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像渡渡鸟一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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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陆博远乖乖刮完胡子,裴子安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满意地一口印在他下巴上:“还行,还是挺帅的。”

    裴子安走之前,在多伦的邮筒里投了一封信,陆博远问他写的是什么,裴子安没告诉他只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陆博远牵着他的手一直送到火车站,临别时,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的发间留下一吻:“不想放你走了。”

    裴子安憋着没哭,他发现他越来越喜欢陆博远了。

    第三十章

    从内蒙古回来没过两天就到了除夕,父母去世之后裴子安这几年的除夕都是和老先生、糖栗子师门三个一起过。

    老先生已经答应了女儿腿伤痊愈之后就去美国,这估计是他老人家在B市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老先生兴致勃勃地让裴子安买了不少平日不让他吃的东西,糖炒栗子自然也不可或缺。裴子安让他悠着点吃,他一瘪嘴,老小孩儿似地说:“我都快去美国了,这些东西以后可吃不着,你就让我再多尝尝呗。”

    听他这样说,裴子安也心软了:“今天过年,下不为例。你要以后想吃,我给你寄。”

    老先生悄声和裴子安说:“我要是在美国过得不高兴,偷偷跑回来,你得来接我。”

    裴子安哭笑不得,连连点头,总之他是不可能放下老先生不管的。

    年夜饭裴子安做了三荤两素,给糖栗子也备上了一碗猫饭,有鱼有肉,糖栗子吃尽兴了,高兴地发出几声猫叫,又来蹭裴子安的裤脚撒娇。

    裴子安一边给它顺毛,一边想不知道陆博远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吃饭,吃得好不好。这几天裴子安都怕打扰陆博远工作,尽量克制自己时刻想给他打电话的念头,只是眼神总是过不了一会儿就溜去了手机上。

    晚上八点春晚准点开播,老先生守在电视机前看得津津有味,主持人说了一段祝词,裴子安的手机屏幕跟着亮了起来,原来是心有非衣发了一条微博祝粉丝们新年快乐。裴子安郁闷地咬了咬牙,怎么陆博远有空发微博,就不知道给他打个电话呢。

    他正这样想着陆博远的电话就来了,裴子安赶紧放下糖栗子,跑到院子里接电话。

    “新年好。”

    陆博远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进耳朵里,裴子安此刻才知道原来他是一刻都不愿离开陆博远的,他开始后悔回来得太早,又想陆博远怎么好半天只说这么一句,不轻不重地嗔道:“你就和我说这个呀。”

    “嗯,还有……”陆博远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我很想你。”

    裴子安把脸埋进羽绒服里,红得像雪地里忽然长出的一颗红萝卜,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想幸好只是打电话,陆博远看不见他的样子。

    陆博远在电话那头继续说:“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

    裴子安想陆博远搞什么呀,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关心他吃饭睡觉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却出卖了他。

    他像只装腔作势的猫,偶尔跟主人无理取闹:“你给网友发祝福都比我早,我才不信你想我。”

    陆博远说:“因为重要的人要放在最后,想跟你多聊一会儿。”

    裴子安装不下去了,心里又酸又甜,像一杯冒着气泡的柠檬汽水,只想让陆博远好好亲亲他,他捧着手机小声说:“我后悔了,不应该买那么早的票……”

    “你在哪儿?”陆博远问他。

    裴子安乖乖答:“在师父院子里。”

    “这样啊,你抬头看看月亮,是不是很亮。”

    裴子安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跟着陆博远的话抬起头,看见月亮高高悬在空中,明亮而温暖,忽然心头跃过了一句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知道陆博远的意思,他们彼此相爱,纵使隔着山川湖海也不算什么,抬头便能望见相同的月亮,这就是陆博远的浪漫,多么让人着迷。

    陆博远让他快点回屋,小心别感冒,裴子安又依依不舍地和他聊了半个小时,才挂了电话。老先生问他和谁打电话呢,裴子安顺嘴说陆博远,就是心有非衣。

    说完才反应过来,去看他师父的脸色,裴子安那表情什么意思,老先生还能看不出来吗,很明显是和对象打电话。老先生听到陆博远的名字,倒是没什么惊讶的,也并没有无法接受,只是提醒了他一句:“在外收着点,小年轻一谈恋爱就迷糊。”

    裴子安倒是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反思起自己怎么和陆博远重来一次,比上一回还黏糊。

    节后裴子安回了陶瓷组,同事们见他满面春风,都调侃他是不是好事将近。尤其是小悦最为八卦,凑上来两眼放光问裴子安:“老师,还是之前那位师娘吗?”

