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若你这般说,我可听不得了。”苏沉香冷着脸,放了茶盏:“若是再这般拘束,我又如何能将事情托于大娘?”
一听这话,新月娘神色一愣,全然未料到这年纪小小的大小姐,姿态竟然这般老成。她颔首,连忙赔罪:“是老奴错了,大小姐莫要生气。”
“大娘!”苏沉香微微一叹,起身将她扶起:“如今新月在我苑里,我又如何能为难大娘?只是今日,确有重托要交予大娘。”
“小姐请讲。”
苏沉香微微扬起下巴,槐夏将袖中一定金元宝放在她桌上。
新月娘一见金元宝,捂唇几欲呼喊出来。然苏沉香却并未给她这般机会:“此后,我会经常辰时出府,归来时辰不定,若是大娘觉得此举风险太大,不敢承担,不答应也便是了。我苏沉香如何也不会将大娘与新月置于囫囵。”
顿了顿,她却笑了:“今后这府上谁人当家作主可不是个定数,如今形势大娘你也瞧着,莫要以为认错了主子,站错了墙根,到那时,莫说我不饶,老夫人也未必会。”
“大小姐……这……”新月娘为难的看着苏沉香和桌上的元宝,一时犯起了难。到底要做怎般选择?
脑中一时想起新月那模样,她微微一叹,苦笑点头:“一切,听大小姐安排就是了。”
☆、18.第18章 出府拜师
在苑中待了两日,苏沉香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只是每日依旧去瞧瞧老夫人,回来之后便也再不惹事端。这两****也未曾在老夫人面前提过一字半句要入学的想法,倒是第三天,苏远志将她叫了去。
新月阁离季春苑并不远,越过花园,再走过长廊,便能见假山逶迤,精心雕琢的盆栽立在一旁。新月阁的牌匾端正的挂在门廊之上,笔墨苍劲有力,风飞凤舞的三个字,让人叹为观止。先皇御赐牌匾,每有客人来此,便瞧着这牌匾唏嘘。
苏沉香倒不知他们感叹什么,只知有了这牌匾,爹的腰杆永远都是直挺挺的。这代表苏府的底气,也是苏远志的底气。
门外小厮候着,见她来了,忙进门禀报。不稍片刻,便请了她进去。苏远志已罢了笔,一副水墨丹青铺在案上,墨迹已干,见苏沉香进来,他微微颌首。正是壮年,他在朝中声势雄威,任谁也不敢枉然相欺。
苏沉香是怕他的,却又是对他一番愧疚。上一世,若不是自己糊涂。也不会落得满门抄斩的境地。
此时瞧着,苏远志风光无限,正是受人宠信时候。不难被人下套惦记。苏沉香微微一叹,这一世,她再不会让他此番。
“为何叹息?”苏远志一笑,邀她落座,亲手为她倒茶:“听祖母说,你想请个私塾先生?”
“是了。”苏沉香不卑不亢,声音也是软软的,乖巧模样,让苏远志心生怜惜:“女儿已是努力学了针线,只觉着若胸无点墨,怕也不好。便央着爹爹,为我求一位教书先生。以免日后遭人笑话。”
上一世,她精通诗词,王府六年,除却读书便是闲人一个。萧元凤不宠她,陶太妃与老王后也是那般态度。他哄了她去盗取圣物,她便也信了,只是一时贪念起,便再也收不回。她……
哎……苏沉香又是一叹。
苏远志却笑道:“想学写字作画有何难?明日便请先生来府上,既你喜欢,那便就依你。”
这话令苏沉香眉梢一喜,嘴角漾起梨涡:“谢爹爹。”
与苏远志又是聊了半晌,苏沉香顺从模样让苏远志甚是满意。他相信这个女儿,不会惹出什么事端。
而苏沉香从新月阁回到季春苑后,便是依着往日习惯,再也不出门半步。
芳岁苑,严氏眉目怒火难掩,桂秋在一旁替她端了壶茶水,她一瞧着,扬手便将茶水打翻。水烫的桂秋一脸冷汗,却是不敢出声。
“夫人息怒……”她唯有安慰。
严氏冷冷看向她,缓缓,神色终于柔和下来:“没被烫着吧?”
