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国师是否愿意与景瑜同行,一个人闲逛也无甚趣意不是?”
他此时正好处于与楚凌觞错身的位置,两匹马挨得极近。
楚凌觞心中不悦,神奇的是,他□□的马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也往旁边踱了几步。
“凌觞自幼体弱,骑不得快马,恐怕耽误了大皇子。大皇子还是速速去吧,免得被别人拔得了头筹。”
这“逐客令”已经下的很明显了,但陈景瑜置若罔闻,“不妨事不妨事,国师是贵客,自然是国师比较重要,还是让我陪着国师逛逛吧。”
说着说着,他突然倾斜身子挨过来,楚凌觞下意识的身子往后微仰,头一偏,但耳廓仍然擦到他的唇。
“国师熏得什么香,好闻的紧。”陈景瑜佯装着嗅了嗅。
楚凌觞此时心中已是大怒,转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还未说话,突然听到侧边又有马蹄声袭来。
“国师,大皇子,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
楚凌觞回头,看见纪凡,身着骑装,将他劲瘦的身材勾勒的愈加挺拔。
刚才的一切纪凡都有看见,他以为他们只是偶遇,平常叙话,没想到陈景瑜竟然做出那种轻薄的举动。他想起了大皇子好男风的传言,无暇他想,策马便出去了。
看见纪凡,楚凌觞的心情稍缓,“纪将军。”
“大皇子,您的战绩如何了?我刚从西边过来,看见三皇子拿了许多猎物。”
一听见“三皇子”,陈景瑜就莫名的不悦,想来他与他这兄弟上辈子该是仇人,否则今世怎么就相看两相厌呢。
纪凡在场,陈景瑜也不好做什么。心里暗道纪凡这小子坏事,又有些担心落后陈景轩太多,当下也没了调笑的心思,匆匆告辞后,便带着随从风风火火的去了。
“多谢纪将军解围。”
纪凡这下倒有些好奇了,“诶?你怎么知道我是帮你解围?”
楚凌觞笑笑,答道:“首先,你看到我和大皇子在一起,按理应该避开我们,你贸然打扰不合适;其次,你一上来就提三皇子,成功的把大皇子给支走了,这不可谓不是故意。如果你不是有意解围,那你肯定就是性格鲁莽单纯,但依我的观察,纪将军绝对不是鲁莽无知之人。”
“哦?你又如何知我不是鲁莽无知之人,我若真是聪明过人,也就不会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了。”
他果然是耿耿于怀。楚凌觞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这事是我不好,因我身份特殊,所以才不得已掩饰。”
“罢了,我也没有坦诚相待,也未告知真实姓名。”
一时之间,两厢静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纪凡打破了沉默。
“我……其实我那天有去找过你,但主事的说,白芷园从来都没有一位叫楚凌的客人。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普通的游客。但我还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西凉的国师。”
“我也未想到,救我的竟然是陈国声名显赫的纪小将军。”这一点,楚凌觞说了谎。
纪凡一笑,又露出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那如此,就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纪凡,平凡的凡。”
“我叫楚凌觞,凌云壮志的凌,觥觞的觞。”
两人相视一笑,那些旧时光里的欢笑与悲伤随风而逝,新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走吧,我带你去逛逛。难得来陈国一次,也就当我尽尽地主之谊。”
“好。”楚凌觞将脸庞的碎发挽至耳后。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跟纪凡单独相处,总会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
两人并骑而行,细碎的阳光在背后洒了一路。
第15章 故梦寻旧(七)
第一天狩猎,三皇子拔得头筹,在宴席上,老皇帝夸了几句,陈景瑜脸拉的老长。
楚凌觞却在心里摇头,陈景轩越是如此想在皇帝面前证明自己,越容易将皇帝推向陈景瑜。皇帝自私自爱,容不得别人光芒万丈,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晚宴过后,大皇子突然全身起红疹,上吐下泻,又是惹出了一大阵动静,陈王龙颜大怒要彻查,可查来查去,御医只能查出,是大皇子吃了过敏的东西所引起的。所幸吃了药,便也没有再发作,这事儿也就这么止了。
林风掀开帐篷门帘望了一阵那边的动静,回过头来犹豫地望了望楚凌觞,不知该不该问。
“别看了,百香粉。”楚凌觞倚着榻子在灯下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楚凌觞身体弱,平时身上会随时备一些紧急的药,除了救命药,还有□□。百香粉是西凉前国师司音采用了七十二种毒花粉所制,无色无味,摄入轻量者会全身起红疹,上吐下泻,摄入分量越重,症状也就越重,最严重者可致死。这种□□不容易察觉,很容易会诊断为过敏。林风自幼跟在楚凌觞身边,自然也就很熟悉这种□□。他不知道楚凌觞为何要对大皇子下毒,但楚凌觞不说,他也就不问。
楚凌觞需要陈景瑜来牵制陈景轩,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动他。但今天在林子里的事情,实在是冒犯了他的底线,他向来不是良善之人,人不犯他他尚且还要去犯人,更何况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脓包。
夜渐渐深了,楚凌觞有些疲累的闭上眼,林风见状,上前轻柔的为楚凌觞揉着太阳穴。
“公子,去休息吧。”
“恩。”楚凌觞懒懒的回道。过了一会,方才起身去洗漱。正在宽衣,突然门外有人通报纪将军来见。
楚凌觞一愣,将脱了一半的外衣又拢了回去,林风见此,只好掀开门帘,让纪凡进来。
纪凡一进来,就看见账内昏暗的灯光下,楚凌觞眉目如画,一手提着茶壶,正在倒茶。可能因为即将就寝的缘故,他的衣袍宽松,外面笼着一件墨色外衣,一头青丝用一根墨色的发带绑在身后。
纪凡心中微微一动,开口便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墨色,我一直以为你比较适合淡色,没想到深色穿在你身上,也很好看。”
楚凌觞微微一笑,将手中热茶递给纪凡:“不知纪将军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纪凡接过,也不客气,大刺刺的就坐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想来看看你住的是否适应。”
“那现在你看到了,住的不错。”
纪凡摸摸鼻子,他向来觉得自己脸皮挺厚,但在楚凌觞面前就是有些不敢造次。一杯热茶下肚,他才犹犹豫豫的开口:“其实,我就是纯粹想来看看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熟悉,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他看着楚凌觞灯光下柔和的脸庞,安静而专注的望着他,干脆就撇掉心中的扭捏,笑开了:“许是投缘吧。”
“又或许是,我像你哥哥?”楚凌觞并没有忘记那天温如玉的来访。
“也许是吧,但过了这么多年,其实谁也说不清楚。”
“那,你想你哥哥吗?”
