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三月女儿节踏青,五月端午节赛龙舟,京里的姑娘们都要出去松快一回,今年因着选秀,各家有那心怀志向的,也有那怕失了自家颜面的,更有甚者担心出门闹出点什么被皇家问罪的,总之都拘了自家的女儿在家,一意等着日子进宫。
薛云晗和薛云萍也是如此,请了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反复教导了礼仪,临行前一天,老太太屏退众人,再次拉着两个孙女叮嘱:“那地方既是最要别人讲规矩,而掌权之人又最没规矩的地方,明眼看着是光鲜,暗里却是吃人的,你们可千万别被里面的富贵迷了眼,起不该有的念头……只要表现个平平不丢薛家的体面就成,将来家里自然会为你们的亲事好好打算。”
到了进宫这一天,薛云晗和薛云萍同坐了薛府的马车,到尚文门大街上和其他秀女集合,应选之列的秀女们家境各异,家境上好的便如薛家这样使的是自己的马车,家境差些的拉车的牲口有骡子有驴,再差些的便是连驴车都是花钱雇来的……每辆车上都挂着两盏灯,上书“某某人之女,年龄几何”,秀女们的车辆鱼贯衔接,家世越好排在越前头,家世相若便以年龄排序。
“三妹妹,你快看,排在第一的果然是承恩侯张家的嫡女张锦萱,排在第二是卫贤妃娘家的侄女卫芙,听说这两个已经暗里定下了要做太子妃和二皇子妃的,三妹妹还没见过她们俩吧,我平日在女学倒是常见的。”薛家的马车排在前半段,薛云萍掀起车帘一角,看了阵又道:“还剩下两个皇子的正妃之位和几个皇子各自的侧妃位分,也不知落到谁身上,大家今儿平辈论处,他日可就身份各异了。”
薛云晗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宫,虽然不担心被选上,但却有些近乡情怯,心情着实算不得好,听到薛云萍话里似有艳羡之意,垂下眼皮轻笑道:“二姐姐看热闹归看热闹,可别忘了老太太的话,咱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谁选上选不上都和咱们无关,我看也不必挂心那么多。”
这个三妹妹仗着是世子爷嫡出的,不把她这抱养的堂姐放在眼里,薛云萍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心里明白等她自个儿挣出了头,这些人自然要来求她,面上便仍是笑着:“妹妹说的是,我只是看看热闹。”
秀女的车队从尚文门大街一路往北,经过北安门到达玄武门外下车,便由内侍领着从此门入宫参加初选,初选先是看高矮胖瘦,其次验五官和手肩足腰各处是否周正,最后再由稳婆探.乳嗅腋扪肌理。
初选很快便结束了,落选的那一拨里有不少姑娘嘤嘤哭泣,薛云萍拿帕子半掩着脸道:“还好咱们都留了牌子,要不然初选都过不了,将来说亲的时候于名声有碍。”
本朝选秀制度和前朝有许多不同,毕竟是为皇子选妃,须得花些时日才能辨别性情喜好,因此留了牌子的秀女门便被领到玉翠宫安排接下来的起居住所。
秀女们住在一起住所便有些吃紧,身后有靠山的比如张锦萱、卫芙自然不用和别人共用,本身身份高贵的像夏毓珠之流也是独占一间,其他人比如薛家姐妹则是两人一间,身份最末的三人一间亦有。
夏毓珠因觉得薛云晗从前情况特殊,没怎么在外面交际过,和她住一起可以照顾一下,薛云晗则是觉得借着夏毓珠的身份在宫里行事要便宜得多,便同意了。
薛云萍笑道:“三妹妹去吧,正好在家一个人住惯了。”心里却想着,正好一个人方便行事,好走那通天之路。
***
晚上公主们要在静怡轩设宫宴,秀女们一早便选衣服、配首饰、理妆容,弄好之后又早早去了静怡轩候着。
秀女们入宫是不许带下人的,只每个屋子配了一个宫女一个嬷嬷,薛云晗和夏毓珠两个都不急,掐着点才由宫女柳芽儿领着往静怡轩去。
