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放心,我一直在暗中保护她,我不会让她有危险的。”阿尔烦躁地解释。
良久,王耀那边传来一声叹息:“早该如此,我当年就觉得你俩不合适。”
“现在她解脱了,离开我这个不称职的丈夫是正确的选择。”阿尔并没觉得难受,似乎在王耀表明了态度以后他便释然了。
“湾湾现在怎么样?”王耀关心自己的妹妹。
阿尔在王耀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她和一个叫任勇洙的韩国人结婚了,他像个傻子一样爱她,她现在很幸福。”
“任勇洙?”王耀明显不快,“他就是个傻子!”
“先不说这个傻子了,”阿尔不想再谈论任勇洙相关的任何话题,“你这些年有什么进展?”
王耀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低的声音传来:“我查清湾湾的身世了。”
阿尔精神了一些:“湾湾?”
“没错,”王耀说,“湾湾的事情没有太多线索,但比春燕的情况要简单一些,还记得那个和湾湾长得一模一样的受害者吗?”
阿尔回忆起那起案子:一个和湾湾同样相貌的姑娘被残忍地挖去双眼并杀害,而凶手不久之后被人以相同的手法杀死在费城郊区。他曾怀疑凶手之死是王耀所为,但后来证实是王春燕的手笔。
“我当然记得,”阿尔说,“我这4年一直在搜集与王春燕有关的资料。”他站起来走到墙边,在墙上满满的照片和剪报以及各种零碎纸条间搜寻,所有的线索间都用红笔划线连接,以至于整面墙上形成一张巨大的红网。阿尔找到了费城凶杀案的部分,他的手指点住那个和湾湾长得一样的姑娘的照片:“这个姑娘当时刚到美国6个月,她是个□□,但从没被逮到过,所以没有她的指纹记录。”
“她是湾湾的孪生妹妹,阿尔。”王耀说道。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我对比了两人的DNA,”阿尔说,“但是湾湾完全不记得她除了母亲以外还有其他亲人。”
“那是因为她们姐妹两个从没见过,”王耀说,“她们打生下来就分开了。”
王耀言简意赅地讲述了湾湾姐妹俩的身世:湾湾和妹妹生于中国福建,她们是双亲未婚生育的双胞胎,父母亲都是打工者。根据医疗记录记载,双胞胎姐妹出生后,姐姐身体虚弱,曾一度被认为活不下去,而妹妹则是个健康的婴儿。孩子出生后不久,她们的父母感情破裂分手,父亲带着妹妹偷渡台湾,母亲在2年多以后带湾湾偷渡到美国,混迹于唐人街,湾湾3岁时失去母亲,之后便和王耀相依为命。
“湾湾的父亲到台湾后先是打工维生,后来就流落街头,在湾湾的妹妹才12岁的时候就逼她去□□,那姑娘在来美国之前已经这样养活了混蛋父亲快12年,直到父亲去世她才跑到美国。”王耀说。
“然后继续从事皮肉行当,结果卷入一起毒品案,被凶手杀害了,不久以后王春燕又替她报了仇。”阿尔接上话头,“看来这只是王春燕经手的一起简单案子,并非利害相关。”
“也许,但重要的线索不会摆在明面上,这一点你比我清楚。”王耀说。
“你说得对,我会把湾湾姐妹的故事加到我的推理中去。”阿尔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腾出双手抽出一张空白便笺纸写上几行字贴到墙上,又用红笔在这张便笺和其他几个线索间划上线。
接着又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王耀先开口了,可是阿尔几乎是在同时也开口了:“阿尔/王耀,你……”
“你先。”阿尔说。
王耀略有些犹豫:“你怎么样?这些年过得好吗?”
