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警察?”新爷徐徐吐了口烟圈。
“更糟,我是FBI探员。”阿尔说。
阿尔背后,新爷的喽啰们全身绷紧严阵以待,只有那个叫大熊的印尼人没有反应。
“探员,我不会承认任何没有证据的事。”新爷说。
“不错,我没有足够的证据抓你,你也不是我的目标,”阿尔说,“但我需要求证一件事。”
“我不是傻子,”新爷说,“你向我要求的可不是小事,我能得到什么保证?”
“保证就是刚才的信,”阿尔说,“我可以销毁那些能让你蹲监狱的证据,但价码是告诉我林晓兰——或者叫维吉妮娅——需要被杀死的原因。”
新爷沉默片刻,缓缓说:“杀死维吉妮娅的凶手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费城的郊外。”
“别跟我打岔,你我都清楚他不是真正的凶手,”阿尔说,“杀了林晓兰的人是塞耶。”
“何以见得?”新爷反问。
“林晓兰的眼睛上的伤有愈合的痕迹,她在眼睛被挖掉后至少又活了3天,死在费城的那个家伙只挖了她的眼睛,那个给她致命一枪的另有其人,”阿尔说,“我几次审问塞耶都没有实质性结果,但他唯一承认的是你雇佣了他去杀林晓兰。”
“这些你都没告诉你的情人吧?”新爷冷笑。
“这与他无关,”阿尔说,“我早已经发现林晓兰的案子中的疑点,即使没有塞耶的供词,证据也指向你:你当年在台湾发迹的时候,林晓兰正是为你工作的一名雏妓,你大概没有防备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让她知道了太多东西。”
新爷眯起眼睛:“那小娘们儿确实挡我的路了,但是我不承认我雇佣过塞耶。”
阿尔见新爷咬死不吐,意识到他没法说动这个人,显然有比300年牢狱之灾更令新爷害怕的东西,于是他说:“既然如此,你就等着你的通缉令吧。”说罢,站起来要走。
新爷在他背后叫道:“等一下,我可以卖你个人情:你那个情人现在在一个叫港仔的人手里,要想救他就去渔市吧。”
“谢谢。”阿尔的话里听不出一点感谢的意思。
但是一出了令人压抑的魔窟,阿尔立刻奔向渔市,顾不得被他撞到的行人的叫骂。
王耀在渔人小屋的第七天,船终于来了。
当天的清晨,港仔叫醒王耀:“收拾好东西,跟我走。”
像每天一样,港仔扛着渔网,赤脚踩上布满海带残骸的沙滩,细沙里藏着的贝壳被他踩得更深地陷进沙下。王耀跟在他后面,充满水雾的空气打湿了他的衬衫,而前面的港仔没穿上衣,□□的强健背脊上凝结了细小的水珠。
两人把渔船推进海里后跳上去,港仔发动马达,小船向晨雾笼罩下的大海深处驶去。在海岸已经融进雾气中看不见的时候,港仔关了马达,让船随洋流漂浮。两人坐在船里,静静等待着。
“我们不会真是来打渔的吧?”王耀想闲聊几句。
港仔却扔给他一顶遮阳帽:“戴上。”
王耀不觉得现在有什么太阳好躲,而且风吹日晒他早就习惯了,但是他没做声,戴上了帽子。
港仔开始撒网,过了一会儿后慢慢收上来,渔网被拉出海面后能看到网的最底部兜着一堆各种各样的鱼,还有一些蝦兵蟹将。王耀也过来帮忙,和港仔一起把网里的战利品倒出来,活蹦乱跳的海洋生物装了满满一筐。
不一会儿,雾气消散,天光大放,王耀这才感到汗珠顺着脸颊淌下来,遮阳帽里的头发已经湿了。
远处,一条中华白海豚跃出海面,又优雅地一头扎进蔚蓝的海水中。
“真美!”王耀不禁感叹。
“大海是男人的情怀,”港仔说,“你能从海里得到一切,又能失去一切。”
王耀忍不住想笑:“这也太……文艺。”
“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港仔嘴角难得地浮现一丝笑意。
“你还没回答我,我们只是来打渔吗?”王耀再次问道,“接应的人在哪里?”
