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意摆摆手:“我们先离开这里,切莫让丞相大人知晓。”
李昀皱眉:“丞相大人经常出入这宫里么?”
柳无意道:“丞相大人就住在祁阳殿。”
李昀呆愣当场。
哪怕李昀再蠢笨,也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何况李昀本身也是个极其聪明的。
所谓皇后住在菩提寺出家,后宫没有一位妃子,两日里那位李公公也从未让自己翻过什么花名册,而本是正宫后位的祁阳殿,住着当朝宰相。
洛慕恒和杜若堂,李昀又掐了自己一下,这真的不是梦么?
☆、失忆
杜若堂在祁阳殿里看着今年科举的新册子。旁边放着紫檀香炉,里面的香料很淡,杜若堂从不喜欢闻重香。
原本宁静的祁阳殿的厅堂,更加宁静,这让站在底下的礼部侍郎崔攸更加忐忑,本来脸颊就消瘦,如今看起来像凹进去似的,更加可怜。
“今年的贡生里,怎么没有王庸的名字?”
“王庸” 崔攸拭了头上的汗,使劲儿在想那王庸是何许人也。
“嘉陵才子,年方十八,今年也参加了科举。”
“哦哦,王庸,此人进了乡甲,却没有能进殿试。” 崔攸道。
“哦?那么大人魏学仕的小公子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居然进了殿试三甲,真是可喜可贺。”
崔攸拿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杜若堂笑道:怎么四月份的天儿,就如此热了么?来人,给崔大人上杯茶。
“不用不用,老朽不渴。”
杜若堂点头:“如今朝堂之上求才若渴,倒是大人,不怎么口渴。”
崔攸一脑门子的汗,倒是不敢擦了。
“两日之后就是殿试了,希望这三甲才子,可以获天子赞誉。”杜若堂状似不经意道。
崔攸恨自己胆小,不敢违背魏学仕的委托,硬生生的挤掉了那王庸的名字,换上了魏学仕的大公子,本以为这事儿不会有人知晓,现如今看来,丞相大人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此时若还将不知错就改,怕是自己的官位不保。
崔攸咬咬牙,道:“本是等着殿试就可以的,奈何昨日魏小公子旧疾复发,恐怕进不了殿堂,怕殿前失仪,已经要划去,准备再将前十名贡生再考一次,选出更为合适的人选。”
“再考一次?”轻描淡写的语句。
崔攸拱手弯腰:“再考一次。”
杜若堂笑了:“那就再考一次。”
出了殿门,崔攸还是大气儿都不敢出,连身边宫女行礼都恍若不知。
这杜若堂哪里是在问贡生之事,他定是知晓了自己与魏学仕的那点儿事。
说来也不怪崔攸,本朝向来与胡人势不两立,自洛慕恒统一南北称帝,胡人不敢来犯,甚至有些示好之意,那魏学仕太大胆,不仅收了胡人的礼,还向胡人说了自己是礼部侍郎掌管礼部事宜,于是胡人将一箱金银送到了自己府上。
奈何自己和那魏学仕是连襟,这关系就不好办了。胡人的说法很简单,只要把一位胡女送到宫里当宫女即可。
丞相刚才应是在这敲打自己。刚才若一句不慎说错,那就不仅是乌纱不保的事儿了。
那哪里是要自己喝茶,是要查,自己若接了那杯茶,这事儿就大了,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丢了这连襟的情分,举报魏学仕。
这位年纪轻轻的丞相,端的是相貌无双,此时却让崔攸想起就胆战心惊。
杜若堂看完卷宗揉了揉眼睛,与胡人通商事宜,以及即将开始的殿试,已经让自己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抬眼看向窗子外那只叽叽喳喳的画眉,微微一笑。
有的人倒是落得清闲,自己两日忙的不可开交,那人却几日都没有上朝。
杜若堂走进嘉栾殿,李公公见是自己微微颔首,浮尘一挥,宫女打开大门。
越过大厅走进里间儿,发现洛慕恒正在抱着一大堆书籍在打瞌睡。杜若堂从案上拿起一看,是本朝纲纪,又看洛慕恒昏昏欲睡的样子,就用书卷敲了一下洛慕恒的头。
“几日不上朝,难道是转了性,看起书来了么?”
李昀被打了一下,浑浑噩噩的抬眼看,心里暗叫不好。
怎么最不该见的人偏偏在自己身侧。
李昀这两日一直在跟着柳无意学习如何装的更像皇帝,但柳无意只说,别的都好说,就是最好不要见到杜若堂,他是本朝最聪明之人,你那点小伎俩自己都能揭穿,何况那人。
在后世的传说中,芙蓉股二谷主秦信是这大渊开国年间医术最为高明之人,但其实秦信的医术不算高明,最高明之处则是制作丹药。
秦信有一套自己保存尸体的妙招,曾经有人服用过秦信的丹药,尸身不腐,死而不僵,所以才被传的神乎其神,甚至说其有通天之法可以救人生死。
柳无意对世上的疑难杂症或许可以一试,但对这种灵魂调换的奇异之事却束手无策,如今已经前往芙蓉谷找秦信,看他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柳无意临走的时候跟自己详谈了一个晚上,关于这位皇帝的习惯、脾性以及处事态度。
李昀曾以为,皇帝么,当然是庄重威严,不苟言笑,且做事沉稳,但被柳无意提点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都是错的。
洛慕恒,有一股贵族世家的风流之态,但跟庄重不着边儿。一向不拘小节,不爱读书,但非常聪慧,生有七窍,也有识人之才。
原来自己这两天白装了,人家这个皇帝做的随心所欲,又有杜若堂这么聪明的人给自己打理事务,根本一点都不拘谨。
拘谨之人,怎会将一国丞相收入宫内?李昀苦笑,这真的不好装。
“闲玉,你来了。”闲玉是杜若堂的表字,若见到此人,千万不能丞相、爱卿的叫唤,一叫就露了馅儿。
“这几日怎么没上朝?”
“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倦怠的很。”
“两日之后便是殿试,三甲儒生殿前答题,你可有想过问什么么?”
李昀瞪大眼睛:“我能不去么?”
这朝堂之上,自己一定露馅儿。
杜若堂看了看李昀,没有说话。
李昀抿着唇,狠了狠心,站起身来,执起杜若堂藏在袖子里的手:
“此等事有你就够了,闲玉,有你真好。”
杜若堂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又看了一眼李昀,还是没有说话。
李昀心想,完了,这杜若堂定是起了疑心。
本来么,明明两个人,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会是一样的,上一次见面自己是刚醉酒醒来,杜若堂以为自己还没有醒酒,说些醉话可以理解,但如今……眼前这位一看就是聪明人,怎会不知晓。
索性上前一步搂住杜若堂略微单薄的身子:“闲玉,我觉得我病了。”
“嗯?”
“上次换血,你说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我总是不大记得过去的一些事,最近两天又开始头痛,脑袋跟浆糊一样,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柳无意说,若杜若堂起了疑心,那么久要先发制人,最好的理由便是换血之事。
洛慕恒八年前,也就是和前朝太子南北割据之时曾经危在旦夕,自己的妹妹承郡主舍生取义,与哥哥换了血,洛慕恒才保住性命,而那小郡主也因此没能看到大渊朝开国的这一天。
杜若堂看着李昀脸侧的细小伤痕,又执起李昀的手:“你都忘记了什么?”
李昀知道,杜若堂在看自己手上换血留下的疤痕。
“忘记了,所有。”
李昀看着杜若堂的眼睛说。
☆、皇帝轮流做
再精致的御花园也抵挡不了漫天的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