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离家,心中再有不舍,也是一去不回头。苏婉和看着两个徒弟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才折身返回小还峰。路上便遇到一大批撤退的妖族,她拔剑斩杀了一些,抓住一个上清宗弟子,问道:“怎么回事?这些妖族怎么就退了?”那弟子见平日里温婉的苏师叔长剑浴血,眼神肃穆凌厉,不禁吓得一呆。苏婉和见他一副呆傻的模样,以为他被妖族吓傻了,不禁心中暗骂一声窝囊,放下他便继续往小还峰内围去。那弟子这才追在她后面叫道:“苏师叔,宗主令我们到前方拦截。”
妖族虽来势汹汹,然而此时上清宗内三派汇聚,人才济济,并不十分忧惧。没料到还没搞清楚妖族来袭的原因,他们又像潮水一般迅疾地撤退了。小还峰上到处是撤退的妖族和追击的上清宗弟子。苏婉和穿越火海,来到明心殿内,见到孟隐枫也在此间,便与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完成了此次隐秘的任务。
明心殿内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她踏入殿门时与一批奉命阻击的弟子擦身而过。易成显已布置好了最后一道伏击线,务必使妖族能进不能出。
听到几道防线的位置,她一颗心禁不住又悬了起来,心中暗道:也不知他俩能不能提前一步离开?
天上星子寂寥疏淡,江离和孟宁都不想说话,只迅疾地御剑而行。待到远离上清宗的火光,四周更加晦暗,连足下道路也看不清了。他俩也不知要去哪儿,只顾前行,在路过一个树林时江离才警觉地拉住孟宁。两人落在一颗大树杈上,没发出一丝声响。微风迎面吹来,带来一股尿骚味。原来是有两人在上风口撒尿。
两人敛声屏气伏在树冠浓密的阴影里,听着那两人偶尔的交谈声。
“人不是在上清宗关着嘛?怎么到这儿等?”一人道。
“谁知道呢?君长老说了我们照办就是。”另一个满不在意地说。
“要是他们真从这儿过,咱们就啪啪啪,射大雁玩儿。”
另一个轻笑了一声,问道:“你好了没有。”那人连声道:“好了好了。走吧。”
江离与孟宁敛声蹲在树杈上,待那两人走了才吁了一口气。孟宁问道:“怎么办?”江离拉过他的手,入手冰凉,他沉声道:“咱们下地,走路。”孟宁道:“现在肯定四处都是岗哨。”江离道:“待在这儿始终不是办法,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孟宁道:“好吧,听你的。”
两人落到地上,借着黑夜掩护在密林边缘潜行。此次罗浮门派来的弟子有限,两人小心翼翼避开巡逻的人马,像一个仪式一般缓慢而坚定地前行,一寸一寸地与脚下厚重湿软的土地郑重的告别。
他俩对与摆脱追捕已有一定经验,原本隐蔽得挺好。忽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队妖族,竟高举着火把明灯向两人冲了过来。这些人一边跑一边高呼,语调奇异,虽声音震天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两人见了那队奇形怪状的妖人拔腿便跑,藏身处既已暴露,也顾不得隐藏了。果然罗浮门弟子亦高叫道:“他们在这儿!”呼啦啦一群人便截住了前路。
君慎之闲适地立在星空下,笑盈盈道:“两个小友,又见面了。”江离与孟宁见前后无路,都拔出剑来。孟宁道:“看来君长老除了颠倒黑白的本事,这嗅味寻人的功夫也是一绝啊。”
江离道:“老匹夫,眼看那么多妖族就要追上来了,咱们还是一块逃吧。”君慎之洒然一笑,满不在意地道:“无礼小辈。做出了那等事,便礼貌也不讲了?”他说罢袖袍一甩,灵力化作漫天箭雨向两人扑了过来。两人仓皇间来不及还手,只得急急向后纵跃。
