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山河泪

山河泪_分节阅读_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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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面生却是在走神,荒原万里,乱草丛生,又是莫名的熟悉感。

    眼前画面闪过,似乎曾经有两人从一众繁琐事物出逃,策马在荒废的官道上狂奔,肆意的笑声和飞扬的青春年少皆碎在了往后出现的战火之中……

    韩信自然不知鬼面生所想,见前头人动作越来越慢,以为鬼面生是肩上有伤体力不支,于是就好心的从后头超到前方去,代替鬼面生拔剑砍荒草。

    “等等!”鬼面生突然小声急呼。

    韩信在鬼面生出声的同时便已经停住动作,躬身戒备,长剑驻地。

    午后,这年春季终于露出头的阳光正缓慢融化着荒原上的残雪,留下一缕一缕湿漉漉的水痕,鬼面生的视线却像凌厉冰冷的冰锥,直射向距离他们二人不远处的高大男人。

    项羽高坐于踢云乌骓之上,身后空无一人,显也是信马由缰而来,未曾做出部署。

    “幸好不是个圈套……”鬼面生被那一身洗的发白布衣的悍将身形震的头皮发麻,竟然生出一种草食性动物遇见肉食性动物的恐慌感来,此时理智被吓的飞离,剩下的竟然是满满的庆幸。

    高大的武将腰背笔直宛若出鞘利刃,冷厉的双眸睥睨着荒草间隐匿的两道人影,锋利的视线犹如利刃。

    “来此何事?”双方三人同时开口,继而又同时沉默下去,均是知道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这里不是项家的,也不是刘家的,不过就一片荒地而已。

    敌对双方相距不足五十米,敌不动我不动的僵持着,似乎是要拼耐力一般。

    乌骓嘶鸣一声,烦躁的刨了下蹄子,旋即被项羽制止。

    鬼面生不由自主的望向项王胯/下的那著名的踢云乌骓,心中难免眼馋一番,身体不能动,那他动动嘴皮子还不成?

    于是韩信就听见鬼面生难得说了句不阴不阳的话来:“果然是英雄配宝马。”

    项羽自然听出这句话里的嘲弄之意——自古英雄无帝王,登时双目狼一般眯起来,牙缝中蹦出两个字:“过奖。”

    韩信这人项羽自然是认识的,现在,这个悍将的视线终于被那阴阳怪调的声音吸引过去了,落在那个带着黑纱斗笠的身影上。

    下一刻,“昭昭”二字差点便脱口而出。

    项羽心跳如同擂鼓,感官被无限放大,血液鼓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在第一眼看见的瞬间就袭上项羽心头。

    一股冲动在心底突生,项羽甚至想要冲上去将挡住那人脸面的碍事的黑纱揭下来,但旋即这种冲动便被打断了。

    那笔直而立身形和记忆中的分毫未差,只不过,记忆中的那小子绝不会带着浓重的戒备和恶意。

    黑纱虽遮住了面容,却遮挡不住从里面飞射而出的视线的冰凉。

    与此同时,鬼面生望见那悍将一张俊脸上一闪而逝的怀念的神情也是一愣——这个冷面杀神竟也会有如此生动的表情?要是没看错,那恢复漠然的脸皮下面分明就藏着哀恸。

    楚汉争霸三年多来,这是鬼面生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传奇武将的模样——上次在外黄时适逢黑夜,只能堪堪看见项王的身形,而今却是将伟男子英俊沧桑的面容看的一清二楚。

    “这人……”鬼面生甚至能感受到那刚才抛射而来的灼热视线,熟悉感油然而生。

    但是,鬼面生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未和这个悍将打过交道,毕竟,这样一个传奇人物、这样一张英俊的面容,只要见过一次,那必然是终生难忘的。

    “这就是项王……”韩信从嘴角发出声音,视线一刻不离战马上的悍将:“莫要轻举妄动,此人以一敌万绝非虚言。”

    鬼面生甩掉本能涌动出来的苦涩,抑制住再次注视那双黝黑眼眸的冲动,专注放眼当前形式——五十米的距离很不好,攻则来不及,退则被追上。

    鬼面生咬了下下唇,小声问韩信:“二对一,可有赢面?”

    韩信全身绷紧宛若一张紧绷的弓弦,像是再加一丝力就会崩断。

    鬼面生辨认出韩信微不可见的摇头。

    韩信:“正面交锋,若是手下有千军万马尚有一敌之力。”

    鬼面生忍不住小抽了口凉气,千军万马尚能一敌……

    虽然一直知道项王堪称从战国到秦末年中武力值的巅峰,但这话从另一员勇猛无敌的悍将嘴里说出来,给鬼面生带来的直观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

    韩信的话明确的告诉了鬼面生——正面迎敌,必死无疑。

    历史上同一时期内,仗和项王打的一样漂亮的,只有远在迦太基的汉尼拔将军,但是论单人武力而言,历史上无人可与项羽比肩而立,他是真正的战神。

    “大军在后,肯定来不及过来……”鬼面生缓缓横过长刀,做出殊死一搏的准备,但是身体却在难以抑制的微微发抖。

    这全身的战栗不知道是源自刚才韩信的一番话,还是源自最初出现的悸动,鬼面生死死咬牙:“进退不得,不如赌一把……”

    韩信单臂挡住鬼面生往前的脚步,声音压的极低,却无恐惧,这个手握万军的大将军在这时候显示出了惊人的镇定:“莫急,且看看项王准备做什么。”

