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像渡渡鸟一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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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仁追了出来,陪他在黑夜里漫无目的地走,裴子安没有说话,牧仁也不说话。

    裴子安现在没有心情和牧仁纠缠,他停下了脚步生硬地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牧仁歪了歪头:“裴老师你在生气吗?”

    裴子安不理他,牧仁继续说:“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他是你的男朋友。”

    牧仁用了很笃定的语气,裴子安诧异地抬头看向他,牧仁朝他眨了眨眼睛:“不要这样看我,我说过我的名字是一条神奇的河。我还知道你在多伦的河边,也在想他,你会心想事成的。”

    裴子安朝他看了一眼:“牧仁,我发现你做向导太浪费天赋了,你应该去做萨满。”

    牧仁摊了摊手:“你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河告诉我的。”

    可事实是裴子安受到了感情上严重的挫伤,心想事成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实现……

    裴子安叹了一口气,问牧仁:“那河有没有告诉你,怎么才能心想事成?”

    牧仁探头张望,在人群中锁定了白净清瘦的男人,他一面跑向人群,一面回头对裴子安喊道:“河说,勇敢的少年快去创造奇迹!”

    裴子安静了一会儿,新世纪福音战士他还是看过的好不好!

    虽然牧仁的话完全不靠谱,但裴子安还是愿意相信一次,这条神奇的河。

    河水终于暴涨,淹没了干涸的泥土,当厚重的地层被冲破,时间的堆积被洗刷,渡渡鸟的骸骨重见天日。

    裴子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从深处破土而出,终于复苏。他会让陆博远知道,他的决心。

    陈灏皱着眉和杨鹏争论着无人机事故,他早就说过要做好安全措施,幸好这回没有人员伤亡,不然杨鹏作为项目负责人难辞其咎,偏偏杨鹏还不领情,一定要和他唱反调,陈灏气得口不择言:“杨鹏,与其在这里和我争论,你不如想想明天怎么和领导交代!”

    “怎么交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杨鹏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陈灏一个人在原地,颓然地落下肩膀。

    刚刚争吵得太激动,灌了几口冷风,陈灏的嗓子像刮刀刮过一样很不舒服,猛烈地咳嗽起来。

    杨鹏这个傻`逼,到现在都还把他当情敌……

    他呢,从大学追到省博,追得喜欢的人当他是死敌,见面就吵架,他也是个大傻`逼……

    “你没事吧?”这时,一个温热的手掌在陈灏瘦弱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陈灏的咳嗽好了不少。

    刚想道谢,转过头看见牧仁朴实英俊的脸,脸色骤变,咬牙切齿道:“你跑来这儿干什么?我已经给过你钱了!”

    牧仁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你钱给多了,都能包月了。”

    “不用不用,你去找别人吧,我那天是喝醉了,不包月。”陈灏摆了摆手,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天知道他就是在酒吧喝多了,一夜情而已,怎么被这个粘人的小鸭子缠住了。

    牧仁干脆将错就错,搂住陈老师纤瘦的腰肢,在他耳边说:“可是我好想你啊,只想做你的生意……”

    陆博远对着工作台上一个烧坏的黑陶杯出了神,黑陶上驳杂的颜色像是一道道疤痕,丑陋碍眼。

    在和裴子安分开之后,他开始研究陶塑,他发现做陶塑是一个很好的自我反省的方式,那些懦弱,自私,卑鄙的低劣因子无法改变,却可以通过层层禁锢将它们拘束起来。

    陆博远想到裴子安的眼泪,五年前或者现在,他一如既往在做让裴子安伤心的事。他在柔软的陶土上留下一个指印,深深的凹陷宛如骷髅空洞的眼窝,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

    他不配再靠近裴子安,就像陶器修补终有裂缝,裴子安值得更好的,而非一个千疮百孔满是疤痕的二手物。

    裴子安咬在他嘴唇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陆博远想,从今以后,裴子安不会再来找他。

    然而他远没有那么了解裴子安,工作台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一条新信息显示接入。

    “Andrew:明天能陪我去选个镜头吗?我身边只有你懂这些,麻烦了。”

    第二十五章

    裴子安问姜堰要了陆博远家的地址,一大早就等在楼下。

    新年伊始,清晨犹带着寒霜,这一丝寒冷让空气闻起来也有一股新鲜。

    这是新的一年了,中国人常说新年新气象,裴子安认为这句话对目前的自己就是最好的鼓励,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陆博远看见他站在门口愣了一瞬,根本没想到裴子安会出现在这里,他好似丝毫未受打击的样子,看不见昨日那副眼眶染红的哭包模样,一觉醒来反而生动热烈。

    裴子安举起手里的豆浆油条朝陆博远招了招手:“早上好,我给你带了早饭。”

