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风青桓甫一落定,林木间一道黑影恍恍惚惚,急急追身向前,喝道:“何人出没,敢袭止水大爷?”
那黑影既不上前,也不后退,恍若站定了等着风青桓一般,风青桓脚下停便停,动便动,始终保持在五丈开外。
穿过重重山木,景色渐渐与往时的记忆重叠。黑衣行客对山间的小径极是熟稔,竟引着风青桓绕过了寨门的阻隔。
第76章 纵尔独行偏自远(四)
来人倏然间消失,风青桓在原地踱了几步,几番思量下来,身旁的草木窸窣响声不断。
他脚下将将一顿,一支长箭堪堪擦着他眼角划过,此时也无暇心惊,整个人当即滑扑在地,而后又是一阵箭雨。
野地里除了一片矮草再无遮蔽,风青桓伏在地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所幸这箭雨并非奔他而来,除过射错或是半途打落的,再没有一根落在他身上。
等完这一阵,他便将头微微仰起,瞥见数丈外垒起的盾牌,所有的盾牌上一应刻着白马图腾,“这是已经打起来了?”风青桓想着,又是一阵箭雨飞驰而来,他将头微微侧过,只见不足五丈处的密林前,立着一排黑压压的箭阵,阵前逾百人,拔箭搭弓的动作十分迅疾。
此情此景,不论武功如何的高,首先想的还得是惜命,可若要他一直趴着等死,难免又有些不太甘心。趁着箭雨稀疏,风青桓已经在地上盘了一圈,这一点异动很快被人察觉,纷纷转变箭矢所指的方位,冲他连射几箭。
风青桓只得抽剑挡了,狼狈倒走了几步,险些一个踉跄,两支箭擦着他的臂膀划出两道血口,好在已经挪远了数丈,伤势也不甚要紧,待他刚刚松了口气,突然又驶来一箭,直冲他面门而来。
就在他以为来不及防备之时,耳畔嗡地一声,一道盾牌遮在他眼前,提来盾牌的,正是此前将他引至此地的黑衣人。
风青桓被他护着走进盾阵之中,得了喘息的功夫,忙不停问道:“你是刚才袭我那人?”
那人点点头,沉声道:“薛公子送信过来,嘱托首领照看他的师弟。”
“照看?”风青桓心道:“差点害人把命丢了,算是哪门子的照看?”
不等他再发问,那人急匆匆地回身走了,旋即不知去向。
风青桓环顾周围的面孔,只有不多几个跟他一般岁数,除去零星几个少年,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正还不明所以,突然耳边传来呼喊声,风青桓抬头望去,几十名健硕的青年人集结成一队,高举长矛长刀,显见是要打算冲杀过去。
“不是说好请我来帮忙的么,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风青桓疑惑不解,脚下已经随着前面的几人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扯住一个神思恍惚的汉子,风青桓赶忙问道:“兄弟,你们这是惹了那家的瘟神?这般厉害。”
若是参狼羌人,不可能拿得出先前那般阵仗。然而这人根本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只是一脸茫然地盯着他看,风青桓被他看得颇已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悻悻放手。
一连又问了几个,都是一般对牛弹琴的情形,耽搁这一阵,最前面的人已经厮杀了起来,没过多久,风青桓也自顾不暇,领身截住两名壮硕的大汉,奋力劈砍起来。
过了两招,其中一人人头已去,另一位大汉神色骇然,连连倒退几步,喝道:“这有一个难对付的,过来个人搭把手啊!”
风青桓听他这么一喝,手上动作突然停了,“这些……莫非都是汉人?”倘若只是羌人内部的厮斗,帮衬哪一方都无所顾忌,但若与自己的同族刀兵相向,他却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了。
再一想此前那名黑衣人不耐的口吻,兴许还杂着恨意,只因他一开始并未察觉,就这样不识好歹地跟了进来,这般一思量,风青桓愈发地忙乱无措。
掀开几个扑杀上来的汉子,风青桓剑已有些拿不稳了,不知何时,此前那位黑衣人再次出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阁下,阁下?”
风青桓不晓得黑衣人的用意,便一直没有挣扎,由着他拉入密林之中,却又不知因何缘故,这人突然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这人始终不出声,风青桓正想开口,却又刚好被他打断了,“在下秦黎,过去流落在川蜀一带,五年前蒙酋长恩惠,得入尔玛寨侍奉,而今白马羌人遭逢屠戮,秦某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枉死,阁下若有为难之处,还请尽快离开此地,务必不要牵涉其中。”
“此话怎讲?师哥不是遣我过来帮忙的么?”
秦黎回过头来,揖着手道:“薛公子在信中说,阁下有伤在身,此行前来是为休养。想必阁下已经知晓白马寨的遭遇,秦某无暇他顾,实在是有所怠慢,只能烦请贵客另寻去处。”
眼看秦黎又要转身离去,风青桓猛地一伸手,扳着他肩膀气冲冲地道:“我这好端端的,又不是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师哥跟我说,你们和参狼羌人起了争斗,我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帮衬,怎么反倒成了跑来休养寻消遣的了?”
“阁下何必多问,你我都是汉人,此番与他刀剑相向,总归也难成心甘情愿,脱了这是非地难道不好么?”
“白马羌人安居此地,这一群贼匪闯杀进来,想必也绝非善类,既是同族,更不能由着他们为非作歹,杀便杀了,何必管他。”
秦黎正要再劝,风青桓已然一个箭步脱身离去,当下无可奈何,只得紧追其后,冲入人马混杂的杀阵之中。
风青桓杀意一起,再难平复。自他在风蝉谷中习练剑法,按着薛彦的叮嘱,时时想着收势敛势,招招必要留有余地,而今身处数十人逼杀之绝境,浑然忘却过往的拘束,剑光飞走,身形闪动,瞬息万变中不敢有丝毫停滞,不曾想竟得了忘神忘我的心境,并未激发此前发作过的病症。
秦黎斩了三人,围攻的人便所剩无几,风青桓一剑挑走近百人,此时依然拼杀,渐渐地,躲在外围的人神色愈发惊慌,都不敢再近前,风青桓正对的几人自行逃了,不多时身侧空出一大片来,秦黎补身进阵,又过半盏茶光景,所剩的不多几人也尽数被杀绝。
二人脚下终于落定,喘息了良久,风青桓先回过神来问道:“就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