,一手按着身子。可怜的小东西呜咽了几声,身子扭动,却硬是不出声音来。
这时候,她的手却触到一件冰凉的东西,心中一动,急忙借着殿中灯火查看。只见小狗脖子上系着一块小小的银质圆牌,上头烙出了一只小小的叭儿狗,笔画简单,却甚是传神。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有凉意自背后渐渐窜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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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是是非非断难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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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看着那块小小的银牌,一瞬间几乎连血液都凝固起来。
这是那天偷袭她的刺客身上所佩戴的东西,她本想追查,后来却被重元寺偶遇的贤妃周露拿走。
周露那日行事古怪,是因为她知道这枚银章的主人就是她的亲姐姐!
周雨要杀她,周雨要杀她……就在一天之前她根本不会相信这样的事,但现在她却非常清楚为什么。
是为了慕容苏!因为她嫁给了慕容苏,所以周雨要她死。
这么可笑,却又是这么理所当然的理由。
她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只觉得背上有股凉意侵入骨髓。这件事慕容苏知不知道?不……他肯定是知道的!苏襄襄也知道。不知道的只有她一个人!
……尽管如此,眼下她还是要把该做的事做完!
她勉强定下心神,巡夜的宫女已经打开了殿门,到处寻找那只吧儿狗的踪迹。其中一个咕哝道:“妞妞又跑到哪里去了?刚才还叫得那么大声,等一下娘娘回来找不着又要冲我们脾气。”
另一个却道:“姐姐不要怕。我听前头的贾公公说,皇上今夜喝多了酒宿在凤仪殿,娘娘带着王子敬去曲昭仪那里逗小公主玩儿了,今晚上多半不回西宫。”
先前那一个这才拍了拍心口,叹气道:“这就好。我们赶快到处找找,这小祖宗也真够闹心的。”
说罢,二人相携着离去。月影这才把小白狗妞妞从双手的桎梏里松脱了开来,身形微动,于光影中飞掠了出去。
周雨不回宫!
不早不晚,她偏偏选了今天去别的妃嫔那里留宿。这位西宫淑妃,果然是个聪明人!
这样一来,也证明了这场私会并非是她主动邀约,而是另有人设计陷害。
不知道为什么,月影的心里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她望了一眼夜色中的千重宫阙,辨明了方向,循着来时的路返回。
一路上,习习的凉风拂面,已隐隐带了一丝寒意。
可越往前走,她的心里却越不安。这件事情,真的就这样了结了吗?
周雨已是皇帝的宠妃,却还要处心积虑的去杀死慕容苏的妻子。这样的女人,一旦知道宫里有人要暗害她,会不会只是这么一走了之?
高大巍峨的宫门已近在眼前,月影的脚步却突然停住,双眸一凝,又转身回头,清冷的面容映着月色,再无迟疑。
―
在深广的帝阙中,子衿阁是个非常偏远的宫殿。
它甚至不能算是宫殿,只是一座带着花园的两层小楼,园中原本种了满径的桃花。只是太久没有人居住,到如今已经是荒草满园,杂花生树。就算是春光灿烂烁烁其华,也是无人欣赏。
据说这里原是大酉开国皇帝后宫中一位妃嫔的居所。因为她地位不高,所以居处靠近冷宫;也有人说,这位妃嫔其实是前朝燮羽的帝姬,燮羽亡国后被大酉的皇帝藏进了宫里,虽不能册封,却极尽宠爱。
事情的真相已经不得而知,数十年前的人早已经作古,唯有这座宅院依旧屹立在旧地。因为位置不佳,也因为牵扯到了前朝被视为不详,因此自先帝以来,早已渐渐荒废。
只剩桃花依旧,看岁月荏苒,时光变迁。
重游子衿阁……这就是说,慕容苏和周雨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候周雨已经入宫。慕容苏到底安了什么心?
月影轻翻过院墙落在厚软的草丛里,入眼是荒芜的院落,并没有人。
这时候已经是亥时初刻,但见月色疏朗,树影幢幢,这无人的院落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可怖。
也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沿着墙角轻轻的走了两步,耳中却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这是软底绣鞋落在长条石板上的声音。有人来了。
她心里一动,急忙找了院子里最大的一棵树藏住了身形,借着树枝间的阴影望了出去。
半掩的门扉中,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似乎有些胆怯,脚步却不曾停下,手里提着一盏宫灯,明灭不定的烛火印着翠绿的纱带,在风中纷飞做舞。
月影再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周露!
