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玲珑却没空理徐文傕,楚腾这时已经哭得有些累了,她估摸着得赶紧让他歇歇睡一觉,她只顾着哄孩子,连徐文傕都不理。
徐文傕心里乱七八糟的,手足也是无措。他一会儿想抱抱楚腾,一会儿又想问问桂玲珑,但桂玲珑却是死不撒手,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到底这是怎么了?”徐文傕说话里已经带了哀求了,说了好几遍,才听到桂玲珑说了一句,“我累了,想歇歇。”
“快,安排观澜院。”徐文傕一声吩咐,白二立刻飞奔而去,他可不敢在侯爷气头上再待在那里了,还是趁侯爷还没顾得上他,立刻消失吧。至于以后要不要罚他,一时也管不了了。
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思,白二迅速带人收拾好了观澜院。桂玲珑走过来后,直接就可以入住休息了。
“我要睡一会,”她淡淡地说,“静儿呢?”
“我这就让观琴抱她过来,你……你好好休息,有话起来再说。”徐文傕迟疑了下道。
桂玲珑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抱着楚腾进去了。
☆、2 谈心
桂玲珑这一休息,就休息了三天才出来见人。徐文傕早急得不行,却又实在没办法,只得干等着。这日听小丫鬟报说珑姑娘抱着孩子出来了,忙急急就赶了过来。正陪着他用早膳的茹儿见状贝齿简直要把红唇咬破,却终究没说出一句不满的话来。反而吩咐小丫头记着,侯爷今晨吃霜菜吃得多些,中午记得也上一小碟。
桂玲珑抱着孩子到了湖边,她不想去后院触景伤情,所以只在亭榭间流连。春光极好,空气暖暖地感染着身上每个细胞,让人再悲伤也忍不住要欢悦起来。
这一逛,母女二人情绪都好了不少。
转过雕了苍山翠鸟的回廊木柱,桂玲珑看到慕容萼坐在前面的美人靠上发呆,不禁就停住了。她从未见过慕容萼在回廊上无神地呆坐。第一次见时,她站在蓬莱王府的后院廊上,身姿挺拔地像拔节生长的竹子。第二次见时,她站在慕容山庄山腰凌空的廊上,身姿坚挺地像倔强傲立的松树。第一次,她暗恋着冷面的蓬莱王,明知走过来的女子是自己极大的威胁,依旧坦白地微笑面对。第二次,她厌弃着自己毫无生气的生活,明知自己的决定会把自己带进火坑,还是说出了要嫁博乐侯的话。
这么勇敢又坚强的女子,不应该这么没有生气。桂玲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遥遥的碧湖那边,一抹白影闪烁。春月的暖风吹动她裙裾飞扬,活像盛开的白玉兰。
楚静不知趣地咿咿呀呀叫,惊扰了慕容萼。她看到桂玲珑在远处打量她,就招手叫她过去。
桂玲珑缓缓走近,却发现慕容萼有些回避地闪了闪目光,才重又看向她。
“每次这么见你,总是没什么好事。弄得我见了你就怪紧张的。”慕容萼淡淡地冲她说话,却笑着逗楚静。
“以前可没见你紧张过。”桂玲珑抱着楚静凑近她道。
“不是不紧张,不过装着坚强罢了。心里,其实是忐忑不安,又微微有些怕的。”
“你怕什么?”桂玲珑扬眼看她,目光很凌厉。
“怕未知的未来。”慕容萼被她这么看着,便严肃地回答。
“这有什么好怕的,”桂玲珑笑,“知道了,躲也躲不开。不知道,便更不用怕。”
“哪那么容易。”慕容萼也笑。
“你向来不是没有勇气的人,”桂玲珑道:“当你告诉我你要嫁给徐文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下了什么决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是坚定不移的。现在是怎么了?一下子就变得这么萎靡?”她的目光又看向湖对面的白影,恍然明白了似地道:“是了,是她。”
慕容萼就叹一口气。道:“你真是聪明。”
桂玲珑斜睨她一眼,道:“你跟她感情很好?”
