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明月如霜

明月如霜_分节阅读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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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双重机关做得好没道理,像是在纯粹地吓唬人”涂清澈蹲在坑前,伸手去摸那铁刺,又把霹雳火的屑沫放在手中来回捻着,“这机关像是新做的,这霹雳火好像在哪见过。”

    慕容霜道:“是慕容舒!

    端木闻玖道:“慕容舒为什么要这样做?”

    三人疑虑重重,一路小心前行,前方分出两条岔路。慕容霜指着右侧那段路道:“先前并没有那一条路。”

    涂清澈走到路头,蹲在路口仔细看那条路。只见那条路不远处有一个大坑,坑中半截土里埋着一些衣物白骨,看上去十分骇人。涂清澈道:“这把戏吓唬别人可以,却偏偏骗不到我。他故意做出人被炸死的样子,却忘了被炸死的人不可能尸骨全存,这般整齐。这慕容舒如此费尽心机故布疑阵到底是为什么?”

    慕容霜看着涂清澈这样谈论自己的生父忽然觉得十分愧疚。他拍了拍涂清澈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想。

    两人跟着涂清澈又走了大半个时辰,这一路没有再碰上任何陷阱。端木闻玖背着涂清澈准备的大大包裹,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涂清澈心里过意不去,想自己背着却被他一口拒绝。他走在最后,渐渐地与他二人拉开距离,他汗流了一缸口渴得难受,忍不住开口道:“晚霜,咱们在此地转了有六圈了,莫不是迷路了吧?”涂清澈神色紧张,向他指了指慕容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端木闻玖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咬着牙跟上去。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慕容霜伏在洞口大口喘息,面上已是大汗淋漓,他断断续续道:“幸好……没有走错……”

    涂清澈失神望着来时之路,感叹道:“慕容老前辈的奇门遁甲之术已入神境,晚生佩服。”他的称呼从“琴痴前辈”换成了“慕容老前辈”,可见他是真心佩服。

    端木闻玖只觉得他和这两个人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他们觉得这是一条杀气腾腾危机四伏的路,而他只觉得这跟负重爬山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不解道:“涂兄弟何出此言?”

    涂清澈道仔细看着来时之路,小心翼翼地道:“我们方才走的是一个八门阵。这八门阵,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之序交叠环旋,自休门进,自开门出,共八圈千步,走错一步,即永困其中。我们方才走过来的路,虽然像是在绕圈圈原地打转,但却是一步也不能走错。”

    端木闻玖此刻才觉得惊险,不禁后怕起来。慕容霜向涂清澈道:“多亏来前画了地形图与你推敲了这阵法,我已有很多年没有走过这条路了,若不是提前与你推算了步数方位,恐怕我们进不来这里。”

    端木闻玖感叹道:“不知涂伯父与我爹是怎样进得此处?”

    涂清澈蹙眉道:“此阵虽然绝妙,倒也不是无法可解,只是解起来很耗时力。现在想来,我爹去年有一月时日是将自己关在屋内钻研阵法,或许就是为了破这八门阵。”

    三人又歇息片刻,往那洞穴中去。洞穴初始狭长,冰凉阴冷,阴暗潮湿,不料却越走越宽敞,出现了五个连环洞穴。慕容霜止住二人脚步,飞身在墙壁上来回几个翻腾,噼啪几声响动,黑暗中晃起几点光火,灯火越来越亮,顷刻洞内通明如昼。涂清澈与端木闻玖愕然环顾,但见此间乃是一处幽深溶洞。溶洞高有五丈,前端石幔宛似一帘帷幕倾泻而下,石花石柱石笋参差叠应犬牙相接,景态万千形状各异,好一副瑰丽奇景。再看那五处连环洞穴,五洞连环,环环相套,穴顶刻着遒劲凝重的五个篆字,“贪”“嗔”“痴”“慢”“疑”。

