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明月如霜

明月如霜_分节阅读_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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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涂清澈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房中。他走时气愤填膺,归来却如丧家之犬,向时的倔强皆被烈酒稀释成了涓涓悲伤。他醉意醺醺地来到了熟睡的决明子面前,瞪大了眼睛去看他。他身体舒展仰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睡得很沉,眼下两行淤青若隐若现。涂清澈将头探在了他的面上,仔细地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弯下了腰。他在空中僵持了许久,始终难再接近。他在心里轻轻叹息,这个人放浪形骸四处风流,与无数的男男女女有过床底之好,如此不检点的混账东西,为何自己只不过是想趁他熟睡偷偷亲他一下都于心不忍呢?他这样不自尊重,为何自己却将他视作无暇宝玉不忍亵渎呢?他蹙着双眉伸着脑袋久久地僵持着,心中残存的理智一点点地崩溃瓦解,终于,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轻轻地落下了一道亲吻。正在此时,熟睡之人动了动身子,一偏头凑了上去,涂清澈双唇一软,自发梢到骨头,整个人都酥透了,一霎之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事。决明子并未转醒,只是顺势揽住了涂清澈一个翻身抱在怀里,他像馋糖的孩童轻轻吮吸着涂清澈双唇间残存的酒香,吻了许久,似乎觉得不够,又伸舌撬开了他的唇向深处探寻。涂清澈血气上涌,酒顿时醒了大半!这算不算趁火打劫?决明子此时仍在梦中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可是心如明镜啊!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却被决明子抱得更紧。涂清澈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浸在决明子药香混着墨香的独特气味中,抵抗的心思溃不成军。涂清澈彻底地沦陷了,他在心底不断骂着脏话,去他娘的,反正我喝醉了,去他娘的,反正是他先动的手,去他娘的!去他娘的!身边之人仿佛不满他的分神,咬了咬他的下唇又缠住了他的舌。涂清澈浑身轻飘飘的,大脑也像断了片,再想不起任何人任何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醉生梦死”吧……

    ☆、此生所念皆在眼前

    明日高悬,决明子坐在桌前用早饭时,人仍有些发懵,珍馐满桌却没有半分食欲,他双手撑住额头醒了许久的神,忍不住感叹道:“真也奇怪,我昨日梦见又喝了一坛‘醉生梦死’,不过那酒的味道稀奇得很,尝起来倒像是姑娘的软唇,今早醒来仍觉得清香无比,只可惜再躺下却再也梦不到了。这真是一个……令人心醉的美梦,我经历过的姑娘许许多,却都及不上昨晚梦中的姑娘这般销魂满足令人难忘。”

    “你脸红什么?”决明子看了一眼脸埋在碗中的涂清澈,又感叹道,“我大概是太久没碰女人,昨夜竟跑马了,看来等会得寻几粒滋肾固精的丸药来吃上一吃。”决明子见涂清澈面上更红,只当他面皮薄听不得这些言语,自顾自又说道:“明明是个梦,可是那姑娘却如此真实,真希望那姑娘能从梦中钻出来,让我会上一会。”涂清澈口中尚有温粥,不迭下咽便起了身向门外奔,他走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门去。决明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满脑子都是昨夜梦中的姑娘,人依旧怔怔的。

    涂清澈一日不见踪影,决明子本与他约好黄昏行动,此时天色渐晚心中不免担忧,他出了醉月楼四处寻找,终于在一片湖水前找了那抹清瘦的身影。涂清澈立在黄昏暮色中的柳树下痴痴望着粼粼的湖面,双眉紧紧地蹙着。决明子轻轻走上前去,微微笑道:“昨日是我唐突,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还请你不要在意。”涂清澈静静地看着他道:“无妨。”柳丝依依,似他的神□□言又止,决明子见他神情间不再有躲闪的羞涩,而是变成了毫不遮掩的痴痴神情带着些难以名状哀伤,他心中暗道不好,面上却若无其事道:“该动身了。”涂清澈点了点头,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昨晚的那场□□终究成了一场不可追忆的落花梦,无声无息地湮灭在风中了。

    双仪城不大,两人轻装简出,天黑前便到了擒龙道的山脚。天黑前的防线总是最为脆弱,所以两人选择此时动身,但他们到达时,却发现山脚处的山道前黑压压的满是人影。两人心中一惊,都道大事不好,这伙人不知是何来路,他二人武功稀松,看来还未出师便要去做刀下鬼了。人群中有一个身影迎上前来,远远便施礼道:“微臣恭迎王爷!”决明子一见此人,心安了大半,他几步走上前去,冷漠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唐燮毕恭毕敬道:“皇上怕王爷有危险,特意嘱咐微臣带一队人马来保护王爷。”

    唐燮身后站了一个后背熊腰的精壮男子,看打扮像是个将军,也对着决明子躬身行礼,涂清澈心中暗暗猜想,这或许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军将军虎骁,二人身后还有一队人马,共有十人。这十人皆身高八尺膀大腰圆面容严肃,站在山道中间岿然不动,似一堵坚固的人肉城墙。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裹,包裹似乎十分沉重,挂在背上勒出一道深深的肉痕。

