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乡村精品h文合集

第 12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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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表哥和那几个小头头们还没弄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把那张纸抓到手里

    啦,然后,往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哈,大舅,这下你可抓到他们的小辫子啦。”

    大舅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断他的讲述:“大外甥,你大表哥这帮犊子弄

    的,平日里,用公款肥吃海喝,领着小蜜、带着一帮破鞋烂袜子,周游全国,这

    些,都在我心里装着呐,我没吱声,人家有权呀,咱们是个啥啊,再说了,你大

    表哥,也挺照顾我的,可是,今天,他们出卖土地,损公肥已,我真是实在看不

    下眼啦,我要跟他们干!”

    “怎么干啊,到上边告发他们吗?”

    “嗨,小力子,你别总插嘴呀,听我接着说,……”大舅又咕噜一口酒。

    “见我揣着纸条转身要走,你大表哥他们一下全毛喽,他一把拽住我的衣服

    袖子:‘大叔,你这是要干啥?’

    ‘干啥,告你们去!’

    大外甥,你大表哥一听,当时就急啦:‘大叔呀,平时,我对你可不薄呀,

    照顾你在镇政府里打更,给得你工资也不低,活你愿意干多少就干多少,不愿意

    干,谁也不说啥,也没人攀你,你怎么能翻脸就不认人呢!’

    我说:‘哼,少来这套,跟你一比,我是个啥呀,我他妈的连个要饭的都不

    如啊!别认为你照顾我啦,你这是慷国家之慨,满足自己的私欲,贪污的脏款都

    要把兜胀破啦,还忝个脸说照顾我了,我哪点是你照顾的?给我开的工资是从你

    的腰包里掏出来的吗?还不是党给的吗?即使是你照顾的,这几子在你手里那还

    不是九牛一毛吗!跟你们比,我他妈的连条狗都不如哇。

    今天,我一个穷光蛋,怕个啥呀,我的命不值钱!可是,你跟我可不一样

    喽,一旦漏了馅,这么多钱都得没收,还得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最后进班房反

    省个十年二十年,弄不好脑袋兴许都保不住。至于我吗,党和政府还能奖励我

    呢!……’

    见你大表哥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土地局的一个大秃瓢开了腔:‘哎,哎,两

    溜溜棒,我说,有事好商量嘛,大家都消消火,消消火。两溜溜棒呀,我们知道

    你这些年弄得不太好,人嘛,谁没有困难的时候呢,关公还走过麦城呢,谁都是

    三穷三富过到老的嘛,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两溜溜棒,今天,这事让你赶上了,不好听的话,咱们就谁也别说了,天也

    这么晚啦,总是这么瞎嚷嚷有个什么用哇,咱们干脆就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

    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说,我们哥几个就是头拱地也尽力帮你解决!’

    我想啊,是时候啦,也该温和下来啦,大外甥,你不懂,开始必须得硬,要

    把他们全都震住,不敢炸刺,然后嘛,就让你大表哥他们开始出血,我就对大秃

    瓢说了:‘你么,还算说了几句人话,啊,你们得了这么多钱,不能都一鼓脑地

    全揣到自己的兜里呀,有道是:见一面,分一半!’”

    “哈,大舅,这下,你可发财喽!”我兴奋不已地望着大舅。

    大舅摇摇头:“不行,我说是这么说的,可是,人家肯跟我对半分么?那是

    不可能的呀,这种事啊,就像在自由市场做买卖,大家伙讨价还价地玩呗!”

    大舅继续道:“听我这么一说,屋子里顿然炸开了锅,一个个抓耳挠腮地嘀

    咕着,说我胃口太大。

    我挥了挥手:‘得啦,得啦,看把你们急的,哼,跟你们要点钱,简直就是

    从你们身上剜肉哇,你们对钱,咋这么亲呀,钱,是你亲爹,还是你亲妈呀!算

    了吧,我这个人可不贪心,不想非得跟你们分一半,我能吃碗饭就行喽,要不是

    因为吃不上饭,我还不到这里还打什么更呢,要是能吃上饭,我也不跟你们计较

    这些事。我不像你们那么喜欢钱,我有饭吃,有酒喝就行,别的从来不多想,活

    一天算一天呗,……’

    说着,我指了指大秃瓢:‘这位朋友不是说了:可以给我解决点困难么!’

    大秃瓢慌忙点着大脑袋瓜:‘是的,是的,我说了,我说了!’

