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铜锤也不看李昀一眼,快速离开。
李昀打开那张纸,上面写着:“午时十分,瑞德茶馆一聚。”
李昀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儿?
待李昀在正午的时候走进瑞德茶馆,上了二楼,就见李尧正襟危坐的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李昀走上前,见李尧站起身来拜礼。
“今儿个那段儿桃园三结义说的精彩,可惜小公子没有在。”李昀说道。
李尧垂下双眼:“恐怕这以后也听不到了。”
李昀惊讶:“这怎么个说法儿?”
李尧道:“或许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本不出声在皖南,在下本是京城人士,后……家中出了变故,便随着叔父四处飘荡,如今,在下的亲人来寻了,想把在下接回去……”
李昀点点头:“这是天大的好事,值得庆贺。”说罢李昀以茶代酒,和李尧喝了一杯。
李尧皱皱眉:“哎,公子不知晓,在下这亲人是个贵人,其实在下还有点害怕的,怕人家不待见自己,怕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惹亲人不快。”
杜若堂此次来,是要请自己回宫,这答应是答应了,但心里着实没有底气,且,不知那位皇帝到底是什么样,会不会将自己视为亲人。
李昀道:“嗨,没想到小公子胆小如斯,你的亲人来寻你,就是想你了,说不定你心里那点儿小心思,等见到你的亲人,就荡然无存了。”
李尧眉眼一笑:“总觉得什么事情一到公子这里,就变得不是事情,云淡风轻的让在下也没那么纠结了。”
李昀道:“这本没甚么,若你的亲人有歹意,就不会接你,若接你回去,定是心里想念,何必纠结。”
李尧终于眉眼带笑:“公子说的是,话说方才小弟一直在纠与此事,都忘了那桃园三结义的故事,不知现在说到哪儿了?”
李昀见李尧心中有困惑,就想逗他开心,就装作说书人,纸扇一打,啪!
“于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拜刘备为兄,关羽次之,张飞为弟。”
李尧拍案道好。
又说了一会儿话,铜锤兄弟过来与李尧耳语两句,李尧脸色一沉,抿着嘴唇道:“公子,小弟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皖南,再与公子喝一顿酒。”
李昀眼看外头日头更盛,想必此时杜若堂已经回来了,便道:“不瞒小兄弟,在下也要走了,在这皖南城能结交小兄弟是在下的幸事,天涯若有时,总会再相见。”
双双拜别,李昀走下茶楼,听见李尧道:“公子是要去哪里?”
李昀回头,见李尧眼中有不舍,心道这小公子果然是重情之人,奈何自己出来本就不是可以与外人道的,只能说:“漂泊无居所,在下的家,在千里之外。”
且隔着五百年。
天边的云彩有一层淡淡的金色,李昀坐在驿站的回廊上,四处都是下人,李公公在他身边不远处站着给他扇着扇子。
“公公是说,那位瑞国公小公子真的找到了,且愿意与咱们一同回京城?”
“回皇上,正是,如今丞相大人正在带着他回到临街的驿站,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李昀点点头,心里想起那李尧,这位小公子看着衣着光鲜,本以为是从小生活无忧的公子,没想到却也是个四处漂泊,无亲无故的,如今自己这一走,不知道几时还会与那小公子再见面,想到这里李昀心中有些不舍。
这是自己在这个地界里交下的唯一的朋友。
“皇上,待那瑞国小公子去了驿站,是否招来一见?”
李昀想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们在皖南耽搁太久,丞相大人怕有差池,已经放出消息皇帝一行已经回到宫中,所以才让那瑞国公子去临街驿站行走,所以在皖南还是别再生差池了,等到他到了京城,自有相见的时候。”
李公公道好。
李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杜若堂门口,见灯还亮着,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杜若堂抬起头来,烛光衬着面容柔和温婉,笑道:“怎么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形容?”
李昀叹道:“这几日结识了一个朋友,如今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有些不舍。”
杜若堂笑道:“总会有相见的时候。”
李昀见杜若堂在写着卷宗,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怎么丞相大人是在制定御前宴么?”
