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浮生若梦

第二十二章、情深逢蹉跎,浮生始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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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情深逢蹉跎,浮生始入梦

    黑漆漆的洞穴在那道暗门关闭之后,便忽然亮了起来,这种光芒幽蓝清透仿佛此刻武元熙走进的并不是一个洞穴而是一个深深的水潭,水潭的颜色仿佛此刻也被洞穴外面通透的月光映得亮蓝亮蓝的。然而这裏却并没有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只不过是某种类似于夜明珠一样的灵石发出的光芒而已,武元熙走过的狭窄通道两边,每隔两丈便是一块小小的烛焰大小的蓝色灵石,而这幽幽的水琏荧光,便这灵石发出的!

    武元熙端着那玉碗缓步走在这狭长的窄道中,这条甬道其实并不长,但是武元熙却走得要多慢有多慢,仿佛每走出一步都十分的不易,他走得就像是一个老人,一个带着一生酸楚回忆的老者,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重新又回到自己所游历过的,生活过的所有地方一样。那些地方虽然此时可能已经物是人非,但那裏却承载着老者独一无二的回忆。

    武元熙此刻也是落魄的,他不再是朝堂之上的那位坐拥天下的大周帝君,他也不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神秘父亲,此刻的他双目空洞无神,每一步都拖沓蹒跚,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摔倒在地。

    因为此刻已经不止是那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回响在武元熙耳边了,就连那女子的相貌也在渐渐浮现在他眼前,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步履身型,她的一举一动……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潮水一般连连不断地涌现而出。

    那女子天生丽质,生得极美,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透着些许动人心魄的仙灵之气,她喜欢跳舞,她的舞姿用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来形容根本一点都不过分,反倒会觉得恰到好处,若以盛装起舞,那便真真是仙女下凡般曼妙轻盈,若雪花飘落般洋洋洒洒,又似蜻蜓点水般轻巧优美,时而又仿佛杨柳扶风一般袅娜多姿……

    她喜欢笑,她笑得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暖的,都是美好的,弯弯眼眸和嘴角能够撩动身边所有男人的心魂,亦能够撼动所有女子的美艳绝伦!人说美人一笑娇羞百媚,而她的笑不仅若春光明媚,更似烟花般绚烂夺目。

    她有时也会像个孩子一般撒娇,有时也会像个闺秀一般娴静,有时候也会像个少妇一般闺怨……然而武元熙却独独没有见过她有气愤嗔怪的时候,仿佛她并不会生气,也并不会责怪谁,所有的一切她都自己默默扛下来,扛不住的时候她也会落泪,她也会失落,然而她谁都没有指责过。她只会指责她自己!

    “若我并不是大周的帝君,若我什麽都不是,你还会在我身边吗?”那时的武元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这句话他问得稚气未脱,仿佛一个孩子在问他的娘亲自己可不可以去买个糖葫芦一般。

    瑶若漪淡淡笑了笑道:“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在你身边的,我是你的娘子啊!”

    “那若我连帝后之位都不能许给你呢?”武元熙紧紧地盯着瑶若漪道,仿佛要一眼看穿她的心意。

    瑶若漪微微低下头,避开武元熙的目光失落道:“若是夫君爱上了别的女子,愿将帝后之位许给她,那只当若漪不存在便是了!夫君是帝君,三宫六院本就是应该的!”瑶若漪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小成了耳语。

    武元熙带着笑意轻轻擡起她的头道:“为何这样自轻自贱?刚刚还说不管我是谁都不会弃我而去呢!现在就急着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了?”

    瑶若漪轻轻转过头,娇羞地避开武元熙道:“若漪没有这个意思!”

    “我没有要娶别人,只是你我虽是夫妻,而现在我却并不能将帝后之位给你!”武元熙诚恳道。

    瑶若漪微微擡起头,但是却依旧偏着头不看武元熙道:“若漪何时说过要做帝后了!明明——明明只要有夫君在就足够了!”