看着宫道两旁的红墙琉璃瓦,薛云晗心里感慨物是人非,夏毓珠只当她是好奇心重,正要取笑她,前面领路的柳芽儿忽然脚步一顿,转过来道:“请两位姑娘往旁边避一下,吕仙人的法驾过来了。”
薛云晗一奇,宣和帝不爱政务只爱诗酒花是有的,但是自来讲究君子远怪力乱神,这位吕仙人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还要两个身份不低的官家女自行避开。
柳芽儿一早得了吩咐要看顾夏毓珠,因此一边和两位姑娘往路边退,一边轻声解释:“吕仙人是方外之人,便是见了圣上也是不行俗礼的,平日宫里的主子们见了他都要礼让两分。”
薛云晗越发不解,往前看去,一行人迎面而来,为首引路的是个中年太监,其后皆是黄裙玄冠挽着道髻的道士,中间拱卫一人,身穿青色道袍,手执白色拂尘,背上还背了把阔口宝剑,想必就是那位吕仙人,那人神情平和恬淡,须发皆是白色,果真有两分神仙模样。
“姓吕的,你怎么又到宫里来妖言惑众了!”旁边的夹道上跑出来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径直拨开众人冲进道士队伍里,指着吕仙人鼻子大骂起来,身后跟着的随侍太监苦着脸怎么也拉不住。
李仙人还是那副出世之人不沾凡尘的模样,执着拂尘念一声无量天尊,“四皇子谬也,非是贫道要进这宫门,是圣上向道之心虔诚,特意请贫道来做道场的,四皇子若是有异议,大可以去找圣上裁决。”
薛云晗心里感慨,三年不见,这位四皇弟李泽身量长了许多,却还是一样的莽撞易怒。李泽生母王惠妃出身高贵,是宣和帝登基以后入宫的,据说也曾经宠冠一时,后来染了时疫暴病而亡,和薛云晗生母去世的时间相隔很近。上辈子皇后有意无意透露过她生母的死和王惠妃有关,因此薛云晗从前很不喜欢这个四皇弟。
为首引路的太监堆起一脸假笑,道:“四皇子,上回您非说吕仙人献给皇上的养神丹有毒,一下全倒进了太液池,结果您给禁足到今天才放出来,听奴才一句劝,这不是您该管的事儿。”
也难怪那太监不将李泽放在眼里,李泽在宫里不受宣和帝待见,生母去世以后就一直由张德妃教养,在宫外又利用皇子的超然身份寻衅滋事,三年前就有京城第一纨绔之名,几乎每个月都人向宫里递折子想进来告他的御状。
“王宁你个蒙蔽圣听的狗奴才,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李泽骂了一句,怒意更盛,一把揪着吕仙人的衣领道:“你一个道貌岸然的骗子懂什么道不道的,上回是你运气好,你等着,过两天找着证据了弄不死你!”
王宁正是因为向宣和帝引荐吕仙人才露了脸,现下正是势头火热的时候,被李泽当着众人打了脸,一双三角眼立时便目光阴沉起来,李泽的随侍太监见状已经汗湿了衣裳,跪在地上拖着四皇子的腿一叠声地哭求:“小方子求求您回去吧,回去吧!”说着便在地上磕头不止。
只三五下额头就磕得血糊糊一片,李泽看小方子一眼,终是把吕仙人往旁边一掼后松了手,然后拂袖而去。
李泽身高体壮,这一下力气不小,纵是有旁边的道士们伸手相扶,吕仙人还是一个趔趄掉了个个儿,差点没站住。
因为歪这一下,吕仙人的视线刚好投到了薛云晗所站的位置,虽然薛云晗和夏毓珠、柳芽儿三人是站得很近,但是薛云晗还是感觉到吕仙人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将视线投到她身上,歪起嘴角诡异地笑了一下。
那种感觉像身体被蛇匍匐爬过,一股恶心肮脏的凉意从身体蔓延到心里,薛云晗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回过神来时吕仙人又恢复了那副不悲不喜的高人样子。
柳芽儿见吕仙人一行走远了,便又带着薛云晗和夏毓珠二人往静怡轩去,薛云晗状似无意地问到:“宫里的贵人们也和咱们寻常人家一样拜三清吗?”