    两人跟着慕容霜自“贪洞”穿越进去,一直走到了溶洞尽头。溶洞尽头有一颗硕大石笋。石笋后面有一张滴水做成的帘幕。慕容霜纵身跃过水帘,涂清澈紧跟而入,待端木闻玖进得帘后,前襟发上已沾湿一片,涂清澈只发端顶了几粒水珠,慕容霜却是滴水未沾。水帘后是一个人为斧凿的圆形山洞,端木闻玖心中暗自嘀咕,与其说这是一个住所,倒不如说这是一座坟墓,他见慕容霜神色不常,心中微动,张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涂清澈晃着火折想看清洞内情况,但火光微弱无法看清。他不敢贸然向前,自包裹里取出一柄铁杖,细细敲打着山洞墙壁和脚下。这时只听轰隆隆的巨响,山洞内突然出现两堵石墙,像一个石门一样,渐渐并拢合起,将三人关在了洞外。

    石墙关上后,涂清澈才发现,这的确是一座石门,门上不仅有雕刻还有石头做的门环,在门的正中,还刻着一朵含笑花。他回头看向慕容霜,慕容霜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帮不上忙。涂清澈又仔细研究起这个石门来,他来回走了几遭,最终把脚步停在了那朵含笑花上。含笑花一般有六朵花瓣,可是这石门上刻的这一朵,只有五个花瓣。涂清澈手摸着那花瓣想了好久,忽然起身道:“也许我们该去方才的那五个洞里转转。”

    ☆、五连环

    三人重新退回溶洞里。涂清澈在“贪洞”里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慕容霜指着南面一张形似桌案的石笋道:“这里之前好似是一根石柱来着。”涂清澈上前端详,只见那圆形石笋笋身有五道长条状的洞孔,笋案中间凹下去一块,南边还有一道碗型的园洞。涂清澈道:“这块凹下去的方形似乎有些蹊跷。”他说着便将手往那凹处按去,吱呀咯咚,涂清澈只觉手掌一阵疼痛,想拿起手来已是不能,这时有五本书册从笋身那五道长孔中弹出来,涂清澈大叫道:“我的手被吸住了,快看那书上写些什么。”慕容霜和端木闻玖慌忙将那五本书捡起翻看。慕容霜翻开一本红皮书册,边翻边道:“这是一本琴谱,这琴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只是这里面的曲子……这些曲子委实奇特……”涂清澈用另一只手翻开一本白皮书:“这一本是本食谱。”端木闻玖翻到一本黄皮书,他面上通红也不说书上写了什么,只是急忙扔在一边,又捡起一本青皮书,他边看边道:“这是一本武功秘籍,上面都是一些口诀要义,我看不太懂。”涂清澈将食谱丢在一边,又看那黑皮书,那黑皮书是一本医书,他随意翻开一页扫了几眼,却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他只顾看书,却忘了左手仍陷机括。

    端木闻玖抬脸看向二人,见他二人皆深陷书中,涂清澈的面唇都变成了深紫色。他用力推了推两人,涂清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将书又翻了一遍飞快地说道:“这书的第一个字和最末一个字好生奇怪,你们快看看这几本书的最初和最末一个字是什么。”端木闻玖慌忙翻道:“五个初字是‘于’、‘欲’、‘五’、‘外’、‘染’,末五字是‘焚’、‘心’、‘之’、‘俱’、‘净’。”涂清澈顿首道:“‘外五欲染爱名贪’,‘焚之心俱净’是要我们把这个书烧掉啊!”慕容霜虽不甚明白,手下却毫不马虎:“玖少爷,快把这书塞进那五道长孔”,待五本书尽没入石笋,他挥起银鞭将石壁上一盏油灯打入手中,将油灯并油加着灯芯一齐倒入案上碗大石洞。火星四溅,涂清澈只觉石下一阵斥力将手掌冲开,有一枚物件打入手心,忙将手抓了跃将出来。涂清澈将手中之物给二人看了,见那是一粒晶莹剔透的鸽血红宝石。

