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明月如霜

明月如霜_分节阅读_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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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清澈连回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在叶之洋的搀扶下借他的轻功绕过了蛇群,来到石壁中间一块凸出的圆形石盘前。那石盘先前被霹雳火炸穿启动了毒烟,此时透过破损的石孔向内看,果然是一间空间狭小经过加固的密室。叶之洋手摸石盘道:“这石盘看上去像是个八卦锁,解八卦锁倒不难,只是上面的符号我看不懂,你可有头绪?它能被炸开,这石门却不能,看来只有破了它将门打开了,好在这石锁结实,只破了个小洞洞。”涂清澈摸了摸石盘上的花纹,点头道:“确实是八卦锁,这上面刻着的是鲁文。”

    叶之洋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骂道:“妈的!你师父是修密道的还是专门养毒物的?一会儿蝙蝠一会儿蟒蛇一会儿毒烟,不知这之后还有多少道机关!”涂清澈反手打了叶之洋一巴掌,警告道:“休得胡言,他可是我师父!”叶之洋阴阳怪气道:“我可不觉得你是他徒弟。”涂清澈蹙眉道:“这密道机关杂乱无序,看起来毫不相关,我也摸不准这密道中到底有多少层机关,不过,此地建在山腹,这座山峰并不宽大,加之地势坚固凶险,想要凿出一道密道并非易事,我猜想这密道不会太长,按先前两层大小来看,至多不过十层。”

    说话间涂清澈动作迅速拆开了面前的八卦锁,叶之洋赞赏地拍着他的肩道:“好兄弟!你果然不像鲁祖之的徒弟,我看你更像他的师父!”涂清澈面色不愉瞪了叶之洋一眼,叶之洋服软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你师父还不行吗!不不不,我是说你是我徒弟!好了好了,我真的错了,你莫要再瞪我了!”

    面前之门徐徐打开,毒烟已散得差不许多,一行人都恨不得早些离开这群蛇尸,早早涌了进去。毒烟室内的机关出乎意料地简单,叶之洋三两下便撬开了锁,下一层密室门应声打开。叶之洋将要迈进去,却被涂清澈一把拉住。涂清澈心慌道:“此处甚是蹊跷,不可轻举妄动。”叶之洋将身上布袋扔了进去,丝毫未见动静,便放心迈了进去,他几步走到了头,密室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块块整齐的石砖挂在石壁上,他一块块拍打着石壁上的石砖向涂清澈道:“这层密室的机关似乎在这些石砖上。”

    涂清澈见室内没有任何机关更加起疑,他提着精神走到了叶之洋的身边,也研究起那石砖来。决明子与死士们跟在二人身后,也一一进来。当最后一名死士踏进来时,众人脚底下的石板突然开始松动,迅速缩进墙壁里!原来石板下暗藏玄机,竟露出来一排排密密麻麻一人高筷子粗的铁刺!“救他!”电光火石间,涂清澈提气将叶之洋推到了决明子的身边,连出几掌连续拍打着石壁上的石砖。千钧一发,那石门被涂清澈打开了。正是此时,叶之洋拉住了决明子的胳膊,他脚尖一点石壁,借力拖着他滚进了石门里。那剩余的八名死士猝不及防反应不及,全都跌进了石板下的铁刺阵中。好在他们武艺精湛是高手中的高手,竟凝力站在了那铁刺针尖大小的尖端上。然而,不过眨眼间,头顶上的石砖突然大块砸落,硬生生将死士砸进了铁刺阵中,八名死士无一幸免。

    八名死士无一幸免,他们甚至连死前的喊声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从天而降的石块凌乱地铺在他们的尸体上,间隙中偶尔露出一截断掉的胳膊或半个脑袋。死士们全身贯入尖锐细长的铁刺中,鲜血自缝隙中喷溅出来,喷在三张惊魂未定的脸上手上和衣衫上。许久,三人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良久,涂清澈与叶之洋二人瘫在地上只是望着残尸出神,全然没有了生气。决明子开口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他们死得其所,不需太过伤心。”他看二人仍旧伤心,又说了许多劝慰的话,叶之洋渐渐从中挣脱出来,涂清澈却依旧眉头紧锁,听不进任何话,叶之洋亦劝他道:“你也无需太过自责,这一道机关精妙巧绝,任凭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是破不掉的。”决明子见他神色不变,不得已又一次拿话激他道:“你可怜他们死状凄惨,却不知之后又有些什么厉害机关在等着我们,早一步晚一步都是死,自顾尚且不暇,你又何必为他们执着。”

