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走肉
他携了两柄剑回到小屋中,孟宁仍在昏睡。江离将他头枕在自己腿上,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他烫得吓人,不由心内焦急,暗自寻思,还是要想办法早些出去才好。
江离轻轻唤道:“孟宁孟宁,起来吃点东西。”孟宁微微睁开眼睛,只是眼神迷离,也不知是梦是醒。他就着江离的手喝了一口水,躺在他腿上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竟轻轻笑了一下。江离见他眼中似有欢喜,似有哀愁,心中不由一酸,温声道:“别怕,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孟宁笑道:“不出去才好呢。”江离道:“说什么傻话?”孟宁低声道:“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江离垂下头,看着他道:“你说罢,我听着。”孟宁轻轻摇了摇头,闭上眼道:“我还是不说了,这些话,就是做梦我也不敢讲的。”江离道:“咱们俩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完久久没人回话,却发现孟宁已经睡着了。
孟宁时常半梦半醒,醒过来也常当自己在梦中。这日他醒来,蒙昧中见江离还守在身边,便抓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你不要和璎珞好,好吗?”江离轻声道:“好,我答应你,保证不和她说一句话。”孟宁看着他近在眼前,内心里忍不住一阵挣扎。恍惚里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只要不说出来自然无事。他挣扎着要起身,江离连忙去扶他,却感觉唇上轻轻一麻。孟宁的唇干燥滚烫,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江离擦了擦唇,无奈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杜璎珞。”孟宁唇角带笑,道:“我怎么会把你认错?”江离摇头道:“果真烧傻了。”他心知人在病中难免神志不清,被亲了一下擦了也就没了。后来又被孟宁迷迷糊糊地亲了几下,心中一下子回不过味儿来。
这屋子仿佛突然之间小了很多,他再呆不下去了,转身便出门去。
老人的鬼影在他周围四处飘荡,魂魄无肉体拖累,并没有吃喝拉撒睡的需求。屋里两人一个死着一个躺着,他整日里闲得无聊,只有跟在江离身后说话撩闲。无奈平日里江离总是心急如焚地寻找出路,没有心情搭理他。此刻他见了江离愣登的模样,颇有些幸灾乐祸,道:“我看这小子是喜欢你呢。”江离心中不愿承认,道:“他病迷糊了,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还梦中一个劲儿地喊,”老人弱着声音,学着孟宁的口气道,“江离,江离,江离。”他学得惟妙惟肖,江离心中一阵烦躁,恼道:“闭嘴!”
江离在外晃荡了一阵,始终还是放心不下病中的孟宁。正想要回小屋去看一下,忽然空间又一阵扭曲,天旋地转中一阵巨大的推力传来。他不知这空间又生了怎样的变故,忙乱之中只想着,孟宁可千万不要有个好歹,奋力往那小屋方向挪去。他心中越焦急,脚下越迟滞,忽然眼前一黑,好像暂时失去了意识。然而他心中始终悬着一根线,没多久便转醒过来,大声唤道:“孟宁!”