此时那队妖族已哗啦啦地河水一般冲了过来,罗浮门弟子远远地迎上去阻截,妖族队伍中跃出些妖人来与他们相斗,然而队伍始终不乱。这些妖族眨眼间已冲到跟前,江离与孟宁只好挥剑与这些妖人相斗起来。这些妖人又是一阵高呼。江离边打边道:“你们口口声声污蔑我们勾结妖族,想不到自己却与妖族串通。”然而这些妖人对罗浮门弟子也毫不留情,一个罗浮门弟子怒道:“我看这些妖人分明是你们引来的。”三方一阵混战,妖族仗着人多,丝毫不落下风。江离与孟宁趁乱抽身逃开,君慎之如何能让他们离去?妖族虽多,却拦不住他。他轻捷地飘身而起,将刚冒出头的两人都打入混战之中。那些妖族趁机架住孟宁,像一场洪流一般浩浩荡荡吵吵闹闹毫不停歇地向前冲去。江离刚呼了一声孟宁,便又被罗浮门弟子纠缠住。
君慎之道:“好啊,你们果然与妖族大有渊源。”他不慌不忙,一击之间青气四起,打头的妖族化作一簇簇血雾。妖族被他截住,阵型大乱,又一阵高声喧哗。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满含愤怒之意。孟宁趁妖族与君慎之动手忙乱之际脱了身,一边寻找一边呼唤江离的名字。妖族的火把已被打散,地上明珠稀稀落落发着光,在夜色中显得楚楚可怜。蒙昧的光亮中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毫无章法的交战,却分不清谁是谁了。
君慎之修为精深,这些妖族中虽不乏好手,却无他一合之敌。不多时间这队妖族已死伤泰半,剩余妖人忘死向孟宁抓来。孟宁见那些妖族人看自己就如同看到稀世珍宝绝世美味一般,眼睛里燃烧着一簇簇狂热的小火苗,不禁心内一阵发憷,不知道这些妖人想把自己吃了还是卖了。他艰难地躲避着那些妖族,眼睛四处搜寻,却始终没看见江离的影子。
“他是已经趁乱逃脱了吗?”孟宁这样想着,心里一阵庆幸轻松。转念又想道,“他那么倔,怎么会独自逃脱?”慌乱间有人抓住他手腕,孟宁一声惊呼,挽剑便向后刺去。“是我。”那人避过一剑,低声说道。孟宁转身,见到江离浑身浴血,颤声道:“你受伤啦?”江离道:“你也受伤了。”
孟宁瞳孔大睁,喝道:“小心!”江离迅疾地转身躲避,孟宁挥剑挡了一招,一击之间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江离死里逃生,咬牙切齿道:“赵季凌!”赵季凌一击未成,也并不在意,淡淡道:“你们既已认罪,何不与我们回罗浮门?”孟宁冷笑道:“我们虽不怕死,却不想把命交给你们。”赵季凌不再多说,率同门与两人争斗起来,妖族也来添乱,仍是一片大混战。过了些时刻,那些妖族趁机又架住孟宁,呼啦啦向惨白的天边奔去。江离呼道:“孟宁!”飞身便追上去,被妖族和罗浮门弟子一块儿七手八脚地挡了回来。
孟宁被两个妖族一人提一只肩膀,在凌晨微凉的风中迅疾地奔驰,竟丝毫也动弹不得。忽听前方一个温柔的声音道:“这是要到哪里去?”在破晓前惨白冷冽的微光中,君慎之闲适至极地立在前方。孟宁见到他头皮一阵发麻,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君慎之道:“我说你勾结妖族,倒是没有冤枉你。”孟宁道:“我看你和妖族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两妖人叽叽咕咕一阵讲话,猝不及防间就携着孟宁往旁斜插出去。跟在他俩身后的妖人迅疾之极地向君慎之扑去,君慎之仍是不慌不忙,谈笑间便杀了几人,笑道:“别跑啊。”他说着一手持剑斩杀了纠缠的几名妖族,一手一挥袖袍,又幻化出一蓬箭雨,向逃窜的一人二妖激射了过来。
江离见孟宁被掳走,心神大乱,身上更添伤势。远处隐约的喧哗声逐渐明晰,却是从小还峰上撤退的大批妖族赶来了。围攻江离的罗浮门人被这些妖族冲击得阵脚大乱,江离趁机混在这群妖人中哗啦啦地往前冲。眨眼间已看见孟宁在君慎之剑下四处逃窜,而挟持孟宁的几名妖族已死伤殆尽了。江离仗剑飞向孟宁飞去,而妖族中的好手更快他一步,闪电一般扑向了君慎之,喝道:“君长老,手下留人。”君慎之恍若未闻,他一挥剑涛声四起,那几个妖人被阻得脚下一滞。在这一息间君慎之挥手一掌,磅礴的灵力又化作箭雨,铺天盖地地射向了孟宁。
江离惊叫一声:“孟宁!”便向孟宁飞扑过去。孟宁狼狈地躲避,见到他却极为欢喜,道:“你来啦!”