    涂清澈蹙眉道:“密道危险,他们不能一同去。”唐燮转头看了看涂清澈背后干瘪的背包,森森笑道:“涂公子,皇上请你们是去破擒龙道的,可不是让你们去送死的。絮我直言,你们这装备恐怕撑不到半路就……更何况,这是皇上的意思,容不得你拒绝。”他说完看了决明子一眼,决明子与他四目相对,二人神色瞬息万变,皆憋了一团气堵在心间。

    虎骁上前打破僵局,语意温软道:“王爷莫担心,这十人皆是皇上亲自为你挑选的死士,特意派来替你们当个挑脚的挑夫,他们十人都有些本领在身上,若有意外也可以保你们平安。他们都受过训练,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决明子看了看那十人,又回头看了一眼涂清澈,涂清澈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决明子便应了下来。几人又交代了些琐事,末了,虎骁道别:“此去危险,王爷珍重!”决明子点头道:“你们小心行事,务必要等我破了擒龙道再行动。”临了,他瞥了唐燮一眼,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唐燮故作不见,微微一笑,行礼作别。

    决明子与涂清澈越走越远,唐燮却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目送着他二人的背影。虎骁不解道:“你看什么呢?”唐燮一笑:“好歹我也做过他许多年的伴读,他临终之前,我该好好地送他一送。”虎骁更加不解,但看他神色并不像是玩笑,不免狐疑道:“有那姓涂的小子在,他怎么会有去无回?”唐燮摇头笑道:“正是有他在,他才不可能活着出来。”虎骁心中似懂非懂,叹气道:“幼时你们关系亲近得很,为何现在却如此水火不容?”唐燮沉默许久,才徐徐道:“昔年他做皇子时面容严谨气宇非凡,浑不似如今这般活络风流下作无赖,看见他如今这般模样,我实在痛心得很,你瞧他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定是昨夜又去哪里鬼混了!他的身份与天赋我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他却弃之如敝履随意舍弃,若我与他能身份对调,置天下于掌中又有何难!”虎骁笑道:“人各有志,你又岂知你所拥有的不是他所梦寐以求的?我瞧他远离朝堂后神采翩翩,身心愉悦,比咱们的皇帝不知要轻松多少倍。咱们生来是臣子,今生都是臣子,就不要瞎操皇子的心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去吧。”唐燮点了点头又朝前看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

    决明子与涂清澈很快到了山腹间擒龙道的入口。往日里曾无数次想到此情此景,却没有一次这般令人无望。再往前走,便是有去无回,决明子脚步沉重再走不动,他心中想道,这分明就是一条通往阎罗殿的黄泉路!他的良心无数次地叩问自己,不断击打着心中那道本不坚固的防线,心中的负罪感一层层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唐燮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耳边,“皇上请你们是去破擒龙道的,可不是让你们去送死的”是这样的吗?并不是,皇帝下的命令,分明是“擒龙道要破,但出擒龙道的人一定不能有涂清澈。”涂清澈身份特殊,皇帝将他性命留到现在,便是为了破这擒龙道。他一直逃避与涂清澈过从甚密,可宿命却非要撮合两人将他二人的命运如藤锁般紧紧缠绕。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决明子五脏肺腑都被吹得破裂了,他汗水涔涔,忽然回首向身后那清瘦人儿道:“涂清澈,你此生可有余愿未了?”

    涂清澈缓缓抬首,一对清亮亮乌黑发亮的眸子映着落霞的五彩缤纷,痴痴凝望着他,许久,一字字徐徐道:“此生所念皆在眼前,涂某此行无牵无挂,死而无憾。”决明子脚步一虚几欲跌倒,手扶山壁默默咀嚼着这句话。他竟然说此生所念皆在眼前!他念的是眼前的人还是眼前的密道?决明子不敢深思,心中感叹道这涂清澈性子高傲从不服软,没想到说起情话来竟然这样不露痕迹面不改色,只是这句誓言听来深情,对他来说却是字字诛心!

    涂清澈见决明子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为他难过,却有一丝丝的愉悦,上次见他露出这副神情,还是在慕容霜生死一线发高烧的那个夜晚,这是不是代表着,自己终于也能穿越层层防备,触摸到了他柔软的内心?他鼻头一酸,很快为这样卑微的自己羞耻和悲哀起来。

    决明子心潮起伏,最终被心中的无限愧疚取代,他无法再抬头看他,紧紧咬着上下打颤的两排牙齿,运了许久的气,才出声道:“走吧,我陪你!”他在心中想到,既然无法保你性命,那便陪你赴死吧,是我将你拖到这黄泉路上来,那便用我的命来偿你。

    ☆、倒挂的人脸

    密道前有一条长长的石道,涂清澈在石道前站定,挨个翻了翻那十个死士的背包,他一面翻着一面道:“密道凶险,唐大人已经走了,你们现在离去还来得及。”那十位死士不言不语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目视前方面色不改。涂清澈蹙了蹙眉,向决明子道:“他们是不是听不见?”决明子挂在其中一名死士的肩上歇脚:“他们耳聪目明,只是受过训练,不会轻易开口。”