    我又转向大家伙:‘那,我就不客气啦,唉,这也是生活所迫,没办法呀,

    我得活命呀!其实呀,我早就活够啦,活着有什么意思啊,可是我还有孩子呀,

    他们还没活够呐,我不为自己活着,也得为孩子们活着啊。……’

    ‘两溜溜棒啊,你就别绕圈子啦,有什么想法就实话实话吧!’大秃瓢有点

    不耐烦了。

    嘿嘿,我急的是个啥呀,我得让他们都坐不住了,到时候呀,你跟他们要什

    么,他们就给你什么,我说:‘是呀,天是太晚了,总这么吵来嚷去的,容易让

    人知道,隔墙有耳嘛!……,至于我的想法嘛,我的想法不高,你们谁都知道,

    我没房子住,你们想办法给我盖一栋四不漏的房子吧!’

    哗——,刚开始的时候,你大表哥他们说什么也不干,这个说:哎呀我的天

    啊,那得多少钱呢,那个嚷:两溜溜棒,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哇!我就说了:‘好

    了,好了,我什么也不要啦,免得你们心疼,这回行了吧!’

    你大表哥他们在一边又嘀咕了好半天,最后答应一人出一万元给我盖房子。

    然后,他们就向我索要那张纸,我不给,‘房子问题是解决啦,这很好,可是,

    我的工作问题呢?’

    你大表哥他们又吵吵起来:哎呀,两溜溜棒,我的亲爹啊,我的活祖宗啊,

    你还有完没完呢!……,我们又不是人事局的,有什么权利给你解决工作啊?

    我说:‘我还不愿意上班呢,绑身子,太不自由了,我这个人已经散慢惯

    了,我知道你们不是人事局的,可是,你们是土地局的啊,你们有权利把那么一

    大片土地廉价卖掉啦,怎么就不能也给我一小片,我不需要太大,能盖个门市房

    就行,我开个饭店,到时候欢迎你们光临,请客送礼的时候,往我的饭店里领,

    肥水不能外流嘛!’”

    “大舅,你真厉害啊!”我由衷地赞叹道。

    大舅的脸上也泛起胜利者的得意之色:“啊,我们一直呛呛到后半夜,最后

    你大表哥他们终于答应批给我一小片土地,嗯,就在耐火砖厂的院墙边,靠近交

    叉路口的地方,那个地点多好啊,最适合开饭喽,我就在那盖了一栋简易房,开

    了一家小饭馆。”

    “好哇,大舅,可是,”我瞟了一眼大舅现在牛棚般的住处:“大舅,大表

    哥他们给你盖的房子呢,还有饭店呢,咋又让你弄没了?”

    “唉!”大舅又吞下一口白酒:“唉,我就这命啦,房子是盖好啦,可是,

    给儿子娶媳妇没钱,再说了,这些年来,我欠了一屁股的债,没办法,我干脆把

    房子卖了,给儿子娶了媳妇,剩下的还了债,这就算完事啦!饭店也不景气,大

    家都说我埋汰,没谁来吃饭!后来,饭店也让我给卖了,没几年功夫,这点钱,

    又花光啦!”

    “那,还怎么啊?”我摊开双手:“以后,怎么办啊?”

    “哼,找政府啊,找你大表哥啊!”大舅理直气壮地答道:“房子弄没了,

    一家人没地方住了,我又找到你大表哥,从他那里熊来点钱,就在大地上,压了

    一间小草房!”

    “可是,”望着窗外的绿色,我喃喃道:“大舅,这是耕地啊,你在耕地上

    盖房子,镇政府能让么?”

    “豁,”大舅瞪着积满粘液的眼睛:“不让,凭什么不让,镇上的土地,兴

    你大表哥他们随便出卖,我占一块压间草房,就不行么?总不能让我一家人蹲露

    天地去吧?哼,哼,我就盖了,咋地吧,哼,直到现在,还没人来管呐!啊,”

    大舅手指着窗外,幸福地说道:“大外甥,你看看吧,这景色,多好哇,简

    直就是世外桃源啊,我这房子虽然破点,可也算是一座别墅啊,四周都是绿葱葱

    的庄稼,把这房子围得严严实实,风一刮,传来一股股清香味,让我心胸开阔。

    没有米了,就钻到大地里,掰几穗苞米,煮上,那才好吃呢,还有毛豆,那绝对

    是下酒的好菜啊,白菜、大葱、萝卜什么都有,想吃什么就摘什么,没人管我,

    大家伙都知道我穷,吃点就吃点呗。”

    “嘿嘿,”我打趣道:“大舅,你过的简直是神仙生活哦,嘿嘿!”

    “唉,”大舅脏嘴一咧:“大外甥呀,这夏天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吃饭、

    吃菜,都不成问题,可是,一到了冬天就难熬喽,没吃、没喝、没烧,怎么办?