“婢子无碍。”
“这小贱人竟要老爷替她找个教书先生,也不瞧瞧是什么德性!若是她要,那我们妙儿,也必须得要!”
“夫人莫要冲动。”桂秋冷吸一口气,在一旁劝慰她:“夫人,若是二小姐喜欢读书也好,可她却是个不爱看的,这一起去,难免不妥。怕是二小姐今后……”
严氏却是一拍桌子,瞪着她:“如何?我的女儿,我还管不得了?”
她正在气头上,任谁也是惹不得的。桂秋分明知道,却还是要来碰石头,因她知道,若是夫人身边再无个人,恐怕,早就失心疯了。
“夫人,并非如此……”桂秋叹了一气,却是不管不顾的模样了:“若是夫人要二小姐也如此,怕只会激怒老夫人与老爷,倒不如,让二小姐与大小姐一同学习,好有个看管。也有利于……”
话未说完,严氏便明了她的意思,思量一番,便让她去给老爷说一声,自己则去找了老夫人。她冷哼:“这个小贱人,若是乖巧一些,我还能容她一时,若是……”
声音越来越冷,手中的拳头也越攥越紧,桂秋默不作声,下去办差去了。
次日,季春苑里果然来了教书先生,先生姓许,字临沅,远近闻名的文人。此次愿来为苏沉香教导,也是听闻苏远志一番解释。
不想他来时,看着苑中站着好几位小姐打扮模样的人,他一时怔住:“不知几位……”
槐夏在一旁解释:“先生有所不知,因昨儿老爷应了大小姐,大小姐思来想去实不安稳,便请了其他姐妹一同来学。先生可觉不便?”
“啊……”临沅颌首:“叫我临沅便好,不知,几位小姐可都已准备好?”
几位姑娘均是面红耳赤,这外室很是宽敞,两人坐了一桌,苏沉香,苏妙香,苏锦香与苏云香,刚好两座挨着。苏妙香见眼前先生容貌俊朗,貌比潘安,话语之间又是那般温文尔雅,早就羞红了脸。
其余两个小的,倒也不怎知事,虽觉尴尬,却也瞪大眼睛,听着临沅讲课。而苏沉香则摆好笔墨,规规矩矩,正襟危坐在那儿。
“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位,便是大小姐沉香姑娘了?”
许临沅含笑问苏沉香,苏沉香起身,冲他行了一礼:“学生苏沉香,见过先生。”
“好。”许临沅面含赞许,又一一认了其余三位。便开始知乎则也起来。苏沉香倒听得津津有味,苏妙香却是坐不安稳,不一会儿,便倚着脑袋昏昏犯困。好在那两个小的因为新鲜好奇,也听的入神。
一堂讲学下来,几乎都已是满脸疲惫。苏妙香从睡梦中醒来,瞧着大家都在收拾纸笔,许临沅吩咐了功课,便告辞回去。
这许临沅每三天来一次,一讲便是三个时辰。让苏妙香大呼受不了,在严氏那儿跪地求饶。而苏沉香却是在下学之后,将自己关在了季春苑。
这几时,凡是有人要寻苏沉香,便有丫鬟告知:小姐正专心温习功课,切莫打扰。
御景堂外,一个身着破烂布衣的小姑娘跪在那里,脸上黑黢黢看不出眉目。眸子里却是倔强的。她已经被三百零一次,从御景堂赶出来了。
人来人往的商贾小贩,平民百姓看见她这般模样,也是满脸不解。
“去去去,说了我们这里不收学徒,你这样的小乞丐,该滚哪儿去滚哪儿去!”
伙计冲着苏沉香一番训斥,末了还不忘给她一个白眼。苏沉香抹了抹额头的汗,抬头望天,分明已是寒冬,为何她竟直冒虚汗?
“若是张大夫肯收我为徒,我便不再跪了!”