―
为什么不是周雨,却是周露?纸条上那个“雨”字是她看错了吗?
她的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可能,但很快的又被自己否定。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周雨再怎么狠毒,这一个也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断然没有嫁祸的道理。
月影又悄悄往前探了探,看见一身翠绿纱衣的周露站定在小楼跟前,左右看了一下,轻轻的启口道:“三哥哥……”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和偶尔的虫鸣。
她似乎有些冷,环起手臂抱住自己的肩头,看起来益单薄瘦削。月影皱了皱眉,得想个什么办法让她尽快离开这里――既然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难保周露这一路上没有人跟着。虽说捉j要成双,但她一个重华宫身份尊贵的贤妃娘娘,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出现,总不是件好事。
可周露的眼睛突然亮了亮,转过身,竟朝她藏匿身形的那棵树走了过来。
月影顿时紧张起来,一眼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袍――衣角缀着闪闪亮的月长石――慕容苏总是喜欢把和别人一样的衣服弄出些不一样的地方来,不想这一次却害了她。
她虽然穿着慕容苏的衣服,毕竟不是本尊,手上也没有纸笔不能写字,一走了之显然更是不负责任。月影咬了咬唇,忍不住攥紧衣角,朝后退了两步。
周露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执着那盏灯笼,夜风拂动,像一个伶仃的孤魂。
她凄凄的开口,道:“三哥哥,你不愿意出来见我吗?”
月影默然。
绿衣女子凄婉的一笑,轻轻道:“你不见我,我也不强迫你。只要你能站着和我讲几句话就好……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知道……你想见姐姐却见不到,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你还记不记得,好多年前,我们三个人在尚书府的花园里捉蝴蝶……那个时侯真的很开心!我从小时候就想,如果你娶了姐姐,我就能一直和你见面了,我们大家都会很幸福……可是,可是……”
月影见她泫然欲泣的迷蒙眼色,忍不住怔住了。
竟然,竟然是这样?慕容苏和周雨才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皇帝却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多少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往事,说不得,都藏在了这寥寥的几句话里。
她想起他那一眼的缄默寂寥,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周露的声音渐渐变低,最后却蓦然间抬起头来,眼中尚缀着晶莹的泪珠,声音却不再凄楚,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三哥哥,你叫我来是有什么话要转告姐姐吧?……你说,我都帮你记着。”
月影顿时回过神来,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这一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有些异样。她低头一看,朦胧月色下,草丛里露出的竟然是一只苍白的没有生气的手。
一只人的手!
―――
非常感谢在评论区留言的各位~~u,乃们的意见我都有看到,在以后的文里会加以改进。在此特别感谢想想童鞋和剧烈童鞋,在本文开始之初帮了影子很多忙,许多设定因此而修改完善~我再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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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是是非非断难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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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盯着那只显然不属于活人的手,忍耐得很辛苦才没有立刻跳开败露了行迹。
她胆子本就不小,更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因此很快的镇定了下来。看了一眼不远处静静站着的周露,思忖了片刻,压低了嗓音道:“你先别过来。”
趁着周露忡怔的时候,她蹲下身去,拨开了草丛。
只见浓密的草丛里赫然躺着一具宫女的尸体,脸朝下,看不清面目。但后脑上洞开了一个血窟窿,满身的血迹在月色下看起来十分惊悸。
尸体微温,血迹未干,应该是刚死不久。伤口为钝器所击,显然是会武之人作为。根据自己到这里的时辰来推断,凶手来不及走远,可能还在附近。
月影迅速的做出了几个判断,心中暗道不妙。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一旦牵涉到人命就不是小事。深宫之中权利交错盘亘,一不小心必成轩然大波。
而眼下,那些本就想生事的人肯定很快就要来了。必须叫周露先走!
她立刻站起身来,沉声道:“贤妃娘娘,请马上离开这里!”
周露听她声音古怪,诧异道:“三哥哥,你……”
耳边已经能听到隐隐的嘈杂的脚步声,月影顾不上掩饰了,直接一撩衣袍从树后面站了出来,低声道:“快走!”