    他妈的,还得找政府,找你大表哥啊!开始,我软磨硬泡,每次都不空手而归,

    这日子,也算过得去了。但是,时间长了,把你大表哥弄烦了,也磨皮了,他说

    什么也不肯出血了!他妈的,你不出血,老子就好好地寒碜寒碜你!于是,我就

    弄来一面破铜锣,站在镇政府的门前,哈,……”

    说着,说着,大舅兴奋难当地抬起双臂,像模像样地笔划起来:“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社员同志们,……”

    “得,得,得,”我哭笑不得地按下大舅的手臂:“大舅啊,以后,可别扯

    这个啦,对你,对大表哥,都不好啊,管咋地,咱们多少多少还沾点亲戚呐!”

    “可是,”大舅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大舅的生活一点也没有着落啊,怎么

    办啊,大外甥,一家人都等着饿死么?不行,我还得找政府、找你大表哥啊!”

    “大舅,”听到大舅的话,我焦急万分:“怎么,大舅,你还想到镇政府门

    前,去敲锣骂人啊!”

    “不,小力子,”大舅摇摇乱蓬蓬的脑袋:“大舅这回不敲锣啦,也不骂人

    啦,大舅不闹了,再闹,还得蹲拘留哇!大外甥,这一次,大舅将采用和平的方

    式!”

    “嘿嘿!什么和平方式啊?”

    “大外甥,你看!”大舅的脸上绽开无比得意地笑容,将一叠崭新的报纸,

    递到我的手上:“这张报纸,是我从拘留所回家的路上拣到的,是一个卖报纸的

    老太太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我闲着没事就翻了翻,无意之中,看到中央有这样一

    条规定,呶,”大舅手指着报纸头版最为显眼的地方:“大外甥,你看,”

    “哦,哦,”在大舅的指点之下,我默默地阅读起来,而大舅,则按奈不住

    兴奋的心情,嘿嘿地冷笑道:“哼哼,大外甥,大舅又来买卖啦!”

    ……

    在奶奶八十高寿的前夜,爸爸专程飞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看见如父的亲

    哥哥,老姑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一头扑进爸爸宽大的胸怀里,满腹委屈地纵

    声大哭起来:“哥——哥,咦——,咦——,咦——,”

    “老菊子,唉,”爸爸慈祥地抚摸着老姑的秀发,俨然父亲般地感叹道:

    “唉,都是我这个混小子,可把我老妹子给害苦喽,唉,这可怎么办,老菊子,

    差不多少,你也应该找个人啦!”

    “不,”老姑抬起挂满泪痕的面庞,坚定地摇晃着脑袋:“不,哥,除了小

    力子,我,谁也不跟!”

    “这,”爸爸苦涩地咧了咧嘴:“这,老妹子,你和小力子那是不可能的

    啊!”

    “哼,”奶奶全然改变了态度:“可不能这么说,大小子,为什么不可能?

    既然已经这样了,就成全他们吧,大小子啊,”奶奶拉着爸爸的手臂:“小力子

    可不混啊,你别总拿旧眼光来看人,小力子给咱们张家置下这么大一片土地,咱

    们张家真是前世积了阴德啊!”

    “妈,”爸爸转向奶奶:“这,能行么?简直是胡闹啊!”

    “怎么就不能行,”当年嚷嚷着要把我和老姑扔进辽河里喂鱼的二叔,也绝

    然转变过来,他那黝黑干瘪的面庞上,挂着一副极不相配的近视眼镜,被劣质烟

    草薰灼得又枯又黄的手掌捧着一本厚重的卦书,像模像样地翻查着:“嗯,哥,

    我已经查过他们姑侄俩的生辰八字了,哦,他们俩很合啊,卦书上说,这可能是

    上辈结下的缘份呐!”

    因当兵而丢掉正式工作的二叔,因没有三叔的好运气,更主要的,是没有三

    叔空前巨大的能量,至今也未恢复工作,为了糊口养家,只好半路出家地研究起

    风水、相术来。瞅着二叔那极为认真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发笑:呵呵,姑侄畸

    恋,也能在卦书上找到名正言顺的籍口,中华文化真是博大宽宏啊!

    “这简直是胡闹,”妈妈一脸不悦地从旁嘀咕道,非常势利的妈妈,希望尽

    快卖掉土地,携巨款,带着无比珍爱的儿子,离开故乡、离开奶奶、离开老姑。

    然后,让自己的宝贝儿子与红色贵族——范晶,结为百年之好!

