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国公府二三日常

国公府二三日常_分节阅读_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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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除却沈栖奉灯,还有绿泊。绿泊原先就是横波馆的大丫鬟,跟着裴棠也稳妥本分,对沈栖更是细致妥帖。这时两人说这些话,沈栖却也没有要瞒着此人的意思,只想着比起奉灯,绿泊这个丫鬟在镇国公府内的人脉该更大些。

    “嫣姬那事后来怎么结了?”沈栖忽然转了话题,目光不单是看向奉灯,更是往绿泊身上看了一眼。

    奉灯想了一阵,“后来……后来奴婢真不知道了,想来这事情也就这么无声无息过去了。宋府那位宋夫人也不是那样好惹的人物,何况真要赖也赖不到宋家身上,想来……随意楼是退了吧?”

    沈栖心中暗道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推测来,这嫣姬之死不该这样简单才是,可怎么衙门仵作竟验不出来?她正犹疑的时候,一直在旁安静伺立的绿泊忽然出了声音。

    “少奶奶,奴婢倒是听了一桩旁的事情。”她起了个头,等沈栖看向了她这才继续道:“奴婢听说那位嫣姬姑娘曾经有个使唤丫鬟,就是坊间传闻是那日相国寺跳舞的那个……”

    奉灯听见相国寺跳舞这几个字脸色就稍稍变了,可也不敢显露,又拼命将神色恢复了正常,心中万幸善解人意的绿泊姐姐没瞧着她,说不定这事就该要穿帮了。

    “奴婢听说她去了宋府……”

    沈栖不想她连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知道,不由意外了不少。绿泊对上沈栖的目光脸上一红,“奴婢正巧有个亲戚在宋府当差,这才知晓的。不过……那位姑娘进去了之后就再没出来过,就连宋府也没几个人知道的。”

    “竟是这样。”沈栖暂且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可又觉得其中必然有紧密关系。可这一时间知之甚少也无计可施,只好叫绿泊安排了人去查这桩事。

    等到了晚上,沈栖又将这些都通通跟裴棠说了起来。裴棠闻言侧了身抱着身边躺着这人的腰肢,忍不住笑喟:“你今日叫我出去就为了这些?难为吉祥斋的糕饼紧俏,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买回来,你却没吃上几块。”

    什么叫“就为了这些”!沈栖有几分不满他的语气,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顶要紧的东西,等查清楚了就自然知晓事情始末了。”

    裴棠失笑,一把反握住了沈栖的手:“好,我陪你一块查就是了。”

    ——

    再说过了两日功夫,宋府那边还未查到些什么沈氏忽然过来了。倒不是沈氏愿意以长辈身份来跑这一趟,而是如今的事已经发生了,只能想法子堵住沈栖和裴棠二人的口。

    沈氏这一过来也不摆姿态了,先是示了弱,神情凄然的说道:“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咱们这一房接二连三的出事。”

    沈栖心中默然,凝神听她说话,可不禁暗道哪里是什么作孽,这大房发生的这一多半事情中是裴娆做的妖。

    “栖丫头,我今儿这话不以婆婆的身份同你说,是以你姑姑的身份。”沈氏方才说到伤心处落了不少眼泪,这会既要说到正事,就用帕子轻轻拭着眼角,“娆儿是姑姑唯一的女儿,若不是平日娇惯着养何至于会成了今日的性子。她纵然对你有什么歪念头,总归也自己尝了苦头,如今又寻过死几乎去了半条命也算是这回给你赔罪了。”

    沈栖看着沈氏说得情真意切,完全不同于上一回的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这回是真真正正的让自己在这事上放手了。

    为何会有这种转变?沈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裴娆依旧将全盘事都跟沈氏交代了。

    沈氏絮絮了不少,神情殷切就指望着沈栖瞒下此事,然而等了半晌,然不见那边丝毫表态,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停了说话目光直直的看着。