    项羽却驻马不前,望见韩信的动作当即嗤笑一声,明显是对韩信小心翼翼的举动的不屑。

    那硬朗的嘴角在鬼面生的视线中逐渐绷紧,鬼面生瞳孔迅速收缩。

    项羽在看见鬼面生拔刀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就算是看上去身形一样,但那戒备的动作却是不同的,何况,若是昭昭,那握在手中的必定是那柄万鬼朝皇,哪里能是不相干的长刀?这人不是他一直在等的昭昭。

    杀意已经满涨,项羽肩膀往前倾了一下。

    就在这时,鬼面生突然负手将长刀回鞘,上下嘴皮子一碰,急声道:“两军尚未交战,不如各退一步,免得换了打仗的规矩,项王您看如何?”

    项羽重新直起身体,垂着眼睛摸索手中的半截衣袖——这讲话的方式倒是和虞楚昭一样狡猾的很,旋即朗声道:“阁下可是鬼面生?”

    一语出,韩信便是一惊,一是因为项羽竟然称鬼面生阁下,二是因为战场上那句著名的叫战——手下不斩无名之将。

    不等韩信想明白项羽到底是哪一个意思,鬼面生便干脆一点头:“正是在下。”

    项羽抬手,拇指危险的刮过下巴上铁青的胡茬,阴鸷的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本王便在战场上等着你!”

    鬼面生大笑应答:“项王之邀,必然赴约!”

    项羽左手一抬马鞭,摇摇一指五十米开外的鬼面生,下巴傲慢的扬起,嘴角扯出一个嗜血冷硬的笑:“有种!”

    鬼面生背后的衣裳完全湿透,冷汗从鬓角滑落,肩上的箭伤伤口崩裂。

    刚才项羽那两个字说的可不是针对鬼面生应约的一事,而那一下马鞭也不是白抬起来的。

    “谁说项王光明磊落的!”鬼面生心底狂怒的大骂:“这下偷袭算谁的!?”

    项羽的抬起马鞭的动作看似缓慢,实际上那一下抽飞了枯草上的一小节,那脆弱的草干逆风飞射而出,撞击在鬼面生肩上的伤处却有一记重击的力量。

    不过鬼面生死扛着,硬是一步未退、一声未吭,这才换得了项羽那一句“有种”。

    鬼面生简单的打了个手势:“那……退吧……项王请。”

    双方均开始缓慢后退,当然,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后退——脸对脸倒着往后走,戒备丝毫没有消失,都在堤防这对方放冷箭。

    及至千米开外,漫漫荒草隐住双方行踪,这才转身。

    项羽冷笑:“后会有期!”

    鬼面生皮笑肉不笑:“后会有期!”

    两人的声音在山谷幽涧内碰撞回荡,两道声音最终化为回声,前呼后应,最后融合成同一道。

    ☆、写在红桦内的情书

    月色藏流云,天际靛青,残冬初春。

    成敖下荒野,汉军军营,一小兵轻悄悄掀开一处军帐门帘,小心翼翼对里头轻声道:“先生,时候到了。”

    鬼面生一下从床榻上弹起来,坐在榻上努力平复灼热的喘息,昔日淡定从容的面不改色的脸扭曲一下,一脑门的汗水,长长吁出一口气之后,方淡淡摆手。

    “知道了。”鬼面生觉得自己的声音肯定颤抖了一下,因为小兵藏在暗夜之中的脸上出现了转瞬即逝的错愕。

    鬼面生眼睛危险的眯起来,想着是不是应该对这个明显就是刘季派来的小兵做点什么,就在这时候,萧何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先生放心,一切都会照您的关照去办,主公会亲自领兵上阵。”萧何苍老的声音顺着夜风钻进军帐之内。

    鬼面生面色阴郁下来,抬手缓缓擦拭从鬓角滑落到下巴上的汗珠,心中明了:“这算是在警告爷莫要打什么主意?”鬼面生突然无声的笑起来。

    “刘季真以为用萧何这个算是后勤官的人就能管制的了爷了?若不是他答应了那一位,哪里轮得到刘季这样一个瘪三来利用爷?”

    鬼面生心中对刘季的不满转移了一些到那位身上,一丝冰凉从他的眼底射出,站在视线范围内的小兵立马打了个寒颤,慌忙往军帐外退去。

    鬼面生这时候才慢悠悠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萧何的话。

    等小兵出去了,萧何的脚步声也在外头远去,鬼面生才掀开被子,心神不宁的从床上爬下来。

    匆忙换掉粘上一摊水色的亵裤的同时,鬼面生不禁在内心感叹:“还好叫小兵提前一刻过来叫爷,不然要么就睡觉耽误了发兵,要么就就是穿着这条湿漉漉粘唧唧的亵裤去备战,两个不论哪个听起来都不是好主意。”

    鬼面生小声咕哝:“所谓没有最馊,只有更馊。”

    并未点灯,借着营地中的火光简单梳洗完毕,鬼面生却仍旧心神恍惚,等着发兵的时间干脆一屁股坐回床上重新思考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故”。

    “不对,这简直就是事故……”鬼面生快速的转换了刚才的定义。

    梦境向来是纷乱而有没有逻辑的,鬼面生梦境中的画面自然是香艳异常。

    一路从卧室到草垛、到马背,再到无人的小巷,这个梦可谓是花样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