    三人歇了一阵,往“嗔洞”来。这一间洞穴里堆满了各类器物,琴棋书画,三教九流五一不具。涂清澈善弈,见中央石笋之上有一副棋盘,尚存有一盘残局,便立在旁边拧眉思索起来。端木闻玖与慕容霜转了几圈一无所获也围在涂清澈身旁看棋。端木闻玖看了一会儿道:“这分明是一局死棋啊。”涂清澈将手白绡拿给二人,那上面记着黑白二子的棋步,他面有愠色,抓耳挠腮道:“这样精彩的棋局我从未见过,只是这白子的第十九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这步棋下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慕容霜不爱此好,看了涂清澈的样子,好笑道:“别挠了,耳朵后面都挠出血来了。”涂清澈茅塞顿开转怒为喜,大笑道:“‘云何为嗔?谓于有情乐作损害为性。’既是如此,就不该对世事诸人事有所怨恨。黑子与白子本是一色,更无所谓输赢。”说着将罐中黑白棋子一一布上棋盘,最后一枚棋子入定,棋子忽而下陷,棋盘中央吐出一粒黑色玛瑙石。

    涂清澈捡了那枚宝石,拉着半知半解的那两人往“痴洞”去。涂清澈边走边道:“这五个溶洞的名字皆取自佛经。如果我猜得不错,一个溶洞内藏有一枚宝石,而宝石之方位则合五行之说,方才两个溶洞为火性土性,宝石的方位为南、中,接下来该是金性、水性、木性,宝石方位对应为西、北、东。至于这宝石的用处,或许与那石门有关。”端木闻玖向西一看,只见西面犬狼模样的钟乳石上有一座玉雕,那玉雕左侧立着一个持拂尘的僧袍和尚,右侧乃是一个握木鱼的道袍道士,两人拥着两尾大鱼,鱼口相接处衔着一枚晶莹钻石,周匝大丛蔷薇相应环绕,雕工甚是精美。

    涂清澈笑道:“痴者,所谓愚痴,即是无明。”他想将那宝石从鱼口取下,却发现那宝石紧紧地嵌在里面。慕容霜示意二人退开,扬鞭打了过去,玉雕瞬间破碎在地,钻石安然无恙。端木闻玖将钻石捡起递给涂清澈,口中连连叹气:“可惜!可惜!”

    三人再不停歇,起身往“慢洞”和“疑洞”去。果然在其中找到来了一枚绿松石和黑色的玛瑙石,然而这时,涂清澈面上却一扫喜色愁云密布。

    三人集齐五枚宝石,又返回到山洞中的石门前。石门跟方才不一样了!石门上的含笑花花瓣变成了五个小小的凹槽!那凹槽小小的,正与那五枚宝石差不许多。涂清澈心中狂跳不已,他回头看了慕容霜一眼,又瞅了瞅端木闻玖,将深蓝宝石、鸽血红宝石、绿松石、钻石、黑色玛瑙石,以水火木金土序之数依次揉进石门的五个方位。

    宝石尽没,轰隆作响。然而,石门并没有打开。

    三人一阵沉默,涂清澈像是早已想到般叹了口气:“不知我爹与端木伯父是怎样进去的,但他们肯定不是用这五枚宝石打开的。”他高度集中起来的精气神一泻千里,慢慢地瘫倒在地上。

    慕容霜摸着石门上的含笑花,也慢慢地坐倒在地。

    夜色渐深,三人折腾了一天累得不轻,相互依偎着睡倒在地。涂清澈向来浅眠,是夜,他苦苦思索着这洞中奥秘,被鼾声雷动的端木闻玖屡屡打断思路,忍不住长叹一声。慕容霜闻声跃然而起,银鞭已拿在手中。他撑着双目狠狠瞪着涂清澈,却没有半分神采。涂清澈被那充满杀气的眼睛吓得不轻,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这时慕容霜眼中恢复了生气,他松了松肩膀,对涂清澈抱歉道:“吓到你了,睡吧!”涂清澈心中不禁一阵酸涩,这般小心翼翼连睡觉时都不能放松的小心谨慎,自己也曾有过。他想起慕容霜曾说过的话,我自幼辛苦长大,是惜命之人。又想起自己先前生出的轻生念头,不由得惭愧不已。

