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一凉,后背被自己吓出了一层薄汗,他想:我这是要做什么?这两人刚从战场上逃得性命,伤痕累累,手无寸铁;或许也有妻儿、父母、兄弟、朋友;与我素昧平生;只因为他们是罗浮门人,我就要取他们性命?我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人?若我真这样做了,师父会怎么想我?孟宁会怎么想我?
江湖险恶,他经历了多少刀光剑影生死危局,心里惦记着这个念头才没有心狠手辣。
那两人见他气势汹汹而来,本以为今日难逃一死了,却见他反手将长剑插入鞘中,一手提了一个人就往北部驻军方向飞去。风六唾了一声,大声骂道:“早已是泥潭里的小泥鳅,偏偏想做出水的白莲花!”江离听罢,只当做没听到,然而心里却不禁一阵黯然。
他何尝不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往日他在上清宗时,学不来名门子弟的衿贵作派;如今落魄天涯,又做不成真正的江湖草莽。
江离将那两人在驻军附近放了下来,才复又转身往南飞去。风六追上来,骂道:“就你小子好心,要是太阳下山前还找不到落脚处,你就等着变人干吧!”江离在前方回头道:“那你还不快走?”风六加速追了上去,好在他耳边就近骂。
再往前方便是战场了。
刚刚发生了一场交战,战场还未来得及打扫,四处都是尸体,估计刚刚那两人就是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人族试图往南推进,但并没有成功,反被迫拔寨后退了。
翻过这座大冰山,便是拜日族叛军的势力范围。
太阳就要下山,还是没有看到人烟。江离不禁暗自忧愁起来。却见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在暮色中走来,见到风六,便行了一礼,问道:“可是风先生?”风六乐道:“正是正是,怎么称呼?”这中年人道:“在下乐奴,主子派我来接先生。”他说罢将一个白色玉牌递给风六,玉牌上刻着清明雌雄双花图腾。风六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便笑呵呵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乐奴一笑,道:“风先生名满天下,好认得很。”江离噗地一笑,暗想,他这分明是在说你臭名远播。
乐奴见江离年纪尚轻,只把他当做风六的副手,问过姓名之后便不再同他多言语,道:“天色将晚,寒冰大陆气候不比人族,入夜之后便难以留在野外。还请两位跟我来。”风六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雪野,天际矗立着比历史更古老的雪山。随着夜色的浓厚,寒星微露的天际洒下了五颜六色的光芒,深浅浓厚,变换不一。苍白的雪野仿佛受到了天神的祝福,霎时变得比人族春日的大地更加多彩了。江离看着这奇异的景色,惊道:“这是什么?”乐奴含泪道:“这是太阳神在巡视寒冰大陆,这是他还垂怜这片土地上忠诚的子民!”
江离听他多次称寒冰岛为寒冰大陆,不禁好奇地问道:“往日都听人说寒冰岛,怎么你们叫它寒冰大陆么?”乐奴道:“人族来此只为采摘大陆东部的清明果,哪有兴趣探究寒冰大陆全貌?你们不过见大陆临水就随便给它起了个寒冰岛的名字,哪里知道寒冰大陆幅员辽阔,堪比人族沧、云、越三州之和?”言语间既有自豪亦有鄙夷。江离年轻气盛,忍不住说道:“寒冰岛面积虽大,也只有东北部狭窄的领土适于生存,不是么?”
乐奴哼了一声,无力反驳了。他带着两人进入一条凿在冰山中的隧道,隧道从坚冰中雕琢出来,通体剔透,直通地底,沿途使用月明石照明。绕过两个弯,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了一个地下城池。城中灯火通明,房屋城墙皆由玄冰砌成;街畔商铺、酒楼、作坊俱全;街上行人三五成群,虽当战时,仍偶有笑颜。江离到寒冰岛数日,还是第一次看见城郭,不禁目瞪口呆,道:“想不到此处亦有如此繁盛之地!”乐奴恼他先前说的大实话,反讽道:“你以为寒冰大陆是什么样的?当真以为我们只会拜太阳么?”
