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久歌》〈章五四?哀惧笑泪〉#1
隐于谷野宅院的日子渐渐安适下,自雷风帮脱身、来到此处也已约有半月,郊谷地旷、又多耕野,家户稀疏,宅院离四周的樵农之家稍有距离,尚算沉静。
离开汴梁至今,天候也转凉了好一阵,只是先前匆忙逃命、栖栖惶惶,日日都将精神绷得紧紧,压根无暇察觉天风渐寒,直至最近落脚于此,生活稳妥、方渐渐察觉、时序已过仲秋。
众人从宫中逃离、行囊不多,向延恩与六王虽帮夫妻俩备了一些简单衣物,却早随着坠崖裂解的车驾、不知散落何处。挽红正估量着,近日若再到镇上、需添购些衣物,尤以向云烟身上有孕、若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因此,一日午后,挽红沖了壶温热淡茶、想给众人暖一下身子,见黎久歌随着岳清砚在屋前小埕,手中拿着树枝、在空中比划、旋绕着,挽红虽看不出两人做些什幺,却因在黎府里时、时见黎久歌在屋后练剑,也猜是类似之事,横竖两人此时也不便饮茶,遂不做打扰,转往向云烟寝房而去。
然推开房门,于房中却未见向云烟,挽红将茶壶放置桌上,到厢房四周兜转着,来到宅邸后方的墙垣破口处,那儿有颗茂密的树,在偏斜的午后阳光洒落处、遮出浓密的树荫,让挽红差些看漏了在树下窸窣动作的身影。
「小姐,怎幺跑来这儿了?」她赶紧撩裙上前,瞧看向云烟在此做些什幺。
「挽红妳瞧,这树上结了些熟果,这果颇甜、妳或许爱吃。」向云烟手中握着方自树上摘下、约半个掌心大的果物,朝挽红一笑。
挽红见向云烟怀中揣了好几颗果子,疑惑地接过她掌心那颗,放在手中端详了半晌,只见她渐渐露出疑惑面色,望着向云烟:「小姐方才吃过了?」
以为挽红只是寻常问答、未听出她背后深意,向云烟只是摇了摇头:「我有孕在身,稍有忌讳,但见这个时节树上仍有未落熟果,觉得惊喜、又可在这艰难时节添些果食,方一一摘下。」
「小姐……」挽红望着攒在手中之果半晌,抬起头,「这果,挽红幼时在老家旬阳常食,乃是当地常见野果,可汴梁……并未有这种果子,也少见有人引入京城贩之……小姐,妳怎会知道?」
「这……」向云烟一怔,一时答不上来。幽幽思索,方依稀记起,当初食这果子的,并非是自己、而是沈梦离,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面色漏出些许慌然之色,身子细细一颤、揣在怀中的果子落了一颗,滚在脚边。
挽红见向云烟说起这未曾食过的果子,复又想起坠崖之时,向云烟竟能自个儿包扎伤处、又识得雷鸣所要求之草药,心里狐疑更深,然而见向云烟面色怪异,遂不敢追问,只是弯下身拾起从向云烟怀中滚落的果子,仔细放回向云烟怀中:
「瞧小姐摘了这幺多、都揣不住了,挽红去拿个篼来。」挽红转身跑开、往取竹篓。
向云烟望着挽红塞回自己怀里的果,发起了怔,除了沈梦离与拓跋曜之记忆时时在心中鲜明,她鲜少混淆两个时空、两段人生的经验,可方才,却浑然无察、那压根不是属于此世发生之事。
『妳前世记忆未除之事,阴司知晓了。』蓦地,那次昏迷幻梦之中,孟婆所言,跃上向云烟心头,她倏地一惊,将怀中果子散了一地。向云烟慌乱地弯下身欲捡,孟婆的话却只是一直在记忆中涌现。
『阴司不容许违逆生死之事,所以……要收回妳之魂。』
此时,宅院墙垣之外,一道灰袍男人身影屈着身子、蹑着脚步,从墙边缓缓逼近向云烟,后者背着墙垣破口,捡拾着掉满地的果物、兀自现在自己惶然的思绪之中,丝毫未察身后动静。
骤忽,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猛地从身后攫住向云烟。
「唔──」身后之人一手摀住她口鼻、一手揽住她的腰,硬是将她往墙外拖去。捡了一半的果子复撒了一地,向云烟扭身挣扎着,在男人怀中奋力蹦跶着,从喉间呃出的言语尽数让男人厚大的手掌捂掩去。
向云烟让人拖行半晌,挽红恰巧拿着竹篼回来,却见原地已无向云烟身影、只有落了满地的果子,她奔上前,见一人正胁着向云烟、往宅院后的林子里拖。
「做什幺!放开小姐!」她丢下竹篼,冲上前与那人拉扯,掰着他的手,想扯开他对向云烟的箝制,却又一面捧着向云烟身子,深怕让怀有身孕的她跌撞到。
「放手!贱人!」灰袍男子试图甩开挽红、一面频频望向身后林子深处,彷彿彼端有着什幺。然而挽红死命扯着,不愿轻放,男人一恼,遂一拔腰间所配匕首,朝挽红手臂横空一划。
「呀──」挽红惊呼出声,吃痛抽手,衣袖破口处、一抹艳红开始扩染。向云烟见挽红受伤,挣扎更剧,挽红抚着伤处,见手痛得使不上力,遂放声大喊、尖叫。
不一会,原在宅院前埕的黎久歌与岳清砚闻声、由另方赶来,黎久歌远远见向云烟让人抓着、往林子里拖,翻身腾跃过石墙,一个箭步来到林子里、那灰袍男人跟前,后者见又有阻事者,挥着手上匕首,试图喝退。
「放开她。」黎久歌眉眼冷然,静静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枝,握在手中。
「帮主所欲求,谁也无法阻挠。」只见灰袍男子匕首横前,口吻疾厉。
「夺人之妻,荒谬!」黎久歌怒喝一声,随即猛然出拳,上前取之,灰袍男子亦挥舞起匕首,只见黎久歌手持木枝、避开匕首刀锋,击打着他手腕、手肘等关节处,使他出招受抑,再加上对方挟持着向云烟,稍落下风,然而匕首刀面锋利,挥划间却仍是教黎久歌顾忌,一举一动亦不免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