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你在这里呆得时间不长,所以不清楚。”李泰看了看天花板,小声道:“这破地方邪乎着呢,你真以为巫未和夏明是好好走的?”
“不然呢?”
“我原来也做过司机,上次那两辆车我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儿了。那么长的车身,玻璃里面还挂着黑布,”李泰吞了口唾沫,颤巍巍地说:“那根本就是灵车!”
“李哥,大半夜的,你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我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道:“说不定是你看错了你呢。上次方华不是还说那车上下来个红衣服——”
“你说什么?!”如果说李泰刚才还只是身体在抖的话,那这下他的声音也在抖了,“我怎么不知道,上次他们把巫未抬上去就走了,你确定方华说有个女的下来了?”
“那天吃饭你不是在旁边吗,你没听见?”我心里也慌了起来,都说疯子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要是真的,可就太吓人了。
“他整天神神叨叨的,说话我都没注意过。”李泰使劲儿挠了挠头。
“没,没事儿,方华说那女人后来又上车走了。”一想起巫未,我心里竟是慢慢镇定了下来,“对了,你说巫未是被抬走的?”
“是啊。”李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比开始的时候更焦躁了。
“难道那丫头——”我不敢再说下去。
“放心,他们走的时候都还没咽气。”李泰攥着拳头,深吸了口气道:“我今晚就要走!”
“去哪儿?”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他。
“只要跑出这院子就行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李泰狞笑了一声说:“那三个混蛋说不定就在楼上商量怎么处理咱们呢,我可不能坐着等死!”
他的表情很吓人,但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可能还会发生更吓人的事情。
“那言末和方华怎么办?” 我问道。
“带上他们不就完了。”李泰倒是有义气,他站在屋子里,影子被拉得老长,将言末的身子完全遮盖住了。
“那你收拾一下,我去叫方华。”我说道。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李泰,而且他没有大门的钥匙,我并不觉得他能跑得出去。可是我也没有上楼去叫人。
我得找到方华,先跟他确认一个问题。
咚咚咚!我敲了敲门,回应我的是一阵阵的雨声。我心道不好,跑到院子里一看,那窗户果然大开着,雨水已经将地面打成了深黑色。
一道闪电划过,我看着那惨白的墙壁,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人气。方华就像从来没在里面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难道他也逃了?我将一楼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包括我隔壁那间,还是没有。如果方华不是凭空消失了,那他现在肯定就在二楼。
我抬头看了看,只有会议室的灯还亮着。方华可能就在那里面,也可能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正戏谑地看着我。
“你还走不走?”这时李哥已经背着言末跑了出来,他冲我招了招手说:“过来打伞。”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拦住他,但腿还是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兴许我潜意识里也想逃离这个地方吧。
一步,两步,就在我马上要走到李泰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不动了,脸上的表情如同言末一般,变得惨败而死灰。
一团团白沫从他的嘴角涌出,李泰甚至连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我扶住他的胳膊,根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言末从他的肩膀上滑下来,和那把伞分别向着两个方向滚去。
“你们干嘛呢?”楼上传来一声大喝,我抬头看去,密密的雨幕里面只能看见个模糊的黑影。
再然后,我就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是Nasi和黄百川。他们并没有问为什么,查看了一下言末和李泰的情况后,就将人各自送回了房间。
我独自坐在大堂里,看他俩忙里忙外地收拾,再一次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无力。是不是我自己其实本来就是个疯子,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李哥蛊惑了呢?