杜若堂点点头:“这位瑞国小公子定不能就这么放在宫里,想着拟个名分,将他安排个府邸。”
李昀皱眉:“这瑞国小公子是皇上的表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但若这么赐个王爷府,怕招来麻烦。”
杜若堂点点头:“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皇帝赐宴,御宴之上将瑞国公的功绩夸上一夸,再提及小公子的身份,才不会不妥。”
李昀点头称是。
出了杜若堂的书房,李昀的头又开始痛了。
洛慕恒和杜若堂如此这么费尽心思将瑞国公和瑞国小公子安名分,为的是江山社稷后继有人,也为了给以后两人铺路。
待功成褪去,两人相忘于朝野,尽情与山水,这是洛慕恒和杜若堂的向往。
当时杜若堂让自己临摹洛慕恒那首小诗,里面有一句是:功名成败后人诉,莫要回顾,只愿枫林藏傲骨,与尔共赴焦土。
当皇帝不是洛慕恒的初衷,当丞相也不是杜若堂的向往。
这俩人之所想,不过是携手共游山水,一生一世的在一起。
李昀心中悲苦,却也不能再找李尧去喝上一杯了。
那人的一生一世,从来只有洛慕恒。
☆、御宴
李昀的皇撵已经先一步到了皇城,李尧从驿站一直随着丞相大人的轿撵到了京城。
京城官门打开,里面颤颤巍巍站着一位老人,虚白的头发衬着单薄略微驼背的身形,那是瑞国公。
杜若堂下车行礼,老人双手托住丞相大人的双臂,又见后面下车跪拜的李尧,已经激动的有些说不全话语。
杜若堂颔首:“两日之后,御宴之上,还瑞国公和小世子身份。”
瑞国公此时已经是老泪横流。
大理寺卿刘逢在心中嘀咕,皇上让自己和王公重臣,领着殿试前三名的举子一起共赴御宴,这本是好事,但他总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王庸是西陵刺史,本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儿,却也在列席之中,这难道是有意提拔之意
但这王庸和礼部侍郎崔攸是死对头,如今崔攸也在列席之上,这事儿真是难办了。
就在此时,远远看着崔攸的轿子来到了皇宫西门口,崔攸缓缓下轿,看见刘逢笑眯眯道:“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刘大人的轿子一直在下官的前面。”
御宴设在嘉栾殿,众人一起叩拜完圣上随即入席。殿试前三名的三位举子吴哲、郑少男和王庸被安排在朝后的位置。
刘逢举杯敬了一杯酒,回头看见崔攸跑到王庸旁边说了话,王庸眼睛不抬手指不动,一幅老神在在的懵懂样子,崔攸在旁边有些尴尬。
皇上和丞相大人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殿下臣子皆放下了酒杯。
皇上道:“今日高兴,又有殿前试子在,朕来出个题目,大家再来殿试一回可好”
崔攸在王庸那个木头桩子那里吃了闷亏,觉着此人真是不好相处,又听见皇上说这话,心里方才明白,这此御宴原来是要定下当今状元郎。
中举、入仕是每个读书人的目标,为了此目的这些学生甘愿寒窗十年不辞辛苦,三年一考已经成了这些试子最关键的事情,而皇帝今日的殿试却别具一格,考题不出在试子们的预备当中,更能得出真正有才学之人。
皇上道:“朕记得江南有个才子说过,心在国土之上,是为行走。话虽有些偏颇,但行走之意倒觉得甚好,不如,就以此为题,大家觉得如何?”
殿下臣子皆道好。吴哲都起身作了一首诗,以行走为题,称赞如今大好山河,略显单薄。
倒是郑少男那首“紫沙岸边渡口,绿柳红蓼滩头。行走虽无刎颈相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却颇有意趣。
崔攸又看看王庸,不知此人会如何对答。
王庸起身道:“浪里一叶扁舟,睡煞江南烟绸。醒来满眼青山暮,抖擞绿蓑等候。”
崔攸点头,心中叹道,这这首诗乍看是礼赞隐逸生活,实则是抒发怀才不遇的愤懑。说自己是个不识字渔夫实为对社会的愤激之语。描绘了自由自在的渔父生活,这种情绪道出了文士共有的心声,这王庸却在最后表达自己愿意等候的心情。
看来这位西陵刺史大人并不满意自己的官位,觉得是大材小用,但这么敢在御宴中说出来,倒也算是勇气可嘉。
皇上点头:“甚好。”
又看向杜若堂,杜若堂道:“皇上,现如今殿外便有一人在等候,此人乃皇上寻觅已久的世子,洛尧。”
此语一出,满殿官员皆惊。
刘逢终于明白了,这场御宴,原来试子们也是个陪衬,那殿门外之人,才是主角。
李尧本来一边瞧着御花园中的景色,一边听着殿门里试子们的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