    为了出卖土地,早已将诱人的巨款弄到手,妈妈与奶奶屡次争吵,彼此间,

    互不妥协,视若仇敌。但是,奶奶的威力是如此的巨大,并且有众多的支持者,

    妈妈势单利孤,我的态度又是极其的暧昧,左右环顾,一会站在妈妈这边,一会

    又让奶奶拢笼过去。因此,孤军作战的妈妈,始终没有达到战略目的。

    “哼,”每次争吵,妈妈都被奶奶骂得狗血喷头,狼狈不堪地逃之夭夭,却

    又永远也不甘心失败,背里地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哼,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

    儿子的土地,你有什么权利不让卖?我儿子的东西,你凭什么护在手里?哼,你

    就横着吧、护着吧,我看你还能活几天,等你死了,我还是得卖!”

    “得啦,得啦,”爸爸推开二叔手中的卦书:“老菊子和小力子的事,以后

    再慢慢研究吧,现在,咱们得核计、核计妈妈的八十大寿,应该怎么办!”

    “嗨,”奶奶闻言,冷冷地挥挥手:“办什么办,我眼瞅着要死的人啦,”

    奶奶永远都是明智的,知道自己已尽古稀之年,所剩时日不多:“还办什么大

    寿、小寿的,大小子,”奶奶突然拽住爸爸的手掌,乞求般地对爸爸说道:“大

    小子呀,如果你真有这份孝心,等妈妈死的时候,一定要把妈妈发送好,”

    话未说完,奶奶已经不可控制地涌出数滴无限感伤的老泪,望着奶奶那苦楚

    的、苍老的面庞,我心头好生酸涩。每当奶奶与妈妈争吵时,一挨看到奶奶这份

    表情,我便再也不敢坚持出卖土地了,而是无原则地、无条件地倒向奶奶的一

    边。为此,妈妈耿耿于怀。

    “儿子,”事后,妈妈气吁吁地训斥我道:“你咋不听妈妈的话啊,妈妈是

    怎么嘱咐你的,你忘了?儿子,你就甘心情愿地守在这个小地方?你不要深圳的

    户口和工作啦,你不要深圳的房子啦,你不要范晶啦,范晶,那是个多么好的姑

    娘啊,人家年轻漂亮,那皮肤,那身板!咂咂,都是没得说啊,百里挑一,不,

    千里挑一啊。并且,人家范晶,要钱有钱;要房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文化有

    文化;要专长有专长!而你跟老姑,能有什么前途啊?”

    “妈—,”爸爸紧紧地按揉着奶奶干枯的手背,毫不犹豫地答道:“妈—,

    你老尽管放心吧,你百年之后,儿子一定按照咱们家乡最隆重的仪式,给妈妈举

    行一次规模最大的葬礼。”

    “大小子,”听到爸爸的话,奶奶顿时喜形于色,抹了抹酸涩的泪珠,兴奋

    地说道:“大儿子呀,发送妈妈,用不着你们这些做儿子的,花一分钱,妈妈有

    钱!并且,妈妈早就准备好了,呶,”说着,奶奶哗地从炕柜底下,抽出一只精

    美的小皮箱,只见奶奶啪地按开皮箱盖,皮箱里盛满了奶奶为自己的身后事而准

    备好的寿装等用品。

    一生操劳,一生节俭,一分钱能握出汗珠、一粒米饭不肯随意扬抛的奶奶,

    对自己百年以后的殡葬之事,却让我颇为不可思议地破费起来,并且,不是一般

    的破费:任何物品,都挑最上乘的、最昂贵的购买!

    奶奶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执着:人活在世上,就是受罪来的,世上的一切,

    尤如那飘浮不安的云朵,永无定数。而死亡,却是永恒的。所以,人活着,一切

    都可以马马虎虎,饿不死、冻不着,即可!而对于永恒的死亡,则万万敷衍不

    得。

    你看,奶奶嘻滋滋地翻弄着价格不菲的寿装等物品,尤如炫耀家珍般地向爸

    爸展示着:“呶,大小子,妈妈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哦,对啦,”奶奶突

    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挠了挠耳根:“哎呀,我差点忘了,我还缺少两枚铜

    钱!”

    “呵呵,奶奶,”望着奶奶那孩子般较真的样子,我笑呵呵地插言道:“奶

    奶,你别急,过几天,我去古玩店,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古币回来!一定让奶奶够

    用,呵呵,”

    “去,”奶奶训斥道:“买那么多干么,奶奶只需要两个,大孙子,那玩意

    买多了,一点用处也没有,尽浪费钱,哦,”奶奶突然抬起头来:“大小子,妈

    妈现在就缺一口棺材了!”