一张口嘴里就灌进一口水,又咸又苦。江离一抹脸,睁开眼来就看见一条渔船大小的蓝色尾巴,如利刃一般横在深蓝漆黑的水面上。那大尾巴悠闲地一摆,那条山脊一般的苍青色脊背就悄然沉入了同天色一样幽暗的水中,一丝大点的浪花也没惊动。
江离浮在水面上,四处张望。只见海天之间除了苍茫暮色,便空无一物。他担心孟宁还在那大鱼肚子中,一头便扎入水中,追着向那大鱼游过去。他自小在水泽中嬉戏长大,水性固然娴熟,也比不过这神奇瑰丽的大洋慷慨滋养成长的美丽生物。那大鱼好似根本没看见背后气势汹汹追逐着的那个渺小人类,气定神闲地摆尾游动,越沉越深,陷入暗沉沉的大洋深处,不见了影子。江离胸中气息用尽,只觉得胸闷气短,却不出海换气,而是紧追不舍跟着往下沉去。江离脑中嗡嗡鸣叫,一时想着,罢了,与孟宁一道死了便是了。一时又心存侥幸,期待着孟宁也被那大鱼一道给吐了出来。
他四肢放松,反倒顺着海流浮了上来。他吸了一口气,又大声呼唤了几声孟宁,心中虽早知结果,仍然不免失望。
他多日未用食,此时却完全不觉得饥饿。他衣衫破碎,湿咸的海风吹在他身上,也不觉得凉爽或寒冷。他储物袋已沉入海底,身无分文,也不觉得忧虑。他置身广袤无边的天地中,远离陆地和亲友,也不觉得孤独。
他心中只想着孟宁,这个人占据了他每一根神经,其他任何事都顾不得去想了。
好在三柄剑仍背负在背上,他唤出含光剑,贴着海水低低地飞行寻找。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他趟开海面浓黑的夜色,头顶只有无尽的星子,暗暗祈祷着能在下一个不经意间就看见孟宁的影子。忽然他见到前方一个长条形暗影,急急飞过去,才发现不过是一条破旧舢板罢了。
大海苍茫,他孤身一个,恰如天地间一颗尘埃,想寻到另一颗尘埃,谈何容易?经过几个日夜的寻找,他精疲力尽,灰心绝望,便任由自己死尸一般漂浮在海面上,由着洋流将他带走。
海上日升日落,他终被路过的一艘船捞了起来。
他躺在甲板上,迷迷糊糊听见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喊道:“这人还活着呐!”身边一阵脚步声传来,人们议论纷纷:
“这是个人族还是魔族?”
“管他人族魔族,上了咱的船就和咱是一伙儿的。”
“看他还背着剑,不知道修为怎么样?”
“不会坏事吧?要不把他扔回海里喂鱼好了。”
“可也不能坏了海上的规矩。”
这时一人排众而出,众人纷纷为他让位,那人一锤定音,道:“把他剑卸了,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财物,都缴了,让他留在甲板上干活吧。”
一众水手粗手粗脚将他长剑卸下了,又给他仔细收了回身,失望地发现竟然一无所获,便又将他扔在甲板上。踢了他几脚,嚷道:“原来是个穷鬼。”他们见江离虽睁着眼睛,但任由他们为所欲为,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心中也起了轻视之意,嘻嘻哈哈地戏耍他取乐,纷纷道:“阿三,你拉起来了个傻子。”
待那些人都走了,先前救他起来那人才轻手轻脚走向他,拍拍他的脸,道:“我叫阿三,你叫什么名字?”江离躺在地上,转动眼珠子看了他一眼,见这阿三生得身高体圆,鼻子巨大,鼻头浑圆发黑,头顶上生着两只毛茸茸的圆耳朵。阿三见他只转眼珠子不出声,不无遗憾地道:“原来是个哑巴。”
这船上人妖魔三族聚集,江离见了,心中也没有丝毫斩妖除魔的气概,只顺从地跟着阿三做些挂帆收绳的杂活。阿三叫他做什么他便去做,被欺辱了也从不还口,一张嘴只在吃饭的时候张开。逐渐地这船上的人也懒得再欺辱他,只在有事时唤一声:“哑巴,过来!”