    “你们可有姓名?”涂清澈又看了看这十位勇士,他们神色严肃仍旧一脸不肯开口的样子,只得无奈道,“敢来这擒龙道的都可称之为勇士,既然你们不肯开口,那涂某便按照你们如今所列次序,称呼你们勇一勇二……勇十……”决明子听了这称呼,忍不住笑出声来。涂清澈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去翻背包,前五个背包里都是些开凿撬扳的工具,第六个背包满满当当全是烛火,第七个背包中是各式各样的药丸银针,第八个背包中是一些衣衫,这些衣衫华贵讲究布料上乘看长短都是为决明子准备的,第九个包袱里都是些食物,而最后一个包袱……涂清澈翻着最后一个背包,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这里面有许多金玉古玩,还装着笔墨纸砚和琴棋书册,他大概是怕你闷坏了送这些东西来给你解闷,你这个皇帝弟弟对你可真好。”决明子微微笑道:“他要是真对我好,就该给我装个姑娘送过来。”涂清澈的手一僵,看见手下的包袱正轻轻颤动,他回头看了那死士一眼,那死士面容古怪,硬绷着的五官正憋着一丝抑制不住的笑。

    涂清澈心中起疑,还欲再看时被决明子打断道:“这个包袱无关紧要,不如扔掉。”涂清澈重新系好口袋,讥讽道:“我可不想让你弟弟的一番好意付之东流,兴许这包裹里真的有一个田螺姑娘,等着半夜来寻你私会呢。”决明子哈哈一笑:“还是你懂我,那便留着吧。”涂清澈心中一股无名火窜起,不再看他,一脚踏进了石道。

    此时日头已没入山下,山间四处都是摇摇晃晃的茂林树影,山风阵阵阴阴森森吹得一行人寒毛直竖。涂清澈走在最前面,决明子跟在他身后,十名死士负着包裹跟在最后面。石道建在山腹中,越往里走光线愈暗寒意愈重湿意愈深,走到半截衣衫已紧紧贴在身上,经风一吹激得人头皮发麻。再往前走已近全黑,模模糊糊看不清前路,许多细细碎碎的声音如鬼哭似鬼笑自石缝中钻出来又匆匆去,几人屏息凝神,都脚步轻轻不敢出声。忽然,一阵刺耳的叫声由远及近急掠过去,分辨不出是动物发出的嚎叫还是凄厉的人声,气氛一时惊悚起来,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涂清澈忽然想起那只装满烛火的包袱,在黑暗中将手向后一伸,恰好碰到了一双也正在朝前伸的手,两只手分不清先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股暖流穿越全身,涂清澈的心跳得厉害,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

    再往前走一片漆黑,连那些奇怪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一团黑暗中突然噌地一声亮起一星火光,是勇十点亮了烛火,前方一堵石门映着亮光出现在众人面前,牵在一起的那两双手也像方才一般分不清谁先谁后地分开了。

    石门前有两处昏暗的烛台,勇十走到两边点上了亮光,石道中的光线慢慢变得昏黄起来。涂清澈站在石门前,凝神看着那堵石门,双眉紧紧地拧到了一起。决明子也去看那石门,只见那石门由八八六十四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组成,每一块方块上都刻画着一些看不懂的花纹,那花纹的纹路看似相同却又毫不相干,彼此之间相互独立乱作一团,没有丝毫美感,说不出的奇怪诡谲。

    “这是一个圈套。” 涂清澈的手抚摸着石门上的花纹沉声道,决明子心中一惊,只听他又说道,“这石门上的花纹是我们鲁门的文字。我们鲁门一派之所以延续数百年,除了祖师爷的手艺精湛,还靠着这套不外传的鲁门文字,这套文字也被叫做‘鲁文’,因为他的笔画细微仿若花纹所以极易混淆,一直被用来纪录门派中各类绝学的秘笈要义,这鲁文即使是在门派中也仅有少数人懂得读记,师父死后,鲁门上下能读记这鲁文的,已仅余我一人。这石门外人看不出关窍所在,只有懂鲁文的人,才能看得出这石门上写的是一个打乱的‘開’字。师父在建这条擒龙道时就知道会有人来破解,所以他在石门上用鲁文做了标注,师父的意思是如果一定要有人来破解它,破解之人必须是鲁门之人,且必须是懂鲁文之人。也就是说,师父在建造擒龙道之初,就想好了这擒龙道能且仅能由我一个人打开。这整个擒龙道都是一个针对我个人的圈套。”

    若不是因为决明子身在其中,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定会认为涂清澈是个狂妄自大且精神混乱的病患少年,然而他清楚地知道,确实如他所说,不止眼前的擒龙道,这整件事都是因他而设的圈套。

