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日王英明神武地统治他的两位臣民,让他们分工协作,既无人死于饥馑,又无人死于刀兵。
这日风六又把拜日王哄高兴了,拜日王便很为难地说道:“如今卿已位极人臣,百尺竿头,实在不知该怎么再进一步。这样吧,我把我的妹妹融金公主许配给你,把云州当做她的嫁妆。你可要协助她好好管理云州啊。”风六在心中已把拜日王的祖坟刨了一遍又一遍,脸上却满面惊喜,大声说道:“谢主隆恩!臣定不负陛下厚爱,将云州治理得繁荣昌盛!”拜日王颇为不舍地说道:“我只有融金这一个妹妹,你可要好好待她。”
江离又奉命去抓鱼。
湖上结了冰,他将冰凿了一个洞,趴在冰上把手伸入水中去抓。他前几日用这个方法抓了许多鱼,没料到这些鱼也学滑溜了,都躲着他。江离抓了许久,一条鱼也没抓上,他原本就心情不渝,此刻觉得更加烦躁,索性拔剑将湖面坚冰击碎了,赤足跨入冰冷的湖水中去。鱼儿满湖游来游去,他也四处追来追去,总算抓到了几条。湖水冰冷,他竟抓出了些乐趣。
这场景倒很像他在上清宗的时候。那时他与孟宁常常偷溜到停舟湖里抓鱼钓虾,完了就在小还峰上生堆小火,烤着吃。孟隐枫总怀疑孟宁修炼不用功,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他多次从小还峰上路过,都看到这两个不肖弟子在偷偷摸摸地烤肉。
江离心绪平静,才察觉到足底之物异常的平整,上面刻着些特殊的纹路,他躬身把这玩意儿起了出来。这竟是一个一人长宽的厚重方块,上面用行隶密密麻麻刻着小字。这方块通体透亮晶莹,坚硬无比,刀剑也难以摧毁,也不知这些字是怎么刻上去的。
这方块顶端只刻了五个字:噬灭造化诀。
江离看了不禁暗自疑惑,噬灭如何还能生造化?他便继续往下看去,才发现这功法博大精深,所述理论别开生面,与当今修真界大有不同。
而且他还发现一点,这功法行文用词极为讲究造作,估计是那位闲来就喜欢填词的陆风回所为。
江离天资聪颖,看了一遍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他试着按其上所述法门运转灵气,就在指尖凝聚出一丝暗纹。他在水上一划,水面上留下一道黑痕,一条胖鱼无辜地消失了。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倒是想到了拜日王那无比诡异的招数。江离暗想,想来拜日王修习的就是这个法门,这功法分明中正纯和,拜日王也不知怎么练的,竟把自己练疯了。
拜日王哪是练功练疯的?他找到这功法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他疯了之后还记得要把这功法毁了,免得被别人得了去。结果这方块材质特异,他砍了许久都砍不破,最后只好把它扔进湖里。如今他疯了个彻底,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风回府秘境
江离运行噬灭造化诀,他背上的恨生就发出了些微的震颤。江离心中微动,把恨生□□,按此诀随意挥了一剑。只见雪白天地间闪过一抹黑影,这黑影幽深沉寂,散发着沉默的威慑。但它既未毁坏一座冰山,也未击散一缕流风,只因江离此刻心无此意。恨生仿佛和他心意相通一般,江离能够驾驭它到达自己意念所指之地。
江离得了这柄剑这么久,到此时才算是能够控制它。
黑影散尽,天际又恢复了原来的面貌。江离却一阵欣喜:在黑影散尽之后的刹那,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原来这噬灭造化诀才是出去的途径。是了,拜日王所习的噬灭造化诀已有小成,是以能够随意出入,还能够把他和风六抓进来。
当下江离将口诀记熟了,又让那方块沉入了湖里,坐在湖边修炼了起来。等他睁开眼睛,自觉已有一定基础,才提着桶回去。他又看到陆风回在墙上的题词,暗想,这噬灭造化诀是控制恨生的法门,难道恨生原本是陆风回的佩剑吗?我拿了他的剑,又修习了他的功法,也算是缘分深厚,不知此生是否有缘一见。
以后每次捕鱼,江离都借机在湖边修炼。他着急出去,修炼得比在上清宗要勤勉很多,修为在短期内大涨,竟突破御物,进入炼神了。
江离并非同辈修士炼神第一人,然而这么小的年纪,已是很难得了。
这日江离修炼完毕,便感觉是时候出去了。他回到冰室之前,拜日王又在追着风六打,在向他讨要云州的贡赋。风六欲哭无泪,见了江离连忙躲在他身后,对拜日王说道:“陛下,小臣为了您的大业,每天兢兢业业,渴了不喝,饿了不吃,困了不睡。这人却天天出去打渔玩乐,您要罚也罚他啊。”
拜日王愣了愣,坚定地说道:“那你还是先将云州的贡赋给我,贪赃枉法是要不得的。”
江离似笑非笑地说道:“陛下,咱们还是出去吧。”拜日王道:“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去哪儿?”江离懒得再理他,拔出剑想要破开这片天地,却听到耳边传来隆隆之声。自他进来,这片冰天雪地就一直很平静,这又是哪来的声音?