“你很快就会看到了。”港仔再次发动马达,小艇的速度一下子加快,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一道泛起浪花的行迹。
在马达的轰鸣声中,港仔再次拧起眉头,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王耀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男人的侧脸,扑面而来的海风把港仔蓬乱的头发吹得像一面旗帜般猎猎舞动,港仔没有戴护目镜,而是微眯起眼睛缓解眼球被风刀刮的酸涩。
前方的海平面上渐渐升起一片暗色,那是一座小岛。
“快到了,”港仔指着那小岛说,“你上岛以后就能见到线人,然后乘船去曼谷港,后面的就是你的事了。”
“我怎么能见到梵卡塔?”王耀问。
“这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港仔说,“当年你的女人也是这么做的。”
“春燕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呢?”王耀仍然没理清,“就为了一桩人□□易?”虽然惩恶是王春燕的行事风格,但是她那次行动的代价过大,而且收效甚微。
“我不知道,我不会过问客户的私事。”港仔完全不感兴趣。
王耀不再问,他眺望着越来越大的小岛。
船靠岸了,港仔把船拴好,然后带王耀上岛。这座岛上居民很少,其中多数都是靠走私为生的,这里也是偷渡客的中转站。
在一座破破烂烂的茶摊上,他们见到了线人。线人是个泰国华人,会说好几种语言,看来他经常跟港仔打交道,两人很快便达成协议。
港仔转身对王耀说:“他会带你上船,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此别过。”
“谢谢你。”王耀说。
港仔忽然郑重地说:“王耀,我最后再告诉你一次:你很可能有去无回,如果你不想去了,我可以立刻带你回去。”
王耀把头上的遮阳帽摘下来放到港仔手上:“谢谢,我要去。”
港仔点点头:“那我走了。”说罢,他一秒也不再多停留,转身走向海滩。
王耀则转向线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晚上七点。”线人用生硬的汉语普通话说。
晚上天黑以后,王耀终于登上前往曼谷的船,线人没有上船,他只负责把王耀和其他几名偷渡客送上去。这样,船上的乘客里便混杂着不止一名偷渡客。每个人都精神萎靡,有的蜷坐着打旽,有的放空眼神发呆,麻木的表情使每张脸看起来都一样,想要从他们中分辨出谁是非法的不太容易。
“喂,眼睛放好了,别到处乱看。”一个带有威胁的声音在王耀耳边响起。
王耀转头一看,是一名面色不善的年轻人,在其寒酸的衣服下能看出武器的轮廓,看来这艘船上不止有偷渡客,还有看守偷渡客的人。王耀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与别人不同,他目光炯炯,不停观察周围的环境,明显是在分析和计算。
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王耀收敛了眼神,低下头去不再乱看,旁边那个紧盯着他的看守便没再找他的麻烦。
几天以后的凌晨,船抵达曼谷港,这时船舱里的味道已经难闻至极,人们也一个个蓬头垢面。王耀的适应能力比普通人强得多,尽管在海上漂了几天,他依然保有良好的体力。登上泰国海岸以后,王耀很快便潜入到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个还在沉睡的城市。
王耀随便找了个地方窝了几个小时,等到天放亮以后便走出藏身地,来到城市里。他首先找到外币兑换所换了些泰铢,他身上带的钱有限,但对一个短期任务来说也足够了。王耀不禁有点怀念给伊万打工的日子,那时候他从不愁钱,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都伊万都有办法给他弄到钱,当然这种情况不多,伊万通常都在他出发前给他备好够他挥霍的票子,只是有时乱扔钱难免会让伊万训几句:“这钱是用人命换来的!你以为我是银行吗?”
现在身后没有伊万支持,王耀必须节省着花钱,他找了家便宜的小旅店住下来,店主一开始以为他是韩国人,颇为热情地叫他“呕吧”,知道他是中国人以后便骄傲了许多,用泰国腔的英语问:“你是第一次来发达国家吧?”王耀递上他的美国护照以后店主立刻又眉开眼笑起来:“哎呀原来你是美国人!”王耀懒得再去解释,他的国籍多着呢:“我是来旅游的中国人,您给找间干净的屋子吧。”于是店主把他安排进四楼的一间屋子,采光不错,也还安静,王耀便住了下来。
阿尔找到港仔的时候,王耀已经离开了。
“你说什么?”阿尔瞪大眼睛逼问。
“他走了,我昨天刚送他走。”港仔面无表情地说。
“他去哪儿了?”阿尔追问。
“无可奉告,这是职业道德。”港仔抱起双臂。
阿尔一把揪住港仔的领子:“少跟我来这套!我要知道王耀的下落!那个男人现在在哪?”
“你干什么?”两边的马仔上来拉扯阿尔。
港仔打手势让马仔们退下。
“在海上,”港仔冷冷地说,“你不如找条船去追。”
“他往哪儿去了?”阿尔大声地问。
“无可奉告。”港仔依然只有这一句。
阿尔更紧地揪着港仔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听着:我要找到完好无缺的王耀,如果他有一点闪失,我要把你剁碎了和你的鱼一起喂狗!”
“你办得到吗?”港仔冷哼一声,突然握住阿尔的手腕狠狠甩出去。
阿尔没防备,被丢出去几步远,摔倒时还撞倒了身后的木头架子,上面摆的鱼内脏洒了他一头一身。
港仔走到他跟前,鄙夷地俯视着他说:“别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就算你是个FBI探员,我也能让你横着出去。”
阿尔爬起来一拳打在港仔胸口,港仔被他打得后退几步才止住。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不是以FBI的身份来找你,我只想让王耀远离危险。”阿尔一步步走过来。
马仔们已经抡起解鱼的刀子扑上来了,但港仔再一次挥手制止了他们。
“琼斯探员,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比王耀危险十倍,你去找王耀无异于自投罗网。至于王耀,他可能会死,但也可能不会。”港仔说。
“我为什么处于危险中?”阿尔问。
“我不能再多说了。”港仔又恢复冷漠的样子。
“无论如何,我要去找王耀,我不会看着他去送死!”阿尔说着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