    涂清澈一口气提了上来,他目光清冷看着遍地残尸道:“这一道机关,只要踏入此间的人多于二三,地板承重下沉到限定之数便会触发。师父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将无关之人带入此地,否则下场只可能是死。看来师父不但早猜到我会来,也猜到了不止我一个人会来。”

    决明子心中暗道,他了无生气的原因原来并不是为惨死的八名死士,也不是畏惧或将到来的死亡,而是为了眼前的叶之洋与我担心。他犹豫不前,其实是怕我与叶之洋也像那些死士一样惨死。他本是受我之托前来破解密道,可若我死了,就算破了这密道又有何用呢?他一直自负才能,却被他师父这道机关一巴掌打醒了,他或许是可以破解擒龙道,但是……他并没有能力保住身边之人的性命。他从一开始便忽略了最大的障碍不是擒龙道,而是功夫微弱不懂机关的我!决明子想到这一层,愧疚之情再次油然而生。他又想到,我此番只为破解擒龙道而来,从未考虑过他人之生死,甚至一开始就将他的生死算计在内,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握住他的命门不断地利用他,可到头来他却处处为我着想。他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一往无顾,却因为我有可能涉险而止足不前,实可谓用情至深。

    涂清澈原本以为这擒龙道只有破或不能破两种结果,就算是性命难保难逃一死,也可保全决明子安然而返,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神情怅然,幽幽望着决明子道:“我师父或许不想让我活,但你那皇帝弟弟也未必不想让你死。他明明知道此行凶险却执意要你前来,他枉顾你的生死,你却依然要为他舍弃性命吗?”他枉顾你的生死,你却依然要为他舍弃性命吗?这句话字字往人心窝子里戳,决明子想到,这句话他不替他自己问,却反过来问我?决明子一阵心悸,突然说不出话来。涂清澈心中痛惜不已,一把抓住决明子的手腕,连声逼问道:“王爷!神医!你告诉我,这擒龙道真的值得你付出性命吗?哪怕是你我都死在这里,也要去破吗?”

    决明子看着情绪激动的涂清澈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很快拂去他的手,淡淡笑道:“是,哪怕是死,我也一往无前,还请你莫忘了与我的约定,就算我死了,也一定要继续走下去将它破解!”

    涂清澈遍体生寒,浑身颤抖,再说不出话来。叶之洋温和道:“或许我们该坐下来好好探讨一下这擒龙道里到底是藏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涂清澈很快道:“不必了。叶之洋你走吧,凭你的本事应该能出得去,我不想替你收尸。”叶之洋是知道涂清澈对决明子的心思的,但如今才知,这心思竟是这样深沉。他不想知道擒龙道里藏的是什么,那是因为在他心中,无论这里有什么,都比不上面前之人活着来得珍贵。他看了看二人,撇了撇嘴道:“你们两个这是打算去殉情吗?真没志气,一道机关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若是我走了,你们岂不是要尿裤子。莫心忧,有我在,保你们安全出得去这擒龙道。”

    ☆、危险将近

    就在涂清澈三人愁眉苦脸心怀各异之际,他们不知道,密道之外风起云涌,已经又变了天。

    话分两头,却说那一日唐燮送走了决明子回到醉月楼之后,转身便吩咐手下计划有变,要做好提前行动的准备,虎骁阻拦道:“王爷早有命令,说要等他出来再做行动,你为何这般急切?”唐燮冷笑道:“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王爷,决明神医此时恐怕早已做了阎王手下的小鬼了,一日一夜尚可等得,若他一月不出来,难道我们还要等他一月不成?更何况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不早作打算难道在这里等死吗?眼下先前的计划不能再用,我们得尽快通知玄武,启动第二个计划。虎骁,莫欺我不知,你心里早已等得不耐烦,巴不得现在就带兵踏平双仪城。”虎骁听他一席话不置可否,只是缄了口不再阻拦。