    沈栖正捋了袖子,察觉没了声响就抬起眼帘,正巧撞见了沈氏的目光。

    沈栖受不住那样热烈的目光,稍稍侧转了眼避开了才缓声道:“我也并非锱铢必报之人,只是……娘也该知道,人命攸关。今儿是安绥要挟六妹要杀我,这往后要是安绥郡主又看不上什么人了,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娘要真想这事能就此了结了,就该好好查安绥郡主那边。”

    沈氏闻言默然,她心中何尝不想这样,可……“安绥郡主那边,我自然会过去一趟。”说话时,沈氏眉头紧蹙,像是有化不开的愁容。

    “娘是想求安绥郡主息事宁人?”沈栖反问。

    沈氏被这话一问当即噎语,继而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她自然也明白沈栖这是在探自己的底儿。可裴娆的事太多,不能再叫旁的人知道,她也绝不允许再有旁的人知道。沈氏耐心用尽,豁然站了起来,“不消你管这些,你只闭紧了你自己个儿的嘴就是了。”撂下这话就匆匆离开了出去。

    没多少会,绿泊过来禀事:“少奶奶,那边来消息了,问少奶奶能否府外一叙。”

    ☆、第150章

    绿泊倒是能肯定这消息来源稳妥,绝不可能有半点猫腻,可如今时局不稳,为谨慎起见她又轻声开口问道:“若是要约在府中面谈不方便,奴婢倒是知道咱们府外巷子口拐角就有一家茶楼,地方不算大,可胜在清净雅致。”

    沈栖沉吟了片刻摇头,“不妨事,就定在城中那间清心茶坊就是。”她之前进出镇国公府的时候也曾瞧见过绿泊口中所提的茶室,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开镇国公府近,可这也是大大的劣势,这样一来岂不是往来镇国公府的什么人都能瞧见她去了那处?若将地方定在热闹之处,反而不引人注目。

    绿泊点了头出去安排这事情,等到晌午的时候就敲定了碰头时间。奉灯和绿泊两人跟着一块过去,更有两个年轻力壮的仆役跟着。

    沈栖原以为自己隔三差五的出事情,这些仆役跟着前来是裴棠的意思,却没想到上了街才知道是因为这阵子不少朝廷官员都被贬职抄家,京中人心惶惶。时局上的事情她也隐约知道一些,却实在是没留心,这回亲眼见了城中肃然景象之后不由暗暗咂舌,这时候这么多大臣出事,倒好像是圣人要为赵王扫平朝中的绊脚石一样。

    可即便是打个板子,官府衙门也总得需要个正当合理的理由,更何是动了朝中大员。不过这些也只是在沈栖心中一扫而过,想着等晚上裴棠回来再让他给自己说说其中的牵连。

    再说这一路过去,街道比往日冷清了不少,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在其中走动着,跟过年那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时有守城的将士拖着获罪的囚徒过去,哀嚎哭泣声不断。

    分明是四月里的天气,可这接连看了景象都是这样就忍不住胆颤心寒了起来。

    奉灯压低着声音心有余悸的说道:“原来城里头已经是这样情况了,咱们再府中呆着竟也不知外面已经发生这么多事了。”

    “啊——”车帘子一晃,奉灯不经意瞥见外头的景象紧忙掩住了自己的唇,同沈栖惊呼道:“奴婢刚才瞧见大理寺陆大人家的小姐,被、被镣铐锁着……”

    沈栖隐约记得她跟着自己同是同文书院的学生,怎么……她也立即掀开了帘子探头朝着车窗后面看,果然见到七八个官差拖着一行锁着手脚的人往前头去,一应都是妇孺,不见半个男丁,皆是麻衣荆钗,唯有举止动作还能瞧出些当日的矜贵。

    那行人越走越远,而马车也到了方才约定的地方,几人依次从马车上下来入了茶楼中。绿泊早就同来人商定了在雅室中会面。唤了小二引路,拐过前厅去了后面一连排的雅室。

    沈栖这回来也是想知道个大致情况,此事牵连镇国公府刘小姐、安绥郡主和宋府这三方势力,如今又是局势不明朗之际,稍微差池难免不会波动到其余的。何况是沈栖方才来的时候也算是见识到了这天子的雷霆手段。

    小二引着人过去推开了门,里头还隔了一层绛紫色纱幔,隐约能见到里头只身站了一人。沈栖稍稍侧身让奉灯和绿泊二人多站在门外候着,自己则独自进了里头。说也是稀奇,那人临窗而站,负手背对着门,即便是听见有动静也没回转过身的意思。

    沈栖撩起帘子,望着熟悉的背影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站在这的是他——轻轻吸了口气,她试探着的唤道:“宋焕章?”