    武元熙开怀地笑了,这一刻他的笑意甜至心底,他的眼中柔情似水,他低声细语地在瑶若漪耳边道:“真的只要我就足够了吗?”

    瑶若漪顿时好奇地睁大眼睛望着武元熙道:“不然呢?若漪什麽都不求的,只求能够常伴夫君左右!”

    “再生几个孩子常伴膝下可好?”武元熙几乎趴在瑶若漪耳边道,他呼出的热气清浅地灌入瑶若漪的耳朵,她顿时羞红了脸推开武元熙道:“哎呀!——真讨厌!”虽然脸上满是厌弃,但是那羞红的脸和那含笑的双眸早就将她出卖了!

    武元熙一下便横抱起瑶若漪道:“那就让你知道一下我到底有多讨厌!”说完便向床榻走去,任瑶若漪在他怀裏怎样挣扎推搡,他也毫不松手。

    ……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石室,一个类似于陵寝的石室,但是这个石室裏面却十分空旷,除了裏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台之外,什麽都没有,没有石凳,没有棺椁,没有牌位、香烛、贡品,也没有神龛、佛台、墓碑。四周依旧是那亮蓝色的光芒,从石室的四壁上幽幽地映过来,显得这间石室格外的清冷凄凉。

    武元熙慢慢将那玉碗放在那石台之上,然后他轻轻一敲那石台的最中心,随即,那石台便开始缓慢地下陷下陷,直到那石台变成了一个深坑之后,便又重新缓缓地擡升起来,这一次,石台上不仅有刚刚随着石桌下陷的玉碗,还有另外一个小盒子,精致小巧,是银色凤尾镂空雕纹的,武元熙轻轻拿起那小小的银盒子,轻轻打开,裏面便是一块摩挲若羊脂一般的白玉,只不过这白玉的中间却有一小块纯黑色的玉石极不协调地点缀在裏面,那只是一块黑色斑纹生在这白玉中间,没有一丝一毫装饰作用。

    武元熙将这块玉石投进了那玉碗之中,那玉石并没有丝毫变化,武元熙就那样静静地呆滞地等待着,然而什麽也没有发生,那玉石依旧是那样黑白分明地沈在那玉碗之中。

    武元熙随即便取出了那玉石,然后端着那玉碗一饮而尽了。天麻虫草养身汤!多麽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啊!那一年武元熙卧病在床的时候,便是那个他一心挂念的女子日日熬给他喝的呀!

    那时的武元熙大病初愈,虽恢复了些精神但是依旧需要卧床休息,瑶若漪便端来了同样的汤药给武元熙,“王爷,请您服药!”瑶若漪端着托盘拘谨地行礼道。

    武元熙瞥了瑶若漪一眼道:“放着吧!你伤也还没好就不用亲自来伺候本王了!早些去歇着吧!”

    “若漪服侍王爷喝了药便去休息了!王爷请喝药!”瑶若漪依旧俯身行着礼道,她的头低得很低,仿佛故意不让武元熙看见她的脸一般。

    武元熙微微锁起了眉头,略微有些不耐烦道:“什麽药啊?本王死不了了,为何还要给本王喝药!”

    “这药是天麻虫草养身汤,可入脾、肾、肝、胆,助元气,补五劳七伤!若王爷信不过若漪,若漪可以亲自试药。”说完,瑶若漪便拿起药碗喝了一口道:“请王爷服药!”

    武元熙紧锁着眉头睁开眼睛道:“起来吧!本王喝就是了!扶本王起来!”

    瑶若漪赶紧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木桌上,上前去扶武元熙。武元熙缓缓坐起身紧盯着瑶若漪惨白的面颊关切道:“怎麽脸色这麽差?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的吗?本王又不是没有人照顾!”

    瑶若漪避开武元熙的目光端起药碗递给武元熙道:“王爷!请喝药!”

    武元熙端过药碗,一饮而尽道:“本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现在需要休息!你还有伤在身呢!”