    玄武很快接到了传信,一道道命令接二连三传了下去。丐帮密网遍布,消息传得极快,只三两天功夫,便将战火引到了双仪城。此前早有消息,乾坤家中的百谷王阁被盗,里面所藏武林各大门派的绝学秘籍都不翼而飞,各大门派只是不信,以为是乾坤私心匿藏搪塞众人的借口,如今却有消息称在双仪城见到有人将那秘籍摆在台面上竞价出售,少林一本《伏魔杖法》竟被人以万金买走,传闻绘声绘色讲起来如同亲临,由不得你不信。更有传言说,双仪城大取不义之财,城中藏宝无数,数以万计的金银珠宝多得堆砌成了一座金山,就连皇帝赈灾的金库也被撬去了大半,那双仪城地势险峻高手云集,皇帝拿它半点办法也无头。众人听后咋舌不断,都义愤填膺地连翻斥骂,说四方之内饿殍盈街小儿不保,双仪城却榨取穷苦人的口粮恣意享乐,该受天谴。又不知是谁起的头,说愿为民除害,要杀上双仪城为大家讨回公道。这个主意一呼百应,很快得到了各大门派的支持,纷纷向武林盟主请愿。

    然而武林盟主端木闻玖最近不知犯了什么邪非要金盆洗手远走天涯,死活不愿掺和此事。双方僵持不下,在大家众口一词软磨硬泡下,终于达成了约定:端木闻玖不日领兵踏入双仪城,夺绝学,散不义之财于穷苦人,事成之后,端木闻玖退隐江湖,任何人不得阻拦。

    丐帮帮主金万神通广大,不知自哪里搞到一张十分宝贵的地图,那上面画着双仪城各大重要关隘,何处危险何处有人把守都标注的一清二楚。端木闻玖心中疑虑重重,却因急着脱身无暇深究,他在金万一条条的建言献策下,进行了详细的部署。先由武当善仁六子做先锋,潜上双仪城最高的山峰,灭掉守城之人,然后昆仑峨眉分别灭掉左右两处关卡的守卫,再由少林带领盟军从中路而上层层突破,最终占领双仪城。

    一颦和尚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道:“善哉善哉!咱们只需取秘籍与金银即可,切莫枉杀人命。若能令他们悔改,也算得上功德一件。”大家纷纷附和。昆仑女弟子秀南冷声道:“咱们盟军人数不少,可却不熟地形,若行迹败露被他们抢得先机设下陷阱,恐怕我们反而会得不偿失。我听闻双仪城不但高手云集,更有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守城,他便是从前教敌人闻风丧胆声名赫赫的龙骧将军,他手下有三千精兵,个个熟悉兵法武艺精湛,若碰上他们,恐怕我们非但讨不到好处,连全身而退也难。”金万长老点头道:“昆仑女侠心思缜密聪慧过人,老朽佩服不已。只是女侠有所不知,这一次上双仪城的除了我们各大门派的盟军外,还有一支朝廷的军队与我们共同作战。他们便是龙骧将军昔日的战友虎骁将军,龙骧将军击溃犬戎后违抗军令大开杀戒拒不撤兵,现如今是朝廷的头号通缉犯。如今这份地图,便是虎骁将军透露给我们的。”端木闻玖道:“不错,他希望能借咱们之力破坏掉双仪城的守卫,只要咱们能将各层关卡打通,兵马得以进入,龙骧将军这边自然不需担心。”善仁道:“如此甚好。看来此番我们是势在必得了。”秀南冷笑道:“咱们武林人士什么时候起也和朝廷联手了?我江湖儿女落在他们手里时可从未捞到半点好处。”一峨眉弟子道:“这位昆仑师姐说话也忒刻薄,我们此番联手乃是为民除害,祸害一除,自然还是各顾各的,难不成师姐是怕他们抢了你们昆仑的绝学去?你放心,你们昆仑那点子功夫还没有这样抢手。”秀南见他字字针对,挑了眉毛回道:“我昆仑武功确实微末,不过对付峨眉弟子倒是绰绰有余,不需出手,便能让你们丢了魂去乖乖地把剑自己送上来。”她这番话意有所指,那峨眉弟子怒容满面,气急道:“昆仑师姐既然知道本门武功微末,那么此番难道是冲着双仪城的金银而来吗?想不到你们功夫不成,心计却深得可以。”

    峨眉昆仑恩怨已久,旧仇新怨算也算不清,此番唇枪舌战自然是谁都不肯罢休。金万长老将打狗棍在地上敲了几下,安抚他二人道:“此事关系甚大,往日恩怨且先放一放,此事一了,我一定将两位掌门请到一起,当面化解往日误会。还请两位勿再多言。”金万这一招偷龙转凤奏效得很,果然昆仑峨眉不再争执,也没有人其他人再就武林盟军与朝廷军兵联手一事提出质疑。

    端木闻玖一直觉得这丐帮帮主金万如此费心费力地想要踏平双仪城恐怕大有蹊跷,但却找不出任何破绽,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想得太多,误会了这样一位忧国忧民的智慧老者。他打起精神又布置了许多详细的计划。

