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2.男人们的战争
当朱丹蓉到达登机门，有人已经好整以暇伫立门边。
欧尚恩身着深蓝色的机务工作服，工作服口袋上金色绣线凸显凤凰航空的logo，衬托穿着者职位的不凡。凤凰航空澳洲站主任在他身旁，像个小跟班，战战兢兢。
他一见到朱丹蓉，原本严峻的脸立刻漾开笑颜、迎向她，「你们今天迟了。」
「大哥今天轮调到布里斯本站吗？」
朱丹蓉望着他这袭代表机务主管的服装，心里有几分警戒。
在他们公司，深色机务服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穿，必须拥有一定资历与位阶才能穿着。尚大哥不是刚到凤凰航空？怎幺暨穿着高阶主管巡视服、又代表公司出席国际会议？
「没有，等下坐你们的飞机回台北。妳今天哪个职位？」
「R4。」朱丹蓉简单回答。欧尚恩马上知晓她负责右侧四号门，经济舱厨房管理。
「等下去找妳！」
「好。」朱丹蓉赶紧拖着登机箱穿过机舱走道、往机尾方向走去。
看着她消失眼前，欧尚恩吩咐外站主任，「帮我划位在R4附近。」
「是。」外站主任毕恭毕敬回应。
「今天货舱货物不多吧？不要太快loading，我想带我那位朋友，在货舱走走。」
货舱走走？站主任撑大双眼，这位少主是把747bi货舱当后花园了吗？还带女朋友晒月亮？
不过他半句也不敢吭。「没问题，就照您的指示。」
半满的载客量，厨房打理变得好轻鬆！即使身体还是有疲倦感，头还有点小晕，朱丹蓉一下就把厨房打点得妥妥当当，清洁溜溜。
要跟他们一起PNC回台北的『那个尚』，早早就把随身行李放到朱丹蓉的负责区、离她最近的位置。
再怎幺迟钝的人，也会看出『尚』的企图。更何况是天天与上百位客人交手的空服员，朱丹蓉怎幺会不明白？平常遇见客人来搭讪，她通常装忙不理会。只是尚是自家的员工，还帮忙过自己寻回失物，怎幺都算有点交情。相逢自是有缘，朱丹蓉不想把气氛搞拧，客客气气、礼尚往来，交个朋友也无可厚非。
「妳没戴我送妳的耳环。」尚的口气有些责备。
他堵在厨房入口，仔细看着朱丹蓉的一举一动。
「嗯，最近不想戴耳环。」她小巧的耳垂上，空无一物。
「恭喜妳恢复单身。」欧尚恩胸有成竹。
朱丹蓉吓了一跳，「你怎幺知道？听谁说的？」
欧尚恩平常冷漠的脸庞、却淡淡噙着笑，慢条斯理地回应，「妳自己说过，原来那副耳环，是前男朋友送的。」
『前男朋友』这个词，朱丹蓉觉得分外刺耳。
她变得沈默，安静地打点厨房，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
「妳生气了？」他明知故问。
朱丹蓉不知该怎幺回应这种带着侵略的问句，只好试着微笑摇头，那表情却比哭还悽惨。
「我带妳去一个地方散散心。」欧尚恩的嘴角得意扬起，不管朱丹蓉是否同意，他牵起她的手，把她拉往客货两用机位于机尾的货舱入口。
「尚大哥，我的準备工作还没有完成，也还没有向豔苓学姊回报……」她急得大叫。
「有事我负责！」欧尚恩有持无恐的强势，让朱丹蓉慌了手脚。
跨过左侧四号门后方的隔间，是客货两用机bi的货舱。
虽然位于主舱，却展现与客舱完全不同风格的空间。在货舱里，没有额外加装的隔音设备与好看的墙面，整台飞机的结构与配线，赤裸裸地呈现眼前。
走进货舱执行检查是件苦差事，尤其对踩着高跟鞋的女空服员，要是一不小心、鞋跟被货盘齿轮咬到，不摔个狗吃屎才奇怪。更别说飞航途中遇见乱流后，负责的空服员必须冒险进入货舱检查，除了跌倒的风险，还有装载的渗出的不确定，其实是有安全上的顾虑。一般空服员对货舱、都抱持敬而远之的心情。
被欧尚恩强行拉进货舱的朱丹蓉，陷入两难。
她不应该擅离自己的责任区，更又不想让尚因为讨好自己违反安全规定。但是被拖进货舱的路上都没遇见其他组员，是客人太少？大家都跑到头等舱聊天了吗？快来人啊！朱丹蓉在内心吶喊。
「我要帮忙装载货盘，要不要一起体验操作飞机的货舱门？」欧尚恩牵着她到达操控台旁，丝毫没有放开手的意图。
「不好吧？货舱门是你们机务的职掌範围，但不是空服员的。我还是回去厨房……」
他把她的手腕扣紧，借力使力往自己身上一靠，「机会难得，带妳一起瞧瞧！」
不理会她的抗拒，欧尚恩按下货舱门的开关，『轧~！』的一声，后方的五号门缓缓向上升起。
毫无预警，朱丹蓉的脚跟几吋之遥就是三层楼高的悬空，她的膝盖一阵痠软。
惧高症！虽然航空人员比一般人对高度有着更强的驾驭感，但在毫无安全设备的保护下，暴露在高度的危机中，朱丹蓉瞬间进入恐慌。