    涂清澈摇了摇头,很快道:“师父建这擒龙道怎么会与我有关系,一定是我想错了。”他蹲下身来摸了摸石门中间的小孔,那石孔处干涩不平斑驳污秽,甚至因湿气长了许多青苔。“这个石孔便是开启密道的石锁,拿着钥匙经它转动便可安然直抵密道深处密室,若不经钥匙去开这石门,便会触发密道内的层层机关。石门钥匙精密非常玄机暗藏不可复制,我们此番只有强行打开密道,一步步破解机关去往密室。”他叹息道:“这石门已经至少十年没有开启过,不管它里面藏得是什么,这十年中都没有人再动过。”他垂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涂清澈已经在石门前感慨了半个时辰,然而丝毫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决明子既想催他进去,又希望他能就此醒悟永远不要进去,但是无论哪种都不是像现在这样毫不作为地蹲在地上研究石块上的青苔,他一颗心煎熬许久,终于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涂清澈茫茫然回过头来,对他点头道:“你放心。”决明子很快又后悔自己开了口,他让自己放心,可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恐怕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了。

    涂清澈立起身来,一一转动着石门上的石块,那石块经他一转,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他沉稳道:“这石门上装有机关,若是转错了,恐怕就会有暗器射出来,所以要万分小心。你们离得远些,不要靠得太近。”他的声音清越沉静,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话,然而仅仅转了六块石砖,就有细密的汗从额头流下来,那汗滴映着烛火的光芒星星点点沿着他仍有些蜡白的面皮流进眼睛里,他难受得眨了眨眼睛。决明子自胸口掏出一块汗巾来,轻轻走上前去为他擦了擦额前的汗。一股熟悉的味道自额前流进鼻腔散入全身,涂清澈身子微微一颤,脚下趔趄手中打滑,掌下石块转过了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那石门咯咯作响,嗖地射出一阵箭雨来。涂清澈手疾眼快双手抓住决明子的双肩将他扑倒在地下。那死士身手也毫不含糊,箭将发出身已飞出,十条身影如鱼在水一阵翻腾,剑光闪过,那箭雨竟丝毫没有落在门前。

    涂清澈重重推了身下的决明子一把,他怒气冲冲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你不要命了吗,混蛋!你险些被那些箭射死!这不是儿戏,我早说过要你离我远点,你怎么不听!你若死了,我……你!”涂清澈喉咙被泪水堵住发不出声,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身子不住地发抖。

    决明子心中暗暗吃惊,与他相识已久,亲眼看见过他曾命悬一线也见惯了他对生死的淡漠模样,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对自己的生死这般在意。虽然被他骂了一通,但心中竟也有一股微微的暖意,但暖了没有半刻心中又凉起来。对他的喜爱增一分,心愧疚便加一分,他始终不能毫不保留地面对他。他心思转了几回,忍着身上疼痛站起身来,微微笑道:“你说得好像是我转错了石块。”

    涂清澈一怔,激动的情绪顿时平复下来。他说得不错,转错石砖的是自己不是他,这终究是自己心不静犯下的错。他深深看了决明子一眼,那目光如巨浪翻滚又归于平静,声音冷冷清清道:“你说得不错,你们的脑袋如今都系在我的腰上,我可不能再错了。”决明子无力招架他的目光,很快垂下头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涂清澈重新站在门前,背着众人道:“你们让开。”死士们都避开门前,决明子也乖乖地站回到墙壁边上。涂清澈微微闭了闭眼睛,慢慢地伸出了双手,他双手同时发力,一左一右几乎同时转动着门上的石砖。这一次,他不但双手施力,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倍。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也不由得微微变色,他方才将说了这石门事关生死不是儿戏,那一阵箭雨也着实令人心惊,但现在他手下动作这样匆忙简直比儿戏还要儿戏。然而,只有决明子看得出,如今的涂清澈全部心神都聚集在这堵石门上,他的手快是因为心中再无杂念。

    涂清澈整个人都被汗水湿得透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他转完了手中最后一块石砖。石门上拼出的图腾变得平和优美,石缝中间一番咔嚓作响,石门轰轰然向左右打开,门开处烟尘飞扬,看不清石门内是何情形,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涂清澈心神未松,抬脚跨进了门外,决明子与那十个死士也快速跟了上去。勇六燃起烛火,然而将将亮起又瞬间熄灭了,又点了许多次皆是如此。涂清澈道:“石门内浊气太盛,勇六大哥莫要着急,可稍缓再点。”一阵邪风不知从何处窜出又吹去何处,石门外的烛火晃了几晃瞬间熄灭了,石门内外漆黑一片,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砸在地上,像是有水滴自头顶低落在地上,有一滴砸在了涂清澈的面上,涂清澈抹了一抹用手指捻了捻,又放在鼻尖嗅了嗅,这味道腥臭非常,是……是血!“啊~!鬼啊!”一阵哀嚎自石门内响起,勇六手上的烛火遽然亮起,烛火下石门内瞬间清明。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发出尖叫声的正是勇十,勇十右手竟摸着一张黑黢黢的人脸!那人脸下巴尖尖双眼大大,倒挂在墙壁上滴溜溜地看着众人,它眼睛转了几圈突然露出两排森白尖锐的牙齿,发出一声声尖锐的犹如老鼠的叫声!叫声未平,四面八方又有许多相同的声音传来。众人四面环顾,只见石门内四面八方的墙壁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倒挂着的人脸!尖锐的叫声愈来愈响,这许许多多倒挂的人脸突然浮动起来,它们悬浮在空中狰狞着面目向众人扑去。涂清澈急道:“勇六大哥,快把烛火分给大家!这东西怕火!”众人纷纷点亮了烛火,挥在手中驱赶这些似鬼人脸。勇十似乎是被吓得怕了,瘫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有一个人脸已逼到了他脸上,伸出利爪向他面上抓去。涂清澈几步跨到他面前,挥动烛火替他赶走了那枚人脸。