大船在海上航行了几日,一直无风无浪。直到一日傍晚,海上雷雨交加,大船破开风浪,夜半时驰进一个港湾,连夜顺便就将那港湾给抢了。往后几月中这船又陆续抢了好些商船渔船,这船上大部分人员虽修为不高,对付一般人族已绰绰有余;且船员都悍不畏死,一手控鸟之术出神入化,劫掠起来简直无往不利。
这船也不是每个港口都抢,它在进一些港口前会在船上挂一个青底星纹旗帜,再挂一个写着“青鸟号”的蓝底旗帜,上岸补给或是交货。这日那旗帜刚挂上去,那头领便示意将它取下来。船改变了方向,在航线外静静等着它的猎物。
海平面上一只船逐渐冒出头来,远远看还像小儿玩具一般。待逐渐近了,船上桅杆风帆具现,竟是一艘高大如楼的艨艟巨舰。这只大船径直破水前行,青鸟号明目张胆地截断了它的后路,远远缀着它行到了远离港湾的深海中。
天气晴好,鱼儿时而跃出海面,又机灵地躲过觅食海鸟尖利的鸟喙。海鸟低低盘旋,哇哇鸣叫着互相激励,那声音一忽儿就被淹没在波涛声里了。
忽然那些海鸟都大声地聒噪起来,疯狂地扑向那艘大船。攻击就这样开始了。一船的牛鬼蛇神齐齐扑向那艘大船,而那大船上伸出弓箭火炮,显然也是早有准备。霎时间只听见炮声轰隆,惨叫声落水声不绝。
这些海盗多为人妖魔三族不容之辈,只好流落海洋,聚在一处靠打劫掳掠为生,除了依靠一名妖族的控鸟之术,也就那头领还有些本事。卫队居高临下,炮火密集,便将他们阻击得寸步难行。然而海上多有猛禽,那些铜喙铁爪的海鸟在船上抓出深深的抓痕。它们从天而降,打不完也杀不绝,很快海船顶层便轰然倒塌,铺天盖地的海鸟伴着木屑与同伴的尸骨疯狂地俯冲下去,原本藏在顶层船舱里的卫队发出凄惨的嚎叫,而炮火声最终弱了下来。早已等候不及的海盗趁机登上甲板,大笑着破开舱门。
江离听见对面船中喧声震天,心中静如止水。他坐在阳光下,只眯着眼睛静静地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
孟宁没了,师父那些斩妖伏魔的教诲也被他忘到脑后了。
☆、双面身份
那些海盗刚一进去,便哇哇叫着被踢飞了出来。江离眯眼看去,只见船舱中出来一对老夫妇,生得慈眉善目,模样颇为可亲。那老丈出来也不动手,而是笑呵呵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青鸟号的各位兄弟。久仰久仰!”一群海盗也不理他,那老丈便自顾自说道,“老汉不常走这个方向,往日没有机会为各位豪杰兄弟买酒喝,实在是生平憾事。”他说着躬身一礼,从身旁婆子手中拿过一个箱子,道,“这是一点心意,还望各位兄弟笑纳。”
诸海盗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那头领接过箱子,才笑嘻嘻道:“谁他妈跟你是兄弟?”说罢大声道,“把这船给洗了,干完这一单咱就上岸买酒找姑娘。”众海盗大声应“是”,海鸟又开始飞舞盘旋,争前恐后地嘶叫着朝那老夫妇涌过去。那老妇脸色一冷,眉毛一竖,冷声道:“真当老婆子是好欺负的吗?”说罢她双臂一阵,凝出一张大网来,将海鸟都阻击在网外。船舱中窜出另一队卫队来,与那老丈一道同一众海盗动起手来。然而她修为终不足以应付这无穷无尽的许多海鸟,不过一时三刻,嘴角便溢出血丝。海鸟寻得空隙,俯冲而下,将原本的阵营冲得溃不成军。
海盗猖獗,眼见许多同伴倒在眼前,反而更加癫狂,那头领哈哈笑道:“都加把劲儿,这船里的宝贝都在等着大家呐。”
忽然舱内剑鸣声响,一柄雪白飞剑急急飞了出来。那头领头脑警醒,堪堪退步躲过了。那剑从他脖子处擦过,扑了个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斩下几只海鸟,又回到舱中了。
那头领劫后余生,却哈哈笑道:“原来这里还藏有高手。”
江离见到那柄剑,却脑子里“嗡”地一声,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
两船挨得极近,江离从青鸟号跃到那大船甲板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众海盗与那两个老夫妇斗得正酣,见到江离都纷纷道:“哑巴,你来这里做什么?”江离也不答话,穿过刀剑便要往舱里去。那老妇呵斥一声,纵身便将他拦住。江离也不与她相斗,只闪身躲避,仍跨步向舱内走去。
他步伐缓慢,仿佛期待什么而又不敢确认一般。待他走到舱门前,那柄雪白飞剑倏然从舱内飞来。江离赤手接住了,才哑声叫到:“孟宁,是你吗?”