    后半夜,涂清澈睡得出奇踏实。第二日,他睁开眼时,端木闻玖依旧鼾声雷动,慕容霜却不见了踪影。四下一找,见慕容霜正在摆弄一个木头人偶。慕容霜轻轻道:“我娘死后,我曾央求我爹杀了慕容舒为我娘报仇,但是我爹并不相信他孙子杀了他妻子,我只好自己动手。但我那时太年幼,反倒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那一日,我险些被他们毒害,我爹愤然带着我离家出走,来到了这里。他逼我日日泡在药桶里,逼我日日习武,逼我学习医术,从七岁开始,我没有一刻的时间是空闲的。我那时恨透了他,在我十二岁那年,我终于能抵抗住他的鞭打,从这里逃到外面。在江湖中漂泊了近五年,亏得这一身功夫屡屡死里逃生,我才能稍稍理解他的苦衷。自从我娘死后,我与他之间甚少有过片刻欢乐时光,只有每一年我生日时,他会给我带一样礼物,那是我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虽然都是些寻常东西,我却觉得无比珍贵。”

    涂清澈心有微动道:“这个木偶先前可是放在这里的?”

    慕容霜突然心领神会,将木偶放到一个箱子形状的石笋中。紧接着,他将从角落里找到的生日礼物放回到它们原先的存放之处。又是一阵轰隆作响,石门开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

    石门大开,洞内昏暗不明,慕容霜跃进前去,晃着火折点了灯盏。百十盏油灯齐齐照亮,挂在洞顶形成一张美丽的灯网。山洞洞顶是半圆形状,洞内约有十间屋阔,各式陈列摆设简单朴素但却又十分讲究。

    慕容霜脚步不停,在一道屏风后立住了身。那屏风所在之处很是隐蔽,即使洞内通明如昼依然晦不可查。涂清澈快步上前,见那屏风后面竟放着一只巨大石棺。那石棺上刻着两行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慕容霜看见那石棺,双膝跪倒在地,眼泪簌簌滚了下来。他心中所有的怨恨都化作悲伤随着眼泪流淌出来。端木闻玖看着他咬紧下唇隐忍哭泣的样子,也滚出两行眼泪来,他深知丧父之痛,轻轻把慕容霜抱进了怀里。良久,慕容霜在棺前缓缓地磕了三个头,涂清澈与端木闻玖也在跪在棺前拜了几拜以谢当年盗琴之罪。

    涂清澈在石洞内到处查看,想找到慕容星之死的蛛丝马迹,却发现石洞里藏书甚广,且类别繁杂,他稍翻看了几本,油然生出一股敬畏之情,心中不住感叹,“琴痴”一名太过响亮,反倒让人忽略了慕容星还是一个武功卓绝的武林高手,一个精通奇门遁甲的奇人,一个擅长施毒的行家,一代书画名儒……

    慕容霜径直走到书案前,在暗处一个施了毒,其他人都不能动只有自己能打开的小箱里找到了一封书信。慕容霜回头向远处的涂清澈看了一眼,匆匆看完信上文字,又快速地将信点燃烧成了灰烬。

    涂清澈低头苦苦思索道:“慕容老前辈到底是如何仙逝的呢?这石洞里没有一丁点的打斗痕迹,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慕容霜出神地看着涂清澈半晌,被端木闻玖一把推回神来,他随手拿起一张白纸折了两折,向二人道:“我爹给我留了一封书信。信上说在我走后他突然得了一场重病,他怕自己命不久矣曾出去找过我,但是没有找到,后来便……”

    端木闻玖点头道:“慕容老前辈倘若尚在人世,已是八十高龄了。病来如山倒,何况是一个耄耋老人。”

    涂清澈若有所思:“说不定,当年我爹和端木伯父来盗琴时,慕容老前辈已经仙去,他们二人匆促间并没有察觉。”

    慕容霜也点头道:“所以当日我几番追问,端木老爷都闭口不言,因为他也并不知晓详情。”涂清澈席地而坐,他脑中念头飞闪,一股脑儿地说道:“慕容老前辈曾出过谷,他或许回过旧宅,见到了慕容舒。也许慕容舒曾经跟慕容老前辈来过这里,见到了噬月琴。他想偷噬月琴而不得,于是用什么方法说动了我爹和端木伯父,鼓动他们来这里盗琴。但是他们两个把琴偷出来却中了毒,又因为种种原由不肯将琴交给慕容舒。我娘曾在我爹修琴室时中毒,那毒说不定便是慕容舒以此来要挟我爹交出琴的。但后来……但后来,他没有得逞,反而激怒了我爹。慕容舒没有办法,所以才将噬月琴的消息在江湖中传扬出来,好趁乱抢出琴来。如此说来……这琴中必然有一个惊天秘密!我爹曾说,谁得到这张琴便能持掌乾坤。说到底,这琴中到底有什么……”

    慕容霜直听得冷汗连连,眼前这个病弱的小小少年,竟将事情的真相猜得一分不差。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他知道慕容舒是他生父会怎样,当他知道了琴中秘密又会怎样!

