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冯真是准备带母亲去北京转转就回来,只是临出发前,母亲接了个电话,沉默了小半日后,便问他可不可以多待两日,说是有老朋友去了,得去探望一下。
冯家并不知道自己家原来在北京有旧亲,冯老太太便道是以前的朋友,前几年冯真昏迷,冯家父亲去世还来参加过葬礼,那时候人看着还年轻,没想到这么快就去了。
这些冯真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也没有多问,只是见母亲伤心,便忙着宽慰起她,问着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之类的来转移注意力,还好母亲到北京时候的心情状态还是可以的,所以冯真也能稍微放点心。
因为母亲的身体情况特别,他们便是住了楚源朋友在这边的空房子,也能有个阿姨帮忙照应。
如今互联网发展迅速,知识付费成为当下一个热点宝藏。18年兴起的知识付费平台,最为出名的两个便是逻辑思维下的得到与三节课,不过两家目前拥有盈利能力,还没有形成完全的服务体系和大规模盈利体系,所以楚源这一趟来也主要是为了试水,并没有一定要与哪一家合作。
海蓝在上海有专门经济心理这一块的项目,这也是这次楚源想首先拓展到线上的。对方的负责人是一个灰白头发的青年人,30来岁,清瘦高铁,戴着黑框眼镜,整个人煞是精神,不过说话间也带着互联网人独有的傲气与理想主义化。
楚源听对方谈完当下的几大形势和产品卖点,用户画像等等,便问对方目前贵司的体量与投放,以及将来的主要方向,一圈下来,倒是对方开始主动关心起海蓝的情况和人员配置,主动评估起合作的效益,并且分别之时,那负责人说明日部里一行人去滑雪,主动约起了他们。
不过楚源道有约了曾经的客户,有缘下次一同前去。
待谈话结束,冯真将记录的东西发给楚源,出去打了个电话问阿姨母亲今天状况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约上门的师傅手法如何等等,待阿姨一一回答完,他才放心上车。
“我看阿姨最近气色还可以,要不要在北京这边也做个检查?”
“不用了,我妈现在不怎么想变。”冯真稍微躺下一些,看着北京的一片灯光繁华,不自觉地念叨出声,“活着真难啊。”他其实很早就开始这样感慨过,这样的感慨不占据什么时间,不过是个仰望星空的动作而已。
“比如呢?”
“没意思。”
楚源笑笑,不置可否,“人活着本来就是一件没什么意思的事情。”
车缓缓进入拐入一条辅路,这里正在修路,300米左右的路,停了数辆卡车,不少裹着橙色安全服正在忙忙碌碌,指挥的,压地的,电焊的,看图纸的,在微黄的路灯下,做着似乎要重复一生的事情。
“大部分人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在做着别人看起来还行自己却可能觉得没什么意思的事,然后构造起了这个可以运行的世界。”
“那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算什么?”
这个哲理性问题其实大部分人都会问出来,而出发点却也是一个已经承认的问题,大部分的我们对这个世界而言什么都不是,就像有时候世界对我们而言也什么都不是一样,身而为人,我们太小,存在为世界,他又太大。
“我们只能对身边人算什么,比如我和你的连结,是朋友和师生,你和阿姨的连结,是母子。”
修路的工人忽然向一个昏暗的方向聚拢,后视镜里,这群人在商量着什么事情,而那件事情和车里的他们是无关的。
冯真闭上眼睛,只知道明天这里的路会好一点,不久之后这里就可以正常通行,每个人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做着差不多的事情,走着差不多的路,旁观着别人差不多的生活,继续过着差不多的一生。
果然,“人活着就是没意思的事情。”
“但是人活着是一件好事情。”
他们没有再为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到了小区门口,冯真下来,楚源去找停车位。
今年12月的北京有些冷的过分,冯真光是这样站在门口就觉得寒气已经穿透了整个身体,忍不住打起哆嗦。
“今年北京真冷。”
“以前不冷?”楚源带笑,“北京比起南京而言算是好很多,毕竟有暖气在。”
“老师您的房子之前也是有暖气么?”冯真问起在南京自己租用楚源的房子。
楚源便是摇头,“我父母15年时候说要回国,他们常年住在意大利那边,那里比较暖和,没想到最后两个老人又不想回来了,也就让你捡了漏。”
冯真失笑,“那请老师今年前去看望二老,帮我带些礼物表示感谢。”
“你还是帮我好好拉项目,新来的那俩小子好好带着。”
两人说笑上楼,进门时候见阿姨已经温热好了饭菜,对两人嘘声,“老太太睡了,你们轻点声,快过来吃饭。”她与冯真颇为陌生,等冯真进去看了眼冯老太太催了他多喝点药膳,之后说的话不少是对楚源的,比如有没有相中的姑娘,在什么单位做事,过年到哪儿过之类的,倒是一点点不像为人做事儿的阿姨。
冯真虽然有疑问,不过心里担心着母亲,并没有对别人家事问太多。
第8章 雪季
第二天两人出发的早,要去接上在这边的老朋友的林雪季,与客户汇合后便一起去滑雪场。
北京的滑雪场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一路上雪季一边晕车补妆,一边吐槽着楚源这是要她出卖色相。
此时这个女人或许没睡好,起得又早,自然脾气大些,她还未上妆容,一双狐狸眼下一片青色,脸上有几个痘印,额头有着淡淡的抬头纹,看来北京的空气和水土对她并没有优待。
女人对这种眼神总是比较敏感,此时刚刚上了色调的脸更是多了□□,“杜云舒最近怎么样了?”
