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乐乐最后有孙哲平那个家伙啊……”叶修拿住烟，略作沧桑的感慨道。
“后悔了？”
“你别说，是有点，诶，你不是最近在R区接手韩文清吗？怎么样？”
“问题不大，你这是在岔开话题？叶修，当年我于心不忍不代表现在也是。”
“我只不过是想弥补三年前的错误而已。”叶修将烟头摁灭，伸出手来，做出一副讨要的模样。
“K区精神实验部使用权。”
“……”张新杰转身，从高高的储物格上拿出了一叠证明和一块通行证。
“呵，已经准备好了？”
“三年前就准备好了。”张新杰扔下一叠材料，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我当时在给你做最后测评时看过你的精神量子曲线图，觉得百分之九十八你会反悔，我回R区那边了。”
“谢了啊……”虽然面前这人以刻板教条闻名于研究院，不过，也不是真的不通人情啊，叶修想到。
结果那人就站在门边又补了一句。
“张佳乐比你天真多了。”
“呵呵。”
所谓因果报应，孽缘亦是。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昨日的轮回。
☆、06
要抹杀一个人的存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死亡。
心理学中有这样一条内容，人的死亡分为三个阶段，生物学上的死亡，肉体不存；社会学上的死亡，证明消失；然后才是心理学上的死亡——当最后一个记得住你的人消失了，你的存在也就彻底被抹去。
“……”
周泽楷半梦半醒间脑子里像是一团粘糊糊的浆糊，不知道从哪个犄角疙瘩滚出这样几句话。
如果真的是量子覆盖的话……
周泽楷准备试一试，三年前还基本上是理论阶段的“反覆盖”。
K区，叶修正坐在一台笨重的机器前调试着什么，他闭着眼，全身绑满了控制线，神情肃穆。
这是一个巨大的暗室，全封闭的环境，哪怕是核爆都能抗衡的坚固甲板，对于机器的全部操作都由精神力脉冲控制，保证了暗室之中没有一丝光亮。
——最后一步，连接。
在头脑中下达了指令，叶修睁开眼睛。
就算是十年前，甚至其实在三年之前都看到过，叶修还是会为这美丽沉醉得移不了眼。
淡色的光斑在指令过后开始出现，先是很小一点，像是风暴时的灯塔，迷途时的星辰，渐渐的，一个一个的光点开始汇集，说不上来什么颜色，一团一团的，像是夏日里的萤火，可却比萤火多了太多的灵性，最终，一团团的光芒像是找到了宿主一般，齐齐往叶修眼前飞来，然后似是被什么力量所阻止，汇集成一个立方体，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这就是，量子光立方。
也可以称之为——具象化灵魂。
可以清晰的看见，叶修的量子光立方有一些并不是那么紧密的地方稀稀疏疏的光斑之后，都可以看见对面的钢铁甲板。
这种现象，早在八年前就出现了。
精神量子具有波粒二象性和不确定性，正常人的光立方随便一点事出现点不稳定波动那是极其正常的，可叶修不一样，精神测评说白了就是在隔离室中连上连接线然后测评人员检查光立方，叶修的量子光立方用张新杰的话说那叫“牢不可破”。
另一个收获他这个评价的人，就是周泽楷。
可是，八年前的叶修，六年前的周泽楷，统统都出现了精神立方的不稳定波动。
要知道，他们两个因为“牢不可破”的精神，是被几年后“那个项目”选中的，绝对不能出现这种情况，本来两人都说自己一定很快会调整好，不过在第五年检查叶修的时候，他依旧出现了波动。
所以三年前，张新杰和方士谦这两个总部监察审查了叶修，也就是当时的叶秋。
“我喜欢小周啊。”当时的叶秋用着一种回答吃饭了吗的口气，叼着根中华，笑得快把张新杰和方士谦闪瞎。
“前后辈？”方士谦想挣扎一下。
“……”叶秋鄙夷的看着他，“你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好吧我觉得周泽楷也差不多，你们两个人这是在干什么？看看你这次的报告单子，”张新杰下了定义，“数据惨不忍睹。”
“哦？我们两个人？”叶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张新杰，“你们还没审查小周吧？”