江离不禁无言以对——人族传言,确实如他所说。其实在登陆以前,他都以为寒冰岛是块大点儿的冰山,岛上的人还未开化,过的是茹毛饮血的日子;且智商堪忧,天天担心太阳会跑了。
乐奴刺了他一下,心里满足了,便带着两人来到一处驿馆,道:“风先生多日奔波,定是累了。今日请好好休息,其余事情,我们明日再谈不迟。”风六半点不着急,笑道:“好说好说。”乐奴便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见先生。”
江离见乐奴离去了,不由满是好奇地问风六:“你这是谈什么生意?”风六喜滋滋道:“听说拜日族缺粮了,老子手里刚好囤积了一批粮食,想问问他们愿出多少金子买。”
寒冰岛上冰雪覆盖,粮食一向不足。往日一到人族秋收时节,拜日族人就开始到人族收购粮食,以度过漫长的永夜。而今年人族的粮食还没熟,仗就打了起来。多少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或震惊或愤怒,风六却大喜过望,一到秋收就四处收购粮食,以做投机之用。
江离道:“你这是要卖粮给叛军?这和通敌有什么区别?”风六道:“我倒是愿意卖给和平军,可惜和平军有人族撑腰,哪里还缺粮食?只好是卖给叛军了。”江离不禁暗暗骂他没有节操,转念想到,他倒可以借此机会混入叛军中去,借机探听一下情报。
☆、寒冰岛
第二日乐奴来到驿馆,请风六到移步细谈卖粮之事。风六嚷道:“好大的架子!老子累了,懒得挪动,你们家主子要买粮就自己过来。”乐奴笑道:“大人说了,等着卖粮的人族还有很多,您要是愿意等,就在驿站好好住着,咱们拜日族并不缺招待客人的粮食。”风六“嘿”了一声,跟乐奴走了。
江离装作风六的副手,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便看见了一处玄冰砌成的高大府邸。乐奴道:“就是这里了,两位请。”三人走了进去,只见庭院中四处放置着精巧的冰雕,一处冰树下还蓄了一处活水,养了一池银鱼。乐奴目不斜视,带着两人走进了大堂,道:“叶大人,这位便是风先生了。”
江离抬头一看,吓得双眼圆睁。就算这人把脸涂得雪白,江离仍认得出这就是自己那骚气的二师兄叶可桢。
风六见到堂上这人,大怒,道:“老子千里迢迢来谈判,你们就给我见这个货?让你们主君来见我,要不然免谈!”叶可桢一拍桌子,满面威严地说道:“混账!君上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说罢拍了拍手,从内堂一溜走出六个人来,风六一看,竟有几个熟识,和他做同一种生意的。
叶可桢道:“来卖粮的人多,本大人时间有限,都在一起谈吧。”他说罢让人摆好桌椅,请风六同那六人坐成一圈,自己仍端坐堂上。他看了一眼那几人,很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向乐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拜日族语言。乐奴翻译道:“大人说了,现在你们开始报价吧,我们只买三家。”风六道:“他干嘛不直接同我们说?他不是会讲人族语言吗?”乐奴看向叶可桢,叶可桢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乐奴翻译道:“大人说,他热爱拜日语,今日除非是为了骂人图爽,大人绝不会说人话。拜日族是天神后裔,拜日语是唯一能与神进行沟通的语言。如今拜日族即将称霸天下,你们最好也赶快学会拜日语!”
众人:“……”
江离:“……”
叶可桢对众人的反应置若未闻,又对乐奴简短的说了几句。乐奴翻译道:“大人说了,你们开始报价吧。从最左边的这位开始。”
最左边那人长得像一只老山羊,是风六等人的熟识。然而他手中的粮食早已谈妥了价钱,叶可桢又另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这演个戏。除了这个老山羊,还有两人是叶可桢安排的托,手里根本没货,不过是来压价的。
老山羊见自己第一个说话,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报了个偏高的价。叶可桢听了摇摇头,与乐奴说了几句。乐奴冷冷道:“这位先生当咱们这儿的冰山是金山,粮食卖得比黄金还贵了。您的粮食咱们买不起,请拿回去自己慢慢吃吧。”说罢便有两个守卫来请这老山羊出去,老山羊忙道:“大人大人,咱们价钱可以商量的嘛!生意是要谈的嘛!哪有一口说死的?”