    烛火越燃越亮,大家看清周围状况尽皆骇然。只见眼前这一枚枚的人脸都长着一副副乌黑的身躯和一双强壮有力的翅膀,竟然是数十个倒挂在墙壁上一人多高的巨型蝙蝠!那蝙蝠脸面黢黑有如人脸,此刻都扇动着翅膀厉声尖叫着对众人呲牙咧嘴。更瘆人的是,有一名死士已被两只巨型蝙蝠扑在地下,看衣着像是未来得及领烛火的勇二!那勇二被两只蝙蝠咬住了脖子喊不出声,脖颈间鲜血直流,周围蝙蝠闻到血腥味都扑了上来,原来这些巨型蝙蝠竟然是喝人血的!众人见此情形遍体生寒,不由分说地聚在一起,将手中火把燃得更亮,驱赶着它们。

    那巨型蝙蝠见那团火光越燃越亮似生畏意,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接连飞出了密道。众人神色稍缓,石门处又传出一阵响声,那石门自两边向中心靠拢合二为一又关在了一起,刹那间竟封住了密道的入口。勇二命大,虽被吸了不少的血,人也陷入昏迷,但好在身体强壮并无性命之忧,决明子为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又喂了些回血的丸药,一针下去竟醒了过来。决明子望着那坚固的石门心中感叹,后路被断,如今真的是有去无回了。他看了一眼涂清澈,却见涂清澈一脸愤怒,伸手扯住了勇十的脸皮,他用力一撕,那勇士“啊~!”的一声痛呼捂住了脸面。

    涂清澈将手上的□□掷在地下,厉声对面前的人道:“你来做什么!”那‘勇十’坐在地上捂着脸揉了半天才哎哟哎哟地拍拍屁股站起来,他叉着腰贴着涂清澈的脸道:“我为什么不能来!”那八名死士毛骨悚然,皆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与涂清澈面容一模一样的乔装少年,他们回思前事,竟丝毫不知他们中间功夫最高的‘勇十’是何时被他掉了包!

    ☆、拜托了哥哥

    叶之洋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大大方方地将身上的伪装卸了下来,他拆掉为增高而绑在腿上的假肢,拿掉手上附着的假皮肉,来来回回拆了三圈才拆干净。他去了这一身装备,又叉起腰站在涂清澈面前,嘻嘻笑道:“好兄弟,为了来帮你的忙,我可是受了不少的罪!”涂清澈怒意未消:“谁要你来帮忙!谁是你兄弟!”叶之洋故作惊讶道:“咦!你我长得一模一样,任谁看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你倒是说说看,若非双生,天底下可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又年纪相仿吗?”涂清澈扶额摇首:“叶之洋,你不该来送死。”叶之洋拍了拍涂清澈的肩膀:“你是来送死的,我却是来给你开辟生路的。”

    决明子见这两人一来一去很是有趣,看着看着笑出声来。叶之洋听见笑声朝决明子走了过去,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面很是亲昵道:“我的易容术可还行?”决明子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笑说道:“□□无缝,佩服佩服!”

    涂清澈张大嘴巴看着面前亲密无间的两人,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日日与决明子在一起,却不知他何时与叶之洋相识,更不知他们的关系如此亲密。叶之洋与自己面容相似,看着他与决明子在自己面前勾肩搭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叶之洋看着僵成一尊石像的涂清澈解释道:“我与神医有过一面之缘,性情相投,也称得上是半个朋友。”决明子意味深长地回应道:“我与叶兄弟的关系匪浅,岂止是半个朋友。”叶之洋与决明子想起那一日的共处时光,颇为默契地对视一笑。

    涂清澈看着与叶之洋称兄道弟关系融洽的决明子,只觉得叶之洋是他的老相识,而自己才是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一个。他扑扇着长长的睫毛,神情有些低落,却逞强道:“你们什么关系与我何干,不过叶之洋,你一见面就偷人东西的习惯可不太好。”决明子一惊摸了摸身上,果然贴身带着的一物不见了。叶之洋讨好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玄机匣还给决明子,向涂清澈:“好兄弟,你不用一见面就拆我的台吧。我只是想看一看这玄机匣到底值不值四万金。”