阿尔想表现得毫不在乎,却反而成了颓废:“恢复快乐的单身汉生活,你应该最了解这种感觉了。”
“我知道,孤独。”王耀没有戏谑。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尔觉得自己表达得不对,“我感觉到回归自由……嘿,王耀,你一直以来都觉得孤独吗?”他想起来,自从湾湾离开王耀以后,王耀在好几年里都一直像个鬼魅一样跟踪湾湾,这种行为贯穿了湾湾和自己恋爱的整个过程。
“曾经是,但是在春燕出现以后就不会了。”王耀早已释然。
“她已经死了4年了。”阿尔提醒道。
“并非只有陪伴能令人不再孤独,她救赎了我。”王耀说,“但是你现在有机会好好体会孤单了。”后半句话有些幸灾乐祸。
“见你的鬼去!”阿尔骂道。
王耀毫不在意,依然开心地说:“失婚男人,好好体会被抛弃的痛苦吧!让你尝尝我当年失去湾湾的滋味!”
“我确实感觉被抛弃了,但不是被湾湾,”阿尔声音里带着危险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要去工作了,再见。”王耀匆匆挂断电话。
通话中断,阿尔气得将手机摔到床上,和4年前一样,王耀逃避了他的表白。
地球另一边的中国,王耀同样把手机扔到床上,坐在床边捂着额头不知所措,愁绪在清晨稀薄的空气中缓缓缠绕住他的身体,越缠越紧,令他窒息。阿尔的态度还和4年前一样,王耀还记得在从东京飞往旧金山的飞机上阿尔那突如其来的表白,当时王耀的愤怒多于惊讶,阿尔还是湾湾的丈夫,他的不忠令王耀火冒三丈。但是这一下王耀也从无知中清醒,他意识到他们的关系确实已经不同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不可能恢复如初。
外面的街道上已经传来汽车无休无止的噪音,早起的人们开始一天的工作。王耀用力站起来以使自己暂时忘却来自美国的烦恼,投入新的一天的侦查中去。在西安这间简陋的出租屋里,王耀把墙壁弄得像阿尔的客厅一样贴满各种线索材料,每天都在去掉一些或添加一些。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突破性的发现,而这也是王耀4年都没主动联系阿尔的原因。更糟糕的是,阿尔那边也一样。
无论如何,活儿还要干下去。王耀套上T恤,简单洗漱一下后便出门了。
☆、Chapter2
走进专属的电梯,伊万按下指纹按钮,电梯厢徐徐下降,在显示“-2”的楼层平稳地停止,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地下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
很难想象,这个根系庞大的杀手公司的总部就在旧金山downtown这间高层建筑的底部,它除了地下部分以外还拥有8层的一半空间,地上部分是一个普通的贸易公司,混杂在整栋楼的几十个小公司里毫不起眼,就像沙漠植物露在地面上那小小的一部分一样,只是整个公司的冰山一角,是一个良好伪装。
但即使如此,伊万的王国看起来仍然比多数人想象中要简朴得多,伊万继承了他父亲冬将军的传统,他的工作区域不会出现任何多余的事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人。
“本田菊那边回话了,他说不想再管‘那个人’的事。”托里斯一边接过伊万的外套挂起来一边说。
伊万刚要从外套上松开的手再次抓紧,把外套从托里斯手中抽回来说:“我不怕冷,只怕热,但我还要在这热得该死的天气里穿着外套,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您要遮住里面的防弹衣。”托里斯想当然地说。
“不,我不怕别人看到防弹衣,我手下的每个混蛋都知道向脑袋开枪,”伊万说,“我只是讨厌别人看到我流汗,尤其是本田菊这种只会给人添堵的小人!”
托里斯垂手不语,他不会和生气的北极熊硬磕。
“本田菊还说了什么?”伊万冷着脸问。
“他说,他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曾经雇王耀解决两个‘小问题’,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永远给王耀当保姆。”托里斯照原样说。
“帮他杀掉竞争者让他当上山口组组长,这在他眼里也是小事?”伊万不屑,“他就说了这些?”
