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失笑,缓缓道:“长安侯部下最近可是有动静……”
虞楚昭正色:“什么!?”
陈平抬手阻止虞楚昭插话:“一队人马目的不明,钟离昧和季布两员猛将带的兵,一路朝东南走了。”
虞楚昭一愣,这事情他还当真没听说过。
不过秦宫失火、项羽分封诸侯王,这一阵子咸阳兵荒马乱的,动静颇大,虞楚昭平日里也不大插手军队调动,就是项羽动了军队,他不知道也是正常。
虞楚昭一想,这几日确实也没见过钟离昧和季布两人……
虞楚昭脸色微沉:“这话算是什么意思?”
陈平连忙叫冤:“小的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知道了白说一句罢了,小爷爷您就当时白听听。”
虞楚昭心思有些乱,平日这种事情项羽定然是会和他商议的,如此这般……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虞楚昭顿了顿,本还想叫陈平留意钟离昧和季布的动向,最后还是作罢,不然倒是像对项羽不信任一般。
陈平见虞楚昭半天不说话,小心翼翼道:“然后呐?”
虞楚昭重新倒回摇椅上:“你从哪来的还是回哪去,记住多留意吕雉和张良,一有异常立马通报上来。”
☆、归魂散
虞楚昭望着的前厅内项羽的修长挺拔的背影,步子在前厅门口一顿,脚尖转过一百八十度,转身出去了。
虞楚昭牙都磨短了一截,心道反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自己还是不要凑上去找干的好。
昨夜自然又是一番翻云覆雨,虞楚昭明示暗示的向项羽打探钟离昧和季布的去向,项羽也权当做听不见,只是侵略的节奏更加凶猛,只把虞楚昭干的唉唉直叫,一会儿便连自己想问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项羽隔着垂到地上的桌布,漠然的踢了一脚藏进桌子底下的甘罗:“做甚?”
甘罗拍拍身上的灰土爬出来,也不好喝现在的项羽计较,只好解释:“你家虞楚昭什么人?看见我在这处,一转身便能想出上百种可能性来……你确定不叫他知道?”
项羽的侧脸沉默而坚韧。
甘罗叹气,两眼睛在项羽挺拔的身姿上一溜:“你就是那种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活的……”
项羽拳头收紧,吁了口气,转身望向虞楚昭离去的背影,两眼泛红:“爷宁愿昭昭记恨爷一辈子,也不要叫他为了爷掉一滴眼泪。”
甘罗唯有叹气:“这两天归魂散也该送来了,能瞒过一时算一时吧,应该是能撑过三年去。”
项羽用指关节揉了下眼睛:“三年……”
甘罗点点头:“最多也就这么些时候了,你先想着如何安顿自家昭昭吧。”
项羽苦笑一声:“不用想,等到熊心那头的事情传过来,也就是昭昭离开爷的时候了……”
虞楚昭想去找子婴,结果在大街上被咸阳终日不散的烟尘一熏,灰头土脸的犹如灾民,立马心情也沉下去了,不安的感觉总是不断的在心中发酵着。
沿途两侧杨柳挂枝,虞楚昭心中微动,抬手刚攀上一根刚冒绿的杨柳枝子,就听见身侧酒楼的栏杆上一声轻笑传来。
章邯翻身跃下二楼,两根手指一捏虞楚昭的腕骨:“心情不好?折腾这些草木做什么?”
虞楚昭望着章邯,眼底深黑一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章邯一愣,心中登时百感交集,手一下就松了。
虞楚昭自顾自将柳枝折下来,望着那枝头的柳叶唏嘘:“当年还给熊心做了个花冠玩呢……”
章邯闻言苦笑,意味深长道:“当年赵丞相拟旨叫扶苏公子自尽之时,忆过公子孩提时候;后夺胡亥政权之日,感慨过此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就连我叛国的时候,也记起过当日临危受命、于骊山脚下对大秦发过的誓言。”
虞楚昭望着手中的柳枝失笑:“如此说来,人总在准备做出背弃过去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将曾经的那些鸡毛蒜皮一一记起来?”
章邯笑了一声:“军师以前可想起来过,自己曾给义帝编过花冠?”
虞楚昭摇头,长叹一声。
章邯又问:“军师现在想到了什么?”