    涂清澈指着他哭笑不得道:“我早该知道,那日的华服老者便是你假扮的!那你知道……”涂清澈戛然而止,叶之洋却会意道:“是,我知道。我知道神医决明子便是昔日的西南王。我若不知是他,又怎能为你偷了那副雪地舞剑图来!”决明子气极反笑:“原来是你偷了我的画!”叶之洋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他心中一慌捶了决明子一拳:“一幅画而已,别这样小气。左右不是给了别人,你若想要便找他拿回来便是!”涂清澈当然知道那幅画并不仅仅是一幅画而已,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决明子的神色,不知不觉地朝前走了一步,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叶小兄弟技艺惊人,不愧是大盗汪扬的徒弟双仪城主梅歆芷的得力手下!”决明子神色乍变,那九名死士原本见叶之洋与二人相识按兵不动,此时理清了关系,都聚在了他身后,勇一手按长剑开口道:“王爷?”决明子向身后作了一个停止的动作,搡了叶之洋一把轻松笑道:“罢了罢了,这次便卖你个人情!他日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一定要将这人情还给我。”涂清澈心中一轻长舒一口气,叶之洋却冲他眨了眨眼睛,突然靠近他轻声说道:“你方才挡在我们中间,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保护我?”涂清澈扬起脸来,用目光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叶之洋嘻嘻笑开,又走上前捶了决明子一把,狡黠笑道:“多谢王爷!我此番前来只为助我弟弟破解擒龙道,与我师父无关,更与城主无关,你可安心。”决明子踢了他一脚:“说话就说话,莫要动手动脚。”两人很快又勾肩搭背起来,涂清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开去。

    密道并不宽敞通风极差,因为养了许多年的蝙蝠味道很是呛人,涂清澈皱着眉头去摸索机关前路,却因为污秽淤积总也下不去手。“啧啧啧”叶之洋嫌弃道,“得亏是我来了。”他自怀中摸出许多霹雳火运臂飞向墙壁,涂清澈惊叫道:“不可!”这一声惊呼刚出口即淹没在一阵爆炸声中。叶之洋笑道:“莫怕莫怕,这霹雳火是改良过的,威力小得很。”涂清澈抬脸一看,果然面前墙壁上的污秽通通炸落,墙体却分文无损。

    叶之洋得意地扬了扬脸,却见涂清澈担忧之色变为惊恐,双眼直勾勾盯着墙壁,那完好无损的墙壁忽然劈啪作响裂开许多缝隙,那缝隙处软物蠕动嘶嘶作响,正源源不断地钻出蛇来,那蛇虽细小身子却长,一个个吐着鲜红的信子顺着墙壁滑到地面上,扭动着身躯朝人涌过来。涂清澈面如死灰杵在地上,想向后退却麻了腿脚,只得留着汗浆直勾勾盯着那蛇潮越逼越近。

    叶之洋骂了声娘几步逃到后面,看了看吓傻了的涂清澈又骂了声娘奔到前面去拉他,他虽然并不像涂清澈这样怕蛇,但也招架不住眼前这样庞大恐怖的蛇群,涂清澈大概是腿麻得厉害叶之洋拉了他一下,非但没有拽动他,自己也被他带得摔在地下。眼看着蛇群越来越近,两人却丝毫无有招架之力。身后一把橘红色的粉末兜头撒在身前,一阵刺鼻的味道忽地弥漫开来,涂清澈的腿脚一下子恢复了知觉,他拉着叶之洋腾地窜到了身后一排死士的背后。

    那十名死士依次排开站成一堵人墙人手一个药瓶,正抛洒着瓶中粉末。雄黄、凤仙花、草河车……涂清澈闻着这些驱蛇草药的味道一阵心安,他侧目看了看决明子。决明子似笑非笑,缓缓道:“巨型蝙蝠你不怕,却怕这小小蛇虫。”他将手中一瓶雄黄粉塞进涂清澈的怀里,学着叶之洋先前的语气夸张地笑说道:“啧啧啧,得亏是我来了。”叶之洋听他揶揄自己,不满地撇了撇嘴道:“大神医,万不可掉以轻心,你倒是看一眼那蛇有没有毒啊!”

    那缝隙中涌出的蛇越来越多,蛇如海浪铺在地上不断翻滚越滚越厚,它们闻见味道近不了人身扭身后退又急切钻不回去,只得在死士与墙壁之间往来反复龇牙咧嘴吞吐蛇信。决明子邪念横生,分开两名死士,自地上捏起一条翠青蛇拎到两人面前,故意靠近涂清澈晃了几晃,把那翠青蛇棕黑色的瞳仁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涂清澈紧紧靠着密道石门,瞪大了眼睛看着决明子,昏黄的烛火下决明子面目如画有若神明,每道弧线每根发丝都是那样引人入胜,偏偏眸中却是满满的戏谑与不怀好意。涂清澈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他,与他有关的一幕幕过往接连浮现,他心中有恐惧有欢喜有厌弃有迷思,有生之年所经历的所有悲喜,都不及他提着蛇迫近这般撼动人心。

    决明子看着涂清澈又一次遽然放大的双瞳,竟有些想知道他如此反应到底是因为自己多一些,还是因为手上的翠青蛇多一些,不过无论哪一样,这种神情都令人心旷神怡,决明子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缓缓道:“兴许有毒,不过这一条……没有毒。”

    他话音将落,一名死士突然大声惨叫起来,决明子应声回首,只见那蛇群去无可去,有一条通体炭黑的细蛇似乎是被逼得急了,一口咬住了勇一的脚踝!决明子看了一眼那条蛇,语气突然变得郑重其事:“像这一条,便是剧毒之蛇。”他话音将落,勇一耳间鼻孔突然渗出血滴,不过眨眼功夫,身子晃了几晃竟直直栽倒在地了。