周露睁圆了眼睛:“是你……”
月影皱了皱眉,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朝门口奔去:“等一下再解释,先离开这里……”
话还没有说完,眼神突然捕捉到角落里一个一闪即逝的影子。那人显然轻功不差,身手也十分矫健。应该是早在月影进来之前就躲在了那里。
她立刻想到了那个倒毙在草丛里的宫女。莫非真的是凶手?……然而眼下更为重要的是周露的安全。她朝黑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继续拉着着绿衣女子的手往前走。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有数支火把照亮了原本黯淡斑驳的院门,当先一个值夜内侍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道:“什么人,胆敢深夜私闯子衿阁?”
月影狠狠的咬了咬牙。深宫之内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巡夜的人却来得这么快。这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又是什么?
她心中飞快的衡量了眼下的情势:自己一个人走没有问题,要带走周露却绝不可能了。
要救她,除非……
月影眼神一凝,对身边早已经不知所措,脸色苍白的周露低声道:“贤妃娘娘,得罪了!”说罢出掌若风,一记手刀切中她的后颈。绿衣女子尚未来得及惊愕,已经软软的躺倒在地上,手中的灯笼滚了出去,微弱的烛火一下子便熄灭了。
大群的人已经从门口冲了进来。月影连退数步,一转身,朝着方才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迅速的追了过去。
―
那个躲藏在子衿阁里的人虽然轻功不错,但和伽叶宫的“一苇渡江“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月影没过多久就现了他的行踪。脚下微一用劲,几步赶到他身边,不由分说,伸手便是一掌。
那人果然猝不及防,慌忙伸手回接,脚下因此而凝滞了半分,顿时被月影拦在身前。
下一刻,她的碎心剑出鞘,准确无误的指在他的咽喉。
这是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有恃无恐,就连一身禁宫侍卫的衣服都没有换下来。
月影一眼看到他袖口上沾着的几点红黑色痕迹,立刻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那人没想到大内之中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不男不女武功高强的人来,他凝视着寒光熠熠的剑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却又不甘心示弱,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
月影淡淡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翻了翻眼睛不回答,右手却乍然而起,五指成爪,朝月影握剑的手扣去。
月影轻轻的哼了一声,手腕一沉,剑柄翻转,重重一下击在他的手背上,等他吃痛收手,碎心剑的剑尖又抵上了他的咽喉,还比方才更近了几分,剑锋划破了脖子上的油皮,一缕血丝慢慢的淌了下来。
那人这才知道不是对手,脸色越难看。上头只让他今晚来监视子衿阁,谁知道竟会这么多事。不光要出手杀死一个碍事的宫女,偏偏连尸体都没来得及处理又遇上一个这么要命的人。
“你是什么人?”月影再次问了一遍。
颈子上的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东胜门禁军侍卫。”
“名字?”
“林立。”
“子衿阁的宫女是你杀的?”
这一回,那个名叫林立的侍卫却斜着眼睛不开口了,一副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说的神情。只是双手握得虽紧,却是在微微的颤抖,
月影眯了眯眼睛,左手往他腰上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根熟铜短棒。短棒的一端尚且沾着几丝微腥的污痕,并未干透。
林立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月影冷笑一声,左手隔空轻弹,顿时点了他周身几处大|岤,像拖麻袋一样把他拖到一处屋舍的角落,将那根沾着血迹的熟铜短棒放进他手中,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掰开林立的嘴,拈出其中一颗塞了进去。
林立被点了哑|岤,全身不能动弹,更不知这不男不女的人给自己喂下了什么药物。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的看着月影,却只看到她像出现的时候一样,宛如一抹惊鸿翩飞的蝶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
月影回到信王府东上屋的时候,东方已然朦胧微亮。
那之后她又做了很多事。帝阙大内不比寻常,既要藏匿行踪,又要思量对策,就算内力再好,人也是要倦的。
她悄悄的避开小红小绿潜进屋子里,一头倒在床上。她必须要去天一阁找慕容苏套好说辞,因此最多也只有小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宫里出了事,多半会找慕容苏对质。昨天喝的那杯酒,正有一个长史杨宇在边上看着,不可谓不巧。
谁知才翻了一个身,手臂便碰到了一样温暖柔软的东西。确切的说,是一个人。
她心里一惊,立刻从被褥上支起身子,那人却已经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搂了回去,一把慵懒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低吟道:“……还早呢,别吵……”
她看清了被子里的人,惊道:“慕容苏,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天一阁,在舒小伦那里吗?