舱外争斗正酣,那老妇还想继续阻他,无奈被群盗缠斗地脱不开身。只大声令道:“守住舱口,不要让他进去!”那负责守住舱门的守卫大声应是,却被江离一手一个,给扔出去了。
江离站在舱门前,怎么都跨不动那一步。忽然舱内传来“咚咚”声,江离心如擂鼓,见到一人拄着双拐从内室拐了出来,眼中才涌出泪来。一切仿佛如梦一般不真实。他快走几步,将那人拥入怀中,千百句话在嘴边盘旋,最后只哽咽道:“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孟宁见眼前这人头发凌乱,衣衫破碎,瘦得形销骨立,也禁不住抱住他大哭,道:“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江离抚着他的头发安慰他,温声道:“我这幅模样,你还会喜欢我吗?”孟宁听了,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两人重逢时欣喜、激动交织,舱外的激战丝毫没停下来。群盗围攻两个老夫妇,还有余力嬉笑。他们见到江离二人又哭又笑的样子,大笑道:“原来这不是哑巴,是个疯子。”眼看那两个老夫妇就要支撑不住,一些海鸟已进入船舱来。江离默念剑诀,三柄长剑从青鸟号中破舱而出,在船头与诸多海鸟激战起来。江离与这群盗匪生活多日,知道对付这些海鸟的诀窍其实在于那驭鸟之人。他趁机重伤了那驭鸟的妖人,海鸟失去了控制,也不再为他们卖命,纷纷散去了。
那头领见了,怒道:“是我们将你从海里捞了出来,你却恩将仇报。”说罢便上前与江离斗了起来。他一被江离引开,群盗战力大大降低,很快就被船上卫队击退,跳到海中去了。那老夫妇也不追击,只站在甲板上防范观战。
那头领脚踏一布帛状飞行法器,手执一杆白骨□□。那飞行法器速度迅速之极,防范周密,时而成盾,时而幻化迷阵烟雾,被他使得得心应手。江离以含光剑为主,攻势不断。但那头领防守得滴水不漏,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因那两柄剑尚未炼化,只能从旁辅助。含光剑一剑击出,那身影即刻消散,原来不过是幻影罢了。忽然身后破空声响,一柄雪白骨枪直刺过来。江离不知是真是幻,却不敢不接,他随手抽出恨生。
剑身漆黑,出鞘无声。
他随手一剑挥下,剑划过空气,却悄无声息。时空仿佛都扭曲了一下,骨枪从中间无声折断。那头领痛喝一声,险些跌入水中。江离见他脚下仅剩的半块布帛,边缘处仿佛被烧过一般,留下黑漆漆的影子。
这一剑剑势未歇,余威扫到青鸟号,竟削下了小半个船身。青鸟号轰隆一声分为两半,慢慢吃水沉入了海底。
那头领脸色深沉,他这次吃了个大亏,却一言不发,带领群盗拉出应急的小船,划船离开了。
那老丈见江离得胜,拱手道:“多谢公子仗义相救,不知公子大名?”江离猜到当是这两夫妇救了孟宁,对他们也分外感激,当下回了一礼,说了自己名讳,道:“还要多谢前辈救我师兄孟宁,先前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两位老前辈宽宏大量,晚辈给两位赔礼了。”这两夫妇对望一眼,惊道:“江公子竟与阿宁是师兄弟!”