    众人议论纷纷,就计划提出种种质疑与建议。武当善信听得头疼,他挖了挖耳朵,抖了抖不甚干净的白袍,揪住一名峨眉弟子的肩头衣衫开口道:“咦?怎么你们峨眉的烂竹子没来?”那峨眉弟子不着痕迹脱身出来,嫌弃地拍了拍善信手扯过的地方,阴阳怪气道:“毛手毛脚,什么德行!”善信见他如此也不生气,挤眉弄眼地讪笑罢了,过了一会儿将手指送进鼻孔转了几转轻飘飘地抹到了那峨眉弟子的长袍上,他抹得开心一抬头正对上一对眸子冷冷地盯着自己,那细细长长的双眸下两片薄唇开开合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呆子!善信不敢高声造次,只得在心中暗暗骂道:三碗半,我早晚要在你身上抹鼻屎!

    大雨将过,暑气渐消,双仪城最高的一座山峰上,晴川与汉阳并肩抵足,相看满城秋色。山顶秋意未浓,还都是满眼的郁郁葱葱,只是百花凋残,鲜有红黄颜色。汉阳盯着山下层叠绿嶂感叹道:“不知不觉,我们来此地已近一年了。”晴川点头笑道:“不错,师兄,你可还记得我们初上双仪城的情形?”汉阳偏头在他面颊匆匆一吻:“怎么不记得,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每一夜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晴川面颊微红,扯开话题道:“我倒有一件有趣儿的事说与你听,我们初上双仪城时,在天地客栈旁遇见的那名峨眉弟子你可还记得?”汉阳点了点头:“就是那个让昆仑四姐妹骗去了青云剑的那个傻小子,好似叫做应竹修,哈,他还说要去昆仑求亲,不知后来怎地了结。”晴川道:“不错,正是他。我前两日在城中偶然遇到了一名峨眉弟子,他将后来的事当笑话讲给了我听。”

    汉阳顿时紧张起来:“什么峨眉弟子?你何时遇见他?我怎么不知情?他为何将门派中事说与你听?他长得何等模样?他是否对你别有用心?”晴川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人是应竹修的师兄,原本便气不过应竹修深受偏爱,瞧他的模样,没少向人说这件事。他说那应竹修下山一趟参加武林大会,丢了盘缠和青云剑不但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反倒满心欢喜地向掌门司徒白陈情,说要去昆仑上向那昆仑女弟子求亲。他却不知,那青云剑早已被那女弟子当作贺寿礼送给了昆仑掌门。峨眉掌门司徒白与昆仑掌门本就有些过节,饶是心疼弟子愚直,也气不过如此侮辱,罚应竹修关了十个月禁闭。前几日,应竹修将被放出,第一件事便是偷偷溜去了昆仑山,没想到他没见到那女弟子,反倒被守山的同门师姐骂的狗血淋头灰溜溜跑了回来。自那后,他茶饭不吃,功夫不习,竟生生变成了个馋酒的酒鬼,整日在腰上挂着酒葫芦四处讨酒喝,险些将掌门司徒白气了个半死。”汉阳听后连连咋舌:“这傻小子也忒痴情,早知如此,我们当日便该点化点化他。”晴川感叹道:“那女弟子好狠的心。”汉阳摸了摸晴川的胸,将脸蹭上去磨蹭道:“还是我亲亲师弟的心温暖。”

    晴川推开汉阳的脑袋,出神道:“好些日子不见叶之洋那小鬼了,他最爱听这种情爱故事。”“他不是最爱听鬼怪故事吗?”汉阳一指山下一座险峰,“他前些日子还与我说城主靠吸取壮年男子的精血练功,那些男子的尸体堆积如山如药渣般都被埋在了那座山峰下,那山下有一个大磨盘将那些尸体绞碎挤出血肉喂食山洞里的巨型蝙蝠。他说他过几日就要去那座山里探个究竟,你说,他如今不会真的在那座山腹中吧?”晴川不以为意道:“也就是你还把他的话当真。”汉阳思索道:“他还说过此地将有大难,要我们早些离去……他说的是谎话自然好,但倘若他说的都是真话呢?”晴川被他说得心中发毛,他朝汉阳身上靠了靠:“城主对咱们有恩,咱们在此地为她守城是为了报恩。再有两个月我们便守够一年了,等时间一过,我们便离开此地远走高飞吧。”汉阳点头道:“我们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晴川道:“一座山,一个湖。”汉阳笑道:“还有一个大院子。”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切,却不知危险将近。