    “妈,”爸爸拍着胸脯保证道:“妈,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买一口最好

    的棺材!”

    “大小子,妈妈要果松的!”

    “行,咱们就买果松的!”

    “大小子,你千万别可把妈妈给烧了呀,妈妈要跟你爹埋在一起!”

    提及爷爷,奶奶感慨万分:“唉,你那个爹呀,一辈子也没享到一天福,死

    了,连个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现在,你们都有钱了,我也有钱了,呶,”奶奶

    指着窗外道:“这院子,人家主动给价贰佰万,如果你爹在地下知道了,一定也

    得乐坏了,大小子,你爹活着没享到福,过几年,等我死的以后,趁着这机会,

    你们就重新给你爹换个棺材吧,也算对得起他。毕竟,你爹给你们留下这么大一

    个院子啊,唉,”

    “力,”老姑突然神秘兮兮地将我推进里间屋:“力啊,明天就是奶奶的八

    十大寿了,我哥和正几个弟弟商量着怎么办这个大寿。大侄啊,咱们应该做点什

    么,祝贺奶奶的大寿呐?”

    “这个,”老姑热切地盯视着我,那神情,与家庭主妇与丈夫商量处理某某

    事情,毫无二致,其实,老姑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之所以还要与我进行所谓的

    商量,完全出于一种“我已为人妇,凡事应该与当家的商量!”这种自我满足的

    心理,于是,我反问道:“姑姑,我什么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就尽管说吧!”

    “力,”听到我权力下放般的话语,老姑顿然喜上眉梢,毫不客气地自作主

    张道:“大侄,明天早晨咱们去县里,给奶奶请一个戏班子,你看,怎么样?”

    “过大寿,唱大戏,行啊,我同意!”

    老姑的举措,在故乡小镇的确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听到那耳熟能详的、

    独特的二人转旋律,人们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进奶奶家祝寿的院子里:“啊,

    哈,快来看啊,老张家唱大戏喽!”

    “走呀,到老张家看二人转去啊!”

    “老张家可真有钱啊,给老太太过大寿,请来了县里的戏班子!”

    “……”

    望着台下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群,老姑的脸上漫溢着无限的幸福之色,一

    颗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嘻嘻,”一男一女,两个极为默契的搭档,蹬蹬蹬地跳上木台,旋即便无

    所顾岂地卖弄起来,男角指着女角抹满脂粉的宽脸庞:“哎呀,这都徐娘半老的

    人啦,咋还像个二八佳人似的,刮这么厚的大白啊!”

    “哼,”女角显出怒色:“老么,我真的那么老么?”

    “真老,比我妈还要老!”

    “哼,我老,我比你妈你,小子,那,你敢叫我妈么?”

    “敢,”

    “叫,”

    “妈——”男角嗲声嗲气地叫嚷起来,引来台下一片低级的喝彩声:“哈,

    好,”

    “妈——,”男角一脸淫色地逼向女角:“妈——,我要吃咂!”

    “哇,”

    台下顿然喧沸起来,我恨恨地皱起了眉头:“这,都是些啥玩意啊,太低

    级,太下流了!”

    “喂——,喂——,喂——,”听到我的嘟哝声,老姑慌忙走向男、女角,

    和颜悦色地制止道:“喂,我说,今天是我妈八十大寿,这是一个很严肃的事

    情,你们可要收敛点,别弄得太粉喽!”

    “哎,”男、女角乖顺地应承道:“我们知道了,放心吧,我们会把握好

    的!”

    “哦——,”司仪走上台来,将男、女角哄下台去:“得,你们先歇会吧,

    等给老太君拜完寿,你们再接着演,再好好地研究吃咂的事情吧!”

    “哈哈哈,”台下哄堂大笑起来:“哈哈哈,真够粉的啊!”

    “哦,老张太太八十高龄,拜寿开始!”

    在司仪的安排之下,首先是爸爸和妈妈爬上木台,毕恭毕敬地走到奶奶的座

    位前,然后,双双跪下,在欢快的祝寿曲中,咕咚咕咚地给奶奶磕着响头;接下

    来,便是二叔、二婶;然后,是三叔、三婶;再然后,是老叔、老婶;大姑;二

    姑、二姑父,……

    “哦——,老太君的老姑娘,菊子,给妈妈拜寿喽!”

    “妈——,”衣着华丽、打扮入时的老姑,款款走到奶奶的座位前:“妈,

    老女儿,给你拜寿啦!”