“在准备和李清结婚。”楚源答。
“她那种生得中国女人长相的就是好,快30了也看不出年纪,还被你们当小姑娘宠着,可不像我……”
“不像你貌美如花,处处都是别惹老娘的气场?”
“原来找我是当门神。”
“守护神。”
前方的路有些颠簸,楚源提醒后面跟着合作商的司机要放慢速度,这一路他已经提前问过,分明第一次来却显得像是走六合区一样熟练,“老板娘,你的酒吧现在生意怎么样?”
“能盈利。”看着楚源这会儿帮着冯真说话,雪季有心逗他,“之前给你介绍了陈家那个小子,怎么都没听着下文?”
“不太合适。”
“和你老师一个话。”雪季收好化妆品,取了个小瓶香水放口袋,“工作也不能算一个人全部,要不然到瓶颈期了,很多事情不好过去。”
“你和楚老师还是很像。”冯真把今天传过来的一些数据文件转给雪季的微信,眼睛瞥见那几条未读,手指顿了顿,没有点开,“雪季今年过年去南京么?”
“不准备。”雪季头也没抬,盘算着数据和待会儿接触这些客户时候的状态,其实一个月前她已经和这次的客户们有了接触,不过那时候刻意避开了工作类信息,防止对人物画像判断造成困扰,“南京北京对我而言都一样,不过换个地方吃饭喝酒被压榨。”
“也有不一样的。”开车的楚某人笑道,“你随时来南京压榨我们,高小风那里空房不少。”
“他最近签的疗养所是不错。”
“缺个拎事情的人。”
明眼都能看出来楚源想雪季回南京,雪季心里清楚,笑道有些困,便是躺下睡会儿,等到了滑雪场,冯真要叫雪季起来,人家已经醒了,估计一路就是假寐而已。
一行人停好车便是做雪车上山,看着这满山的雪,大家这会儿情绪明显很好,相似的好让他们一路上关于设备、滑雪场地聊得也多起来。
有一位在俄罗斯有投资农场的白先生从长白山聊到了自己在西伯利亚投资的一块农场,那里除了自己购买的旧城堡和俄罗斯祖母,白茫茫一片,到处是荒山和枯木,有一些狼出没,可以在那里享受原始的打猎生活,却也面临着迷路、雪盲症各样的风险。
“雪季你前两年在俄罗斯留学,没去玩真是可惜了。”
“我一度以为莫斯科就是俄罗斯。”这个女子巧笑眸兮,许是今日一片白色背景,显得她更加冰清玉洁,“都说北京这阵寒潮是来自西伯利亚,西伯利亚那边真有那么冷?我在莫斯科时候其实觉得还好。”
男人有时候最喜欢女人问出这种看似有学术性实则只要知道就可以回答的问题,张先生便关于西伯利亚的寒冷,从历史上流放犯人比如普希金这类的心理因素,再到天气预报上零下40度的客观因素,以及一些报道,再到后面就是两人在俄罗斯的生活之类的。
最后到下午,一行人在山下山庄吃饭,白先生发出了邀请,“年后我刚好回去办土地合同,几位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放松一下。”
雪季笑面答应,回去路上便diss这两个只只有滑雪比赛时候出场的家伙,“就知道谈生意什么的又得推到我身上。”
“看你和白铭聊得开心,就没打扰。”
一双大狐狸眼上下一翻,便是戴上眼罩,“你也不用总给我变相相亲,一举两得哪有那么轻松。”
“我倒是觉得你们还算投缘。”
“你和我就不投缘?”
“我们快认识有20年了,自然投缘。”楚源自然而然地问起了冯真之后什么安排,毕竟他明天早上就要回南京。
“小冯不回去?”
“陪母亲在这边走走。”
“老太太也来了?代我问个好。”
冯真应下,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便问了雪季是否认识。
“林雪妍?”雪季不着边际地瞥了眼楚源,后视镜中四目相对,那双清隽的眼睛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对的意思,“林逍家妹子,也算是我表妹吧,你怎么认识的?”
“我们最近的项目有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