叶可桢摆了摆头,那两个守卫退下去了,轮到第二个人报价。这第二个人报的价就比这老山羊略低了些,等轮到风六时,那个数字已比他预料的要低了整整一倍。
风六自然不甘心,他脑子一动,报了个只比采购价高一点的数。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风六淡定地说道:“做人要讲良心,够本就行。”叶可桢骂道:“他奶奶的!”他说完又情绪激动地同乐奴说了许多拜日语,乐奴翻译道:“大人说了,你这是低价竞争,妄想挤走他人再抬价……”
叶可桢打断了他,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乐奴接着说道:“抱歉各位,刚才我翻译不准确。大人的原话是:你他娘的这是想恶意竞争,就特么想挤走其他人再抬价。老子聪明绝顶、火眼睛睛,你这小伎俩骗不了老子。你小子最好认真报个价,要不然就滚蛋!”叶可桢见他翻译得形神具备,很满意地笑了笑。
一向都是风六骂别人,哪有被别人这样骂的?于是他一拍桌子,极为激烈地骂了回去。叶可桢也一拍桌子,与他争锋相对地骂了几个回合。两人用手指着对方,对骂得唾沫横飞,给了站在两方中间的乐奴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当晚乐奴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梦到自己被口水淹死了。
两人对骂完毕,深感棋逢对手。叶可桢又一拍桌子,给这次骂战画下了逗号:“滚!”风六一甩袖子,道:“告辞!”叶可桢道:“不送!”风六道:“下次再战!”说罢带着江离转身离去,奇异地对叶可桢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
于是叶可桢在剩下的几人中选了三人,所用花费不过预算的一半。
风六一路骂骂咧咧走出大堂,故意在庭院中磨磨蹭蹭。果然一侍从走上前来,道:“风先生这边请。”风六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江离的胸膛,道:“老子发财咯。”风六早知道此时拜日族最缺的是粮食,不是金子。送到跟前的粮草,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买下来的。江离白了他一眼,就打算跟上去。那侍从道:“您请在原地等候,主子只请风先生一个人进去。”江离道:“外面冷啊!”风六道:“又冻不死,老子一会儿就出来,带你去喝好酒。”说罢愉快地跟着那侍从进去了。
江离在原地搓着手转了许久,风六也不见出来。反倒听到门洞后传来轻微响动,他抬眼一瞥,就见月亮门后伸出一只小手,朝他微微招了招。江离环顾左右,见周围没有守卫,才向那门洞走去。甫一接近,那只手迫不及待地伸了出来,将他一把拉入了门内。
“二师兄?”江离轻呼道,“你怎么做了拜日族的大官了?师姐他们呢?”叶可桢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跟我来。”此处因是临时居所,后院来回走动的仆人并不多。叶可桢带着江离穿过玄冰雕琢的亭台楼阁,边走边张望,想来也过得并不十分自由。两人急匆匆地进入一间空房之中,叶可桢将房门锁了,才低声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江离道:“听说你和师姐被抓了,我来救你们啊。”叶可桢难得严肃一次,低声斥道:“胡闹!人族几万大军都办不成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添什么乱?”
江离笑道:“我哪里是小孩子了?”叶可桢叹了一声,记忆中他可不就是小孩子么?成日里因些无关紧要的事发些骄傲倔强的小脾气,又暗自藏在心里,以为谁也看不出来。如今见他面容温和,眼神中执拗已少了许多,竟然真的长大了。江离没注意到他走神,问道:“你怎么做了拜日族的大官了?其他人呢?”叶可桢想了想,开始叙说:“那日我们被捕,都被押解着去挖石炭。”江离惊讶地问道:“寒冰岛还有石炭?”叶可桢道:“对呀,地下全是石炭,挖完了碳再扩一扩,还能建成一个地下城池。”江离道:“这废物利用好啊!”叶可桢道:“哎呀,你别打岔。我们那日被押着去挖石炭,遇到了一个人。”
恰逢此时,一个欢快的女子声音呼唤道:“桢哥哥,你在哪儿?”叶可桢无奈地道:“就是遇到了这个人。”那声音越来越近,江离与叶可桢面面相觑,只怕声音的主人突然推门而入。隔壁传来接二连三的开门声,显然是那女子在一边呼唤一边推门查看。
江离环顾左右,见室内没有藏身之处,只好从窗户翻了出去,趴在墙根。
那女子已到了这间房门外,满是狡黠地问道:“你在这里对不对?”叶可桢索性大大方方开了门,笑盈盈地看着门外一个清丽女子,叽里咕噜又和她说了一通拜日语。江离虽听不懂他具体在说什么,但见他语气轻柔,想来又是在说早就背熟的情话。那女子与他说了几句拜日语,却不肯再说了,转而用人族语言轻柔地说道:“我们还是说人话好不好?”
人族强盛,几千年来拜日族宫廷都以讲人族语言为荣。这姑娘自小讲的就是人语,拜日语不过是堪堪能听懂罢了,况且叶可桢的拜日语说得也并不十分好,她连听懂也要费极大的劲儿。叶可桢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道:“都随你,只是人族语言粗鄙,我一说人话就他娘的想骂人,怎能表达我对你高尚的爱意?”