    说完,老姑双膝一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奶奶的脚前,缓缓地俯下身去,开

    始给奶奶磕头。站在台下等候给奶奶拜寿的我,特别注意到,爸爸以及其他的叔

    叔、姑姑们,均是夫妻双双,一同给奶奶拜寿,唯独老姑,只身一人,尴尬万分

    地跪在奶奶的脚下,喃喃地念叨着拜寿的话语。

    望着脚下孤苦伶仃的、轻盈的、瘦俏的老姑,原本喜笑颜开的奶奶,苍老的

    面庞意外地抽搐起来,继尔,昏花的老眼,涌出一滴伤心的酸泪,透过飘逸而来

    的乐曲声,我甚至听到了奶奶无奈的叹息声:“唉——,”

    当轮到孙子辈来给奶奶拜寿时,其场面更令奶奶窘迫不已,我,奶奶的长

    孙,而小石头,我与老姑不伦之爱的滑稽结晶,被不知个中缘由的司仪,极为荒

    唐地安排在一起,轮流去给奶奶拜寿,我一声声地唤着奶奶,而小石头,则甜甜

    地叫着姥姥!

    “唉——,咂咂,”我傻怔怔地跪在奶奶的脚下,又听到奶奶苦涩的叹息

    声:“唉——,”

    ……

    爸爸荣归故里,童年时代那热闹、欢腾的场面再度重演,亲戚、邻里们每日

    邀请爸爸做客赴宴的酒席,一桌紧接着一桌,直喝得爸爸、妈妈手捂着消化不良

    的腑脏,叫苦不迭。而今天,爸爸则被大表哥诚惶诚恐地邀请进他那刚刚落成不

    久的,与三叔堪有一比的豪宅大院里。

    “哇,好棒哟,”望着大表哥宫殿般的豪宅,妈妈由衷地惊叹起来,那东北

    与广东杂交的、不伦不类的东北广东腔,久久地回荡在大客厅的天棚上,听得我

    浑身肉麻至极。仲秋虽然悄悄逝去,天气并不是特别的寒冷,而我却直打冷颤。

    “唔哇,”妈妈更加做作地惊呼起来:“好好漂亮的家具哟!”

    “妈妈,”我再也无法容忍妈妈的造作之态,不耐烦地掐拧妈妈一把:“妈

    妈,你能不能好好地说话!”

    “力哥,”装饰奢华、酒香飘逸的客厅里,表妹小蒿子擒着甜甜的微笑,轻

    盈地迎上前来,那光彩四射的窈窕身段,尤如不可抗拒的、性感超强的巨大黑

    洞,将我的视线全部吸纳进去!

    啊,表妹,阔别多载,当年娇羞、腼腆的清醇少女,已然出落为一个成熟

    的、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少妇。啊,表妹,她那童年时代就让我想入非非的身

    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镶着金丝花边的旗袍,散发着浓烈的脂粉之香。放眼望

    去,深蓝色的布料,丝毫也没有遮掩住表妹那茁壮的青春气息,而那鲜嫩的、极

    富肉感的肌肤,隔着厚重的布料,更是欲盖弥露。啊,表妹,好漂亮的、好性感

    的表妹!……

    “力,”

    我正色欲沉迷地呆望着眼前这位天仙般美丽的表妹,身后的老姑见状,酸溜

    溜地捅了捅我的肘部:“大侄,进屋坐啊!”

    “力哥,坐这,”大表哥夫妇领着爸爸和妈妈,逐个房间地视察着,表妹小

    蒿子则徘徊在我的身旁左右,殷勤地转来转去,一会沏茶,一会递烟,同时,一

    对含情脉脉的秀眼,神秘地与我瞟来荡去,我更是色火熊燃地与之挤眉弄眼。

    我与表妹这频频的、眉来眼去的勾当,当然逃不过老姑机灵的法眼,她一会

    拽扯着我的衣襟,一会又冷冷地瞟视着表妹,而小蒿子,看在眼里,却不以为

    然,索性更加大方地坐在我的身旁,我依然瞪着火辣辣的目光,自己都无法解释

    地问表妹道:“蒿子,你结婚了没有哇?”

    “没有!”小蒿子粉嫩的脸蛋,唰地红到了脖颈:“还,没,找不到合适

    的!”

    “呵呵,”我别有用心地讥讽道:“找不到合适的,蒿子,是不是你的眼眶

    太高了呀!”

    “力哥,”小蒿子厥起了小嘴:“不是人家眼眶高,只是,咱们镇上,没有

    一个像样的男人,哼,一个俗不可耐的样子,看了,都恶心!”

    “是啊,”老姑以挖苦的口吻道:“你有钱,谁能攀上你的高枝呀!”