江离从未觉得自己速度这么慢,仿佛是蚂蚁在一寸寸移动。
孟宁与他的手仅隔了一寸,箭雨便穿透的孟宁的躯体。
这一寸瞬间成了天涯。
这一箭倒仿佛是扎在他身上一般,他凄惨地痛呼一声。心里仿佛一根紧绷的绳子被突然斩断一般晃晃悠悠空空荡荡又奇痛无比。孟宁浑身浴血,软绵绵毫无生气地坠下去。
这个少年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就如此痛彻心扉。
那些妖族一下激动起来,呼啸着向君慎之攻去。
一个清冷少年模样的妖族迅速抢住孟宁身体,冷声道:“君长老这份大礼我们算是记住了,来日必将奉还。”他说罢抱着孟宁迅疾地朝西方奔去。江离紧随着就追了上去。那人却浑不在意一般,并不回头看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逃,直到天边抽出几道温柔的云彩,像红狐狸毛茸茸的尾巴一样。过不了一时半刻,太阳就会从这堆尾巴中冒出来了。
晨风褪了些许寒意,四野鸟儿的叫声也欢快了起来。前方林中惊鸟一般跃出几个白影,截住那少年,喝道:“站住!”那清冷少年依旧一言不发,身法极快,几个纵跃已越过这几个白衣人,脚不停步地往西方奔去。这几个白衣人随即追去,速度却远远及不过这少年。
江离凭着心中一口气紧追不舍,眼看那少年就要消失在天际,他心中悲痛焦急,仇恨愤怒,混合成此前十七年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情绪。林中又蹿出几条人影,向他喝问道:“是谁?”江离一言不发,径直向前飞去。那几人拦在他面前,清一色白底蓝边服饰,竟是在此伏击妖族的上清宗弟子。
韩思明看见江离,惊道:“你怎么在这里?”江离脚不停步,道:“让开。”江离在明心殿受审,所有上清宗弟子都知道他此刻应该在小还峰炼心阁内。那几人见到出逃的同门,竟愣了一晌,不知该不该抓,也不知该不该让路。
江离见那几人还站在前方,也不多想,疾驰中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光先他而至。那几人没料到他才一句话的功夫就动上了手,措手不及间只好四散躲避。江离已趁机穿过屏障,头也不回地向前飞去。韩思明看着他义无反顾消失在晨光中的背影,想起他冷冽的神情和暗淡的眼睛,不禁心中一阵怅惘,暗想,这个昔日的同伴恐怕再也回不了头了。
☆、离别
装潢简单的客栈内,江离静静地躺在一张木架子小床上。孟隐枫推门进来,见往日那个别扭倔强的小弟子脸色惨白,眉头微蹙,心中一阵复杂。他问身旁的谢芸,道:“他怎么样了?”谢芸道:“受了些伤,但无性命之忧。”孟隐枫点了点头,又问道:“孟宁呢?”谢芸道:“在隔壁。”孟隐枫问道:“他怎么样了?”谢芸嗫嚅道:“说不准。”
孟隐枫暗自叹息了一声,打开门往隔壁去了。谢芸也跟着出去,为孟隐枫打开门,说道:“就是这里。”
也是小小的一间房,穆一楠也在屋内。他听到开门声,连忙擦了擦眼泪,垂头迎上来低声叫道:“师父。”孟隐枫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孟宁床前。孟宁已换下血衣,深深地陷在一张小床之中。孟隐枫见他面色枯槁,眼看是不行了。他心中一酸,转身便往外走。一路下了楼,往客栈外走去。
谢芸连忙追了上去,问道:“师父,您去哪儿。”孟隐枫停住脚步,说道:“回去。”谢芸道:“您不等他们醒来,再见他俩一面吗?”孟隐枫没有说话,谢芸便道:“此后一别,怕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孟隐枫终于说道:“有什么好见的?”话中三分苦涩三分无奈三分灰败,原先的满腔怒气此时倒若有若无了。他说罢迈开脚步,出了客栈。
谢芸回到房中,见江离睁开了眼睛,忙问道:“感觉怎么样?要喝点水吗?”江离点了点头,喝了一杯水,问道:“师姐,我是做了一场梦吗?”谢芸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江离道:“刚刚师父来了?”谢芸点点头,道:“原来你那个时候就醒了呀。”江离低头道:“我不敢见他老人家。”
谢芸听罢心中一阵酸楚。江离又问道:“师娘她还好吗?”谢芸轻声道:“门中一切都好,师娘托我转告你,要你一定好好养伤,等风声过了,她再来看你。”江离楞道:“什么风声?”谢芸巴不得把他心神引开,便细细道:“罗浮门此时正四处追捕通缉你,师娘他们不好大张旗鼓地来看望你,以免引人耳目。”
江离一心二用地听着谢芸给他讲罗浮门通缉他的诸多细节,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去看看孟宁。”说他鼓起勇气,并不是说他不敢告诉谢芸,而是他不敢面对这个现实。孟宁就在他隔壁,他却宁愿永远不要推开那扇门。
他说罢挣扎着起身,往隔壁走去。谢芸不忍心地说道:“你先吃点东西吧。”江离摇头道:“不了。”他坚定地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横躺在床上的孟宁。江离端详孟宁惨白的面容,面色有一瞬间的痛苦,随即却坦然平静了。他沉静地问道:“他躺了多久了?”穆一楠道:“已有两天了。”江离轻声问道:“中间没醒过吗?”
