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脸色凝重,道:“不少诸侯都已经进京了,现在安歇在城里各个地方。皇上那边还没什么动静,不过禁卫军的人都很紧张,京畿驻地的守军近来操练也很勤。公主,我隐约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桂玲珑听得怔住,沉思不语。
卫临观察她脸色,小心翼翼地继续道:“臣有几句话不得不讲,还请公主谅解。上京此时实在不是个适合待的地方,公主若有什么事,尽快办了离开为好。”
桂玲珑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尽快。”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十分焦躁。徐文傕这时候竟然还有空赏画!必须得尽快催催了。另一方面,大局这边,也得加紧盯着,万一卫临预测成真,保不保得了性命,还是另一回事。
这么想着,她就又问郑希勇,“蓬莱王还有多久才到?”
☆、4 再见金面人
郑希勇略估算了一下,道:“约莫还有两日就进京了。”说着看了桂玲珑一眼,有些不安似的,道:“楚先生也会随王爷进京。”
桂玲珑骤然愣住,她还真没细想过这事。
不禁又想起长孙皓,唉,真是不同人不同命,长孙皓待她如此,她却天天记挂,楚知暮雪中送炭,从未有一丝儿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却浑不把他放在心上。
是谁喜欢了谁?又是谁欠了谁的?
心里涌起丝丝愧疚,桂玲珑不禁又陷入了沉思。她该如何面对楚知暮呢?毕竟,她这时的身份是他的妻子啊。
昨天还有心思指点慕容萼,现在自己却也陷入了两难。桂玲珑不禁在内心苦笑。
“王爷进京后,还要联系么?”卫临小心地问。
“我再想想吧,”桂玲珑不置可否,“现在局面不明朗,待过段日子再说。”
卫临和郑希勇都点头应是。
桂玲珑就又想了想,才郑重吩咐,“能不能把岸芷轩里的人都查一遍?看看谁跟长孙皓扯上了关系。那个青青,”她迟疑了下,还是道:“查查她跟楚知暮的关系。”
这个吩咐隐含的内容可真不少,卫临和郑希勇就都有些吃惊。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遗漏了,”桂玲珑喃喃说着,“卫临,有什么该想到的,你一定要提点我。”
卫临郑重应声,郑希勇见气氛有些沉重,就故意说话调节气氛,“公主尽管放心,北金那种凶地我们都闯过来了,怎会在自己的地界上翻了船。”
桂玲珑就笑,“有你这种福将。倒的确应该放心。”
几人话毕,便各自散了忙活。小盛子又及时冒出来,站在桂玲珑身边道:“公主,方才话没说全,因为奴才也有些拿不准。我瞧着那来给博乐侯爷送画的,是个熟人。”
桂玲珑不禁扬眉,“谁?”
“没看走眼的话,应该是柳文致柳才子。”
“是他?”
“没错,”小盛子道:“这事说正常也正常,说不对也不对。现在朝廷上下。没有人敢公然与诸侯结交。这柳公子未免太大胆无知了点。”
“你去看看,先静观其变吧。若是有事,依徐文傕的性子。是瞒不住的。”
小盛子应声退下,桂玲珑就又慢慢回了房间。
她出去的时间不短,回来就见观琴看着看着孩子,自己也有些犯迷糊了。她就笑着让观琴去歇歇,自己笼着孩子边看边想事。不久也昏昏地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晚间了,从敞开的窗户里看得到稀疏的星星,桂玲珑正看着醒神,蓦然发现周围有些不对,房里似乎多了什么。观琴呢?小盛子呢?手往旁边摸去,孩子还在。正要松一口气,却又突然全身僵住了。
床上多了个人。她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有些大。骨节分明,还有粗茧,是男人的手。
她就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刚挥出掌去,斜刺里有人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她就软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能发声了。
心里暗暗喊了无数糟糕,却着实没有办法。
究竟是谁?半夜摸到她房间里。还潜藏在她身边?