    裴子安哭笑不得,虽然陆博远不是师娘,但原本从头到尾就只有陆博远一个人嘛,干脆点了点头。

    小悦立刻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摇头晃脑道:“老师,我就说我是恋爱专家吧,早看出来了,上次您还嘴硬!”

    裴子安摸了摸下巴,有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小悦撺掇他把师娘带出来认识认识,裴子安心说,你早就见过了,还花痴人家,叫陆博远帅大叔。

    裴子安心里小小吃了把醋,又见小悦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女孩,暗暗鄙视了一番,自己真是叫爱情冲昏了头脑,竟然连小悦的醋都吃。但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可见裴子安是心甘情愿当个爱情里的白痴呢。

    他人在工作台前,心思却不由自主飘远到多伦的草原上,他应该带陆博远去那条河瞧一瞧的,牧仁说的对,那是一条多么神奇的河。

    下一秒他接到了来自多伦的一通电话,不过可惜不是陆博远,是沈博。

    沈博始终对错失陆博远这样的好苗子耿耿于怀,有意让陆博远跟着他做纯研究,不需要下田野。陆博远那样痴迷考古的人,竟然拒绝了,无奈之下沈博便找到他这儿来,想让裴子安帮忙劝劝。

    裴子安连连应声,挂断电话之后却百思不得其解,陆博远有多热爱考古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再加上家庭熏陶,考古几乎是陆博远毕生的梦想,他不过是牵线寻来了一次拍摄考古纪录片的机会,陆博远都激动不已,没道理沈博邀请他加入考古队,他却不愿意。他想不通,干脆直接问了陆博远。

    陆博远倒是很淡然,道:“这个机会我当然心动,只是无法下田野的考古学家就像失去了双足的滑冰运动,在冰面上支撑行走都困难,纵然能借助别人的资料做研究,又能前进几步呢?倒不如把这个机会留给别人,沈博这次带的几个研究生都不错,他们会比我更有发展潜力。”

    裴子安却不甘心,他还记得陆博远谈起考古时熠熠生辉的眼眸:“你倒是大方……”

    陆博远笑了笑:“我想通了,考古不一定非要下田野做研究,我要是把纪录片拍好了,让更多人了解考古了解文物,不也是考古的一部分?”

    裴子安见他这么说也不劝他了,点了点头:“既然你这样想,我尊重你的决定,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第三十一章

    沈博听了裴子安的转述,更加感慨万千,陆博远是真的抱着一颗投身考古的赤诚之心,却没想到被一场车祸折断了。沈博那头沉默了半晌,最后只能深深叹息道:“罢了,也怪我想当然,想着四年前他既然来报考了考古队,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如今他是这种打算的话,我也就不勉强他了。”

    裴子安听到沈博提起四年前,猛然想起先前在去往内蒙的火车上,沈博确实提起过有来报考考古队却遇到事故的B大校友,没想到他说的那人竟然是陆博远。想起那场车祸,裴子安心里一揪,陆博远没和他说过内情,他也不敢问,所以他至今也不知道当时那场事故的具体情况,只能从陆博远身上的伤疤推测一二。

    沈博自顾自叹道:“怎么就出了事故呢,为了救一只猫搭上职业生涯,也不知道说他太善良还是什么好……”

    裴子安眉头一紧,问道:“什么猫?”