    站在那的人稍微动弹了一下,然而等了片刻才回转过身来。他眉目如刀剑削刻一样的冷峻,当初的几分书卷气如今尽是敛去,只教人觉得有股难言的锐利。而那一双幽黑的眼中,却好像暗暗流淌着万种情愫。

    “你来了——”宋焕章只念了这么一句,从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中历经重重归来后的倦意。

    沈栖瞧出他脸上带着的疲态,心中滞然,“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的?”

    宋焕章抿着唇,目光一直落在沈栖的面上,也不知到底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窗外起了一阵风,吹得临窗的翠竹沙沙作响,他这才像回神了一样垂下眼帘掩饰一般的用拳抵着咳嗽了一声。“坐。”

    沈栖原本来是想见一见绿泊那位在宋府做活的亲戚,却不想见到的是许久未见的宋焕章,焉能不意外。两人皆是坐了下来,宋焕章斟茶,一抬眼看见沈栖递来的目光,这才出声道:“若非你找此人,恐怕我也不能跟你见上一面。”

    “……”沈栖纳罕他这话,轻轻开阖了唇嗫喏,到底又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微敛着头,隔了会才出声问道:“原不是说一个月的吗?”

    宋焕章被这一个月这几字刺得胸口生疼,眸光又黯然了许多。当日他离开京都,和沈栖约定的是一个月的时间,可这短短一个月就能发生许多的事情。到底他被羁绊住了,等稍稍脱身,这才知道……原来她成亲的消息叫部下故意瞒了下来。一封封的信,也犹如投入了大海。

    宋焕章心中到底不甘,抬起眼直然的看着沈栖,看她皮肤细腻红润,该是日子过得舒心,可那话窝在心中就成了荆棘,不能不吐出来。“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沈栖点了下头,而后又坦诚不讳的补充了一句,“不回去——”她说出这话也是心中感触万千。

    宋焕章之前一直坚毅的神情好似堤坝决了口,失意懊恼和不甘一道涌了出来,他搁在桌面上的手必须狠狠握成了拳头才能稍稍克制翻搅的内心。宋焕章不禁回想起了分别那一日的情景,若是他当时没走,亦或是……带上她一块走,都不可能是今日的场面。

    可事到如今,即便是宋焕章如何懊悔,都无法逆转已成的事实——沈栖成亲了,再不可能跟他一道回去了。

    回去?

    宋焕章被自己心中的这两字给怔了一下,木然想到他何尝不是没有回去的可能,可这一切归根究底了说还是他……不决绝。

    宋焕章见不到此人,便想方设法的想要见到此人,可真正见到了,又不禁被懊悔反复折磨。他豁然站起了身,竭力克制着脸上的异常,只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搁在了桌面上,声音低哑的同沈栖道:“这是府中内的情况……”

    不待沈栖反应,人就已经出去了。她望着那封信,心中微有怅然。绿泊也紧随着进了里头,“少奶奶,那人——?”她站在门外,正能瞧见出去人的面容,见不是她那位亲戚自然生疑,谨慎着进来问了一句。可奉灯随着沈栖见过此人,见自己主子不开口只好自己跟着解释道:“那是宋府的少爷,也是姑娘原先一个书院的同窗。”绿泊闻言,这才稍稍放了心。

    奉灯瞧着桌面上的信封,忽然眼皮跳了下。她曾经是得了裴棠的吩咐,说是纵有什么从外头递去沈栖那的她都要先收下来,特别是书信之类。奉灯就扣下过不少这样的信,只是……有一段时日不曾见了。她虽然收下了东西,可从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寄来的,更不知道里头写的什么。可瞧着桌面上搁着的这个……奉灯忽然有种猜想,会不会……之前那些信都是出自这人之手?