慕容萼神色间透了些怅惘,道:“也说不上多么好。只是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两个年龄相近,便更亲近些。她性子懦弱,我有时便护着她些。后来大了离家。几年不见,再见又逢多事之时,没好好说过话。不想接下来就成了这样。若是我早知道她对博乐侯痴迷至此。我是不会嫁进来的。”摇了摇头,惋惜道:“万没想到她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未婚私通,为人妾室,她竟然愿意承受这样的屈辱。”
“所以你下不了手。”桂玲珑淡淡地说,“可你若不下手。便永远不会幸福自在的。”
慕容萼苦笑一下,道:“我的幸福自在,也不必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再说了,谋求一个爱着别的女人的男人的爱,我又怎会幸福?”说着尖锐地看了桂玲珑一眼,眼光偏斜,眼中映出了什么,便又苦苦地笑一下,道:“大概一听说你出院子,就来了。”
桂玲珑回头,果然看到徐文傕满头大汗地朝她们跑来。
她叹了口气,道:“我不过遇见他比你早些,他心里,或许对我愧疚更多一些,生气之下的移情,大概也有不少。”
慕容萼怀疑地看着她,目光十分尖利。
桂玲珑继续道:“若他早对我有意,早就表现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慕容萼迟疑道:“那也未必,有的人不经过打击痛苦,是看不透自己的心的。”
桂玲珑笑道:“都是些说不清的事情罢了。”她与徐文傕间的关系,的确很难说清楚。或许他早就挺喜欢她,她也不讨厌他,但她早就嫁了人,他也已经有婚约。即使有什么,也是要隐忍不发的。后来受了刺激发泄出来,又说不清这感情到底是本来就有,还是生气之下胡乱造出来的。
“我嫁给他的时候,也不喜欢他。你听说过没?我还撞了柱子,弄了个半死。不过现在嘛,”桂玲珑抱好楚静,边起身边对慕容萼道:“天底下哪个女人敢跟我抢,我就让她碎尸万段,不得好死。他今生今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男人。就算哪天我死了,他也得给我守坟,不得另娶。”
慕容萼听到这话,无比惊诧地抬头看桂玲珑。这种想法,简直是大逆不道!
桂玲珑的神情却既自信又骄傲,如艳阳下盛开的血红血红的鸡冠花。她转头看着湖那边,道:“连她都勇敢如斯,你又为何不试一试?若一时下不了决心,不如先合纵抗秦,那个茹儿,可是个不简单的。先解决了对手,再说别的不迟。”
慕容萼闻言双目一亮,转而凝眉沉思。桂玲珑见自己一番话说到了正处,便转身就走,迎徐文傕迎了个正好。
徐文傕神色兴奋,一副要说什么的模样,桂玲珑却先道:“观琴还看着楚腾,我实在不放心,这就回去看看。”说完也不理他,就又头也不回地离去。
徐文傕大急,转身就要追上来,却听自己新娶的夫人少有地说话了,“侯爷别慌,挂着孩子的母亲,是最拦不住的。左右珑儿已经出了院子,慢慢来就是了。侯爷有什么想问的,不如让我去?好歹都是女子,有些话或许好说一些。”
☆、3 暴风雨前
接下来的几天,细心人都会发现,侯府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一直歇宿在茹儿房里的徐文傕,突然有一天歇在了正夫人房里。正当大家细声议论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第二天,徐文傕就将前几天犯了错的侯府大总管白二交给夫人处置。
风向顿时为之一变。
于是就开始有丫鬟四处传递关于这位正夫人的消息,出身名门,见识渊博,拉拉杂杂,甚至还有人说她与皇室交好。
桂玲珑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左右这是慕容萼要生活一辈子的家,她要立威要求宠,用什么手段罚什么人,她都管不着的。
但就是她这么不管不问,还是脱不开就生活在这个地方,最后还是被人找上了门来。
桂玲珑万没料到慕容婉会来找她。
观琴通报的时候,她正抱着楚腾整理衣服,听到慕容婉的名字手一紧,楚腾就不依地要咧嘴,她忙安抚哄慰一番,眼光却不禁落在一旁正熟睡的楚静身上。
慕容婉,你怎么敢为了自己不堪的*,利用我的孩子!