穆一楠摇头道:“没有。”他察觉到江离神平静得不太正常,心中升起一丝疑虑。然而自从他知道江离与孟宁之间的事,江离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他就感到一阵不自在的尴尬。那丝疑虑被满身的尴尬冲击得无影无踪了。
江离搬过一张圆凳,坐在孟宁床前。他旁若无人地拉着孟宁的手,对穆一楠说道:“师兄,你先去休息吧,这儿我来照看。”穆一楠忙不迭道:“好好。”他说罢便出了门,顺手把门带上了。
以往从没有过这种感受,但自从得知江离和孟宁的关系,穆一楠反倒不知该如何和他俩共处一室。
屋内只剩了江离与孟宁两人。江离摩挲着孟宁冰冷的手,轻声道:“你不要怕,要是你走了,我就来陪你。”
孟宁又躺了一日,第二日黄昏时分醒了过来。惨白的脸上带了些红润,眼睛里也有了神采。谢芸与穆一楠都以为是回光返照,克制着悲伤与他讲话。倒是江离沉静而欣慰,他拉着孟宁的手,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孟宁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那双往日清浅如溪流的眼睛此刻却仿佛有了更深沉的色彩,叫人一眼望不到底。他轻笑道:“我觉得好多啦。”江离也笑,道:“那就好。”孟宁一双眼只是专注地看着他,问道:“你呢?伤还疼吗?”江离道:“看着你开心,我也不觉得疼。”孟宁轻轻一笑,道:“你亲我一下。”江离道:“好。”他说罢俯下身在孟宁额头上亲了一下。
谢芸与穆一楠原本满腔伤心,此时又觉得一阵尴尬。
孟宁道:“咱们出去看夕阳吧。”江离道:“好呀。”他说着要去扶孟宁起身,却见孟宁掀开被子,自己站了起来。谢芸担忧道:“要是被罗浮门的人看到了……”江离道:“我们早不怕他们了。”孟宁亦笑道:“没事。”江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以为孟宁也是一般想法。他向孟宁看去,只见孟宁一双沉静的眼睛也望着他,便与他会心一笑,却不知孟宁所说还有另一层含义。
孟宁说完开始穿衣,也不在意谢芸与穆一楠就在身旁,很自然地就拉过江离的手,说道:“走吧。”
客栈依山而建,两人出了客栈门,在昏黄的夕照中缓缓步行,绕过前门,往后山而去。谢芸与穆一楠担心他俩出个好歹,远远地跟在身后。
爬到山顶时,太阳已经沉下去半个头。晚霞喧宾夺主,散发出比太阳更加绚丽的光彩。远处的山岗只剩下了黑色的剪影,而山间的湖泊却映照着晚霞而显得瑰丽多情。
此时正是夕阳最美丽的时刻。
两人相依偎着看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天边只剩下热烈将死的云彩。没过多久,晚霞色彩也淡了,夜色在山间弥漫开来。在淡薄的夜色中,孟宁仰头在江离唇上一吻,轻声道:“我会一直记着你。”江离以为这是最后的告别,虽然心中早有打算,还是难免酸楚。他将孟宁搂在怀中,用侧脸摩挲着孟宁头顶柔软的头发,难过地道:“我也是。”孟宁道:“咱们在这儿躺一会儿吧。”江离温声道:“好呀。”他说罢脱下外裳,薄薄地铺在草地上,与孟宁并肩躺上去。
山间夜凉,谢芸与穆一楠原本想呼唤两人早点回去,然而看到两人一处躺着,一时倒不好开口。孟宁侧过身来,将自己埋在了江离温柔坚定的怀抱中。
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江离醒来,见自己竟躺在客栈床上。他唤了一声“孟宁”,无人应声。他慌张地起身推开隔壁孟宁的房间,只见床上冷冷清清,被褥一丝不苟叠着放在床上,倒像是一夜没打开过。江离又推开穆一楠房门,见他正在熟睡。江离摇醒他,问道:“师兄,孟宁呢?”