随着声音渐大,四周冰山也开始坍塌,天际白云乱流,地上松软的积雪漂浮了起来,充斥在天地间一片朦胧。拜日王厉声大叫,风六愣在原地,江离却逐渐反应过来:
这是有人在用大神通,想要硬生生破开这片空间!
此时还是白昼,天际却现出一丝黑暗来。那片黑暗越来越大,轰隆声不绝于耳,天地仿佛要被人撕裂了一般。三人身旁的雪山坍塌了,一蓬蓬积雪夹着冰块石块恰如惊涛骇浪一般向几人扑了过来。三人都拔地而起,连忙躲了开。风六见江离凌空飞行,愤愤不平地叫道:“你他娘的怎么炼神了!”江离冷声道:“你说话小心点。”
拜日王一边哭一边躲,叫道:“是谁毁我山河!是谁毁我山河!”
三人都朝那黑影处飞去。
黑影越来越大,通往外界的通道开启了。这空间已失去了平衡,从天际迅速地坍塌,裹挟着灭世之威,驱逐着三人连忙通过这通道逃了出去。
外面仍是寒冰岛永夜深沉的黑暗,以及呼啸的寒风。
有人提着一盏孤灯立在寒夜中,距离较远,只能看到一团朦胧的光。
拜日王一见这光就扑了上去,叫道:“你毁我河山!你毁我河山!”他张牙舞爪地飞到了那里,抬手一指便划了过去。暗影像一条寂静的河流,流畅地划过那团朦胧的灯影。这时那团灯影中伸出一只瘦削的手,这手只轻轻一握,那暗影竟湮灭于无形了。
拜日王反而愣住了。
只见此处站着一位白发人,身后跟着他的三个侍从,还有一位清冷少年。竟是柳庭深与拜日族小王子夜桓。夜桓早前就求过柳庭深出手救他哥哥,柳庭深并没有答应。后来人族围攻风回府,夜桓没有找到哥哥的尸体,不禁想起族中流传已久的关于风回府的传说。那个传说荒诞不经,然而哥哥不见踪迹,他只有从这方面解释。夜桓在雪夜冒险助柳庭深脱身,又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让柳庭深松口答应救他哥哥。
夜桓拉着拜日王的手,说道:“哥哥,你跟我回家吧。”
如今夜桓只有他这么一个家人了,虽然他已经疯了。
拜日王呆呆地站着,怅然若失,却不再打人了。
柳庭深却不想与一个疯子一般见识,他抛下从属,凌空几步向江离走了过去。他的衣袖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然而神情却如浴春风,他欢喜地叫道:“阿离!”
江离皱眉道:“怎么又是你?”柳庭深仍然很欢喜,并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自顾自说道:“我也没料到会在此处看到你。”江离却不再与他说话,孤身往夜色中行去。他要尽快离开寒冰岛。柳庭深几步追上他,问道:“阿离,你这是怎么了?”江离只冷冷地一笑,转身看着柳庭深,寒声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往日江离虽知道柳庭深身份不明,然而他自身光明磊落,总觉得别人对他不会有什么图谋。如今却总觉得柳庭深修为高深,目的不明,多半心有歹意。
柳庭深看到他眼中的冷漠与厌恶,不禁僵立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离消失在夜色中。
夜冷入骨!
秦日昇叹了一口气,劝道:“公子,我们回家吧。”
柳庭深仍立在雪地中,在凛冽寒风中好似要乘风归去。然而一双眼睛深沉如夜色,脑海中思绪起伏。
他发生了什么?
他失去了什么?
