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转头皱眉:“你怎么只回这么一句?你呢?你上一次逛花灯是什么时候?”
苏祈一愣,砖头看着猜灯谜的小摊儿:“什么时候?许久了。”
“是陪着家人一起的么?”
苏祈摇摇头:“自己。”
苏祈看向李昀:“我们去猜灯谜吧。”
“啊?好啊。”
李昀扯着苏祈的袖子往人群里凑,灯谜都藏在一个个悬在半空的灯笼中,李昀跳起来拿了一个:“直上浮云间?”然后笑了:“去字嘛。”
然后又跳起来拿了一个:“早上勿来?这个更简单,是个容易的易字。”
苏祈看着李昀一个个的扯下灯笼里的灯谜,然后一个个的猜中,这一幕熟悉的让人心酸,只是当初猜灯谜的那个是自己,现在,换作了他。
都说这世上早晚物是人非,辗转百年,那人近在咫尺,苏祈低头苦笑,他,到底还是没认出自己来。
李昀此时已经快把上面的灯谜都猜了个遍,摊主吹胡子瞪眼睛的他也视若无睹,又扯下一个灯谜,上面写着“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
李昀默念这几句,想起了那似梦非梦的那段岁月,心里犯了酸,就递给苏祈:“猜不到了。”
苏祈接过,看向李昀:“是情投意合,地久天长。”
片片光辉的灯海浸在繁星里,一时之间,两人目光相对,万物都化作了虚无,竟不想再多说话。
☆、龙凤茗
李昀站在众人面前站立,面容严肃,一本正经道:“泥潭凶险,深陷其中便完了,大家拉好绳子,一个个的跟着,有什么动静随时摇动绳索,不可大声喊叫,也不能随意晃动。”
众人应着,然后七八个人拴好绳索下了泥潭。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内,店小二又看着这几个人出去的时候衣着光鲜,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最后已经麻木了。
终于有一日,有个随从在泥潭的腐草中捞出了一块龙凤茗。
这钱塘江的官船虽多,但大多都是从外进来的,而据说那艘官船是从钱塘江一带发出去的,那么上面一定会有钱塘江官印。
李昀接过手中仔细查看一番,这龙凤茗上面盖着官印,盖的是正是前钱塘江太守的印章。
李昀大喜过望,高兴过头了直接歪倒在泥潭中。
还好几个人绑着绳索,否则李昀恐怕也出不来了。
上了岸,李昀拍拍胸脯:“好险好险,老子差点一去不复返。”
看着李昀浑身臭泥的样子,苏祈摇摇头,这人,这人和那人,真真的不像。
回到客栈,李昀照例将自己洗涮一遍,然后将那龙凤茗拿了出来,用刷子细细刷掉上面的泥土,透着烛火仔细查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李昀赶紧跑到苏祈的房间门前,想想天色已晚,但心中确实有些着急,于是便轻轻叩门。
门开了,苏祈站在李昀面前,只见苏祈将头发散了下来,随意搭在身后,一件淡黄色的长衫穿在身上,衬着苏祈身形纤长,李昀倒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李昀又想起了那时与他一同要去前往京城的船上,苏祈也是如此,这人有着杜若堂一模一样的脸庞,穿过了五百年,这张脸庞与自己近在咫尺,同样的眉目如画,同样的姿态雍容,李昀心里那根想动又不敢动的,却早就藏在心底的那根弦又动了一下。
“怎么了?”
李昀顾不上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将人拽进屋子,拿出那枚龙凤茗:“你看。”
“这枚龙凤茗有什么蹊跷?”苏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替李昀倒了一杯,见李昀二话没说的喝了下去,嘴角上扬了一下。
“蹊跷大了,这木头本没什么蹊跷,我从拿到手里就在想,这东西在泥里沁了那么久,为什么没有糟烂,刷抹过后依然保持原貌,你仔细看,这里面掺了金屑和石原膏,方才能保持不朽。”
苏祈点头。
李昀又道:“这几样东西都是咱们家乡保尸的独家办法,怎么会这船上会有?”