「啊~救命！」她整个人瘫在他身上。
怎幺办？现在除了抓紧欧尚恩，别无他法！而朱丹蓉微微抬起头向他求救时，竟然发现他难掩得意。
这就是他的诡计吧？让他成为她唯一的依靠！不得不攀附、不得不抓紧，不然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出其不意，一只温暖的手臂、从后揽住朱丹蓉的腰，温柔而坚定地帮她转身，揽入高大巍峨的胸膛。
「不要往下看！我带妳离开这里。」低沈而稳重的引导，那声音如此熟悉与让人安心。
朱丹蓉紧紧抓覆牵动她的力量，没有丝毫迟疑，亦步亦趋，回到安全的区域。
身体依然止不住颤抖，她勉强倚着高大的身型向上仰望，他严峻的目光隐藏在机长的帽沿的阴影中，与欧尚恩对峙。
「没事吧？」简任翔沈着带有磁性的嗓音，再次平息了朱丹蓉的不安。她点点头。
「妳可以自己走回厨房吗？我想跟机务大哥谈一谈。」
他的大手依然托着朱丹蓉的后背给予支持，亲密却不侵犯，让欧尚恩的眼睛喷出不满的火焰。
「我可以……」想让简任翔放心，朱丹蓉的嗓音却依旧带着惊吓的战慄。
两个男人同时望着她的身影，当朱丹蓉踉踉跄跄走出货舱与客舱的交界，战争才正式开始。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他知道再怎幺保密，自己的身份在高级干部里，应该是瞒不住。
欧尚恩面露不悦，与简任翔面对面伫立，他硬是被对方的身高的气势比下去。但他从眼镜后投射出严厉而锋利的目光，一般人难以招架，简任翔却无惧，正面迎对。
「她是我的组员，In-flight机长有责任与义务保护她的安全。」
「破坏我与她的独处，是哪门子的责任？」
「你刚刚做的事有可能让她送命！你要是在乎她，就不会拿她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对抗我的代价是什幺？你应该很清楚。」欧尚恩对简任翔的指责感到嫌恶。
「我并没有针对你，我在乎的是安全！没有安全，再漂亮的包装也只是空壳。身为凤凰航空的準领导，难道连『安全至上』，还需要下属提醒？」
欧尚恩斜睨一眼他胸口的名牌，沿着金属闪烁的光芒，目光又触及他的银色宽版男戒。
「副驾驶，你的大名是简任翔，是吗？」他的嘴角没有温度地往上勾起。
「简机长，只要是人，都会犯错。扛的责任越大，被人挑出错误的机率也越大。」
欧尚恩把话挑明，「客舱里，我尊重你是领导；下了飞机，我还是你的上司。就算你的能力再大，有比我适合担任她的依靠吗？掂掂自己的斤两！不要坏了朱丹蓉的前途！我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毁了她的未来，这种责任你担得起？」
欧尚恩的一字一句，在简任翔的耳里异常尖锐，也牵动他莫名的愤怒。
「刚才你也承认，在这台飞机上，我说了算。安全第一，你不要再去影响她值勤。你若不爽，下了飞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醇厚低沈的嗓音中，带着挑衅。明明知道得罪欧尚恩的代价一定不小，一向沈着的简任翔却压不下自己胸膛的那口气，为了取悦上司而放弃飞安，抱歉！任何一个对飞航有正确概念、有使命的机长，都办不到！
还有一种难以分辨的细微骚动，像是心灵的背景乐，隐隐约约导引着简任翔的应对。他知道自己有异于常情的反应，却找不出根源。让他习惯压抑的真实情绪，变得危险而难以预测。这让他对欧尚恩的反感愈加强烈。
「成交。」欧尚恩冷冷覆议。
两人互瞪后，简任翔调整飞行帽，转身离去。
「简机长，希望你好好表现！」欧尚恩从他背后吆喝，「这个女孩有机会成为副总夫人。一位自家空勤出身的夫人，应该是全公司的福气，对吧？到时候若搭简机长的班机，希望那还会是安全的飞行。」
简任翔斜睨欧尚恩的眼神充满鄙夷，「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我相信朱丹蓉是聪明的女人，她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甩开欧尚恩，简任翔快步走回驾驶舱。
怒火中烧的他，决定去头等舱厨房找吴俊男，讨整桶的冰块与可乐。
在起飞程序之前，他需要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