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久歌》〈章五十?绝处逢生〉#1
「我说过,今日不过是要知会你一声,而已。」随着雷鸣强硬话语落下,横亘于他与岳清砚之间的空气倏地一绷。岳清砚并未愠怒,只是那双淡敛的眸眼遮去了心思,让他此际的静默更显神秘。
「命中不属于自己的,终究勉强不来。纵使执意求得,也只会为自己与他人带来不幸──这把剑亦是。」沉默半晌,岳清砚温沉开口,话语不愠不怒,却反隐有几分深邃寓意。
「生命中一切幸与不幸,都是我雷鸣自己所决定,不是宿命。」雷鸣冷冷嗤笑。岳清砚望向雷鸣凝望着壁上的专注侧颜,狂妄冷漠的眸光深处,有着强烈而不可动摇的执念,岳清砚未再回应什幺,只是默然喟叹了声,望着一旁晒在窗纸上的天光。
「比起放在市井里鏽蚀,这把剑更适合在江湖厮杀。但看来岳大侠相当不乐见这柄剑之易主。那,我们也无话可谈了。」雷鸣转过身,专注的眸光登时一转轻蔑。他双手负于身后,绕过桌案,似欲送客。却见岳清砚开了口,一转话锋,难得主动向雷鸣问话:
「江湖风雨,消磨的不是人生、就是人命,凡人能避则避。帮主又为何一心执于此上?」
雷鸣微微狭了眸眼,似是让这个问题触及了心底某一处,他微微瞥过眸,沉默了好半晌,再开口时,嗓音低浊、却飘忽。
「当人再无什幺可捨、或者捨去什幺也都不可惜的时候,江湖便不那幺可怕了。」雷鸣低喃,然下一刻,却轻蔑地挑起眉,睨向岳清砚,「雷鸣自幼便一直相当景仰医侠,甚至为此踏入江湖,但见你如此轻易便落入被俘境地,看来医侠岳清砚之盛名,只能留在雷鸣的童年了。」
「岳某本就只是一介惯爱云游的湖海闲客,都是江湖讹言抬举了。」岳清砚谦然温答。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道由远而近的匆促脚步声,岳清砚听得,面色不动,心里却隐隐一凛。雷鸣也听得了那道脚步声,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它来至书房门口,几声叩门在两人预期之中响起。
「何事?」雷鸣斜倚在桌案前,凉凉扬嗓。
「帮主,您吩咐查探之事,已有眉目。」门外传来的,是胡威之声。
雷鸣听清胡威话语,未及时应声,只是微微挑了眉,未即时应声,像是估量着什幺地瞥了岳清砚一眼。后者猜想雷鸣是顾忌自己,也相当大方坦然:
「看来帮主当真诸事繁杂,不如岳某先行告退吧。」岳清砚面色煦然,淡瞥了眼映在门纸上的人影。雷鸣思索半晌,探手一止。
「无妨。」他幽凉一笑,似是不再忌惮岳清砚。「医侠纵是让我雷鸣失望了,此刻却也还是我雷风帮座上宾,三番两次冷落,可有失礼节。」
岳清砚听闻这番话,也不大在意他话中的贬抑,只是笑笑地微微别过眼,别过瞳眸中望见门上人影时、所隐然浮现的了然。
「入内吧。」雷鸣朝门外令道。来人随即推开房门,乍见房内岳清砚时,面色微微一讶,想必是鲜少见雷鸣在谈论任务时让外人在侧,但胡威并未作声,只是阖了门,一逕走到雷鸣面前,面色比起平常多了几分凝重。雷鸣自是察觉到胡威难得的跼蹐,凉凉睨着他嘲道:
「平常出岔子时,也不见你面色这般沉重,怎幺了?该不会是难得办成了一件事,反而浑身不舒服吧?」
「如果……」胡威方开口二字,却又迟疑地缓了话,嗫嚅半晌,就在雷鸣几乎不耐的前一刻,胡威才一股脑说出,「如果帮主要属下打听的,是帮主带回的那两个姑娘,还是请您快点让她们离开──」
「放肆!谁让你擅自揣测了?」雷鸣拧眉低斥,幽冷讥诮的目光一转阴怒,挤着牙一字一字说清予胡威听,「我只要知道,有没有我让你打听的消息。」
胡威猛地住了嘴,畏惧于雷鸣的怒意,只得心一横,口气几乎是鲁莽地和盘托出──
「帮主让属下打听近日有没有人在找一对姑娘家主僕──有,在汴梁,而且找得满城风雨──因为失蹤的,正是当今圣上的儿媳!」
雷鸣心底一震,眸眼微微瞠了又敛去,面色凛然、沉重起来。
「消息何来?」半晌,雷鸣掀眸凉声质问。
「咱们安插在官家的探子传来的,说是皇子与皇媳行蹤不明,朝廷虽未公告于市井,但宫里人仰马翻,连汴梁百姓都察觉了几分异样……」胡威沉了口气,娓娓稟告。
「姑娘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裳,怎地会与皇家扯上关係呢,可笑!」雷鸣驳斥,不信胡威之言。
「如果……她们是逃出来的,要掩人耳目……」虽然除了皇子与皇媳行蹤不明之消息以外,朝廷中再也没有确切的线索,然却有这番谣言,不胫而走,并且让雷风帮的探子跟着消息给一起传了回来。
「逃?贵为天家之人,有权有势、衣食无虞,有何可逃?」雷鸣再嗤笑,似是如何都不愿相信,「你说行蹤不明的,是皇子与皇媳,可她们不过是一对落难主僕,皇子又在哪呢?难不成也丢下了自己的妻?」
雷鸣嗤嘲反诘,可却在下一刻,猛地思起一个人的一句话──
『在下于旅途之上与同行的两位姑娘失散,不知兄台可有在附近发现女子蹤迹?』──那是一道婉转却低沉、男女莫辨的嗓音。
恰似方才厢房之外,那名白袍之人声嗓──不,压根一模一样。
他们,或许不是意外被掳来的。
「不!」他们要寻那女人,他们也是女人要寻之人──恍然串联起思绪的剎那,雷鸣暴怒低吼出声,怒瞪向一旁的岳清砚。却见他面色淡然依旧,无惊无讶、好整以暇,彷彿压根等着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