慕容苏这次是真的被吵醒了,慢慢的睁开眼睛,看清了那个被他搂在怀里一身男人装扮却满脸惊愕的女子。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于是他当真笑了起来,轻声道:“你回来了?”
笑容迷人,尤其是当她这样俯身看着的时候。她怔了怔,又问一遍:“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家,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他的手臂渐渐收紧,笑得一脸暧昧,“就连王妃也都是我的人不是么?”
月影终于意识到这样子大大的不妥,急忙一扭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只手提着他胸口的领子,把他从被子里拉了起来,微怒道:“我不是叫你去舒小伦那里,为什么不听我的?”
他顺势懒懒的倚在床柱上,笑道:“我去了,可是被小伦赶出来了。”
“不可能!”
“是真的。”他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慢慢摩挲着她长着薄茧的手指,笑道,“自从你和小伦做了朋友,她就不许我去天一阁过夜了。这个损失,你可要赔我……”
一瞬间,她觉得有种奇异的热度从指尖顺着手臂往上传,脸上竟有一丝微烫,慌忙放开了他的前襟,咬牙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他好整以暇的瞥了她一眼,“我既然知道小伦是你的朋友,你拜托她的事情当然会帮忙。至于我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并不是很重要。”
月影愣了愣,突然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他不光是告诉她舒小伦会替他作证,他还在提醒她,这些日子她的行踪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包括和舒小伦的夜行。
她的表情立刻冷下来,挺直背脊淡淡道:“你听着,宫里出了事。如果你不想周氏姐妹遭殃,就照我说的去做。”
这周又要出门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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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是是非非断难断(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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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亥时半刻,巡夜内侍现有人擅闯空关多年的子衿阁。入内之后却看到重华宫的周贤妃被人打晕在地。花园里还有一个宫女横尸当场。经查证,这名宫女是西宫周淑妃宫里的桃香。
因为出了人命,更是牵涉到宫中地位极高的妃嫔,掌管后宫的龙皇后当晚便找来相关人等亲自审问。这一问却又问出别的事情来。
周淑妃的贴身宫女里有一个叫抚琴的,被人供出那日抓周礼宴上,曾利用替信王斟酒的机会暗递消息。抚琴一口咬定绝无此事,布膳的小太监却说那时长史杨宇正在案旁敬酒。要找杨宇旁证,需得等到第二天早晨。
彼时周露昏迷不醒,桃香的尸体也未经御医勘验,最后事情上报到了太后的集雅宫,连皇上都惊动了。
因此今日才下早朝,御驾便亲临凤仪殿,督审此事。
―
宫里的传令太监到信王府上的时候,月影刚刚把要说的话说完。
此刻,慕容苏带着三分惫懒三分笑意的望着鎏金攒凤的前殿。前一日这里还是歌舞升平,今天却呼啦啦的跪满了一屋子的人。
他忍不住又想起月影盛满疲惫却又忧心忡忡的眼睛。下次是不是应该提醒她,太有正义感的人活不长,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德馨皇太后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人,眼神略抬,慢慢掠过殿上犹自漫不经心的慕容苏,掠过低垂眉的周雨,掠过若有所思的皇后和皇帝,最后落在身边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黛眉轻扫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女子见她的眼神看来,急忙俯下身去。皇太后慈润而威严的声音慢慢道:“逢苏,长史大人既然来了,你就替哀家去跑一趟吧。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仔细掂量着。”
叶逢苏恭敬的答声“是”,自去问话。殿上一时陷入叫人不安的沉寂。
裕德帝眼神微闪,突然沉声道:“三弟。”
信王连忙收敛衣装上前行礼,道:“臣在。”
皇帝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清癯的脸却益不动声色,淡淡笑道:“此是家事,三弟不必如此多礼。”
“臣不敢逾矩。”
皇帝也不多劝,传令赐座。居然不谈昨夜之事,反倒聊起了家常:“三弟昨日身子不适,未及宴罢便离席回府,如今可好些了?”
慕容苏道:“皇兄昨日所赐美酒果真是天下极品,臣弟一时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谁知竟是不胜酒力。这最后一杯,还是奚王妃代臣弟喝的。实在是丢人之极……”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随便,还有些不高兴,似乎让女人替自己喝酒真的是件丢人的事。
太后的眼神一动,慢慢的看了过去,皇帝却还是微笑道:“奚老将军的女儿果真是个豪爽女子。”
慕容苏却叹了口气:“皇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妃虽然豪爽,却是凶得很。臣弟昨日回府之时已有几分醉意,她便不让我进屋。实在是……实在是……”
他摇头叹气,满脸无奈又生气的模样,似乎看不到这屋子里的萧杀。皇帝要闲聊,他就陪着闲聊。
谁也想不到信王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就连太后也不禁莞尔,缓缓道:“如此说来,奚将军家的丫头倒是刁蛮得很。不知王爷后来又去了哪里?”