“也是这两年才兴起的,”宫里众人皆知的事情,柳芽儿说出来也不妨事,她看看左近无人,低声道:“两年前王公公向皇上引荐了吕仙人,据说吕仙人会炼制仙丹而且能和天地相感应,皇上便下令在宫里修了一座彩云观,吕仙人进宫的时候就在彩云观里做道场。”
“五公主的生忌快到了,吕仙人这次进宫是要招五公主的魂和皇上相见的。”
第二十四章 惊驾之罪
连七八岁的小童都知道,京里最负有盛名的乾道有两位,一是城内长春观的周道长,一是西山白云观的王道长,都是数十年积起来的名声。而金楼观原是外城南山上一无名小观,自从两年前吕仙人做了金楼观的住持,祈福求平安的自不必说,据说妇人求子格外灵验,如今不但金楼观香火旺盛,吕仙人的在京中的信众也已有赶超王道长和周道长之势。
薛云晗在雁回山别院一待三年,回京之后也没出过几次门,自然不清楚这些,夏毓珠解释了一回,完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略皱眉道:“只是没想到吕仙人在宫里竟然如此超然。”
薛云晗自个儿是个死后重生的,所以对吕仙人到底能不能通鬼神倒是不敢下论断,但是她可以肯定,吕仙人号称可以为宣和帝招来五公主的魂魄定然是有问题的,毕竟她的魂魄已经变成了如今的薛云晗。
而且吕仙人看她的那一眼,那种黏腻的目光让人觉得肮脏恶心,绝不是面上那样一派清风明月的高人样。
再者,薛云晗还是五公主的时候,宣和帝就时时作画写诗悼念她的生母淑妃,如今既可以招魂相见,为什么又只见女儿不见淑妃呢。
不过这些都是不好问的,薛云晗默默放在心里,等后面有机会再探查。
秀女们都是未出阁的官家女,因着前程未定,明面上大家是以平辈相交的,所以静怡轩的晚宴并没有预先排好座位,而是让女孩儿们随意择座,薛云晗和夏毓珠到的时候,大部分秀女们已经按各自的交往圈子坐好。
薛云晗见薛云萍还站着,便过去几步想拉她一起坐,没想到薛云萍只和她打了个招呼,便堆起笑脸儿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和一位坐得十分靠前的姑娘说笑起来,那姑娘衣饰华贵,但穿戴风格明显不同中原。
夏毓珠小声说道:“你这位二姐姐可真不简单,那位姑娘瞧见了没?那可是最近才入京的云南镇南王家的怀宁郡主,你二姐姐至多昨天才见到的,这么快就和她熟络了起来。”
怀宁郡主笑容轻快明朗,和薛云萍看起来十分亲热,聊了两句便拉着薛云萍一同坐下。
薛云晗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彼此之间没什么感情,同一个府里出来的堂姐妹,只要大面上让人没甚说嘴之处就好。
“毓珠,快到这里来坐,还是我对你好吧,专给你留着呢。”说话的是是魏国公府世子爷的嫡长女,也就是卫贤妃的侄女儿卫芙,她穿一件浅碧色半臂搭月白色百褶裙,说话间眉宇带着浅笑,把原先并不算美的容貌衬出了几分清新的气质。
薛云晗当然是熟悉卫芙的,皇后一系和卫贤妃一系早就势同水火,上辈子听多了二公主的挑唆,没少给卫芙当面下绊子,不过卫芙是个圆滑世故又善于隐忍的人,就像现在,她若不是知晓内情,还真会以为卫芙和夏毓珠交情不浅。
卫芙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当众抛了好意过来,夏毓珠倒不好拒绝,拉着薛云晗过去,席上七七八八坐了些人,卫芙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座位,夏毓珠和薛云晗便分列两边坐下。