    沈栖同绿泊出门,发觉奉灯还在里头愣神,出声唤了一记她才转过头,脸上的异样自然都落在沈栖眼中。这三人才出到外面大堂,忽然听见一阵哭泣声,遥遥看去,门口已经被堵了不少人。要出去只有一个门,几人自然都要从那边过去。

    只见一白衣素服的少女跪在门口,清泪满面的拉着一人的的衣裙,“年玉,我认得你……你帮帮我,帮帮我!”

    沈栖闻言惊讶,越过人群去看,见那被挡着去路的带了面巾的女子果然身形有几分相似薛年玉。而这时,薛年玉身边的丫鬟瞧这势头不对,立即挡在了前头,出声威吓道:“哪里来的人,竟然敢拦咱们侧妃的路子!”

    那丫鬟将这话故意说得大声,见了在场人面上露出的震惊更是得意了起来,将扑在地上拉扯薛年玉的少女往后重重一推,径直推到了大街上。

    那少女被那样一推,吃痛之余反而是愣住了……人群中便有一人指着她诧异道:“这不是大理寺陆大人家的小姐?”

    薛年玉那丫鬟冷哼了一声,朝着众人威吓:“什么陆大人,前儿陆府已经被圣人定了罪抄家灭族了,你们可仔细着别乱说话!”

    昔日薛年玉从江南北上,寄居镇国公府的时候有意结交了不少京中贵女,沈栖倒是记得这位陆小姐跟薛年玉关系好的很。

    可这会……只见薛年玉早已经收拢回了目光,再没看向地上那人一眼,对着她身边的侍女声音寡淡的说道:“还不去通知官差,怎么犯人逃了也不知道的!”

    ☆、第151章

    那少女闻言不可置信,一双眼瞪得滚圆了起来,“……”她这回好容易才能脱逃出来,这要被再送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她还记当初薛年玉跟自己的关系甚好,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真是算是彼此的知己了。

    可谁知道……薛年玉这时候竟然说了这话。

    薛年玉这样吩咐了,她身边自有麻利的小丫鬟跑出去喊人,不一会差役就跑了过来,动作粗鲁的拽着地上那人。

    少女这才回神,拼命的挣扎了起来,而这片刻的功夫脸上就已经凝起了一道绝然之色。她挣脱开差役转身朝着薛年玉冲了过去,气势骇然的将那人逼着往后直至退到了墙边上。她面目因为怨恨而狰狞了起来,最后一点希望被薛年玉撕扯了干净,自然也将所有的戾气都投向了此人。

    少女咬牙切齿的问道:“薛年玉!我从前跟你素无过节,当你是知己,到如今你竟然这样害我!”

    薛年玉虽然直面对着她,可除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外就再没有流露出分毫怯怕了,仿佛自己面前对着的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玩意。因着被人苦苦纠缠,她才勉为其难的开口:“害?我对你何谈得上这样一个‘害’字?”

    薛年玉用眼尾扫了她两下,态度很是轻慢,“圣人既然已经定了陆家满门的罪,难道我还要为了所谓你我之情而去做个不忠君王之人?”

    少女接连遭受重创,闻言更是心神俱伤,可这眨眼功夫就已经叫那些差役从后面追了过来再擒拿她。眼见自己渐渐被拉离了开来,少女更是恨急,一双手在空中乱抓着东西,忽然——嘈杂的人群止歇了声音,当场各个面上都露出了诧异。

    只见薛年玉的面纱被少女给无意扯了下来,她面上的那道伤痕毫无遮掩的袒露在了日光下。硕大的丑陋的伤痕就落在她脸颊雪白的肌肤上,分外的丑陋可怖。方才蒙着面上,旁人皆要惊叹这位高高在上的侧妃的仪容,可这下露了真面目,就再没半点美感,加之先前行事的狠绝,便让人更多了后怕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