“你是说……这东西是晟州出产?”苏祈喝了一口茶。
“没错,这保尸的方法是晟州先祖遗传下来的独家手艺,绝不会外传,所以我敢断定,这官船定是从晟州开过来的。”
李昀喝了一口茶又说:“有这独家手艺的如今只有两个家族,一个是晟州薛家,一个是晟州王家,这东西一定是这两家其中之一锻造……但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么个东西?”
苏祈道:“或许,是为了让什么人相信,他们有这门手艺。”
李昀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艘官船当时是在做一笔,很大的买卖。”
苏祈点点头:“时候不早了,睡吧,明日,我们去晟州。”
“好!”
苏祈斜睨李昀:“从钱塘江到晟州其实不算远,走水路不过两天时间,但要走陆路的话,最起码得四五天的时间。”
李昀听到这里脸色白了些许:“水路?哦……”说罢回到自己房间睡去了。
第二日,李昀躲在船舱一角,方伯递给他一壶热水,又递给他一个袋子:“小公子,这船还没开呢。”
李昀摆摆手:“我先准备好。”
方伯看着是有心疼又觉得好笑。
船到底还是开了,李昀缩在角落里不肯出来,苏祈在他旁边坐下:“你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从小就晕船,道路不平的车也晕。”
苏祈抬眼看他:“那从京城一路走来,马车上你倒没什么毛病。”
李昀不好意思道:“也幸亏你这一路没事儿抚个琴,虽说我不太懂音律这东西,但也不知怎的,你一抚琴,我就会好一些。”
苏祈点点头,走了开去。
半响,一阵悠扬的琴声飘进李昀的耳朵,缓慢沉稳,李昀仿佛觉得自己也沉稳了许多,深吸一口气,觉得四周也没那么天旋地转了。
行船至第二日早上,李昀已经觉得自己不晕船了,苏祈笑道:“既然不晕了,方伯刚从江水里钓了一尾鱼,你要不要一起试试?”
李昀走到桌子前,一笑:“这次,苏公子不会再让在下下厨了罢?”
苏祈听了这话莞尔一笑,给李昀斟了一杯酒,李昀一口咽下,抬头看着海天一色,仿佛被水洗过一般,低头偷看了一眼苏祈唇边的那抹笑容,李昀此刻的心情就像今儿的天一般染着蔚蓝,皇帝的那一个月期限也抛在了脑后,一片晴朗,没了阴霾。
☆、回到晟州
晟州,苏宅。
虽说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但这次出行到底还是私令,太过招摇并不好,索性苏祈和李昀都算得上晟州人,对这里再熟络不过。
离开晟州的时候李昀变卖了家宅,师傅的古屋建在,但许久没人打扫也是不想再去了,怕触景生情。
但李昀却没想到,苏祈在晟州的房子还在,不仅还在,依然有仆人守着。
李昀想起第一次来苏府的时候,那时候自己简直受宠若惊,却未曾想过两人会有现在的渊源。门徒打开门,看见苏祈惊喜了一番,公子长公子短的没完没了,看见李昀惊讶了一番,却非常有礼数的将李昀从大门领入。
李昀心想,哎,想当年这位小童可是将自己从旁边儿的角门领进了苏府,李昀当时还想着有钱人就是规矩多,正门都不是所有人能进得的。
上次来的时候正值初夏时节,到处都是暗香浮动的茉莉花香,如今深秋时节,花香没了,倒是金秋景色一览无余。
李昀不知怎得笑了起来,苏祈挑眉:“怎么了?”
李昀指着他的“墨璃轩”道:“当时我是你一定是爱煞了茉莉,你却给我说个绕口令”。
“哦?我说什么了?”
李昀笑:“你说,茉莉茉莉的,当初我就没听懂。”
苏祈想了想,摇头笑了:“是莫离,取莫要离别之意。”
“原来如此,那你……”李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说。
莫要离别,是个好名字。
李昀忽然想起了什么,往后一退:“那个,我记得你这里,貌似是有一头狼来着。”
说罢李昀左右看着,生怕那头狼衬他不在意的时候扑过来咬自己一口。
苏祈摇摇头:“他前些日子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