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江离径直往北飞,他如今修为大进,风六跟不上他,只好在后面喊道:“你等等我。”他只当做没听见一样。风六又道:“你就这么走了,纪雍会杀了我的。”江离冷笑道:“你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风六怕他真走了,那时候纪雍估计不会放过他,便说道:“咱们好歹一起做个伴,路这么长,难道你要一个人走吗?”
听到这话,江离不禁停下了脚步。他到今天这个地步,身边熟识,竟只有一个风六。想想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又不想承认。
江离站在原地,道:“你还不快点。”风六赶紧跟了上去,两人往寒冰岛东北方走。此时寒冰岛已有了短暂的白昼,他俩找野路子渡过极地海,便到了越州了。
将近春分,越州北部已是桃花笑春风时节,极地海边仍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林间的积雪松软洁白,风一吹就扬起一阵阵白雾。
几个戍守海岸的罗浮门弟子在林中躲风,他们捡拾干柴,在一小片空地上生了一堆火。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抱怨天气。
火苗轻轻地燃烧,身后雪地上传来了些微的响动。
“谁?”一人立马警觉地放下酒壶。
那响动声并未被他们惊动,树梢还有呼呼的风声,夜晚的海浪仍旧拍打着礁石。
这几个人都戒备地站了起来,手放在剑柄上。
风还在吹,从林间夜晚的阴翳中不急不缓地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都穿着毛皮斗篷,当先一人把兜帽戴在头上,看不清面容;后一人却光着个脑袋,头发上挂着些雪花,左眼皮一道细细的刀疤。
“站住!”一个领头的罗浮门人喝道。
那两人并未停歇,仍不急不缓地向前走。这些罗浮门人对视一眼,刷刷地把兵刃拔了出来。
当前一人倒是停住了,静静地站在原地。他身后那人不耐烦地说道:“活腻歪了,滚滚滚。”惹得烤火的众人一阵大骂。
“你们是谁?”那领头人道,“你,把帽子放下来。”
那脸上有刀疤的人“嘿”地笑了一声。
领头人又重复道:“把帽子放下来。”语气已颇为不耐。
那人从斗篷里伸出一只瘦削修长的手,轻轻把自己的兜帽拂了下去。
正是江离。
这些人一见江离,就一阵窃窃私语。一人道:“竟然是你!去年在极地海上,就是你斩杀我诸多同门!”
这事倒是风六干的,不过江离冷冷一笑,并未辩解。他和罗浮门仇怨已深,自不在意多这一两件。
这些人已挥剑打了上来,剑光惊起一蓬蓬雪雾。江离并未拔剑,他立在漫天飞雪中,等长剑已至眼前才伸出一只手。
剑锋泛着冷酷的寒光,像一匹银练,像夜空中彗星划过。不过一瞬,都碎做漫天星光,倏忽间就消散在黑暗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些人从未见过如此术法,他们手中没了兵刃,都惊恐地看着这个静默的男人。
江离看着他们惊恐的面容,竟轻轻笑了笑。他突然开始明白风六为什么那么喜欢杀人。
他拔出了长剑,他现在终于学会世上最厉害的一招剑术——叫做杀人剑。他暗想,如果他一开始就能学会这招剑术,如今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些人被他和风六逼到一处,毫无还手之力,眼睛里全是死神漆黑的影子。江离看着这些人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一直意淫着报复的快感,然而该夺命的时候始终下不去手。转念倒想,这样一剑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他想到此处,倒笑了。
“回去告诉其他人,你们最后看到的那张脸。”他语气轻柔得如同在哄一个可爱的孩子入眠。
他刺瞎了这些人的眼睛。
江离在这些人衣服上擦净了剑尖上的血迹,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们:“回去告诉君慎之,我早晚会去找他的。”
他和风六继续往北走,北边的春天才有春暖花开。
风六把阿月安置在越州中部的一个小城,等他和江离到时,才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江离见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我看那小姑娘机灵得很,估计她趁你不在,早跑得没影了。”风六道:“她有纪雍看着,能跑到哪里去?”纪雍对他下蛊就算了,还拿阿月要挟他……风六想到此事眼角眉梢都带了些戾气,道,“要是她有个好歹,老子一定找纪雍算账。”
他们不多时就打听到了阿月的消息,纪雍被当做魔族奸细给罗浮门抓住了,阿月也跟着倒了霉,被安了个“通敌”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