她心里恨恨地,嘴上就没好气,对观琴道:“她难得来一趟,来了就没好事,去回了她,不见。”
观琴应声出去,不多久却又苦着脸走了回来,道:“公主,婉姑娘说了,您今天不见她,她就不走了。”
“不走就不走,别理她。”桂玲珑心头窜上气来,大声嚷了一句。
观琴脸色就有些为难,“公主不理她也就是了,但待会儿盛公公带卫先生和郑将军来,碰见她只怕不好。”
桂玲珑愣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是。看我在气头上,差点忘了这事了。那好吧,你在这里看着他们俩个睡觉,我出去看看她要干什么。”观琴应声,小心地坐到床边看顾孩子,桂玲珑便收敛一下怒气,到了观澜院外院。
观澜院是个凸字结构,之所以叫观澜,是因为上部突起的部分建在湖边,是观湖的绝佳地点。徐文傕安排她住在这里是好心。但桂玲珑却担心湖边风凉,吹着孩子,所以并不在湖边住。而是在左侧的一幢小楼里长歇。楼外春花翠柳,绿草如茵,隔了好一段才到湖,她觉得既安全又景致好。更好的是那突起的部分将那天她与长孙皓缠绵的假山遮住了,省得触景生情。
她要来见慕容婉。本来有一条近路走,但为了平复心底的怒气,她硬是绕了好一段才来院中见她。
慕容婉今天穿的是一袭嫩黄的衫子,上面用暗银的线绣了丝丝缕缕的花纹,桂玲珑乍一见她,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一蓬黄灿灿的迎春花。
她心里就叹了口气。迎春花虽然是最早迎接春天的花,却也是最早凋谢的花。怎比得上翠竹青松,凭的是气节与毅力呢。
也就是徐文傕这等心软的才子。才会怜惜她。据她所知,徐文傕待她虽不如茹儿,白天也是时不时去看看她的。更不用说她每天穿得这般伶俐可人,动不动就在侯府景致好的地方晃。
“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她凉凉地问。
“姐姐。”慕容婉眼睛里有掩不住的哀怨,却又勉强自己笑道:“姐姐回来后。妹妹还没来拜见过,所以今天特来拜见。”
她说得这么言不由衷,桂玲珑心里便更觉郁闷,慕容婉终究是个懦弱的女子,想学慕容仪的八面玲珑见风使舵,是永远不成的。
依着慕容家的名声,她本来可以嫁一个好好的人,好好地过一生,即使没有爱,也不必像今天这样步步谋划、逢迎算计。偏偏她放着好生活不过,要来挨这样的日子。慕容婉,你会有后悔的一天么?桂玲珑这么想着,便不耐烦道:
“你现在已经见过了,若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快回去吧。我还要照顾孩子,没空与你多说。”
逐客令下得这么直接,慕容婉的脸色就有些白。在那身嫩黄绢衫的衬托下,愈加可怜兮兮的。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桂玲珑就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再劝她走,院前响起脚步声,小盛子已经带着卫临和郑希勇到了。三人进院看到这副情状,就都有些不自在。
慕容婉咬着嘴唇看看桂玲珑又看看三人,更加不知所措了。
桂玲珑不禁头痛,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小盛子笑着走上前来,对慕容婉道:“如夫人,您在这儿呢?刚才侯爷在四处找您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慕容婉脸现喜悦,道:“真的么?侯爷在找我?”
小盛子连连点头,笑道:“是真的。好像是侯爷今天收到一幅画,想请您过去品鉴。”
慕容婉闻言欢跃,道:“我这就去。”说完匆匆对众人福了一福,就急急走了。
桂玲珑看她走远了,才对小盛子感激地笑笑,招呼三人坐。
卫临和郑希勇早就习惯了她的随和,便坐在了石凳上,小盛子却借口安排人奉茶上点心,溜走了。
甫一坐定,桂玲珑便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