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什么细节?
审问员:你公司当初在上市的过程中,是否向有关人员行过贿?
袁枚:(语气十分肯定)绝对没有!
审问员:没有?
袁枚:因为公司当时的IPO具体工作,由我全权负责,所以我很清楚!
随后,审问员又提出了一些问题,袁枚要么闪烁其词,要么保持沉默,最后还是以他的那句——“我只是个帮凶”,草草收尾。
袁征走后,老D心里十分清楚,袁枚不会这么快就供出自己来,事情或许还有大的转机,关键是背后的金主们,必须慷慨解囊,将袁氏集团从肮脏的泥淖中拔救过来,否则结局只有鱼死网破。
然而,袁枚在与儿子取得联系后,知道外人实在不可靠,还是决定供出了老D及其背后的黑暗资本集团。不多久,老D也被抓了起来,而他背后的金主,除了成功“上岸”的少数几个,其余全部逃往了国外。
蛇城的角落,依然冷冷清清,相似的审问又在同一间昏暗的小屋子开始了。
审问员:姓名?
劳东:劳东!
审问员:年龄?
劳东:47。
审问员:职业?
劳东:金石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私募经理,实际的控制人!
审问员:你很配合!这很好,希望你能详细讲述案件的全过程,这也是为了减轻你的罪责。
劳东:好的。关于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差不多十年时间过去了,我不止和袁氏集团这一家企业‘合作’过,还有另外的八家上市企业,总共九家公司,相信你们已经知道是哪些公司了。为什么是九家,而不是七家、八家,或十家呢?因为我本身非常喜欢‘九’这个数字,不论从好坏两方面来看,‘九’都是一个完美的数字,它尊贵、高雅、沉稳、阴鸷,甚至更多特性,是人生的根本追求,象征着我会成为资本市场的至尊玩家,享受信徒们的最高尊崇!(说到此处时被审问员打断了一下)……好的,回到操纵市场的游戏中,在我眼里,二级市场就像是一座青楼,里面有面容十分姣好的姑娘,也有丑陋下等的次品,而我则最喜欢其中的花魁。我能让这风月场所成为极乐世界,也能让它成为生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亡之地,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依靠流言蜚语。(这里又被审问员强行打断了一下)……不好意思,这个比喻其实不对,总之当我想拉高筹码价格的时候,就和企业的实控人沟通,谈妥各自得到的好处,然后出点好消息;反之则出台坏消息。基本就是这样的做法,当然了,关于玩弄资本的权术,我以上说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关于……”
审问员:(直接打断)所以才让你老实交待所有情况。
劳东:我明白。关于具体操作,是这样……
“就拿金石隐藏得最深的袁氏集团来说吧,本来我以为最不可能暴露的优质筹码,没想到竟成了整个平台的坟墓,其实也不算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整个大环境的突然变化,大盘的疯狂杀跌真是令人防不胜防,我还是暴露了马脚。(审问员此时提醒不要过于重复)……这绝不是重复,有些话必须讲清楚,因为我知道你们还会去审问他(袁枚),或许他现在就在看着我也未定。想起初的时候,我并不想选择袁氏集团来操盘,而且比它容易操纵的筹码在几千家企业里多了去了,可为什么第九家企业,我选择了它呢?原因很简单,就因为它是一家明星企业。我要告诉世人,资本市场没我老D捕捉不了的猎物,好比如一头狼,尤其喜欢血和肉,不会放过到嘴的羔羊。(审问员再次提醒不要拖沓)……实在不好意思,关于具体的操纵行为,我在这里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最好是能给你们现场演示一遍,但这也不现实!(停顿)”
审问员:你的这个想法,确实是不现实。
劳东:(自嘲式的笑了笑)生活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
审问员:请严肃,都涉及哪些账户?
劳东:个人和公司,第三方平台,都有。
审问员:涉及哪些人?
劳东:(开始沉吟)这个问题,这个,我,我想,……(保持沉默)……我不想说,但可以,日后,慢慢写份名单!
……
审问员:还有其他要主动交待的吗?
劳东:(停顿了几秒)没有了。
审问到了最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被提审的嫌疑犯对审问员承认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与其他人无关,整个案件的主犯只有他自己,就算其他人有错,也只是无知的协犯而已。
“那真正的帮凶是谁?”审问员问。
劳东再也不说话,看样子极像是在默默祈祷,因为他的双眼始终盯着——
天花板!
☆、红色钥匙
我又产生了以往厌恶的感觉,对于那样的话。
不过,我向来都认为大城里的人,某一些真也很市侩,尤爱评头论足,庸俗讨嫌。
刚才因上班的间隙,我无意中说起了老家还在自建的新屋,对此旁人煞感兴趣盎然,顿时成了一帮侦察兵,围在我身边,刨根问底。
“多高?”
“不高,就六层而已!”
“多大?”
“不大,小有几百个方吧!”
“那也不算很宽敞!”
我本想说是每层几百平方,但还是识相的保持了沉默,况且房子相比其他富裕村人的新居,真的不算大。
“哪层是你的?”
我:(无言)……
这时单位里的最老前辈,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正好一个儿子分一层,女儿到时出嫁了给点钱就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我:(沉默)……
另一同事又问,好在不是问我,问他:“那第一层呢,怎么分?客厅,厨房,杂物房,……”
不料问我新房多高的那位同事,竟又轻蔑的以一副嗤之以鼻的姿态,得意洋洋般的说了自己的经验,“那就按面积算呗,我和我哥就是这样,各占一半!”