    “你不知道吗?小陆是因为在长樱路救猫出的事故,本来那天面试都通过了,可惜啊。”

    长樱路,猫,车祸……

    忽然之间,一切的疑惑都被串联了起来,裴子安因为脑海中忽然蹦出的一个可能,变得浑身僵硬,连手机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

    裴子安握紧了拳头,指关节过度用力而显得发白,如果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姜堰骤然收到裴子安的信息还觉得奇怪,不知道裴老师找他有什么事,他可是听说表哥已经和裴老师复合了,两人应该正是甜蜜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找他。

    这段时间唐羽的清吧人气爆棚,因为家里新添的那只小胖猫被姜堰带去酒吧,客人拍了小视频在互联网上爆红,俨然成了网红猫咪,店里都是慕名而来吸猫的客人,姜堰心疼唐羽又做老板又做调酒师,催着他赶紧招人,自己则帮他招呼起了客人。

    小胖猫才几个月大,正是顽皮好动的时候,因为脸特别圆姜堰给它取名叫小橘子,小橘子的两点短眉毛,让它看上去憨态可掬,既不同于糖栗子的懒散,也不同于莫妮卡的优雅,最近这小家伙在网上可是出尽风头。

    来酒吧的客人多是为了看小橘子,因此姜堰特别在酒吧一角设置了猫爬架,小橘子撅着屁股爬到猫爬架的顶端,引得客人们好一阵夸,它似乎还知道自己颇受欢迎,骄傲地昂起小脑袋让大家拍照,很有点明星的架势。

    小橘子勾着爪子对一旁的莫妮卡喵喵叫,瞧啊,这都是它的两脚兽。

    莫妮卡根本懒得理它,伸了个懒腰,跳上了吧台。

    裴子安眉头紧蹙,坐在吧台沉默不语。

    姜堰以为裴子安说有事找他,是改日来的意思,没想到刚回信息没多久,裴子安就匆匆赶来。但他这幅表情落在姜堰眼里,一眼就知道裴子安心里装着事,反而不敢贸然询问。只给他调了一杯利口酒,等裴子安自己开口。

    裴子安举起酒杯在嘴边抿了一口,一股芳香立刻在舌尖扩散开,可他此时却没有心情品尝,感觉到甜蜜的酒液好似麻痹着舌尖,像胶水黏住了他的口舌,让他难以启齿。

    可他总要去面对真相,裴子安顿了顿,咬紧了下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着姜堰,问道:“姜堰你告诉我,陆博远到底是怎么出的车祸?”

    “……对方驾驶失误,在十字路口相撞。裴老师你……都已经过去了,我哥现在恢复得挺好的。”

    姜堰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问题,眼神一敛,下意识就想隐瞒,可他不知道裴子安心中已有定论,只是来找他求证。

    “没过去。”裴子安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酒精烧灼着食道,他开始颤抖:“出车祸是陆博远为了救莫妮卡,救莫妮卡是因为,他以为那只猫是糖栗子,他救糖栗子是因为我,他出车祸都是因为我……”

    他说得又快又急,一处都不停顿,仿佛要一口气掏干了心肝肺脾,裴子安睁着眼睛忽然留下一滴泪,话像梗在嗓子里的鱼刺,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哪里来的脸说什么重新开始,是我害得他……”

    姜堰听裴子安这样说,不忍道:“裴老师,你别这样说,我哥是很爱你的,你不知道他在英国都想着你,我在他相机里看见过他拍的你的照片,他肯定不愿意你这样想……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别乱想……”

    姜堰手忙脚乱去拿手机,裴子安却打断了他,把眼泪抹干:“不用了,等他回来我会当面和他说清楚的……今天,打扰你了。”

    裴子安离开酒吧后,姜堰的心仍像攥成一团的纸,纠结在一起,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要在一起那么困难,可他又不能做什么,因为这个心结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开。

    就算陆博远什么都没有说,裴子安却无法轻易原谅自己,他是一朵愚蠢的鲜花,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地发散着那些称之为爱的东西,殊不知害得陆博远伤痕累累的人就是他自己。

    裴子安忽然感到一阵反胃,跑进厕所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从来没有比此刻更讨厌自己,感到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他以那样的口气说着要修补陆博远,他是救世主吗,如此恬不知耻……

    他没有资格对陆博远说那些话,甚至不值得陆博远的爱。裴子安拿出手机,翻找陆博远这几天给他发的信息,陆博远问他晚上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他一页一页地看过去,眼泪弄花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