虞楚昭恍惚:“他曾悄悄送了小爷一筐子的螃蟹,为小爷挨过打……古道送别,叫小爷一路当心……”
章邯喟叹:“军师其实这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了吧。”
虞楚昭苦笑一声,摆摆手,示意章邯莫要再说了:“是啊,还是小爷告诉的熊心的,叫他放心,保他一命……没想如今要动这步棋的,也是小爷。”
章邯立在原地,望着虞楚昭沿着街道独自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这小子其实根本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于是,那道形单影只的身影被加上了“落寞”两个字。
虞楚昭径自沿着飞灰的街道往前走,将那柳枝拎在手里甩来甩去发泄心中不渝。
虞楚昭神思恍惚的逛到城门口,一不小心就给迎面来的老翁篮子里头的一个小瓷瓶儿抽下来了。
虞楚昭忙不迭的扔了树枝伸手去捞,结果瓷瓶子滑不溜手的,在虞楚昭两手掌间翻来翻去一通,跟耍杂技似的,最后还是“啪嗒”一声跌地上,碎了。
虞楚昭哭丧着脸准备赔钱,手刚伸进怀里,老翁就已经跑的连影子都每一个了。
虞楚昭四顾一遭,茫然加错愕——难道小爷长得吓人?像土匪?还是像流氓?虞楚昭搓了把脸上的灰,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顶多就是像个难民罢了。
要是这事儿换项羽、英布之流,估计遇见这结果是不意外的,但怎么着,这种情况那也不该发生在他虞楚昭身上啊!
虞楚昭莫名其妙的耸耸肩——得了,人不找他正好。于是蹲下身去捡自己刚折下来玩的柳枝。
视线一触到那节柳树枝上,虞楚昭眼睛愕然瞪大了——那刚还显着绿意的柳枝此时已经完全枯败下去了。
“甘罗!”虞楚昭冲进马厩里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伸手小心翼翼的给甘罗自己手中的树枝。
甘罗心脏一抖,脸上挤着一丝苦笑,心道这虞楚昭当真是七巧玲珑心呐?这么快就看出来项羽不对劲儿了?
结果鼻子底下被塞了一根柳树枝。
甘罗先是松口气,继而就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这是?”
树枝掉地上。
“你快看!”虞楚昭弓着身子在马厩前头补给水源的接口处猛灌两口水,末了拿袖子一擦嘴角,顺便给脸上的灰抹掉,忽视一众战马鄙视的小眼神,将刚才街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给甘罗一说。
甘罗一眼看清地上枯黄的柳枝便猜到了个大概——八成粘上的就是那归魂散!甘罗面色顿时铁青,心道哪个办事的这么不小心,还给虞楚昭撞见了!
甘罗没辙,只得装模作样的捡起地上的柳枝,往鼻子前面凑了凑。
虞楚昭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甘罗鼻尖碰上去。
虞楚昭小心翼翼问:“那小瓷瓶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倒是毒的厉害。”
甘罗心思急转,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得先捡着无关紧要的说:“百越那头的玩意儿,粘上就要命,不过一般人碰了无事,要有引子方能成毒。”
甘罗说着见虞楚昭满脸发蒙,心中万幸,可见虞楚昭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于是手指便往那沾了细粉的树枝上撸了一把:“看吧,什么事儿没有。”
虞楚昭立马全身毛都炸开了,两步冲过去提起甘罗就是一阵摇:“吓死人啦!”
小毛驴在马厩里头作威作福,拿眼提溜虞楚昭。
虞楚昭头扭过去,干笑两声稳稳当当的把甘罗放回地上。
虞楚昭往马厩栏杆上一靠,摸着下巴:“蛊毒?巫蛊?”
甘罗匆忙点头:“就是那玩意儿。”
虞楚昭突然又狐疑道:“那老翁是什么人?”
甘罗赶紧蹩脚的岔开话题:“兴许他就是弄回去害人的呗。”
虞楚昭不淡定了:“弄回去害人?万一是我们的人呢?”
虞楚昭第一想法便是有人会害项羽,毕竟项羽现在可谓是大权在握……
甘罗生怕虞楚昭搜项羽身边的东西去,那可就是大事不好了,连忙改口:“又或许是用这救人呢?以毒攻毒听过没?这归魂散用在重了剧毒的人身上就是吊命。”
虞楚昭狐疑的点头:“还有名儿……”
甘罗简直就想抽自己两耳刮子,又说漏嘴了。
虞楚昭突然脑子里头昨日陈平的话就冒了出来——子婴中毒,命不久矣!
甘罗莫名其妙的看着虞楚昭转身就狂奔而去,无奈的摇摇头:“青青,你说着虞楚昭到底知不知道项羽的事情呐?”
小毛驴白眼翻过来:“山河鼎不就那啷个德行,知道了能是现在这反应?”
虞楚昭奔到西苑,扣在铜环上的手指拧紧,微微停顿之后仍旧是象征性的敲了两下,自然也是无人应门。
虞楚昭现在可知道了,那子婴身边伺候的都是聋哑人,自然是听不见敲门声的,而子婴——虞楚昭想到半月前来这处的时候,子婴便未从那张摇椅上起身过,怕是如今更是有心无力了。
虞楚昭照旧翻墙,往下一跃,落在依旧将自己晾在院子里的子婴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