    陆博远额角突突直跳,心里一阵纷乱,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代步车开了出来。

    裴子安在副驾驶坐好,陆博远没有吃他带来的早餐,只是接过放在一边。不一会儿车内淡雅的香水味,被油条的味道遮盖,混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陆博远反应冷淡,也许是因为昨天说开了,不愿再给自己留有幻想,裴子安明显地感觉车里的气氛有些窒涩,他虽有屡败屡战的决心,可终究不是善言语的人,只能局促地说:“没想到你今天开车……早饭不吃的话就扔掉吧,放在车里有味道。”

    裴子安伸手去开车窗,陆博远才终于回了他一句:“不用。”

    说完这句之后,陆博远又问他:“想好去哪儿挑镜头了吗?”

    “没……没想好。”

    陆博远偏过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裴子安红着脸,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身体,解释道:“我师父最近在学摄影,让我帮他选个镜头,我不太了解这些,不是特意约你……”

    “嗯。”陆博远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车载广播里播报员温馨提示着前方路况。

    裴子安从内后视镜看到陆博远微微蹙起的眉头,在心里沮丧地想,陆博远果真在生气。

    车拐了个弯,驶进一条别致的小道,周围都是青瓦白墙的门院,像是误入了江南水乡,裴子安不知道B市还有这样的地方,透过车窗,看见一枝红梅从白墙探出头来,花苞未绽放,含羞带怯好似倚墙张望的少女等着一出墙头马上。

    陆博远要去停车,让裴子安先下车。

    裴子安在院门前,抬头读着匾额上的题字,“四海一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因墙角那株红梅,对此地心生喜爱,可看这粉墙黛瓦也不像是卖摄影器材的地方,一时不敢贸然进去。

    没一会儿陆博远回来了,见裴子安愣在门口,问他:“怎么不进去?”

    裴子安跟着陆博远穿过回廊,疑道:“我们不是来买镜头吗?”

    陆博远朝里指了指:“在里面。”

    他这么说,裴子安虽然不信,但依然乖乖跟着他往里走,越往深处,越现端倪。

    这庭院从外面看去是风清月明,谁料里面居然藏着铺面,开门做起生意,不仅是摄影器材,还有些外文书之类,可谓是古今贯通,中西糅杂。

    店里唯一的店员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耳疾严重,裴子安在她耳边说了好几遍:“我们来买镜头!”

    可老太太还是听不太清,大声地朝他嚷:“什——么——?”

    陆博远拍了拍裴子安的肩膀,对老太太比划了一番,接着自己打开柜门给裴子安介绍起来。

    裴子安不太懂摄影,对他说的光圈焦段一头雾水,陆博远干脆直接装上相机让他试验。

    裴子安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这样不好吧,能试用吗?被老板看见了怎么办……”

    “没事,你试试看。”

    裴子安将信将疑,轻手轻脚地捧起相机,生怕一不留神给摔坏了。

    陆博远看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是这么拿的。”

    裴子安脸红了红,手更不知该怎么放了,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先把摄影学了,也不至于在陆博远面前闹笑话……

    “左手撑着镜头,右手把住相机。”陆博远在一旁指导裴子安,可裴子安心里紧张,掌心汗湿了一片,一时有些拿不稳,他差点以为要把相机摔了,却被一双手稳稳托住了。

    陆博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可能是柑橘之类的,很好闻。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裴子安低着头轻声说道:“谢谢。”

    “你这样拿着就行了,试试看拍一张照。”陆博远松开了他的手,裴子安感觉到手指尖的余温,有些恋恋不舍,但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现在是他在追求陆博远。

    “文物摄影的话,这个镜头拍器物还不错,也可以拍人,性价比高。”

    裴子安这个摄影门外汉,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嘴上附和着,一面却从取景框里偷看陆博远,等陆博远介绍下一款镜头,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问题,刚刚他好像对着陆博远瞎拍了好几张,这些照片陆博远应该看不见吧……

    选好镜头之后,裴子安磨蹭着不愿意离开,又说想看看外文书,总之想尽一切借口,厚着脸皮赖在陆博远身边。

    不过说是赖,也只是两人站在书柜的两端,各自看各自的书。

    裴子安一开始注意力还在陆博远身上,后来从柜子上翻到一本元青花纹样图集,津津有味地研究起来。

    图册封面还有一枚小章刻着“四海一心”,这枚印章的风格他总觉得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裴子安忽然想起来一个上世纪十分有名的艺术家,试探着问陆博远:“四海一心是陆海心吗,这家店的老板是陆海心的追捧者?”

    “不是,这里是陆海心的故居,老板是陆海心的家人。”

    裴子安倒吸了一口气,对着手里这本印着陆老先生私章的书呆呆道:“那这些书……”

    “都是陆海心的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