    涂清澈接着说道:“之前溶洞里的那些个宝石机关,不过是他老人家闲来无趣做来玩的。慕容老前辈在谷中设置的这些机关,并不为害人,只为不让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走近来。所以这石门,只有你才能打得开,只有你才能知晓其中诀窍。慕容舒在谷外设置的那些吓人的陷阱,迷惑人的岔路,倒像是在保护这个石洞……他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慕容老前辈在这里,到底是爷孙,慕容舒总算还有些良心。”

    端木闻玖渐渐发觉了慕容霜的不对劲,慕容霜面上冷汗涔涔,捏着纸张的手瑟瑟发抖。他刚要开口询问,慕容霜却用目光示意他不要说话。

    涂清澈被石洞中的群书所吸引,并没有发觉二人的异常之处。他捧着书细细观看,不断汲取着书中养分,调动着脑中猛虎咀嚼精华,突然脑中嗡得一声响,一个软腿晕倒在地。慕容霜去探他的脉搏,久久不发一言。

    端木闻玖轻声询问连唤几声,慕容霜才惊恐道:“他体内百日骨香丸的毒并没有被琴毒完全化去,反而在体内生长反噬!我竟不知道慕容舒能调出这样有生命力的□□!”

    端木闻玖惊道:“那涂兄弟可有性命之虞?”

    慕容霜几番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怕至多还有两年可活。而且……这毒并不是只有晕厥这一个症状,他这两年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舒坦。”端木闻玖与涂清澈相识虽短,却觉得格外亲切,被这话吓得腿软瘫倒在地。

    两人一阵沉默。慕容霜拉过涂清澈的左手,抚摸着他腕间的图腾缓缓道:“玖少爷,关于这个图腾,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拥有这个图腾的人是燕国后裔,正宗的鲜卑族王室,族中长老亲自选中王位的继承人,只要他拿着传国玉玺发号施令,便能令前朝余民集结起来,出兵征战,光复大燕国。这个传国玉玺……”

    端木闻玖眼中湿润道:“他最多还有两年的命,哪还顾得上什么传国玉玺。”

    慕容霜正色道:“我爹信中写道,族中长老韬光养晦许多年,粮草兵马银两都已准备妥当,当今朝廷被内外之事榨得人财空空摇摇欲坠,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一切准备就绪,就差继承人拿着传国玉玺的这一声令下了。”

    端木闻玖这才知道事态紧急,他担忧道:“近几年南涝北旱,外邦屡屡来犯,这才将将稳定了江山社稷,此时若再兴战事,必定战火燎原民不聊生。”

    慕容霜点一点头道:“我爹不忍生灵涂炭,一直回避族中长老,也没有将传国玉玺传给下一位继承人。他在信中嘱托我看管好玉玺,莫要使之浸染鲜血。这玉玺……这玉玺如今就藏在噬月琴中。”

    端木闻玖这才醒悟道:“慕容舒一直对噬月琴穷追不舍,是因为他想要琴中的传国玉玺,他是想当皇帝啊!”

    慕容霜叹道:“慕容舒早年很是佩服他爷爷,一方面是因为敬重他爷爷的文韬武略,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那是大燕国的皇帝。他热衷鲜卑文化,一直以鲜卑族人的身份自居,不止一次显露出要光复大燕国的野心。然而他既不得我爹的赏识,也不得族中长老的欢心,更加不是王位继承人。他对我爹沉迷琴乐和武功颇有微言,因而迁怒于我娘和我,早些年与我们针锋相对。后来他沉迷□□变成了青面鬼,做事也变得谨慎小心,这几年更是鲜少露面。虽然他收敛了许多,博得了许多好感,但是他从来没有改变过他想光复燕国的野心,所以我爹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传国玉玺藏了起来。这枚玉玺是大燕国的开国皇帝所用,是征集兵马粮银的命符。玖少爷,如今慕容舒已死,这样沉重的东西交到我的手上,我该拿它怎么办?还有涂清澈,论辈分他要叫我叔公,我要喊他侄孙,我又该拿他怎么办?”