    ☆、死而无憾

    晴川与汉阳两人在山巅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切,却不知危险将近。

    那一日武林盟军部署周详,翌日,作为先锋的武当六子便启程动了身。此时,武当六子正自山崖峭壁攀爬而上,绕过耳目藏到了山巅树影里。六人躲在葱郁之间朝外望,正看到有两团人影并肩相坐,举止缠绵形状亲昵。善治抬手示意身后噤声,身后善信却没看见,几步抢上前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面两人道:“大胆毛贼,你们把我们的武当秘籍藏在哪里了?!”这一句话字字清晰,声音洪亮,恰如平地惊雷,直把众人的脸都炸成了青绿色。

    树下二人听见声响,拔剑作出备战姿态。善治也顾不得与善信计较,引着众人朝那二人靠近。走得近了,才看清这两个人是先前便认识的,一个是崆峒掌门的入室弟子晴川,一个是掌门师兄的入室弟子汉阳。

    善治看清两人面目,握着满把的冷汗抱拳道:“两位崆峒师兄,我等上山只为取回武当一派失散于此的武林秘籍,还请看在旧时相识的份上不要为难我等。”汉阳并不收回身前长剑,只冷冷答道:“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请回吧!善信,既是旧时相识,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小个子善时见善治握剑的手上爆出条条青筋,小声问身边的善能:“师兄,这两个人很不好对付吗?”善能皱眉笑道:“你瞧善治那拉不出屎的神情,像是好对付的吗?”听完二人谈话,善渊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跃跃欲试般将剑横在身前。善仁在衣角蹭掉手心汗渍,斟酌着语句,尽力稳住声道:“汉阳,晴川,我们此番之行也是奉师命所为,可否看在……”

    “跟他们废话什么!”善信举剑叫嚣着冲上前去:“你们怕他,我可不怕!”汉阳与晴川本是相背侧对众人,善信成竹在胸,看准了时机,运足力气便朝着二人后胸弱处猛攻过去,却不料手上动作早已被人看穿。汉阳与晴川默契十足,各退开一步避开剑锋,剑分左右分别刺向善信的喉颈与心脏,晴川笑道:“武当老儿教出来的徒弟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样的身手也敢出来跟爷较量!”双剑合璧,锐利非常,剑光疾如无数闪电直落成网,逼得善信连连后退,反应不迭。善信只一招便落了下风,他眼前吃亏,心中却不服,直把满口白牙咬得死死的,鼓着眼睛奋力去挡剑势。汉阳见状不由笑道:“嗬,这猴儿好大的力气!”两人并不取他性命,似乎存心玩笑一般,将剑耍得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耍猴一般撵得他上窜下跳。

    正当二人玩性正浓时,又有一束剑影加入其中,那剑势来得极快,且准头十足,巧妙地穿梭于那三道剑光之中,虚向汉阳一指,转而一连串刺向晴川的周身几处命脉大穴。汉阳见他招式间亦虚亦实,猝不及防躲避间再回身相护晴川已是不能,细看之下那剑急却不凶,摆明了意在分开他与晴川二人,并不能真的伤人性命,几人相邻过近,若贸然出手,反会置晴川于险境。汉阳了然一笑,从中抽身出来,引着善信避去一边。

    这厢晴川连拆七招才将有还架之力,心中暗惊,不由得凝眸朝对面之人瞧去,但见那少年清瘦面白,一对星眸冷如霜雪。此人正是善渊。晴川佯守诈攻,并不着急起势,只变着花样套他的招。善渊剑疾而锐,但究竟年轻,气利却不厚,又好胜心切,失于观察。晴川试了他数十招,见他招式渐有重复,心中已有计较,一个转身反手一剑向他颈后刺去。善渊反应也快,回身直取右心,晴川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招,待他招式用老,先一步收回剑来去刺他的前胸。善渊陡然一惊只得举剑阻挡,却终是慢他一步,被挑断了襟前系衣长带,不过幸好被相冲的剑气一荡,向后退开几分,并没伤到肌肤。

    “哼!三碗半,谁要你来帮我!”善信被汉阳耍得团团转,正气恼间又看见善渊挨了这一下,在一旁急得哇哇直喊:“这下好了,竟然被他们得手了,啊啊啊!!!气煞我也!气煞我也!!”善信也不管什么拆招防式了,把周身弱处皆暴露人前,不管不顾地举起剑来一通狂劈。汉阳被他唬得一愣,哭笑不得地骂:“这猴孙还真有趣。拼了命也要将对手打败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呆子!”善渊喝骂一声,眸中燃起熊熊大火来。他将外衣扯开扔到一边,拈着剑诀,朝晴川攻去。

    “真不教人省心”善信见他二人失了理智,早晚是人剑下之鬼,急向身后众人低吼:“北斗阵!”