江离:“……”
这姑娘深情款款地说道:“你的心意我都懂的,用什么语言又有什么区别?”叶可桢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他说罢拉起姑娘的手,轻声道:“你的手冷得像只死耗子。”那姑娘脸现红霞,手却任他拉着,语气软糯地道:“果然粗鄙,若是讲拜日语,你该怎么说呢?”叶可桢柔情满满地说:“我就说,你的手冷得像只可怜的小老鼠。”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年前,我是风流帅”——苏轼《蝶恋花》
我第一次读到的时候也是噗出一口老血
☆、寒冰岛
这姑娘深情款款地说道:“你的心意我都懂的,用什么语言又有什么区别?”叶可桢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他说罢拉起姑娘的手,轻声道:“你的手冷得像只死耗子。”那姑娘脸现红霞,手却任他拉着,语气软糯地道:“果然粗鄙,若是讲拜日语,你该怎么说呢?”叶可桢柔情满满地说:“我就说,你的手冷得像只可怜的小老鼠。”
姑娘噗嗤一笑,问道:“你怎么躲到这里啦?”叶可桢笑道:“在为君上办买粮之事,遇到一个奸商,尤其狡猾。我便来这里看看画,先晾着他奶奶的。”
姑娘微微垂着头,笑道:“你做事好认真,也莫要太过辛苦,要注意休息才是。”叶可桢垂头看去,就能看到她唇边两个小巧的梨涡,不由觉得甚是可爱。他品评着姑娘的梨涡,顺口就说道:“我本就是异族,若是做事再不认真,君上何时才会把你许配给我呢?”姑娘脸色羞红,低声问道:“你,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么?”
叶可桢心想,当时我身为俘虏,浑身乌七八糟,正在被赶去挖煤,变得更加乌七八糟;你一句话,把我像只小狗一般提了出来。此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嘴上却说道:“当然记得,当时你美极了。”
姑娘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了,她深深地看着叶可桢的脸,想要找出昔日他真诚的模样。她暗叹一声,道:“既然你有正事要忙,我就先不打扰你啦。”说罢就要转身离去,叶可桢抓住她手腕,轻声问道:“金公主,你怎么啦?不舒服吗?”姑娘柔声道:“无事。你,你以后叫我融金便是。”叶可桢便连着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融金融金融金。”
融金听罢,嘴角重新又漾起笑意,同叶可桢四目相对许久,才转身离去了。
江离听完肉麻的墙角,见自己耳朵还在,感到很庆幸。他正欲从窗户翻回去,就见叶可桢快步向窗边走来,沉声说道:“就在那儿别动。”江离感叹道:“想不到师兄做个俘虏也能招惹到公主。”
“这次我可没招惹她。若不是为了相救同门,我又何必与她虚情假意?”想到此处,叶可桢不禁沉下了脸,道,“往日我称赞姑娘,无一不是真心实意,想不到今日却要以色侍人。”江离不禁默然,转而道:“你可知师姐她们关押在何处?”
叶可桢摇头道:“我只知道他们把关押的仙门弟子都送去挖矿了,地点经常换,我查了许久也没查出来。”他略一思量,道:“如今你既然来了,我倒有了一计。听说现在人族大军由师父统筹,你去向他老人家传个信,就说我们已有脱身之策,请他在下次交战时另派一只队伍来接应。以焰火为号,若是王城方向有焰火,便是一切顺利。”江离应道:“好,我定为你传到。”
叶可桢叹道:“这里危险,你从花园里潜出去,尽快离开吧。”江离笑道:“我说过我早不是小孩子了。”叶可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走吧。”江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道:“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叛军后方防备森严,人族难以随意走动。叶可桢遣乐奴送几个奸商离境,那几人出了叛军占领区,便换上伪装,四散离开了。风六大赚了一笔,自然心满意足,要请江离去喝酒。江离笑道:“今日可没工夫陪你。”他说罢在头上带上一顶大帽,将头发耳朵遮了个严实,又带上面具,朝人族大军驻地飞去。脚下是延绵的冰雪,一座冰山上一株迟开的清明花正在盛开,发出令人迷醉的馨香。这花雌雄双花同枝,雄花硕大璀璨,雌花娇小可爱。骤开骤落,不过半个时辰就会结出昂贵的清明果。若是往年,此花早已有人守候了,而今年战事胶着,这美丽的花儿只得独自开放。
