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玲珑看看他手上的楚静又看看自己身边的楚腾,下不了决心,便道:“若情况危急,能救哪个算哪个吧。”
金面人轻轻嗯了一声,便回身将楚静放回床上,望着窗外静谧的景色道:“风雨就要来了。你自己保重。”说完朝窗外走去,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笑道:“你最好还是相信我能赢,我若赢了,顶多还是送你去和亲罢了。”
这时候还有空开玩笑,桂玲珑暗暗叹气。
金面人倏忽不见了身影,桂玲珑又躺了好一会,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
她先去查看了观琴,见她沉沉地睡着,把了把脉没什么异常,便不打算叫她起来。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她对着灯发了会儿呆,觉察到有汗滴从额头上流下,她抬手擦汗,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指甲插到肉里,弄出深深的印痕。
是对这个男人产生的恐怖,还是对他所谋划的将来产生的恐怖?一时间,桂玲珑只觉十分迷茫。她现在确实地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应该告诉皇上,他毕竟是你的哥哥,承汉是你生活的地方,一个声音说。但另一个声音却在竭力阻止,你不能去见他,你私自离京,拒绝和亲,犯的是死罪,皇上很有可能不相信你,更有可能把你送给金面人去北金和亲。
要是长孙皓这时候在身边该多好啊,桂玲珑失望地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一而再再而三……
即使知道他远远地关心着她,也不能弥补她需要他时他却不在而产生的空虚与无望。尤其是此时,她完全是个被吓坏了的母亲,还要顾着两个孩子。
桂玲珑不知在桌边坐了多久才回过些神来。
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不能这么软弱无助,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好在她还有卫临和郑希勇,再不济还有慕容萼和徐文傕,总还是有些渺茫的希望的。
随着心灵的镇定,力气慢慢地回复了些。桂玲珑终于强打起精神,先是唤醒了观琴让她伺候,又叫小盛子去通知卫临和郑希勇明天一早来见她。待一切都安排妥了,孩子也安然睡了,她才整理衣衫,重新梳了个头,准备去见徐文傕。
不能再等了,要尽快去岸芷轩把事情办好。得到消息后,立刻就离开上京回武陵去,只有在那里,才能保住两个孩子。
她下定了决心,便出了观澜院,往徐文傕书房来。
到了书房,徐文傕却不在,问了小丫鬟,说是刚去了后湖赏景,一边说话,一边偷眼打量她,目光很是闪烁。
桂玲珑心下觉得奇怪,却没空理会,只急急往后湖行来,待走到后湖,见数个丫头在湖边立着,既有徐文傕身边的人又有慕容婉茹儿身边的人,远远站在湖边,却不见主子。
“你们侯爷呢?”桂玲珑走到近前好奇地问。
众丫鬟乍听见她问,神色都有些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个看样子成熟些的丫鬟回道:“在轩里。”
桂玲珑愈加觉得不对,但她实在是急着找徐文傕商议事情,便自顾自朝轩边走去,未料快走到轩边时,突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让她一下子就停了脚步。
☆、6 长轴画卷(一)(加个更,大家周末愉快~)
这种气味,她心里一凛,登时停了脚步,复又折回来对丫鬟吩咐道:“去叫你们夫人来。”
“这……”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着不动。
“不想落到白总管下场的,最好还是听我的话快去。”桂玲珑道:“兴许待会还能好过点。”
众丫鬟面上都露出恐惧的神色,犹豫起来。
桂玲珑看了她们一会,道:“好吧,我也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不如这样,你们一起去见夫人,挨个进去跟她说话,谁也不要偷听,只要把这事报到夫人那里,不管是谁报的,我都会对你们夫人说,不追究你们所有人的责任。”
这个法子着实诱人,要好的丫鬟们开始互相对目光,终于,有几个丫鬟当先离开了,桂玲珑冷冷地看着剩下的丫头们,目光凛冽,复又冷笑。众丫鬟不知她作何想,就又有几个被吓到的离开了去。
不多时,慕容萼款款来了。桂玲珑也不多说,携着她往小轩走近了些,果然还未到小轩门口,慕容萼就怔住,脱口喊道:“催情香。”脸上露出痛恨的神色。她为人向来正直,见不得这种东西。
桂玲珑就松了手,道:“茹儿和慕容婉在里面,你觉得,是谁的主意?或者,是博乐侯?”