    “钱,”小蒿子撇了撇嘴:“钱,算个什么啊,力哥,”小蒿子又转向我:

    “力哥,这些年来,钱,我是挣了不少,可是,却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快乐!我觉

    得,人一旦有了钱,与平日的朋友们,就产生了距离,彼此之间,生疏了!唉,

    钱,真不是好东西啊!”

    “哼,”望着小蒿子那孤傲的面庞,老姑扒着我的耳根嘀咕道:“哼,什么

    挣了不少钱,没有她哥,她,到哪挣钱去啊!”

    “是呀,是呀,”我表示赞同道:“的确如此,蒿子,金钱,真的能将儿时

    的友谊,拉开很大很大的一段距离,我,也有这种切身的感受,儿时,我们都在

    一起玩,除了几个溜溜,谁也不比谁多些什么。可是,长大了,成年了,我们儿

    时的光腚朋友,便以金钱划定地位和层次,有钱的人,聚在一堆,没钱的人,聚

    在另一堆。呵呵,物以类聚,人以钱分啊!”

    “力哥,我觉得,”小蒿子深有感触地说道:“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不是

    金钱,而是知识!”

    “呵呵,”我突然感觉到,自己与表妹,对人生,对生活,有着如此相同的

    看法,与表妹畅谈我感到很是投机,别有一番情趣:“蒿子,现在,你有钱了,

    说什么都有资格了,知识,当然是最宝贵的财富,可有时,一些学富五车,满腹

    经纶的人,却穷得三餐无继啊!”

    “不会吧,”小蒿子表示怀疑道:“那一定是他怀才不遇,”

    “蒿子呀,我虽然文化不高,也晓得知识是宝贵的,可是,没钱,是绝对不

    行的啊,我曾多次饱尝过缺钱的滋味,真不好受啊,有时,穷得连盒烟,都买不

    起!”

    “嘻嘻,力哥,你还会缺钱啊,你是咱们镇上有名的大地主啊,”说着,小

    蒿子兴奋地比划起来:“啊,多大的一片土地啊,如果再把前面的水塘填平喽,

    那,就更值钱啦!”

    “嗨,”一听到小池塘,我禁不住地皱起了眉头:“蒿子,我不想再填了,

    小池塘太可怜了,啊,以前的小池塘,多美啊,而今天,变成了臭水池!”

    “嘻嘻,力哥,”小蒿子淡然一笑:“你还是那么多愁善感的,嗔,一个小

    池塘,你也要记上一辈子,……”

    “啊,小池塘,”我感慨万分地嘀咕起来:“一看见小池塘,我就想起了童

    年,想起了过去的故乡,那,多美啊,充满了田园风光,漫步在小池塘边,满眼

    到处都是绿油油,让人诗性如泉涌哇!”

    “嘻嘻,”小蒿子娇嗔地凝视着我:“看来,力哥真的很怀念小池塘,没有

    了小池塘,力哥就没有了诗性,呵呵,力哥,如果你心痛小池塘,如果还想诗性

    大发,我倒有一个保全它的办法!”

    “什么办法?”听到小蒿子的话,我精神顿然为之大振,目光更加火辣地盯

    视着表妹,小蒿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力哥,我让大哥把小池塘圈起来,对外,

    就说有人租赁了,养鱼了!”

    “真的,”我控制不住地握住小蒿子白嫩的细手:“真的?蒿子,这是真

    的?”

    “嘻嘻,”小蒿子难为情地抽出手来,撒娇般地撩了撩眼皮:“力哥,瞅把

    你乐的,多大一件事啊,过几天,我就让大哥,把小池塘圈起来,租给你!”小

    蒿子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尖:“租给你,力哥,怎么样,这回,你放心

    了吧!”

    “谢谢,谢谢,谢谢表妹!”

    “力哥,来,”小蒿子呼地站起身来,将我拽到她的房间里,指着一台电脑

    问我道:“力哥,你会摆弄这玩意么?”

    “还行吧!”

    小蒿子打开电脑,并且连接到网络:“力哥,你看,看到人家往上贴文章,

    可是,我却什么也写不出来,唉,只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念几天书呐!”

    “呵呵,”我指着荧屏道,跃跃欲试地推搡着小蒿子:“上啊,蒿子,参与

    啊,跟他们扯啊!”