    武当众人一拥而上,挡去了打在善信与善渊周身的剑光,将二人从中开脱出来,配合着步法,将汉阳与晴川围在其中,摆出了北斗阵。武当乃武学大宗,其阵法更为一绝。汉阳与晴川也变得认真起来。他二人一守一攻或同守同攻,虽仅两人,但配合变化丝毫不逊于武当六人。百招试探混战后,知这阵法必是新成,也渐渐放下心来,互打眼色后,忽拈刺字诀,合二人之力剑光急如箭雨,朝善治接连攻去。

    这一招来得蹊跷突然,虽攻势猛烈,但身后却破绽百出,任另五人随便一剑刺过去便必死无疑。看他两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并不是鱼死网破的光景啊!身材魁伟的善治想不通晴川何出此招,情急之下又转不了身,只能躲着剑光连连后退。

    武当那五人果然看见了他二人身后的破绽,五柄长剑皆朝那一处猛攻。他五人皆争这一瞬,使的具是武当派下灵蛇剑法,此招式剑如蛇行,攻敌最快又准,却不想他五人好胜心切正着了那两人的道!叮当咣当一通响,先是善时与善能的长剑拧在了一起,又是善渊与善信人撞在了一起,末了善仁倒没撞着谁,只不过步子比剑慢了一分,自己绊了自己一跤,剑身一晃弹上了自己的脑壳儿。

    武当众人骂娘的骂娘,喊爹的喊爹,这一顿折腾下来,北斗阵已然破了。善仁捶胸顿足,无数骂人的话儿一股脑儿得冲上头来,最后化作一声惊天怒吼:“喔呼哈啊啊!”善时向善能哈哈笑道:“怪不得你总骂师兄‘猩猩’!”善治黝黑的面上透出一丝羞赧的红光,一对招子不断射出目光小刀扫向哈哈大笑的众人。

    正是此时,晴川与汉阳联手向善仁攻去,近处善渊善信救护不迭。那厢笑声未歇,这厢长剑已刺入善仁双肋。

    汉阳道:“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此时下山他还有救!”善治道:“两位崆峒师兄,难道真如师父所说,你们入了魔道来双仪城当了叛徒!你们可知这双仪城中罪恶滔天,你们如今是在助纣为虐!”晴川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岂不知你们所谓的武林正义表面仁慈其实心思狠毒阴险狡诈?”善治道:“如此,休要怪我们不讲情面!”汉阳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我们必定奉陪到底!”

    武当那几人也不等善治发话便重结了北斗阵。北斗阵需六人成阵,他五人此番强结,误打误撞反倒多了些玄妙莫测。晴川二人将将看透的阵法又变得更为晦涩难懂。

    小个子善时朝晴川送出一招虚剑,善能立即补上一记实招,善渊善信一快一强左右夹击住两人,善治剑势疾如迅雷厚可排山,剑剑落在实处,皆招呼在了二人身上。那两人也不是好惹的,反手一剑刺中了善时与善能。

    双方皆擅速攻,一炷香后,体力耗费不少,身上皆已伤痕累累。武当五人渐渐齐心,谁进谁退都有了几分默契,阵法的威力也渐渐显现出来。汉阳与晴川以二敌五,终是落了下风。

    彼时衣袂流转剑影交错,天地间只闻兵刃叠唱,弥漫着重重叠叠的血腥之气。汉阳忽而出声道:“晴川师弟,你可曾后悔过?”

    善时个子小行动快,善能剑法严谨进攻犀利,有他二人护在左右,善渊手中长剑更为锋利潇洒,晴川接连变换三招,才奋力抵住了善渊剑招:“何事需悔?”

    汉阳向善信破绽攻去,却被善治反身一刺,正中左臂,鲜血直流而下,他忍痛笑道:“若非我,你如今便是堂堂一派掌门,少年成名,何等风光!”

    晴川一记穿云飞月击中了善能右膝,却被善渊袭中左腹,衣袍之上殷红一片,亦忍痛笑道:“我要那掌门之位与风光有何用!”