    叶之洋于心不忍,着急道:“你快救救他!”决明子摇了摇头,无奈道:“晚了。”那剩余的八名死士门果然是训练有素,眼前同伴溘然身亡,他们竟丝毫不动,仍坚守在蛇潮之前。决明子仔细分辨着眼前群蛇,冷声向身后的涂清澈道:“你师父可知道你怕蛇?”涂清澈心寒道:“他知道。”决明子道:“看来你师父并非想要你来破解擒龙道,而是想让能破解擒龙道的你死在这里。”叶之洋心急道:“都怪我炸裂了墙壁。”涂清澈冷笑道:“你心思忒也纯良。若非你炸裂了这墙壁,恐怕我们几人早就喂了毒蛇了,谁知道这墙壁后面还有什么毒物。”

    涂清澈往叶之洋怀里一摸,又摸出一颗霹雳火来,他找准了一处缝隙,朝墙壁砸了过去,墙壁应声裂开一处碗大的圆洞。他起身冲到死士身前,将一瓶雄黄粉全都泼洒出来,群蛇被气味一熏又向后退去,有一些离圆洞近点的蛇已经顺着来路爬了回去。那死士们看得分明,不等交代便将手中药粉一一洒出,那蛇群争相回返,都顺着那碗大圆洞爬回了墙壁里。涂清澈见蛇群退得差不多了,自勇二包裹里取出一块碗大罗盘飞身堵住了那个圆洞,不消说,自然有死士随在涂清澈左右替他斩断了身前之蛇。八名死士一阵挥剑乱砍,那蛇已斩得所剩无几。涂清澈又趁热打铁,取了斧凿等工具堵住了墙上缝隙。

    不一会儿,石门内又恢复了清净。叶之洋讶异道:“你怎么又不怕蛇了。”涂清澈望了决明子一眼,平静道:“怎么不怕,但我更怕死。”叶之洋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墙壁道:“怎么办,它们还在里面。”决明子耸肩道:“我的驱蛇药粉都用尽了。”涂清澈蹙眉深思,忽然扬眉一笑道:“我有办法。”他向叶之洋道:“你还有没有霹雳火,要威力强一些的。”叶之洋捂住胸襟,护着怀惊恐道:“你做什么?”涂清澈思索道:“我方才看见那墙壁之后空间狭小密不透风,那蛇并没有去处都聚在那里,一般来说,密道之内建有如此密闭的空间,不是为了设毒烟陷阱便是为了置火烧囚笼,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可以来个以毒攻毒!那内墙上有一个圆形石盘,想来便是控制毒烟的开关。只要我们用霹雳火穿越墙壁将那石盘炸开即可。”

    叶之洋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万一那毒烟泄漏出来我们还是要遭殃的!万一那蛇群没有被毒死,那我们岂不是面临双重危险了!”涂清澈点头道:“你可有更好的办法?”叶之洋嘻嘻笑道:“我瞧我们可以研究一下这个石门能不能再打开,这密道太危险,我们还是不要去破了。”决明子对涂清澈道:“我瞧这法子不错,一般烟火发作都是要以风催动,只要有风流动,我们又躲在墙壁之后,便不至于被毒气熏死。”叶之洋斜眼二人道:“你们还真是不怕死。”他虽这样说着,却乖乖摸着一颗霹雳火来,递给涂清澈道:“它的威力最大,务必一击即中。”

    涂清澈将那霹雳火又还给叶之洋,微微笑道:“我们这里,再没有人比你功夫更好的了,‘好兄弟’!”叶之洋嘴角抽动,眼角颤抖,梗着脖子道:“你叫声哥哥,我便照做!”涂清澈笑看着他,一字字道:“拜~托~了!哥~哥!”

    叶之洋心塞地看了一眼涂清澈,又看了一眼决明子道:“你从前的高傲性子都哪去了你怎么越来越像这个无赖了!”他暗暗叹了口气,气运丹田手中凝力,掀开了被罗盘堵住的那一条裂缝,使力将手中霹雳火掷了出去,霹雳火穿越缝隙打到蛇群后的墙壁上炸开,墙壁完好无损,却从四面八方窜出许多火舌烟线。叶之洋胆战心惊,瞬间将那缝隙堵了个严实。他哆哆嗦嗦道:“好弟弟,你说得不错,蛇群后面的机关的确是毒气加毒烟。”

    涂清澈狡黠一笑:“叶之洋,谁是你弟弟?”叶之洋气结,决明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意犹未尽

    话说叶之洋用霹雳火炸开了机关,那机关运作放出许多毒气与毒烟,嘶嘶鸣叫之声不绝于耳,听得众人冷汗涔涔,躲在墙壁之后再不敢轻举妄动。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墙壁后再没有了动静,反倒自缝隙中飘出了阵阵香气。决明子笑说道:“若不是这烟火有毒,我们这会儿该吃上热腾腾香喷喷的蛇肉了。”叶之洋浑身一抖,朝涂清澈靠了靠,躲得决明子远远的。