还是这疗养院里有什么能传染的病毒,只要人接触到就会慢慢变得神志不清?外面隐隐响起了阵阵雷声,我脑子里乱得更厉害了。
“你可真能折腾啊。”Nasi叼着根烟,眯起眼睛盯着我,随即摇摇头,上楼去了。黄百川跟在后面,他离开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慈祥:“你好好休息。”
是啊,我是该好好休息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外面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个铁皮柜子。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华好像现在还没出现。
我没有开灯,一步步地走过去,雨水不断地从身上滴下来,很快就被地面吸得一干二净。如果方华躲在楼上,这会儿应该早就被我站在那柜子前面,深吸了口气,一把拉开了柜门。
“你找到我啦!”一个黑影从里面窜出来,差点把我扑倒在地上。
方华果然是躲在这里,我舒了口气,将人给送了回去。还好今晚的风不大,他的床没有被雨淋湿,只要关了窗户睡觉就没什么问题了。
晚上十一点,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浓重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传来,外面细密的雨声就像是催眠曲一般,让我很快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似乎有人进了我的屋子,带着一股冰凉的水汽。他赤身果体地钻进我的被子里,我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体温。
很热,也很难让人拒绝。
雨滴落在窗户上,窸窸窣窣的,近在耳边,却仿佛又远在天边。它们时而如同零零散散的鼓点儿,灵动地跳跃着,让人捉摸不住,时而又像是热忱而有力的重击,拍打在柔韧的鼓面上,发出阵阵低沉而暗哑的回响。
间或还有些雷声混在里面,短暂的停顿,炸开,又停顿,然后再炸开,如此重复,连绵不断,余音袅袅。而我在这迷迷糊糊的幻觉里,竟像是亲眼看见了那电光闪烁的云端。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因为禁止描绘某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我借着最后三段,作死地试了试以景代人,大家自行体会其中门道,体会不出来就忽略好了,我继续努力,下次写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然后还有两章就大结局了,明天有事情,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更新
☆、消逝(一)
第二天一早,雨已停,云未散。
“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人了。”方华颓然地趴在石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黄色小花儿。昨天的雨水还残留在花瓣上,能嗅到些带着水汽的芳香。
“是的,就剩咱们两个了。”我说道。
半个小时前,李哥还是得偿所愿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就在他最恐惧的那辆黑车上,和言末一起,面无表情地走了。
Nasi没有出现,整个过程都是黄百川在监督着。我们将他俩送到车上,黑色的帘子拉起来,就像是话剧结束时落下的帷幕,无声地宣告着李哥和言末旧生活的终结。
如此一来,整个疗养院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病人。是的,两个病人,除了方华之外,我也生病了。
而且这病比同性恋什么的更加无药可医——我喜欢上了那个面具男。
昨晚的一场春梦过后,我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最让人满足的,还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当事人就在我的身边。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胳膊搂在我的腰间,暖暖的,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脉搏的跳动。这实实在在的肌肤相交,没有我曾经想象的那样兴奋刺激,却是格外充实。
我轻轻抬头看了看,屋子里铁皮柜子还在,窗户外面就是绿色的花丛。看来并不是我昨天睡的太迷糊,到二楼摸上了院长的床,而是他主动送上门的。
美梦成真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虽然他的脸上还带着面具,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就像那些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生,毫不顾忌地在他身上摸一摸,掐一掐,做着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现在却乐此不疲的事情。
期间面具男应该是醒过一次,但他脸上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睁开眼睛。不过他确实是狠狠在我腰间拧了一下,然后将我整个人都压在了被子里面。
“你在想什么?”方华在我背上一拍,瞬间就把我拍醒了。
“没什么。”我擦了擦嘴角,还好没有口水流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笙箫的副作用,我现在忽然感觉这地方其实也挺美好的。
“你看我今天美不美?”方华看着我,我下意识地想回答“美”,但在看见他那双眼睛的时候,却开不了口了。
他没有画眼线,没有上腮红,甚至连粉都只是涂了薄薄一层。我从来没见过这副样子的方华,他像换了个人一样,坐在我的眼前,我却仿佛是第一次遇见他。
“你其实长得很帅。”我顿了顿说。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化妆?”方华又掏出了他那面小镜子,我借机瞄了一眼,镜子里并不是空的。
我心里悬着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去。
昨天晚上发现方华不见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幻觉。巫未,夏明他们其实并未真的存在过,也没有真正地消失过,他们不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仅仅是离开了我的脑子呢?
兴许我才是这里唯一的病人。这种念头听起来也许很荒谬,但在这种地方,荒谬本身就已经能够解释很多的事情。
还好方华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我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次倒没有上次那么疼,但感觉是真实的。
“你不是爱美吗?”我笑了笑说。
“谁不爱美呢?”方华叹了口气,他猩红的指尖上闪着些亮光,“人都是天生就爱美的,不管他长得如何,总是避免不了这种心思。就算有人能把它藏起来,也是藏不住一辈子的。”
“你想变成女人?”我问道。
“女人有什么不好。”方华脸色变得有些发白,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嗓子变得沙哑了起来,“至少我想穿裙子就穿裙子,想穿高跟鞋就穿高跟鞋,更妙的呢,还是我能光明正大地勾引那些臭男人,谁也不敢说我,谁也不能说我。”
“谁让他们长得没我漂亮呢?”方华阴阳怪气地说:“我喜欢男人呢,人们就说我是变态,那我做女人呢,人们又说我丧心病狂。难道我变成女人再喜欢男人,也不对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怕他突然和前几个人似的发狂,然后从我眼前消失,却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定都是中了魔障。
“可是我才不要真的变成女人。”方华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嘿嘿嘿地笑着,喃喃道:“如果我要是变成女人,他就不会喜欢我了。”
“他是谁?”我的确控制住了自己的舌头,但这声音却是直接从我的脑子里跳了出来。
“Nasi啊,你不认识他吗?”方华愣了一下,转而看着我说:“Nasi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博士呢,他长得那么帅,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
“然后你就去了医院,遇见了夏明?”又一句话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我抽了口凉气,赶忙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