    汉阳将善渊袭向晴川的利剑拨开,右臂生生挨了善治一剑,笑骂道:“晴川师弟果真愚不可及。”

    晴川满身剑伤,只抵挡剑势已觉吃力,却还是咬牙问道:“汉阳师兄可曾后悔过?若非我,你如今便可逍遥自在,百岁平安。”

    善渊与善信同时刺出手中长剑,汉阳以后背去挡善渊刺向晴川的剑,晴川亦以后背去挡善信刺向汉阳的剑。两柄长剑同时贯入二人前胸后背,二人以相拥的姿势双双倒下。汉阳抱着晴川,在他耳边笑道:“百岁平安,不如伴君一日。得与君同生共死,死而无憾!”晴川身上鲜血纵横,却笑得无比灿烂,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汉阳耳边轻轻说道:“生同衾死同穴,晴川亦死而无憾。”

    方才还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这样气息全无魂魄散尽了。武当六子杀了这两个人,却丝毫没有快慰之心,相反的,从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压抑的悲伤之感。善治向山下发了信号,善能和善时替善仁包扎了伤口,六人在山巅没由来地一阵空虚悲伤。这是善信和善渊第一次杀人,他们两个看着手中长剑,愣在了山巅。

    善仁断了根肋骨,万幸没有性命之忧,看伤口的位置和形状深浅,已经是手下留情。善信异常沉默,忽然道:“师兄,你为什么说这两个人是崆峒叛徒,万一……万一我们错杀了好人呢?”善治看了一眼善信和善渊,又望了一眼山下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行动不缺我们几个,不如再耽搁一会儿,把他们两个埋了吧。”善能点头道:“说得不错。我与他们也算是旧识,他们死得的确可惜。”善时不解道:“我只是听过他们的名字,善治师兄,你与他们可有交情?”

    善治沉声道:“瘦一些的这一个叫做晴川,高壮一些的这个叫做汉阳,晴川是崆峒掌门方英的入室弟子,而汉阳则是掌门师兄方武的入室弟子。他们两个武艺精湛,自小便是崆峒的得意门生,晴川更是方英前辈钦点的下一任掌门。可是去年武林大会之前,有人见汉阳在方英的饭菜中下毒,方英前辈吐血高烧卧床三日未曾睁眼,命悬一线,方武前辈亦怒从心起,将崆峒关进囚牢里百般折磨,扬言掌门的病再没有起色,就杀了汉阳,拿他的血和骨头熬汤做药引子。后来万英前辈不治身亡,牢里的汉阳被晴川救走,他两人一时间从崆峒的俊杰沦为派中的叛徒。在之后他们绝迹江湖不见了踪影,没想到竟是躲到了这里。”

    善能道:“我倒是听说,最近崆峒派中乱得很,万英前辈的大弟子晴空放言说当日之毒不是汉阳所下,而是万武前辈为了谋取掌门之位从中作梗,现在崆峒分为两派,分别以晴空和万武前辈为首打得不可开交呢。”

    善时道:“我瞧他二人并不是功利之人,看来当年下毒之事多有蹊跷。”

    善治向善渊善信道:“当年之事真相如何我们无从知晓,只是如今他们为双仪城城主卖命却是不该。今日若不是我们杀了他们,便是他们杀了我们。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敢做敢担,你们无须为此伤怀。”善渊和善信对视一眼,见彼此身上伤痕累累衣衫褴褛,一时之间由杀人的愧疚变成了生的庆幸。

    ☆、血流成河

    却说早已等在山下的峨眉派弟子们收到武当六人放的信号后,悄悄潜进了双仪城,一路向上摸进了半山左侧的关卡守卫之处。他们精神戒备上得山来,却发现此地非但没有人守卫,反而有打斗的声音自山洞内传出。峨眉大弟子应实示意师弟们放轻手脚,先摸清山洞内的情形再做打算,于是几人扶墙贴耳纷纷隐蔽起来,竖了耳朵偷眼去瞧里面的动静。

    山洞内有一个声音苍老雄劲带着怒意大声咆哮道:“叶之洋那个小畜生在哪里?”应实仔细看去,这声音的主人双眼紧闭竟像是看不见的,此人正是鲜卑一族守护燕国继承人的长老灵目。在他身边的两位老者正是耳朵听不见的灵耳和不会说话的灵口。他们三人对面站着的也是一名老者,他虽鹤发长髯须发皆白,但腿脚灵健耳目灵活,正来回躲避三人的攻势,此人正是叶之洋的师父汪扬。灵目又道:“他约了我们与我们的王在此地相见,怎地又不肯露面!”