此时秀女们已经来的差不多,宫女们便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先上果品、冷盘和酒水,只等几位公主入坐之后上热菜开席,一个宫女进来贴在卫芙身边说了几句话,卫芙神色一变,“我姑母犯了心疾,我去陪着姑母,一会儿便不回来了。”说罢匆匆而去。
从前也常听说卫贤妃有心疾,时时宣了太医过去诊治,宣和帝每次听闻她发病也会过问一回,现在看来倒不像是皇后说的装病争宠那样的。
卫芙既然要去侍疾不参加晚宴了,薛云晗索性坐到卫芙的位置上,和夏毓珠两个挨着,身后站着的伺候秀女们吃席的小宫女神情一闪,恭身上前,把手往薛云晗面前的席面伸去。
小宫女手刚伸到一半,便听到太监高声唱喏“公主驾到”,一时殿内众宫女并秀女都出列行礼,小宫女看薛云晗一眼,咬咬唇终是收回胳膊,也提裙下拜。
薛云晗只看到小宫女伸了下手,也不知道她要作甚,行完礼开了席便没放在心上,席上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瓷瓶,里面装的是宫里特制的桃花酿,味儿虽醇香却是不醉人的淡酒,夏毓珠是个贪杯好酒的,忍不住拉着薛云晗碰了几杯。
晚宴过了半,夏毓珠被公主们宣去聊天,旁边坐着的姑娘转过来看薛云晗一眼,讶然道:“你的脸好红,不会是喝醉了吧。”
薛云晗思忖自己没喝几杯,但是觉得有些闷热,自个儿拿手一摸脸蛋儿,果然有些烫人,“桃花酿这么淡,哪里会醉人,想来是殿内人太多了,一会儿毓珠回来劳烦你说一声,我出去透透气。”
摆宴的大殿虽然宽敞,但是架不住人多,确实有些闷热,别的姑娘离席敬酒寒暄的,也有污了衣裙回去换衣裳的,薛云晗出去透气倒不算失礼,那姑娘点头笑道:“行,可别走太远。”
薛云晗出了门口,守门的宫女问过一声便放了行,初夏的京城说不上热,风里还带着两分凉意,然而她却觉得越发烦热,不禁往园子里的湖边水榭走去。
墨蓝的夜空中两三点星子衬得圆月如玉,空气里弥漫着栀子的甜香味儿,草丛里“吱吱”有声不知是不是纺织娘,薛云晗思绪迷蒙,不知今夕何夕。水榭旁边一座峥嵘嶙峋的假山,里面小道造得精巧,既迂回婉转却又恰好在拐角处便能透光透气,薛云晗怔了片刻,扶着山石走了进去。
也不知拐了几个弯儿,她站在石洞里望出去,看到不远处的石桥上,一小队侍卫列队而过,领头的是个英姿挺拔的三等侍卫,桥端迎面站着个丽服姑娘,薛云晗仔细辨认了两眼,是承恩侯家的锦萱表妹,张锦萱叫住了那个三等侍卫说了几句话,才转身离去。
薛云晗听不清说了什么,觉得哪里不太妥当却又想不甚明白,摇了摇头继续往前头走,这处假山内部有处石头是松动的,只要搬开便能通过,小时候和父皇在这里捉迷藏,父皇总是找不到她。
薛云晗有些晕眩,弯下腰一点一点挪开松动的石块,露出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来,她有些吃力地钻进去,等整个身子都钻过去了才爬起来,眼前仍是假山,薛云晗熟门熟路地往前走,越往前心跳得越快。
从假山洞里出来,薛云晗沿着山石小径吃力地往上爬了片刻,终于看到了假山顶上的飞檐小亭子。那一轮圆月好似就挂在亭子顶上,亭子里有个身材消瘦的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如水似银的月光将人影拉得老长,风迎面吹来乱了薛云晗的额发,她不知道为什么,鼻腔胸腔里都好像受了潮,呆呆地望着那个人片刻,终于想起了要说的话:“怎么又不带个人就出来了?”