穆一楠迷糊地睁开眼,打量了一圈,疑惑道:“我怎么回来了?”江离焦急地问道:“孟宁呢?”穆一楠还有几分睡意,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过了一刻才反映过来,问道:“孟宁不见了?”此时江离已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穆一楠几下穿好衣服,道:“你别慌,咱们去问问大师姐。”
谢芸也在熟睡,她醒过来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阵慌乱,却马上镇定了下来,语气笃定地道:“孟宁肯定是有事,自己走了。”江离见她这儿也没有孟宁的影子,一刻也不想多呆,转身便往后山跑去。谢芸与穆一楠都跟了上去,与江离满山乱找,一无所获。谢芸拉住江离,道:“别找了,他不在这里。”江离轻声问道:“那他去了哪里?”谢芸见到他一副恍惚的模样,生怕他一个想不开,信口说道:“不管在哪里,总之在这个世上。”江离却凡事都爱朝坏处想,此刻他脑子里不断刷新着孟宁孤独地死在一个小角落里的凄惨画面。谢芸深知这个小师弟的脾气,便说道:“昨夜我们原本都在山中,后来竟不约而同一起睡着了。如果孟宁不是自己走的,谁会把我们都送回客栈里?”江离道:“他伤得那么重,怎么能把我们三个人都送回去。”
穆一楠说道:“那肯定是他伤好了。”江离惨笑道:“你们不要骗我啦,你们把他藏哪儿了?让我看一眼好吗?”穆一楠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真没骗你。”谢芸道:“昨天倒没发现,你现在回想一样孟宁昨日的行为,哪里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江离仔细回想,满心绝望当中又生出一丝希翼来。谢芸见他神色松动,便继续道:“咱们先回去吧,你要是有个好歹,孟宁估计也不愿活了。”
谢芸将江离带回客栈之中,与穆一楠一刻不停地看着他,只怕他真一时想不开。过了几日,江离也没什么动静,两人才放下心来。这日清晨,谢芸久久不见江离出房门,便叫穆一楠去叫他。穆一楠在门外敲了几下,无人答应。推开门只见室内空空如也,江离早已离开了。
☆、赏金猎人
江离凌晨从那小客栈出来,一下觉得天地苍茫,不知该往何处去。此时月亮早已就寝,鸟儿发出梦寐似的闷闷的叫声。四野没有人烟,客栈孤零零地倚在山脚下,想来是供游山的游人或路过的旅人临时落脚的。
江离漫无目的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见到一个村子。村里人起得早,此时正是夏收时节,都想趁太阳还没出来前多做些活,正午时分便好歇晌。江离见一个老人家在村口吸旱烟,便上前问道:“老人家,请问这是哪里?”那老人家见他衣饰精细华贵,以为他是来游山的雅客,笑呵呵道:“你是从哟哟山来吧。”江离一愣,道:“哟哟山是哪里?”那老人家“噢”了一声,笑道:“不怪你不知道,那山上鹿多,鹿一发情啊就满山哟哟叫,原本咱们都叫它哟哟山。后来来看鹿的人多了,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又给它改了个名字,叫什么忘……”这老人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山的新名儿。恰逢一个年轻人路过,接口道:“忘归山。”那老人喜道:“对,对,就是忘归山。”
这忘归山江离倒隐约听人提起过,这山位于上清宗西南边,飞行也要两三日。当时他只顾闷头乱追,竟不知自己飞到了这里。江离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庐阳城?”那老人家乐道:“对对。咱们这里是鹿鸣村,你从这往西北方向走,再两个时辰,就到了。”
江离辞过那老人家,徒步往庐阳城走去。进城时天已大亮了,太阳升得比城门口还高。城中偶能看见罗浮门的弟子,看来他们一路追击,竟追到这里来了。江离原本无事,此时却走到书铺中买了纸笔,写了一封小信。他写好信便悄悄尾随一名罗浮门弟子,寻到了他们的落脚处。随即雇了一个小乞丐,让他把那封信送给君慎之。
君慎之在日暮时分才回来。他见那信封上并无落款,冷笑一声,心中已经了然,却仍将信纸打开,只见纸上只写了四个字:
后会有期。
君慎之将信纸团作一团,随意扔了,问道:“信是何时送来的?”一个罗浮门弟子答道:“今日上午才收到。”君慎之遗憾地说道:“人多半不在城内了,撤吧。”
此时江离确实已在庐阳城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