    “可是,”小蒿子面露难色:“力哥,我不会啊,我什么也不懂,根本插不

    上嘴,只能看人家滔滔不绝,”

    “嗨,”我大大咧咧地说道:“什么懂不懂的,上啊,扯呀,他说东,你就

    讲西,他聊北,你就唠南,抬杠玩呗,”

    “哈哈,”小蒿子怔怔地望着我:“哦,较蛮劲、硬别啊,可是,那也得说

    到理上去啊,不然,瞎扯一气,不得让人家笑掉大牙!唉,力哥,所以,我还是

    那样地认为,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到了网上!”说完,小蒿子啪地一

    声,若有所失地关掉了电脑:“咱文化浅,插不上言啊,力哥,”小蒿子有意转

    开了话题:“力哥,你说,现在,做点什么买卖,才能挣钱呐?”

    “呵呵,”我热切地盯视着小蒿子:“怎么,蒿子,办轧钢厂,这钱还不够

    你挣的啊,你,还想挣多少钱啊?”

    “力哥,”小蒿子坦诚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小型轧钢厂,是高耗能、

    低效益的企业,是国家政策所不允许的,上级政府早已三令五申要取缔,只是,

    地方保护主义给罩着,如果没有我大哥,我的厂子,早就给关掉了。所以,力

    哥,我想改行,趁着轧钢厂暂时还能维持,把它卖掉,然后,用这钱,干别的,

    力哥,你给我出出主意,干点什么好呐?”

    “这个,”我挠着脑袋苦苦地思忖起来,小蒿子试探性地问道:“办渡假

    村?”

    “不,”我摇摇头,小蒿子继续问道:“办学校?”

    “不,”我突然想起了远在深圳的范晶,此刻,她正热切地等待着巨额资

    金,继续开拓她的事业,而我的土地,暂时又无法出卖,于是,我建议道:“蒿

    子,办医院!”

    “哦,办医院,”小蒿子惊奇地望着我:“办医院,能行么?力哥,”

    “哎——哟,大叔,”我正与小蒿子无拘无束地畅谈着,突然,客厅里嘈杂

    起来,透过叽叽喳喳的嚷嚷声,我听到大舅那略微沙哑的、嗡声嗡气地男低音:

    “哦,镇长大人,两溜溜棒上门拜谢来了!”

    “大叔,快请进,请坐这,”我循声走出屋门,只见破衣烂衫的大舅,拄着

    一根七扭八弯的手杖,嘀嘀咕咕,一瘸一拐地走进客厅,屁股蛋上的半截布丁,

    随风东摇西摆着。爸爸、妈妈的表情极为复杂,既惊讶,且冷漠,尤其是妈妈,

    一脸不屑地盯视着大舅:“哥,你,又来干么,在政府捣乱还嫌不够,又想闹腾

    到家里来喽!”

    “大舅母,别,别这样说,这事,我做得也不对,”大表哥极为尴尬地搀扶

    着大舅:“大叔哇,我不对,我错了!”

    “不,”大舅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无所谓地摆着手:“镇长大人,你做得

    对,你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我真得好好地感谢你啊!”

    “唉,”大表哥叹了口气:“大叔哇,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呀,你做得也太过

    火了,为了制止你的过激行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恶果,我不得不给县公安局打

    了电话!大叔,那天,你太激动,你还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唉,大叔哇,

    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如果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凭你那天的过激言

    词,完全可以把你打成反革命啊,大叔,我,也是为你好啊,否则,你没准会做

    出什么事情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喽!”

    “是呀,是呀,”大舅点点头:“我知道,我不冷静,我攻击政府、谩骂x

    x党,我错了,我有罪,我蹲拘留,是自作自受,”

    “大叔啊,认识到错误,这很好,以后,可别再胡来喽!”

    “嗯,”大舅再次点点头,大表哥继续道:“我们都知道,你生活很困难,

    我们,会斟情考虑你的生活问题的,过几天,等你身体恢复好的时候,你就到镇

    政府去,我已经给你办好了困难补助,你只要带上手印,去领就行了!”

    “谢谢,谢谢,”大舅装出一幅老实巴交的憨态:“谢谢政府,谢谢镇长大

    人对我的照顾,今天我来,一来,是谢谢镇长大人,二来,是想弄点贷款!…”

    “什么,贷款?”大表哥立刻瞪大了眼睛:“大叔,困难补助,已经足够你

    一家人的生活啦,怎么,你又要贷什么款啊?没钱种地?哝,我给你,”说着,

    大表哥便爽快地掏出一叠钞票来,大舅连瞅都懒得瞅地推向一边:“镇长大人,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真要贷款,我有用处,并且,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国

    家,为了人民!……”

    “嗨呀,大叔啊,”大表哥哭笑不得地撇了撇嘴:“大叔啊,你是不是又喝

    了?”

    “没喝,”大舅认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