    瑶若漪接过药碗缓缓起身道:“王爷好生休息,若漪先告退了!”

    “你等等!本王还有话要说!”武元熙目不转睛地盯着瑶若漪严肃道。

    瑶若漪立刻停下脚步上前行礼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本王只是想让从前的那个若漪回来!”

    瑶若漪摇摇头淡淡道:“王爷!回不去了!是若漪对不起王爷!”

    “你没有对不起本王!你只是做你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于你究竟是谁并没有关系!”武元熙正色道。

    “若漪——若漪也并不认识现在的王爷!”瑶若漪依旧低着头道,她不敢擡头看她,因为是她害了他!

    武元熙忽然便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认识的熙平王是什麽样子的呀?”武元熙故意问道,虽然他自己早就直到了答案,但是他依旧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一般。

    “王爷——王爷聪明绝顶,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瑶若漪拘谨道,不过这话说得却并无底气。

    “哦?是吗?”武元熙继续试探道。

    “是!”瑶若漪依旧恭谨且不敢擡头。

    “不是应该是个放蕩不羁的纨绔子弟麽?或者是个卑鄙下流的混蛋!”武元熙无所顾忌道,仿佛自己本就是个地痞流氓!

    “若漪有眼无珠,错识了王爷,还望王爷赎罪!”瑶若漪立刻下跪叩首道。

    武元熙低浅地笑了几声道:“起来吧!本王没有要治罪于你!原本你知道的那一面,是本王本就应该呈现给世人的那一面!”

    “王爷用心良苦,是世人看不出王爷的苦心经营罢了!”

    武元熙饶有兴致地望着瑶若漪道:“苦心经营?——给本王说说为何你会觉得是本王苦心经营呢?大周国的三王子,本就不应该关心当朝政务呀!那是王兄们的事情,与本王无关!”

    瑶若漪依旧跪在地下道:“王爷心系朝堂,才故意以酒色掩盖自己的,若非如此,大周人心向背,自会引得朝中内乱纷争,王爷让帝上和朝臣可以一心辅佐太子,而并非另立储君,王爷的苦心应当被世人知晓的!”

    武元熙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本王是什麽样的人,本就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的仕途前景而已!”

    瑶若漪此时缓缓擡起头,忧心忡忡道:“王爷!帝上和帝后是关心您的!您不可以有事情的!”

    “你——是在关心大周?还是在关心本王?”武元熙好奇道。

    看到瑶若漪久久没有回应,武元熙继续道:“起来吧!别跪着了!下去歇着吧!”

    瑶若漪缓缓起身,低着头俯身道:“王爷也好生修养,若漪告退了!”说完便退出了武元熙的寝殿。

    ……

    此时虽是辰时,但是阳光肆意地洋洒在天空中,将万物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色,然而清晨的寒气却仍有残存,伴着鸟叫虫鸣,一切还是如万物复苏般生机勃勃。

    古剎之中,宁静而井然有序,所有的家仆都十分规矩,虽然无声,但是他们已经在为这宅邸的主人和客人準备早膳了。

    一位身着对襟大袖殷红锦袍的中年女子,束一高椎髻,头戴金海棠珠花步摇,俨然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她满面笑容地走进了瑶蝶和霄汉住的别院,身后跟着的两队家仆,手中端着的有洗脸的木盆、漱口的药水,也有备好的早膳。

    那中年女子站在东厢房门前,对着守夜的四个家仆道:“去把两位客人叫醒,老身理应款待二位客人!”

    左边的两个丫鬟随即便行礼道:“是老夫人!”右边的两个家丁也随即站在屋门两边恭迎他们的老夫人。

    当这位老妇人踏进东厢房的时候,瑶蝶正睡眼惺忪地坐在霄汉的床边,而霄汉也刚刚起身。那老夫人顿时仿佛察觉到了什麽一般道:“来人啊!赶紧伺候二位佳偶梳洗,用膳!”