那老妇见那伙海盗还未走远,便道:“江公子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以后恐怕会有些小麻烦。”
江离问道:“这是为何?”那老丈道:“你可知这青鸟号背后的主人是谁?”江离吃惊地问道:“这不就是一伙劫匪吗?难道背后还有靠山?”那老丈便道:“老夫常年在海上讨生活,其实都是些传言罢了,说这青鸟号其实是越州罗浮门所控制。公子若想回云州,必然要经过罗浮门地盘,若这些人将此事报到罗浮门中,恐怕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江离沉吟道:“我蒙他们搭救,才能活到今日,如何能痛下杀手。以后的事再说吧。”
这老夫妇将江离让进舱中,孟宁因腿脚不便,早在舱内等候。两人劫后余生、久别重逢,脸上都笑意盈盈,与那老夫妇说了会儿话。江离这才知道这老丈姓乔名重光,老妇姓李名秀碧,都是越州人氏,以在海上贩运货物起家,如今已经有了不大不小的一只船队。这只船从越州北部湾出发,要到归海湾送货。途中遇到漂流在海面上的孟宁,便将他救了起来。两夫妇曾育有一子,在孟宁这个年纪时不幸葬身海中。两人都是笃信机缘之人,见到孟宁就觉得分外亲切,因此便把他当做自己孩子一般仔细照料。
说到孟宁,这些日子艰苦波折不断,万幸在修为上有所长进,勉强到了御物期。只因为腿伤未愈,还未练习御剑。上清宗弟子,十一二岁左右便能御剑四处跑了。孟宁足足延后了三四年,也不能怪孟隐枫骂他。
孟宁进入御物期是件大喜事,江离听罢便将青梧解下来送给他,道:“原本就想给你的,可以把宗内发的那柄破飞剑换下来。”孟宁喜滋滋的接过来,爱不释手。
几人闲话半响,孟宁便带江离回到自己房间中,换洗衣物。重逢以来便一阵忙乱,两人其实还未好好说会话。但两人相处起来,脉脉温情,又仿佛什么话也不用多说了。
江离正在隔间洗浴,孟宁将衣物找来,挂在屏风上就要转身离去。江离却从屏风一侧抓住孟宁衣袖,低声道:“孟宁,陪我说会话吧。”
两人隔着屏风,孟宁背过脸,尽量不去看他映在屏风上的影子。也低声道:“恩,你说罢。”
屏风后沉默了半响,江离放开他的衣袖,道:“你腿还伤着呢,先去歇着吧。我出来再说。”
孟宁不禁生出些失落来,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回到床上坐下了。他心里有些泄气,将一双拐杖啪地扔到了地上,心中暗自埋怨自己,真是在江离面前就从没好过。先是胖,后又瘸,修为还不好。他自己气了一会儿,等江离一出来又将这些事给忘了。他见到江离,便高兴道:“快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江离衣物穿得整整齐齐,头发却是湿的,披散在肩上,连累后背衣物也湿了一大片。江离满不在意地道:“天热,不擦也没多大关系。”最后还是坐下来,让孟宁给他擦干。天气炎热,他不过穿着一层薄衫,孟宁偶尔碰一下他后背,就能感受到衣衫下肌肤的触感和热度。他一颗小心脏又噗噗直跳,只好小心翼翼捻起头发来擦,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忽然听见江离说道:“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孟宁以为自己只顾胡思乱想,没听见他说话,不禁一阵窘迫,结结巴巴问道:“什什、什么问题?”江离低声问道:“刚才我问你,我这个样子,你还会不会喜欢……”孟宁这才想起是刚见面时那个问题,他脸色一红,便听见江离继续道,“我问你还会不会喜欢我,你怎么就哭了呀?”
☆、坦白心意
孟宁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低声道:“我当然喜欢你……我以前以为你会因此看不起我,每天都逼着自己忘了你。”江离转过身来搂住孟宁,道:“我怎么会看不起你?这世上除了师父师娘,我最不能失去的人就是你了。在海上的日子,我过得生不如死……你再不要离开我了,好吗?”孟宁将手放在他背后,顺着脊背的弧线轻轻滑动,道:“好。”又道,“人总是要分开的呀,哪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江离扶着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人或许会分开,但心总要在一块儿,对不对?”
孟宁心中触动,从江离胸前抬起头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忽然感觉后脑一紧,却是江离托住他后脑,俯身就吻了下来。他摩挲他的唇,无师自通地探进口腔,与他在其间交织共舞。孟宁也搂住他的腰,与他长长的缠绵一吻。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息,孟宁嘴角带着些笑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道:“我很早就想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