此话一出,堂上堂下知道底细的人又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慕容苏眼波轻轻一转,低声笑道:“臣说了太后可别生气,后来……是去找天一阁的舒姑娘听曲儿去了,卯时才偷偷回来的。”
他自然不会真的去“听曲儿”,这话的意思不言自明。这看似无心的几句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却有别样的意味,殿上众人一时都朝皇帝望去。
裕德帝却只是愠怒道:“三弟既然知道母后会生气,怎还如此胡闹?须知你也是天家之后,家中又有妻妾,流连烟花柳巷成何体统!”
慕容苏急忙告罪,道:“皇兄教训的是。”
眼看此事就要揭过,一直默默不语的皇后龙子墨却突然淡淡道:“王爷昨日去了烟花之地,淑妃昨日又去了曲昭仪宫里,当真是巧得很啊。”
此言一出,原本已慢慢缓和的气氛徒然降至冰点。皇帝淡淡的朝她扫了一眼,太后的眼神却显然暗含责备,龙皇后一向宽厚,这句话说的实在不是时候。
皇后抿了抿唇,却挺直了腰背,一言不。
始终低垂眉的周雨终于慢慢的抬起了头,原本明媚灿烂的眼睛中此刻含满了盈盈的泪珠,仿若梨花带雨。她轻声道:“姐姐说的话,雨儿不明白……”
皇后冷笑道:“不明白的话你哭什么?”
“豆儿莫名遭袭,昏迷不醒……桃香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如此横死,我……我……”话未说完,她已双手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细小的,隐忍的哽咽声,一点一点回荡在安静的殿堂上。
慕容苏的眼中掠过一丝莫名暗哑的光芒,眼睫微垂,看向了别处。
皇帝却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去温言安慰,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完全没有把冷眼而视的龙皇后放在心上。
所以他看不到,那眼神里有怨毒,有伤感,有叹息……以及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
正在这时,殿外唱宣,太后身边的秉笔尚仪叶逢苏回来了。
叶逢苏带回来的话十分模棱两可。杨宇既承认同信王喝酒的时候,的确看到添酒的宫女朝杯中放了藏物的蜡丸;却又说那杯酒随即被信王妃喝下,因此里头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被信王看到,他并不知情。
这话是事实,而且两边都不得罪。
太后轻轻抚摸着板指上硕大的翡翠,朝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漫声道:“抚琴,你还有什么话说?莫非还要长史大人来认人吗?”
跪在最前排的一个面容清秀身量娇小的宫女顿时浑身抖的宛如筛糠,伏在地下一动不敢动。
龙皇后挑了挑眉,冷声道:“今日你若不说实话,别怪我按宫里的规矩办事。莫以为平时有主子撑腰,一个个的都反了天去。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谁敢帮你!”
她的声音也不如何严厉。平素是个温和宽厚的人,也不知怎么了,今日说起这几句话来,却像是冰封雪浸的刀子,一句句的叫人心寒胆颤。
那个叫抚琴的宫女更加害怕了,眼看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冲了出来将她驾走,她终于挣扎着嘶声大叫起来:“我说,我说,我全部都说!……是淑妃娘娘叫我做的!淑妃娘娘约了信王殿下亥时在子衿阁相会。奴婢不敢撒谎……皇后娘娘饶命!太后饶命啊!”
嬷嬷的脚步停了下来,抚琴凄厉的嘶喊在高阔的殿堂中回荡不止。
静,可怕的静,静得叫人窒息。
慕容苏的眼神悠悠的飘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却并没有惊慌。裕德帝的手却停顿了片刻,然而最后还是轻轻的放在周雨的肩头,并没有收回来。
太后示意将抚琴押了回来重新跪下,眼角略略一瞥,语调淡淡:“周淑妃,哀家就开门见山了。抚琴也跟了你几年了,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周雨的一双眼睛已经哭得有些肿了,然而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嘶声一喊并没有让她动容。她抬起手拭了拭眼角的残泪,走到太后跟前慢慢的跪了下去,眼神镇定倔强,静静道:
“臣妾没有做过。无话可说。请太后明察。”
德馨皇太后尚未开口,外头却匆匆奔进来一个小黄门,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太后微一思忖,朝皇帝道:“御医说周贤妃身子好些了,可以见驾,皇上意下如何?”