“应你这‘负责任的前辈’的要求”张新杰整理着一下电子屏上的数据，厚厚的眼镜片后，眼皮都没抬一下“连检测后的常规问话都一直没有。”
“按理说恋个爱应该不至于出现溃散性波动，特别是你俩特奇葩的在玩双向暗恋，”方士谦抱胸，“不过我觉得你们两人都属于那种一直很稳定的类型，就是因为太稳定了，稳定的都不像是生物的精神了，导致一直绷得太紧的精神受到刺激突然放松，要断了吧。”
“太在乎反而什么都得不到，因为这个，孙哲平还在K区关着的，他的情况我想你可能比我还清楚吧，叶前辈？那两人虽然也是‘那个项目’的备选人，可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个项目’也就只有你们了，可以好好调控一下吗？”张新杰补完这句，表示谈话可以结束了。
“……”沉默半晌，叶秋突然冒出来一句。
“K区的量子覆盖的人体试验进展如何了？”
……
“你想干什么？”
……
叶修看着自己量子光立方上那一小片松散的光量子群，突然觉得其实当年还不如不问那句话啊。
……连表白心意的机会都没有。
当年的他觉得这对小周来说更好，小周是冯所长从他开始在精神科崭露头角就一直有所关注的，被选为“那个项目”的人，叶修虽然也是，可既然两人同时出了问题，他真的做不到把小周一起拉下水来。
他是周泽楷的前辈，是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孩子一直以来，最信任，最喜欢的……前辈啊。
叶修甚至还记得十多年前苏沐秋打趣自己不会是真要对小学弟下手吧的时候，自己嘻笑着推了那货一把，说你想下手你来啊的时候，心里突然涌起的不快感。
然后，八年前，当他在门外通过门上的小窗看到周泽楷脸色通红，慌忙收起日记本然后叮叮当当跑来给他开门的样子，他就在第二天周泽楷在学院区的时候跑来八院翻到了那本日记。
天知道当时他收到了多少他自己良心的谴责，不过当时的好奇简直快把他吞没了，就像是暗恋同班男孩的高中女生似的，他叶修想要了解周泽楷，所有的周泽楷，然后，当他看到那句“想要一直在一起”的时候。
当时叶修就知道，自己这次栽定了。
可他不能，当时周泽楷的情况冯宪君才给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了，他不能随心所欲的乱来，于公于私，他都不能。
可当时名叫叶秋的叶修忘记了，周泽楷，也早已不是那个才进入研究所时软软糯糯，喜欢脸红，有点小呆的小孩子了。
机器运转的时候，昏迷的周泽楷的量子立方爆发出的那股顽固而坚韧的抗拒力，让叶修的量子光立方的几乎快要直接溃散。
那是次不完美的覆盖，至少让叶修有好一段时间处于精神昏迷之中。
“新杰啊，以后我就叫叶修了，身份证明那边……拜托方士谦吧，感激了。”当时的他撑着在昏迷前夕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
叶修终于从精神世界里脱离出来的时候，暗室里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啊……看来具象化调试仪运转很正常啊。
上次来调试的时候，他还没想过要再来呢。
这一次，删掉自己的记忆吧，彻彻底底地，将这份爱恋删除吧。
……
张新杰在这儿的话可能会吃惊一下，他本来认为叶修不过是后悔了想要撤出他覆盖在周泽楷量子光立方之上的一层精神量子，所以才会早早准备好了三年后的材料。
可叶修，只不过是想忘掉一切而已，忘掉……那份对于他来说，竟然是有些残酷的爱意。
——啊，好累啊，就这样吧……不过就是……而已。
在周泽楷想着如何才能出S区找到“反覆盖”的突破口的时候，江波涛来了，与此同时来的还有张新杰。
“江，好久不见。”
“……”江波涛什么也没说，只是退后半步，看着张新杰拿出一个本子和一叠资料。
“周泽楷，这本日记，物归原主。还有，叶秋和叶修是同一人。”张新杰说了一句再就没有了话——如果叶修想要撤除覆盖，之前的引导是绝对要有的。
不过谁知道叶修那么奇葩想要删除自己的记忆呢？
纵然是严谨如张新杰，也完完全全没有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