    端木闻玖握住慕容霜的手,看着躺在地上面色蜡黄微微蹙眉的涂清澈心中一阵痛惜。他又想起父亲离世的样子,心中更加悲戚,忽然他念头一闪,急忙道:“晚霜,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与唐本草的徒弟相熟,或许他可以救涂兄弟的命!”

    慕容霜的脑中飞闪出许多记忆的碎片,一片片拼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清晰,慢慢地现出了一张嘴角含笑眉目含情的脸。慕容霜也跟着那个笑脸笑了起来,他眸光清亮温润,缓缓笑道:“不错,他一定能救涂清澈的命!”

    端木闻玖无端打了个寒颤,他心中暗道,糟糕!大事不好!

    ☆、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天高云淡,晴空万里。三人出得红叶谷,租了三匹白马,在翠绿的山林子里扣辔徐行。一袭白衣的涂清澈勒马回首,看着负琴而行的慕容霜取笑道:“不知道是谁说要‘把琴还到它应该在的地方’,原来它该在的地方是块后背肉!”慕容霜看着面前纯真嬉笑的清瘦少年,心中悲苦,却又不得不收敛形容,他故作讥诮道:“我当背那个大包袱来有什么用呢,原来是装书的。”原来三人走时涂清澈甚是留恋洞中藏书,故意磨磨唧唧不愿离开,想把那些书都看个遍,慕容霜心中对涂清澈有所亏欠,所以应允了他可以捡几本书带走,哪知他竟把来时装工具的大包袱倒了个精光,打包了满满一包袱。端木闻玖也笑道:“可怜我的腰来时被一包斧子锄头压弯,刚直了几天就又被一包袱书压弯了。”涂清澈面皮薄,被二人说得满脸通红,嘴上却不饶人:“端木兄的腰直还是弯,脱光了让慕容霜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一霎那的静默,慕容霜停下马蹄面容严肃,那两人心中忐忑各怀鬼胎。慕容霜双耳微动,下马迎向南方,低声笑道:“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有两点身影一前一后自南方左右穿行,行动如风,渐至面前。

    慕容霜扯住前面那人的手臂借力转了一圈,停下了那人的脚步。那人挣开慕容霜,左手出了一掌,口里骂着小畜生莫挡我的路便欲狂奔,慕容霜闪过那掌,脚下不敢怠慢,追了两步复又赶上,双手抱住了那人的左臂。

    涂清澈和端木闻玖在马上暗暗称奇。这慕容霜生性凌厉喜怒无常,平日里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嚣张模样,这般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还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真真少见的很。两人置身事外在马上优哉游哉地看好戏。

    此时后面的那个身影也已经赶了过来,见前面那人被慕容霜缠住,也不说话,左掌径向慕容霜颈后拍去。慕容霜被前后明暗夹击,那二人武功不俗且招招老辣,他却只是躲闪并不还击,几番将自己置于险地。端木闻玖情急之下连连出声喝止。慕容霜大概是玩够了,哈哈笑着,左脚点着右脚,旋风一般转出身来,只三五招便将那两人手臂缠将起来。他绑了二人,却又随即放开,朝那二人跪拜下去,笑着赔罪道:“疯婆婆,臭爷爷,多年未见,霜儿多有得罪,请受霜儿一拜。”

    慕容霜面前站着的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肥胖老妇,一个干瘦老头。二人见慕容霜下跪,口中“霜儿”“霜儿”的叫着,慌忙将他扶起来。

    “臭老头,这可不是我们的霜儿么”肥胖老妇拉住慕容霜,含笑打量着,眼中渐渐泛出泪来,“瞧瞧瞧瞧,有五年没见这孩子了,都长这么高了,谁能想道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会长成这么个俊俏少年呀!”

    “疯婆娘,这当然是霜儿。不过不是五年没见,是三年没见。”干瘦老头拍着慕容霜的肩膀叹道,“唉,小老儿真是老喽,连个小娃娃都打不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