☆、19.第19章 跪下三天
“嘿!你这小丫头!竟敢在这里放肆!”伙计欲上前与她争执一番,却被不知何时从里屋出来的张倔头拦住。
那伙计一瞧是张倔头,忙慌张弯腰,卑躬屈膝模样让苏沉香心中一阵冷笑。不料,张倔头目光却朝她望了过来,这是第一次,看清楚张倔头长相,苏沉香虽内心恐慌,念着前世种种,却扬起下巴,定定的迎着他的目光。
张倔头一笑,松开伙计的手,一扬手,让苏沉香回去:“走吧,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那张大夫说一说,我该呆在哪儿呢?”苏沉香眉眼一眼,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弱,让众人一惊。她甚至听见四周人群议论纷纷。
“这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在此顶撞张倔头?”
“殊不知张倔头那脾气怪的要死,若真是收了她,可真是自打脸面。”
这些声音却让苏沉香身子挺的更直,虽打扮了一番,却是掩不住眸子灵气。倒是让张倔头暗自一惊,瞧着她这般坚持。却是一声冷哼,他转身,对着伙计吩咐:“她若是要跪,便让她跪着,莫让人撵她走,免说我御景堂欺负人。”
伙计脸色缓和,瞧着张倔头并无要理会她的意思,满脸倨傲神色:“是,大夫。”
见着苏沉香身子并无半分动摇,伙计也有不忍,却即可消融下去,扬声问跪在地上的苏沉香,似乎也在给其他看热闹的一个交待:“听见没?张大夫说了,不收徒弟,若是你执意要跪在此地,休要怪我们无情!”
苏沉香半分未动,其余人群听闻此言,均是咋舌离去,还不忘念叨着张倔头的怪脾气。
直至黄昏而至,街道上小摊小贩也均要收拾,一位好心大娘给苏沉香一个馒头,苏沉香虽接下,却并未吃。
这一跪直至酉时,才慢腾腾的起身。起来时两条膝盖已无任何感觉,她在街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捶着酸麻的腿离开。
槐夏在新月娘的家里等着,见着苏沉香回来这般模样,早已是泪眼朦胧,扑上去叫了一番小姐。苏沉香冲她虚弱一笑,更换了衣服,洗漱一番,为新月娘道过一番谢,这才往自家院子走去。
连续三天,苏沉香都在御景堂外跪着,张倔头脸色虽然难看,多半却是对他视若无睹。有伙计却是不忍,到张倔头面前说了些好话,便被张倔头给轰了出去。
无人敢再为苏沉香说情,往来百姓似乎已对她这般见惯不惯。御景堂外跪着的苏沉香却是惊动了帝京中人,有人直言这是想传下张倔头衣钵,直称此女野心太大,然苏沉香却是不然。面目遮掩,无人将她认出。
也无人认识养在深闺的苏大小姐,若是她此番言语,定有人觉得她是疯癫了。第四日因要讲学,苏沉香便没有去御景堂。
御景堂的伙计纷纷送了一口气,却也觉着有些失落,至于为何失落,他们也无法说明。张倔头依旧每日来诊,这一日苏沉香未来,他便也坐立不安。
“老兄,你再这样转来转去,我脑袋都要晕掉了!”一位坐诊大夫瞧着张大夫的模样,心中一叹。他虽医术也可,却无张倔头出名,在这御景堂内,虽有徒弟,却也不成气候。张倔头瞟了他一眼,冷哼:“脑袋晕是你气血不足,应当起身锻炼一番,你老是坐在那里,脖颈易酸痛,容易发病啊!”
“哈哈!”李大夫却是大笑起来,瞧着他嘴硬模样,也是有趣,摸了摸花白胡子,打趣他:“若是那位小姑娘明日再来,我便收她为徒,你觉可好?”
张倔头冷冷盯了他一眼,却是不以为意:“你?!哈哈,你那些混账徒弟还不够多?”
“你!”
“好了好了师父,这药房拟好了,您来瞧瞧。”李大夫的大徒弟秋生将一纸药方递给他,让师父替自己瞧瞧。李大夫沉吟:“黄芪、党参、白术、当归、陈皮、升麻、柴胡、蜜制甘草……”李大夫眉头一皱:“这不是补中益气的吗?这药方是开予谁的?”
“当然是师父您了!”秋生憨厚的脸被李大夫问的脸色涨红,半天才嘟嚷出来:“方才、方才张大夫不是说师父您气血不足吗?这些可是写对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