    涂清澈看着勇一焦黑僵硬的尸体心有余悸道:“毒气一时半会儿恐怕散不干净,此时天色已晚,我们不妨在这里稍作休息再出发吧。”叶之洋随即道:“正是正是。”决明子看了看那八名死士惊惧未定的脸面,只得点点头道:“也好。”

    是夜,八名死士围成一圈,将三人护在中央,在忐忑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决明子睡得很不踏实,半夜时分,他听到叶之洋压低了声音向涂清澈说道:“你为了他做这种欺师灭祖的事,连命也不要了,值得吗?”涂清澈没有回答,叶之洋叹了一口气,又低声道:“你可有将你的心思说给他听?”又是一片沉默,叶之洋不死心道:“擒龙道凶险万分,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丢了性命,你当真不想把心中之话告诉他吗?”涂清澈沉思一会儿,轻叹道:“我并没有什么话要告诉他,我与他一清二白,你休要胡说。”叶之洋恨恨地捂着胸口道:“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看他的那个眼神!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你对他一往情深!”涂清澈声音清冷道:“那他是不是瞎子?”叶之洋没好气道:“当然不是。”涂清澈幽幽道:“那他便该知道我对他的心思,我又何必亲口说给他听,他对慕容霜痴心一片,我若开口岂不是自取其辱?更何况……他与我心结深重,我不忍心令他如此为难。”叶之洋冷笑道:“那你便把它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吧!”两个人久久没有开口,久到叶之洋起了轻微的鼾声,涂清澈才轻声道:“有生之年与他相见,共同走这一段,我已经很知足。”黑暗中的决明子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只希望此刻的自己是聋的,又过了一会儿,神思迷离间又听见他似苦笑似叹息地说道:“我与他都曾共度春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决明子被他这话一惊,睡意立刻散了。

    第二日,决明子被摇醒,他挂着浓厚的黑眼圈看了一眼面前之人,莫名有些心慌气短。涂清澈冷漠疏离的面目上双眸如火在他脸上滚过一圈,淡淡道:“起床了!”决明子望着那张脸,继续想着那个他思考了一宿也没有答案的问题,脑中仍旧没有丝毫线索,他心如擂鼓,一想到自己曾与面前之人做过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就心猿意马慌乱不已。他已经许久没碰过女人,也已经许久没碰过男人,甚至自娱自乐的事也少得很,就连春梦也鲜少做过,又是什么时候曾与他共度春宵的呢?等一下,春梦!难不成他就是前两天他春梦里的那个姑娘?怎么可能!决明子盯着涂清澈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感叹道:想不到他的嘴竟如此之严,这样的事都能瞒得住!他的唇这样单薄,怎么可能尝起来如此美味。该不会是弄错了什么吧?

    涂清澈一路躲闪却躲不掉这炙热的目光,只好故作镇定,装模作样地迎上去,弯了双眼挑起他的下巴调笑道:“你若再这样看下去,我可要误会你对我有非分之想了,王爷!”决明子浑身一激灵,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叶之洋伸过脑袋取笑道:“神医面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想来是动了真情了!”决明子挑了挑眉,忽然凑近涂清澈,捧住他的脸,在他那薄唇之上匆匆落了一吻,又张着手去亲叶之洋,叶之洋一路嚎叫着跑了开去。决明子站起身来去追他,一路跑着一路大笑道:“你们两个加起来才跟我一般大,毛头小孩不知好歹竟敢调戏本大爷,真当本大爷是吃素的吗?”

    这终归是一场玩笑,涂清澈苦笑着擦了擦嘴。决明子逼得叶之洋连连讨饶,一转身也抹了一把嘴,心中却只有四个字:意犹未尽。他在心里暗暗骂了好几圈的脏话,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莫要滥情,这个人可是真正的招不得。

    嬉笑一闪而过。决明子选了一身崭新的锦袍盖在了勇一的尸体上,剩余的八名死士想到自己的将来,不免心中戚戚。

    涂清澈重新检查了墙壁的机关,与叶之洋联手一阵折腾,终于打开了前面石门。石门向上升入山体,密室之内一览无余。尽管曾有过心理准备,但眼前情景还是看得涂清澈哇得吐了出来。眼前全是焦黑的小蛇尸体,他们缠绕在一起在毒气毒烟的攻击下僵硬扭曲面目狰狞,更恐怖的是,在这些蛇群的尸体之上,有一条巨大无比的双头巨蟒盘踞在密室之中,它的两条信子足有一臂之长,僵硬着扭曲着缠绕着伸在空中。它虽死了,却比活着更加惊悚!

    石室内仍有残余的毒气存留,眼下只能尽快绕过蛇群打开下一个机关,然而下一个机关不知又有什么凶险在等着众人。涂清澈吐空了肚子直到胆汁也吐不出来才止住了恶心反胃,他几欲虚脱满身污秽腥臭非常,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决明子想要靠近诊脉施针涂清澈却只是不让。叶之洋知他心思,向决明子要了些药丸取净水与他净了脸面,又帮他换了衣衫,他一面帮涂清澈整理衣衫一边骂道:“不愿意在他面前丢丑也得分时候,这股逞强的样子也不知随谁,看来你我真不是双生子,我才不像你这样硬撑死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