那人制住了她,却并不立刻做什么,反而把手轻轻伸到了她腋下腰间,揽住了。这似乎是抱的姿势既生硬又别扭,让桂玲珑浑身更加僵硬。不,不会是要……
紧张了半天,那人却并未再多动作。
好一会,她才听到身边的人叹了口气,手又从她腋下腰间抽了回去,她觉察到他起床去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让她极为惊恐的同时,又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火石响了几下,那人点亮了灯。
灯光甫一出现,桂玲珑就不禁要惊呼出声,那刺眼的光芒再不会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北金遇到的金面人。
一别经年,虽然看不到脸,桂玲珑也发觉他变了不少。
那双眼睛,更加阴鸷了。
金面人拿了灯凑近床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母子三人一番,眼中浮现一种温柔的神色,看了一会之后,他伸手抱起了楚静。
桂玲珑心跳如鼓。
楚静已经醒了,她大概是睡得太好了,又或者是金面人抱得她并不难受,她竟然没有哭,反而伸手去抓那金光闪闪的面具。
金面人的眼里就多了一丝笑意。
他便伸手解了桂玲珑的哑穴。
桂玲珑不敢大声喊叫,楚静在他手上呢。
“你怎么在这里?”她低声问,下意识想移动身体护着楚腾,无奈却不能动。
“听说你回了上京,我来看看你。你竟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时光真是过得好快。”金面人叹息似地说:“听说你这一年多过得并不是很好。”
桂玲珑无奈地笑,“你们这么欺负我,我还能怎样。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也好过去和亲或成为徐文傕生气的牺牲品。”
金面人就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说:“我以为你喜欢北金。你在那里的时候,可比现在活泼得多。现在,”他皱皱眉,“你就是个懒散的妇人。”
“你是来跟我话家常的么?”他越说越不像话,桂玲珑就正了神色转移话题。
“在说正事之前,人们都是要话话家常的。”金面人竟然笑着说。
“你现在倒是懂很多承汉的习俗了,”桂玲珑道:“你有多久没有回北金了?”
金面人露出狡猾的微笑,“虽然身手迟钝了些,脑子倒还算好用。其实我自从上次来了之后,就没回去过。不得不说,”他摸摸鼻子,道:“长孙将军用我用得很彻底啊。”
桂玲珑心里一动,道:“这么说来,前几个月围剿秦保贤,便是你和他一起干的了。嗯,不,长孙皖哪有这样的心思,是你的主意。你真是太狠了。若是我把这些事情告诉皇上,你觉得会怎样?”
金面人毫不在意她的威胁,他伸出一根手指给楚静抓着,道:“我想你不会告诉他的。”
桂玲珑没说话。
金面人就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玲珑,这是你的名字吧?其实我还是很给你面子的,我既保全了你哥哥的军队,还命人不要伤害你的丈夫,你不觉得你应该感谢我么?要知道,我一念之差,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长孙皓了。”
☆、5 山雨欲来
桂玲珑听了心里微惊,当时的战况,竟然糟糕到了这种程度么?蓬莱王和长孙皓,这两个承汉数一数二的人,竟要靠他的一念之差才能安然身退?
她面上就露出怀疑的神色。
金面人瞧着似乎觉得极好玩,弹弹衣襟道:“天底下敢怀疑我的智谋的,恐怕就只有你了。”
桂玲珑见他说得这么漫不经心却又无比自信,心里越来越惊了。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段的,单是拉长孙皖入伙当奸细一事,就显现出他是个看人极准、手段也甚高明的人。
这次追击秦保贤,能想出后方夹击的人本就不多,有手段能做到这点的,更是厉害。
不过,他为什么要帮承汉平内乱呢?桂玲珑可不相信他有那么好心,他一直在承汉滞留不归,一定是在筹谋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明知可能问不出答案,桂玲珑还是问了。
金面人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逗弄了楚静一会,才嬉笑道:“你猜猜看。玲珑,我给你三次机会,若你能猜对了,我就答应帮你做一件事,什么都行。”
“我要你保我孩子安全。”桂玲珑毫不犹豫道。
“哈哈,”金面人轻笑出声,极为愉悦,看着桂玲珑道:“你还没猜对呢,就这么不客气地提要求了。有自信,好,很好。这事情当然可以,玲珑,你开始猜吧。”
“报复,”桂玲珑紧盯着他眼睛道,“你生长在仇恨之中,又心胸狭隘,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报复。”
金面人面色陡变,浑身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自傲。”桂玲珑继续道:“你胆敢说自己是天底下智谋最高的人,如此刚愎自用,所有的人在你眼中就如棋子一般,你这么把他们拨来拨去,是为了证明自己。”
金面人听到这里面色却放缓了,他竟然点了下头,轻轻道:“你继续。”
“毁灭,”桂玲珑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心里很压抑,一种悲观的情绪从她胸臆里浮出来。让她不安又绝望,“你帮承汉平乱,还有个目的是让皇帝更相信长孙皖。得到了信任,他就可以在圣上面前进言,比如,召诸侯进京,集而杀之。永绝后患。若是以前,皇上肯定不会听。但是现在,北挫北金,内灭秦保贤,恐怕皇上有些飘飘然了。若皇上真这么做了,承汉必然大乱。到时候北金军下,恐怕承汉就要面临亡国之危了。你最大的图谋,是要灭了承汉。”
金面人听完后并不说话。良久才道:“心胸狭隘、刚愎自用,嗯,说得好,很久没人这么说过我了。不过玲珑,你没有猜中全部。只能算是猜对了一半,我的确是想灭了承汉。”他歪头又想一想。道:“你有两个孩子,我只能帮你保全一个,你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