    瑶蝶一听这话立刻起身道:“老夫人!您可能误会了,我们……”而霄汉却忽然起身搂住瑶蝶接话道:“确是两情相悦,只可惜家中不同意我于蝶儿的亲事,因此我与蝶儿才出此下策离家出走的!不想半路遇到劫匪,幸好得老爷相助,放得使我二人脱险!霄汉感激不尽!”说完便一揖行礼。

    瑶蝶顿时不知所措的睁大了眼睛,但是霄汉却在默默地沖着她摇头,示意瑶蝶什麽也不要多说。

    那老夫人立刻和善地微笑道:“我懂的!都懂的!年轻人等生米煮成熟饭再回去见爹娘不是!”

    霄汉赶忙接话道:“老夫人果然料事如神,晚辈佩服佩服!”说完又是一揖行礼。

    那老夫人顿时识趣道:“既然如此,老身便不打扰两位鸳侣用早膳了!老身告辞!”说完便差人放下了东西,离开了东厢房。

    待到那一行人离去,瑶蝶不解道:“霄大哥!为什麽骗那位老夫人!明明不是那样的!”

    霄汉立刻搂紧瑶蝶道:“不!蝶儿!我希望那是真的!”

    瑶蝶想要挣脱霄汉的怀抱,谁知他却越抱越紧道:“蝶儿!不要打碎我的梦!就在这裏,做我的妻子可好!”

    “霄大哥!蝶儿!蝶儿做不到!”瑶蝶低声趴在霄汉肩上道。

    “为什麽?蝶儿!我知道你——你不喜欢我,但是——但是请给我个机会让我喜欢你,照顾你好不好?我们只在这裏做一对假的夫妻,只是名义上的,离开这裏,若是蝶儿不喜欢,我便再也不说我们是夫妻了好不好?只在这裏,圆我一个梦好不好?”霄汉仅仅地抱着瑶蝶道,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了,甚至他的身体此刻都有些颤抖。

    瑶蝶久久没有言语,仿佛默许了,又仿佛在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霄汉就这样紧紧地搂着瑶蝶,将头深深地埋在瑶蝶的脖颈处,希求她能够回应。

    半晌,瑶蝶终于开口道:“霄大哥,我们梳洗一下,吃些东西吧!”

    霄汉松开瑶蝶,深情地注视着瑶蝶激动道:“你同意了?是不是?蝶儿?”

    瑶蝶轻轻挣开霄汉,避开他的目光道:“霄大哥,蝶儿饿了,我们吃东西吧!”

    霄汉有些失落道:“对不起,蝶儿,若是蝶儿不愿意的话,我去找老夫人解释便是了!”说完霄汉便向门口走去。

    瑶蝶淡淡接道:“霄大哥!先不用去了!万一老夫人说我们欺瞒她就不好了,蝶儿答应你就是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耳语。

    霄汉立刻欣喜地抱紧瑶蝶道:“谢谢你,蝶儿!谢谢你帮我圆梦!”

    瑶蝶并没有说话,但是她却并没有再挣扎。虽然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但是她并不愿看着她的霄大哥伤心失落。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周郎溪郡山野县城以外的树林中,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正背着一个青灰色布衣的男子前行,那白衣白发的男子虽然走得并不快,但是却步履稳健,丝毫没有疲累之态。

    然而他身后背着的青灰色布衣的男子却似乎已经筋疲力竭一般昏睡在白衣男子的身上。

    二人就在这漆黑一团的树林中朝着月亮升起的反方向前行。

    不时那白衣男子便会自言自语地抱怨道:“这是什麽鬼地方啊?……起来一下好不好啊!玦陵王!公孙玦彦!你指的路对不对啊!你确定这能走到军营麽?……这真的是虚弱的跟个姑娘一样!稍微起来走一会好不好啊!……不然直接把你送回鸿阳帝都好不好啊!……沈死了!”

    然而他身后的玦彦却并没有半点回应,不过却也不见丝毫病态,一副熟睡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还有那个背着他的千寒来顶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