那人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震,倏地转过来盯着薛云晗,薛云晗看到那个人眼里那点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慢慢收起哀伤转为愤怒,眉目一皱,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薛云晗叫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父皇问她是谁,是什么意思?
玉秀宫从前是淑妃住的,淑妃去后就一直空着,只定期派人打扫,宣和帝一个人进了玉秀宫的园子多时,侍卫统领郑全在殿门口几次想去看看都被梁三全拦住了,梁三全打小就伺候宣和帝,自认再无人比他更了解宣和帝,这位主子怀念淑妃的时候最不喜欢被人打扰。
此时听到宣和帝的呵斥之声,两人对看了一眼脸色都吓白了,郑统领连忙提剑飞奔而去,梁三全和众侍卫也赶紧跟上。
薛云晗茫然地看着她父皇,直到被一众铁甲森严的侍卫围住,脖子上架了一把沉重锋利的大刀,她懵懵地歪头一看,雪亮的刀身里映出一个圆头圆脸的小姑娘,她才突然明白,她已经不是父皇的五公主了。
比心痛更现实的是,此刻,她以一个秀女的身份,惊了圣驾!
第二十五章 仙人图谋
那一年淑妃再怀身孕,虽然没有像众人所传的想要立淑妃所出为太子,但是宣和帝着实是欢喜的,贵重的补品、稀奇的物件流水似的往玉秀宫送,每天下了朝便陪伴淑妃,连初一十五要在皇后宫里过都抛到了脑后,更别说什么后宫女子雨露均沾。淑妃本就生养过一胎,到这一胎有了经验更是养的精心,没想到临到头了竟然难产,那个生下来就浑身青紫的男孩儿,宣和帝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孩儿紧闭双眼的模样。
宣和帝是不爱政事,但是并不傻,知道淑妃是被人下了毒,查来查去几样人证物证都指向王惠妃,说起来王惠妃在淑妃进宫之前也是很得宠的,尤其生的四皇子李泽伶俐可爱十分得宣和帝喜爱,她确实有谋害淑妃的动机。宣和帝毕竟和王惠妃做了多年夫妻,心里并不怎么相信,只叫人暂时抱走了四皇子,禁了王惠妃的足,哪知道王惠妃竟然自个儿心生绝望在寝殿内吞了金,这一来倒坐实了王慧妃是畏罪自杀,而其后这么多年来宣和帝始终查不到新的证据。
当年若不是皇后和母亲联手相逼,宣和帝是宁愿让异母弟宁王来做这皇帝的,现今看来连普通的后宅算计在这宫里都更狠毒更残忍,淑妃和爱女相继离去越发让他心灰意冷。两年前王宁推荐了吕仙人,每每招至宫中对谈论道便觉得心中畅快许多,最近五公主的生忌快到了,内侍王宁瞧他心绪不佳,便极力推荐让吕仙人进宫做道场,招爱女魂魄相见。
宣和帝打心底里其实是不大相信这些的,不过是心头戚戚,折腾一场聊以安慰,下午和吕仙人商量了做道场的日期时辰,晚饭过后一个人信步到玉秀宫走走,淑妃生前夏日的时候最是喜欢这座凉亭,两人常在这里诗词唱和,淑妃去了之后他每每心绪不好便一个人来呆上一阵,除了有人定期打扫,平日再无人敢踏足玉秀宫。
乍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说的还是五公主从前老说他的那句,宣和帝做了帝王多年,除了五公主便再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莫非真的是女儿回来了?可是吕仙人道场还未开,怎么度来的魂魄?
宣和帝心里喜大于惊,转过身来,迎着月光看过去,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身量五官都还未长开,他不不甘心地注目良久,一丝一毫女儿的影子都找不到,淡蓝色的月华照亮了天地也带来了阴影,那小姑娘连影子都是圆圆的,一点不像女儿的高挑纤瘦。
惊喜之后是巨大的失落,接着便转为了愤怒,皇宫里别有用心的人太多,但是连对女儿的一点思念都拿来被利用,却是他不能容忍的,宣和帝沉声喝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