“想啊,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顿了顿,他继续道:“其实小时候我是和他一起被绑架的,但最后获救的只有我一个。我时常想,若是当时我坚持跟他在一起,那最坏的结局也就是我们一起死。这样也总比现在好。”
楚凌觞垂下眼睫:“也许你哥哥希望你好好活着。”
纪凡笑了下,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都不在了,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他希望我活着,但我怪我自己,甚至有一段时间,我也怪我养父。我没有陪他最后一程,我父亲也没能救下他,他最后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的。”
楚凌觞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掩饰性的倒了一杯水,水到嘴边,却喝不下去。其实他是怪的,他怪他父亲,甚至连纪凡也怪上了,那养伤的三年,病痛折磨的他生不如死。后来,他慢慢地也看开了,纪凡是无辜的,至于父亲,就当还了他一条命。
“抱歉,跟你说这些不愉快的事。”
楚凌觞摇头:“没事。你要是愿意,可以多跟我讲讲他。”
纪凡撑着腮,看了看他,笑了一笑:“其实,你们的眉眼真的很像,他小时候应该没有你好看,胖胖的。不过瘦下来之后,就很好看了。我是养子,父母双亡,出生不久就被丞相府收养,自小是我哥哥带着我。我从小就爱他,黏他黏的不得了,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小时候他上学,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后面等他下学。他性格外向乐观,有很多朋友,不像我,小时候只有他一个,我就厚着脸皮整天跟着他,他去哪我就去哪。他的根骨好,小时候我们就商量着,今后他从武道做将军,我从文道做宰相,然后一起辅佐大陈的皇帝。可是,学文有什么用呢,我父亲堂堂大陈之相,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那时候啊,我就想,我要学武,这样以后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
“你现在可以做到了。”
“是啊,可惜,他已经不在了。虽然我一再心存侥幸,但有时总免不了会想,也许他已经走了,是我们,仍在自欺欺人。”
楚凌觞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机会,他不能说。
“公子,该就寝了。”林风掀开门帘,提醒道。
纪凡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不觉,叨扰你这么久了,你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楚凌觞摇头浅笑:“好,你也早些休息。”
纪凡刚要出去,楚凌觞忙道:“纪将军。”
纪凡回头,楚凌觞接道:“纪将军以后还是少到这里来,容易引起误会。”
纪凡心中一暖,道:“知道,我有分寸。”转头便出去了。
虽然目前两国是邦交,但交往过多,难免不被有心人做文章,还是小心的好。
被纪凡这么一搅,楚凌觞也没了睡意。他反复回忆着纪凡说的话,突然有了一种猜想,他会不会是在试探他?但他马上就排除了这个想法,毕竟那天,他已经给出了最有力的证据。
山上的月亮似乎要比山下亮一些,明晃晃的月光照着大地,皎洁的让人难以成眠。
第16章 故梦寻旧(八)
春猎一共要进行三天。
楚凌觞第一天下场看过,所以第二三天也就没什么兴趣了。他倒是经常去看那匹通体雪白,额前却有一缕红色鬃毛的马,给它喂喂食。皇帝看他有些喜欢,便将这匹马送给了他。
接下来的两天,纪凡倒是没有深夜造访,大皇子倒是来了一趟,被林风以“公子已经休息了”的理由挡在了外面。
最后一天清点猎物数量,三皇子拔得头筹,大皇子次之,纪凡第三。陈王将“勇士”勋章和寒铁宝剑赐给了三皇子,又赏了大皇子一把黄金弓,纪凡一炳玄铁匕首,其他诸位子弟虽没有得到这些,但也被赏了一些小东西,也算是皆大欢喜。
回府的时候,楚泽希欢天喜地地跑到门口来迎接,还未等马车停稳,便一溜烟地蹿了上去,掀开帘子,把正闭目养神的楚凌觞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