    汪扬一面打一面骂道:“你们三个老混球,下手这么狠还骂我徒弟是小畜生,若不是看你们聋的聋瞎的瞎,我早对你们不客气了。你们素日里不是最疼我的洋儿吗?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来我这里瞎胡闹,我们几十年的老交情老邻居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灵目手上加了力道,向汪扬推出一掌:“休要胡搅蛮缠!你岂不知你徒弟便是我们鲜卑一族的王脉慕容予?我们此行是来寻他兄弟慕容舍的,你快些让开!”汪扬险些被掌风扫到,他大怒道:“你这个瞎子真当我不敢动你吗?你们燕国早就亡了,休要再做甚么东山再起的美梦!就是因为你们三人头脑愚钝不懂转圜,你们鲜卑一族才会日渐消亡。若我是你们,早就令这天下翻天覆地改朝换代,即便不能此时也早该以死谢罪了。你们固执守旧,只认上天选定的君王,却不知这样的王朝不能稳固迟早会覆亡。”

    三人被点住了痛脚,拳脚放开,逼得汪扬直退到了墙角。汪扬气喘连连:“也不怕告诉你们,此时洋儿和慕容舍正在擒龙道里,他大概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世了,你们还是趁早死心吧!”灵口此时突然发出桀桀之声,那声音沙哑恐怖,听得人寒毛直竖。灵耳只能靠猜口型听声音,他此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欣喜的问道:“果真如此?我们的王在擒龙道里?”

    三人的攻势顿减,汪扬纳罕道:“是又如何?”灵耳喜道:“你忘了擒龙道当初是因何而建的吗?建擒龙道的是双仪城的第一任城主,也就是我们鲜卑一族的何尚啊!”灵目激动道:“他进入擒龙道便会明白自己的身份,若他能破了擒龙道,将密室里的东西为己所用,何愁我大燕国不能盛世重现啊!”

    汪扬迟疑道:“你们不知在他身边的人除了洋儿,还有另外一人……”灵目道:“管他是谁,区区一人何足道哉,在擒龙道里还不是我们的王说了算!”汪扬叹气道:“此人若干年前来过双仪城,劫走了我们千辛万苦积攒下的十座粮仓,难道你们忘了吗?”灵目瞬间汗湿了全身:“是他……吾王危矣!”汪扬笑道:“放心,有洋儿在,你们的王死不了。”灵目攻势放缓,犹疑不定道:“你们师徒到底站在哪一边?”汪扬道:“我虽是朝廷通缉的盗贼,祖上却是功名赫赫的开国元勋,你们说我站在哪一边?”灵目道:“亏我们双仪城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想着你的朝廷。”汪扬笑道:“此言差矣,即便是我们城主,也不一定站在你们这边。”灵目道:“休得胡说!城主虽不是我们鲜卑族人,但与我们渊源极深休戚与共,定会与我们同仇敌忾!” 四人都已年过六旬,斗了许久彼此都有些体力不支,汪扬勉强躲过攻势疲惫道:“双仪城将会有大难,看在我们邻里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们早日收手快些逃命去吧!”

    灵耳与灵目犹豫不决,灵口亦是神色不定,许久,他口中呜呜呀呀的,像是在给两人下什么命令。灵目察言观色,向汪扬道:“汪扬兄弟,你若肯带我们进去擒龙道,我们三人定不会为难你。”三人之中,灵耳的心最软,听他此言,不难想灵口是动了杀意。汪扬心思坚决道:“我不去!即便去,此时也已经晚了。”灵口口中呜咽,又吩咐了几句。灵耳道:“我且问你,当日你是否故意抱错婴孩,将洋儿错抱了回来。”汪扬道:“正是。你们有你们的使命,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场,三位大哥,对不住了!”

    自懂事起,三人就背负起保护王族血脉的重任,一辈子都在为此奔波,却不想因面前之人功亏一篑,那么多年的辛苦筹划,到头来终究是扑了个空。这一生日夜辛劳不辞辛苦,非但不能重铸盛世,竟生生将王朝断送了。灵口仰天长啸,面色红涨,一通拳脚接连打在了汪扬的身上。灵耳恨恨道:“汪扬兄弟,枉我们如此信任你,你误了我们的大事!”灵目气急道:“你毁了我们一生心血!令我们成了千古罪人!”汪扬被打得倒地吐血不能还手,他咬紧了牙,偷偷往南边挪动,努力说道:“是你们冥顽不灵愚钝固执,自己毁了自己的一生!我多少次劝你们放弃,你们却总是不听。”灵目道:“休要多言!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新仇旧怨一起算,生死有命各凭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