风六见了这花,喜滋滋道:“咱们在这儿停一停,采了清明果再走。”江离道:“我今日有事,你自己等去吧。”风六道:“你去做什么?”江离头也不回,道:“自然去救人。”风六愤怒道:“我看你是去作死。”
江离也不管他,径自往前飞。远处软绵绵的太阳总在地平线上徘徊,等它在天际滚完一圈,天也就黑了。
他在夜色将至时到达了人族驻军处,想到师父也在军中,不禁暗自激动。如今虽无颜面见他老人家,但悄悄看一眼,也是好的。
拜日族是边陲小族,人族三大宗门听说拜日族叛乱,先前只派了几个长老前来领战。上清宗便只派了老资历的孙季常统筹,爱女心切的姜绣心请缨前往,孟隐枫还在有条不紊的赈灾。哪知拜日族叛军气势汹汹,竟将人族大军阻击得寸步难行。原以为半个月就能结束的战事打了一个月还毫无进展,上清宗便又派了孟隐枫前来增援。孟隐枫一向善于调兵遣将,他到之后却不急于上阵冲杀,反而着手扶持拜日族小王子组建了和平军,又将岛上散修编做一营,发了兵器饷银让他们去打仗。于是人族势如破竹,一路南下占领了寒冰岛东南部大半土地。
只是寒冰岛地域广袤,想要查清人质所在之地却也不易。
江离到了驻地前,理了理衣物,确信旧人都认不出自己了,才向守卫道出来意。
孟隐枫此时正与三宗要员商议战事,在座者除了初阳、君慎之等人,还有一个面色白皙的少年,观他外形服饰,当是寒冰岛人无疑。能够与孟隐枫等人同坐一席,当属人族新近扶持的那位寒冰岛小王子了。这少年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也不多说话。孟隐枫道:“寒冰岛永夜将至,这里地域广袤,若不能在永夜来临之前全歼敌军,就要等到明年了。拜日族如今士气不稳,为激励士气,今年的祭日大典定会如期举行。我们不如趁机突袭。”说罢他开始排兵布阵,小王子略略颔首,便算是领命了。君慎之见状,笑道:“小王子襄助人族,乃是大义之举,拜日族子民定会感戴小王子今日所为。”小王子轻哼一声,理也不理他。赵季凌道:“拜日王也太不知好歹,我们人族每年送他那么多粮食,他竟恩将仇报。”小王子瞥了赵季凌一眼,冷冷道:“人族也不是好东西。”赵季凌略嘲讽地说道:“哦,你既如此高洁,为何还要投靠人族?”小王子道:“我只是不想族人葬送在一个疯子手中。”
孟隐枫是涵养深厚之人,他听罢丝毫不恼,转而问易琮:“听说你还在追查流火城附近屠村之事?”易琮点了点头,孟隐枫随口问道:“查得如何了?”易琮沉声道:“如此行径,不是疯子就是禽兽。”孟隐枫知道他已有眉目,便不再细问。
此时一守门弟子来到账内,道:“报,驻地外来了一人,说是有解救人质的良策,要求见孟谷主。”孟隐枫道:“哦?是谁?”那弟子道:“看模样是个散修。”孟隐枫笑道:“每日都有散修前来襄助战事,这是好事。领去散修营,让他有什么策略都跟萧忆说。”那弟子到了声“是”,便返身去向江离回话,道:“孟谷主此刻不得闲,你若有什么良策,可以去跟散修营萧首领说。”
江离“噢”了一声,难免有些失望,才想起师父其实是个大人物,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那劳烦你带我去散修营吧。”
萧忆其实也是一个散修,年纪不大,但勇武有奇策,逐渐树立起了威信。恐怕战事结束后,散修营也不会解散了。
江离进到帐中,便见到一个年轻人坐在首座,看起来不过十□□岁,双眉浓黑,深眼眶,一双眼睛极为清亮有神。那人见他进门,便起身几步走上前来,道:“在下萧忆,阁下怎么称呼?”
江离脸还带着面具,原本以为会有不便。但一路走来,发现许多散修遮得比他还严实。有人用一块黑布把自己全身都裹了起来,只在眼睛处挖了两个洞,用以视物。想来散修之中,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多得是,是以萧忆见到他脸上的面具,丝毫不见怪,只把它当做这人的脸。江离道:“在下梅枝南,见过萧首领。”
萧忆笑道:“梅兄客气,这边请。”江离随他落了座,便听萧忆问道:“听闻梅兄有救人良策?可否说来一听?”江离道:“不瞒萧首领,我就是刚从叛军后方过来,在那里遇到了被扣押的仙门弟子。他们说已有了脱身之策。”萧忆道:“噢?可有信物?”
叶可桢没料到江离竟会见不到孟隐枫,自然不曾给他什么信物。江离想了想,从身上解下含光剑,淡淡道:“萧首领只需将此剑呈给孟谷主,他自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