“他还说,”托里斯顿了顿,“他不是保姆,您自己的人应该自己管,他不会替你照看的。”
“自私自利!”伊万嫌弃地骂了一句。
托里斯接住被伊万甩过来的外套,熟练地挂起来。
伊万在亚洲没有势力,唯一和他有过合作往来的是山口组组长本田菊,在那次继位之争中,本田菊曾经欠他个人情,本田请伊万安排刺杀他同父异母的兄长,而伊万派出的杀手正是王耀。而后来在王春燕引起的风波中本田菊再一次雇佣了王耀,并且是亲自点名要王耀出马。但是诚然,在有限的接触中本田菊和王耀相处得不那么愉快。
为王耀的事请本田菊帮忙看来是行不通了,伊万陷进扶手椅里,皱起好看的眉毛,像思想者雕像一样凝固出严肃而不快的表情。
“我得去一趟日本。”伊万最终决定。
托里斯一惊,急忙劝道:“您想亲自去日本?这太轻率了!”
“我可从不做轻率的事,托里斯。”伊万装模作样品尝桌上刚刚泡好热度适宜的红茶,实际上他根本不爱喝茶,但为了附庸风雅却要每天都喝,这个秘密连王耀都不知道。
于是托里斯也不再劝阻,立刻帮伊万预订了去日本的机票。
漫长的飞行总是令人厌倦,即使坐头等舱亦是如此。但如果人正在思考一个很难理清的复杂问题,这种不掺多少杂质的单调环境就是最合适的了。伊万一边品尝杯中物一边望向窗外的云海,这趟航班上只供应啤酒,幸而他登机前在免税店买了伏特加。弦窗外依旧是大海,时而有一些白色的冰点出现,证明此刻他正身处北冰洋上空,前面那一家子韩国人有些聒噪,头等舱里少见的吵闹使伊万不禁怀疑自己坐的是经济舱。好在韩国人很快便疲倦睡去,周围其他几位乘客也都闭着眼睛歪在座椅上,标志着熟睡的细弱的呼吸声在头等舱里起伏。现在伊万可以安静地想他的问题了,面对已经漆黑一片的弦窗,伊万若有所思地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的面孔,开始回想一个令他不安的奇怪访客。
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在某个阴雨濛濛的星期二下午,伊万在这座大楼的8层——也就是他的公司唯一正当守法的部分——接受了一位陌生客人的来访。
来者是一位亚洲女性,留着干练又不失性感的短发,化着精致的妆,最吸引人的是她那远超出一般亚裔女人水平的胸围尺寸,笔挺的女式西装几乎包裹不住这傲人的胸部,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的第三颗扣子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能挣断缝线弹射出去。女人的表情冰冷严肃,带着天生的傲慢不屑。
完美的易容者,伊万一眼看穿了女人的伪装。
“中国人?”伊万随口问。
“香港人。”女人纠正。
“都一样,”伊万懒得思考这两者有什么不同,“你不打算把脸上的妆擦一擦吗?还是卸了妆就变成越南人或菲律宾人了?”
“布拉金斯基先生好眼力!”女人冷笑,“恕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也许胸也是假的,伊万悄悄想。
“布拉金斯基先生,我只有30分钟时间,请您务必相信我下面说的一切。”女人开门见山。
“我为什么要相信?”伊万饶有兴趣。
“关系到您和您身边所有人,还有那个远走高飞的杀手。”女人说。
王耀已经多年未跟伊万联系了,伊万也没有主动去寻找他的行踪,这一次他想让王耀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你是谁?”伊万冷了声音。
“我叫贺瑞莎,至于真名您无需知道,我是CIA的一名情报分析员。”女人自我介绍。
“CIA?我一介商人有什么能帮到贵方的?”伊万揶揄地说。
“我不是代表CIA来找您谈话,我很快就要被CIA通缉了,”贺瑞莎语速很快,“我要告诉您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您和您多年来做的杀手生意都是阴谋中的一部分,您可能不那么显眼但作用突出,您是这个阴谋关键的关环之一,而其背后的主谋就是——”她把手放在胸口:“美利坚合众国。”
伊万沉默地看着贺瑞莎的眼睛,确定她不像疯癫,但不能确定是否是骗子:“有什么证据,斯诺登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