慕容萼沉吟不语,十分担心似的。
桂玲珑歪头想了一想,突然就转了话题道:“我第一次见博乐侯的时候,他是个英俊潇洒的才子,不仅擅长弹琴吟诗,武功也很不错。”
慕容萼脸露不解,明显不明白桂玲珑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
桂玲珑则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在武陵见到他,他已经完全是个浪荡子弟了。竟然大白天与女子在车辇中纵乐*,我以为他这么容易就堕落至此,还痛心了好久。”
“你的意思是……”
“或许他变成后来这副模样,并不是自己的缘故。或许有人使了手段,为了见不得人的目的,硬要他变成这样。”
慕容萼沉吟。
“不管怎么样,这事情你不能放着不管,”桂玲珑道:“好歹你是当家主母,侯府的女主人。而且,”她淡淡地说。“我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慕容萼稍稍犹豫,便神色清朗坚定起来,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走到小轩门前。一脚踹开了门。
催情香气顿时浓郁起来,桂玲珑皱皱眉头,转身便走。
今晚还是让慕容萼先把侯府的这些破事理一理吧,岸芷轩的事,明天与卫临商议后再找徐文傕不迟。
她这般想着。就安然回了观澜院。夜里似乎听到有女子尖叫哭嚎,她略醒了醒,用手摸了摸孩子安然无恙,就复又睡去。
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昨夜竟然下了雨。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雨后的清新空气迎面扑来。窗外柳绿花红,晨起的鸟儿蝴蝶四处飞舞,活泼可爱。
观琴听到动静走入内室。边收拾边道:“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桂玲珑点头,笑道:“有几只虫子唧唧叫,吵了些,不过不妨。”
观琴就下意识地低声道:“昨夜侯府一夜不得安宁,夫人罚了如夫人和茹主子。还搜了她们的屋。”
桂玲珑听了一怔,随即笑道:“不愧是慕容萼。还是有雷霆手段的。昨夜这事实在是个好机会,这侯府乌烟瘴气的,早就该整治一番了。她把内宅弄安定了,博乐侯才好去操心外面的事。”
主仆正说着,突然走廊上响起略沉的脚步声,不多会儿,门外就有人通禀,“珑姑娘,夫人请您用了早膳过去叙话。”
桂玲珑点头冲观琴示意,观琴便出去回了,不多时小盛子备好了早膳送来,桂玲珑匆匆吃了,又安置好孩子,才往慕容萼那里去了。
到得慕容萼居住的临清院时,桂玲珑吃惊地发现院子里的地上竟然有不少黑色的灰迹,几个老仆正小心翼翼地打扫。
进得正屋,慕容萼正坐在枣红漆的核桃木椅上,脸色阴沉地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听得桂玲珑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桂玲珑就看到她眼周围又肿又暗,明显是不仅熬了夜,还大哭了一场。
但她知道如慕容萼这样的人是最不需要什么软言软语的安慰的,便闪了闪眼不看,也不提,只问:“人呢?”
慕容萼唇角弯起来,道:“一个被我禁了足,一个被我关进暗室了。”
桂玲珑慢慢地喝了口小丫鬟奉上来的茶,道:“你该堵住她的嘴,叫得整个侯府都听见了。”
慕容萼冷笑,“我就是要整个侯府都听见。她不这么闹,我还没发现我有个这样的妹妹。平日里装可怜乖巧,闹起来跟大街上的泼妇没两样。倒是那个茹儿,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竟然不吵不闹,乖乖就进了暗室。”
桂玲珑嗯了一声,慕容萼把府里的人看得更清楚明白,是件好事。
“说起来,我搜房的时候,从茹儿房里发现了一件东西,”慕容萼神色好了点,起身从地上那堆东西里抽出一件,递给桂玲珑,“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那是一块绢布,被折得整整齐齐,隐隐看得到上面绣了什么。桂玲珑向来对这些古代女子消磨时间的东西没兴趣,她有些不解地接过,展开一看,不禁愣住,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那绢布折起来时小小一块,展开后却面积极大,尺寸大小,约莫是一幅长轴画卷。
绢布上用各色丝线绣了一个女子,尚未完成,但容貌发饰,却是桂玲珑无疑。
“她这是做什么?”桂玲珑不解,茹儿与她关系一向不好,她为什么会绣自己的像?若说要借此诅咒,又太牵强了些。
“你再看看这个就明白了。”慕容萼又拿出一样物事,正是一副长轴画卷。
桂玲珑心里隐有预测,果然,随着慕容萼将那画卷慢慢展开,桂玲珑看到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站在画里微笑。画中背景翠山层叠,那女子站在山中长廊上,御风飘飘,仿若仙子。
虽然一样,却又微有不同。桂玲珑心下一凛,发现那画纸已经隐隐泛黄,明显年代已久。
“这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7 长轴画卷(二)
她没有说出来,慕容萼也没有接话,但两人心里都很明白。
“这两样东西能暂借我一时么?”桂玲珑慢慢卷起画卷,心里思绪纷纭,手里的画卷也似乎沉重起来。
“当然可以。”慕容萼毫不犹豫地答。
桂玲珑便将绣帕和画卷都收了起来,留待回去慢慢琢磨,转而又问道:“你闹出这么大事来,博乐侯没说什么?”
慕容萼摇摇头,“他神智有些混乱,我点了凝神香让他睡了一晚。”说完看看天色,估摸道:“现下他大概快醒了,我也得准备着去见他了。”说着苦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陪你一起去。”桂玲珑盯着手里的画卷道:“我有些事要跟他商量。”
慕容萼微微松了一口气,道:“也好,有你在,兴许他还会给我留几分面子。”语气里满是苦涩。
桂玲珑便起身整理衣衫,说了一句“他原先也是十分讨厌我的”,便当先走出了屋子。
慕容萼看着她秀挑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翕。
再次来到后湖旁的小轩门前,鼻端萦绕的已经不是催情香那馥郁的香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的气味,似乎有薄荷香搀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