听到家在大城郊外某村的同事说了点也不算是很过分的公道话后,我终于忍不住了,果断往下东拉西扯起来,结束了同事们关于乡民如何分家的敏感话题。因为自己的双亲现都很安康健在,我便一向不愿倾听自认为不是吉祥的话语。但其实在我心里,些小疙瘩也是一直都有的,只是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秘密原则,将其很好的隐瞒了起来。
……胶水,穿孔机,白棉线,伸缩刀,牛皮纸封面,一应物品工具,都已准备妥当,我喝了一口清水茶后,便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整理档案,其余同事也各自走开干活去了。
虽然工作枯燥无味,而且充满机械性,但也不妨碍我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胡思乱想。掐指一算,我还真的好久没有回过老家了,要是搁在以往,就算工作再忙,每到小长假和大长假,我都定是要回老家的人。但自从读书以后,毕业以后,村伴消失以后,大哥结婚以后,我几乎每年只有在新春佳节的时候,或其他重大紧急的时候,才会回去老家,即使深知更多的原因应该是我自身的问题。
……打好孔洞,穿上白棉线,粘上白乳胶,贴上牛皮封面,一面做工,一面回想,我依然享受着这种工作中还占便宜的假乐趣,不一时儿,心情竟然爽朗了许多。
想想那新屋,想想那以前,过去的事哪还不堪回首呢?历历在目!
里村就同事谈论的那种事情已是多见,分家分产,各吃各饭,早就是一种乡俗旧例。可亏我读过一点圣贤之书,也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诫意,但有时吧,总是莫名的事与愿违,搞得自己寝食难安,仿佛无形中被捆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分毫。这就使我很排斥村人分家一说,但长远看又不切实际,也不可直言反对,便只能暗暗生出内心的厌恶来,且惟有避之不谈。
我细细的往下深想,前者尚是直接令我生厌的原因,还有那根本的缘由,便是以往所见所闻的零零碎碎了,争吵,打架,撕破脸皮等无不尽有。
有人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要我说啊,在边远的乡下也是一样的理——原味的故乡消失的人。
与我同时代的年轻小伙,几乎都在县城或市内或更远的地方,安家立业,乐享后福。但在我的记忆中,除了那一个怪人,或者说一个落魄的狂人,既不在老家安家,也不在别处安家,就那样一直拖着人生。
我有很久没碰到同村的同学陈城了,这么多年未见,印象都已有些生疏,但容貌还是记得清楚的。直至有一次遇见他,却终于听闻他已无家可归,真正令我不曾想到。
没想到的那些传言竟成了真,陈城的人生遭遇,真像我所道听途说的那样八九不离十了——他是一个庶子,地位远比不了家里的嫡长子。
……在里村,陈城的吃苦口碑比其余兄妹自是好点,但他们的父亲陈老爹才是为追求幸福生活而付出最大努力的村人。
又完成了一盒档案,我揉了揉疲乏的手指,继续干活。
……若论吃苦耐劳,勤劳致富,里村的第一人,非陈老爹莫属。听闻他二十出头便出来谋活,日日起早贪黑,从不埋怨,风里来,雨里去,是一个真正伟大的平凡人。虽然他只有初中文化,但在以往那时代,在那里村,这已是很好的学历了。
坐在电脑面前,我又开始整理电子文档,打印,装订,……,不断重复着一样的流程。
……我和陈城不仅是邻居,还是小学初中的同窗,而且我爸和他爸的关系也不错。外地归来后,我偶有几次在家,就不止一次听见他爸和我爸交流分家(产)的事来,那时我家的新屋连个影子都还没有,后来我家起新屋的一些钱也是向他家借来的。
当我悠闲的躺在办公室内的长条沙发上,其余同事都已睡在各自的折叠床上,天花板下全熄灭了灯光,如同黑暗里安静得死去那般无声。难得的午睡,本有几许惬意,但我脑海里的思绪又突然涌上心头,将一些片段开始聚合起来,慢慢变得顺畅了。可是,时间有限,我要加紧回忆,因为思维难免跳跃。
至此,关于陈城一家的往事,在我及村人相似的前半生的沙盘里,就像许多散落其中的时光珠子,窜成了一条岁月无声的链子了。
清晨的露水远未完全消亡,陈城就走在了里村通往自家货铺的小路上,几乎是闭着眼睛那般,只听到脚下拖鞋的声响,无精打采。
而此时的二哥和大哥,则依然赖在被窝里睡大觉,他们甚至发出了和父亲睡着时会有的那般响亮的呼噜声。
家里的固话难道坏了,要不然何以次次都要邻居六婶来搅扰自己,催促自己,“责骂”自己,陈城想不明白,为什么老是自己非得帮父亲去打理养家糊口的摊档,而二哥、大哥就一点事也不用做呢?难道只因自己年纪最小,但论年纪,不是还有个小妹吗,可那些粗重活她也承受不了,那根本的原因,可能还是自己太听话了,幸而有时还能找来村里的傻子帮忙,倒也轻松了几回。
想着想着,陈城又来到了熟悉的大斜坡前方,此处是他从小到大走了不知多少回的故地,离它不远便到里村的新市场了。
“去店子呢!”六叔从野外的农地回来,碰见了陈城。
“嗯!”
“又是我婆娘,把你吵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