裕德帝皱了皱眉:“宣。”
今天的二更,嘿嘿,周末啦,大家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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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从此萧郎是路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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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淑妃嫁给慕容晟之前的事,自楚王登基之后就成了宫里的禁忌,无人再提。
但是,不提不代表没有人记得。
周雨十五岁上与大酉皇室定亲,但她要嫁的并不是太子慕容晟,而是三王爷慕容苏。
若不是上元灯会时的惊鸿一瞥惊为天人,一向沉稳的慕容晟不会为了纳一个侧妃而长跪御前;若不是先帝的一句允诺,如今的信王妃应该是周雨而不是奚月影。
没有人比龙皇后更加清楚。那个时候,性格刚烈的周雨为了拒嫁,曾以死相逼。
时过境迁,贵为淑妃的周雨已为慕容晟诞下子嗣,信王也终于立了正妃。但裕德帝的心结,未必就能如此烟消云散。
―
周露被两个宫人搀扶着进来,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她并没有去看跪在太后跟前的周雨,眼底若有还无的一缕柔风,淡婉眷恋的拂过殿上那个懒散清逸的身影,最后落在上位担忧关切的面容上。
慕容晟见她虚弱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皱眉。周露向来体弱多病,昨日经此风波辗转一夜,今天看来更是叫人揪心。
行过礼,底下立刻有人端了绣墩过来。太后叫周雨也坐了,这才道:“周贤妃身子刚刚好些,本该在重华宫多休养,只是兹事体大,哀家不得已把你叫来多问几句。天可怜见,可别冻着了。”
说罢,叫叶逢苏把自己怀中抱着的一个手炉递过去。十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只是周露一路走来吹了风,一双手正是冰凉。
太后见安顿好了,这才道:“贤妃,昨日子衿阁的事儿少不得还是要说的。你记得多少,慢慢说与我们知晓,不必着急。”
她的语调甚是和蔼,对周露竟是十分慈爱宽厚。
周露思忖了片刻,慢慢道:“臣妾昨日白天和越阳公主在园子里折花玩,一时淘气,偷偷进了子衿阁,谁知竟把一支御赐的金鸾攒花簪子弄丢了。臣妾回宫后怕皇上知道了怪罪,这才亲自回子衿阁去找。”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皆是一震。“子衿阁”三个字自抚琴口中所出,已别有一番意味。周露没有开口之前,所有人心里想着的,都是子衿阁中密会的周雨为何会换成了周露。
谁知这一番话,半个字都没提到淑妃,反倒一开始就成了贤妃一个人的无心之失。
在场的人里,大概只有慕容苏一个人还能笑得出来,只是他的笑意浅淡,也不知在神游何处。
德馨太后又开始抚摸扳指上的翡翠,道:“那贤妃的簪子可找着了没有?”
周露摇头道:“臣妾进了子衿阁,还没开始找,就看到了……看到了……”她似乎有些害怕,瑟缩了一下,低声道:“臣妾看到了姐姐宫里头的桃香……”
在她说话的当口儿,太后已经朝身后微微的点了点头,叶逢苏便带着两个小太监出了殿门。这会儿见她似有犹豫,点了点头道:“你尽管说,不必害怕。”
周露定了定神,道:“臣妾见着树后头有人,便偷偷躲了起来,谁知竟是桃香和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在私会。见他二人情浓,臣妾本不欲说破,正要找个机会先走,谁知……谁知那男人不知为何竟突然行凶,将桃香打倒在地,生死不明。臣妾心中大骇,才转身就被那人现了,后来……后来……臣妾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似乎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还是十分后怕。太后忙叫人捧了压惊茶上来,转头朝着慕容晟低声道:“皇上,你看此事如何?”
慕容晟皱了皱眉,瞧了一眼仍旧低不语的周雨,道:“爱妃可记得那侍卫长得什么模样,或有什么印记?”
周露想了想,道:“臣妾依稀记得,那人说要回东门值夜,桃香唤他做‘立哥’的……”
既然有名字,那就好办的多。慕容晟叫来守在门外的禁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