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洛雁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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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青桓闻言,立即攥死了剑柄,“师父他老人家所赠,难道还有甚差池不成?”

    王府君眼尾抬起,压着怒意道:“苏门先生真真是深谋远虑,转手把烫手山芋扔给徒弟,莫不是以为往年的恩怨能一笔勾销么?”

    “胡说,你几个兄弟行事鬼魆魆的,遭了天谴不罢手,还敢往我师父身上泼脏水?”风青桓先前一直占上风,打了一阵不急不喘,但神色略略有些阴鸷,薛彦心下不安,按住了风青桓将要出剑的手。

    “我也当他是世外高人,但后来却听人提说,先前我哥仨掘的那地界,其实是魏帝曹子桓的,感叹我几个无功而返,没把曹子桓劳心费力遣国匠铸造的宝贝拿出来,正好一人一件,这一说我才想来,正是自他出山起,我兄弟才反目!”

    风青桓将承影贴在肩胛上,拉着薛彦往后缩了一步,啐道:“嘀咕了半天,不还是瞎想,苏门道长奔走世间,图的是江山社稷,百世安康,岂是你这活鬼能揣摩透的?”

    王府君气得大笑,末了还咳出一口血来,“他要图那千秋大业,缘何不找个王公贵侯投奔,直截了当,干什么非得装神弄鬼?抓两个街上的寻常百姓指点两句,诓得人以为碰上什么千载难逢的大机缘,心甘情愿由他支使,待日后上了年纪,这几个便要死心塌地地服适俸养,如此不才是他所思所想么。”

    风青桓听到此处,不自觉走了神,暗忖:“倘若真是师父一路诓着这三兄弟,先提点他们去掘墓,以肉身去探机关,轻轻松松地拿到宝贝,再后来为了阻其口风,不坏自己声名,又设计这几个自相残杀,还省的脏手……但要如此作想,费的周章实在太大,倘若师父全然不擅刀兵,这却也并非不能解释得通——”

    “青桓,青桓?”王府君自说自话了一阵,神思渐渐清明,却是听人梳理的风青桓想入非非,薛彦心内几番思量,用力拉了风青桓一把。

    “啧,府君爷说了一堆,你那两个兄弟早已殒身,再折弄旁人也救回不来,为何不撇干净了,正儿八经过自个儿的日子?”

    风青桓说话行事不拘常理,王府君更是气得发怔,“我那二哥……难道就因他白白枉死了?”

    “倘若府君爷能拿出像模像样的证据来,止水大爷也并非不讲理,大不了拼了小命跟苏门先生干一架,可你那大哥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硬要赖给旁人?”

    “一同趟过命的兄弟,你以为……我跟你一般薄情寡义?若不是那苏门道长截了我三人财路,我哥仨又何苦学那邪祟功夫,大哥和二哥那个不是走火入魔,迷了心智?”

    “少来,你怎知你三人得了宝贝就能安当处置?许阎罗纵然阻了疫疾,胡乱轻……杀人不假,刘无常心术不正,添油加醋撺掇你害人,得了钱财又如何?府君爷耐下性子与他二人称兄道弟,没惹祸上身不也是万幸么?”

    虽说已经纠缠了两年,风青桓跟许阎罗统共也就打了一回照面,刘无常更是从未见过,胡乱掰扯了几句,严正正一副说教的做派,薛彦心下吃惊,却也不敢打断,毕竟这一时半刻能否脱身,全看王府君究竟放不放的下往日的兄弟之谊。

    “说了那么多,不就想劝我别跟苏门先生动手,他又不是一掰就折的柴火棍,你既然非要拦我不可,咱再打过便是。”

    风青桓看着王府君攥起拳,半身微微有些晃荡,知晓他气力已绝,但自己的状况也好不了太多,当下不知是进是退,正要拔剑相抵之时,却被薛彦揽过。

    “府君爷,你待两个兄长情深意重,薛某十分敬佩,也不想让师父他老人家替我遮掩,当年在那甬道中截住你二人的,其实是薛某。”

    王府君冷哼一声,“若是你师弟这样说,我便信了,单看你的气色,就知道病了不止一二年头,要替你师父脱罪,这般小儿伎俩唬得了谁?”

    风青桓也迷惑,按说薛彦行事沉稳,鲜少冲动为人出头,正想将人护在身后,又听得他抢道:“府君爷不信请看——”

    薛彦抖了抖袖口,一直捋到大臂附近,露出一道狰狞的月牙状疤痕,王府君看得脚下一踉跄,惊道:“那日……真是你小子?”

    伤口虽已结痂痊愈,但那浅色的纹路极是清晰,王府君看得分明,那是许阎罗当日丢出去的梅花刀所刮,事后三人尽管分道扬彪,却也从未跟旁人透露过那日的经历。

    “不错,府君爷若想报仇解恨,悉听君便。”

    王府君忖了忖,倚在栏杆上并未动作,“那日……定是苏门道长谋划的,我本意也并非想杀他,只想问清来龙去脉,若他真如你二人说的,谋的是安世济贫的大事,那我两位兄长也算攒了福泽,我便也不再同他计较,可若是个求财图利的假道人,这账定要算得清楚明白。”

    “他这是……说动了?”风青桓面露喜色,回望向薛彦,只见他紧捂着胸口,显是又要发病了,忙道:“府君爷既然想通了,我二人便先行一步。”

    正说着,薛彦没防住已被风青桓揽起,直接挂在背上,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客栈。

    约莫走了百步,风青桓猛然一回头,“府君爷,不说不再纠缠了么?你怎又跟来了?”

    薛彦掐了风青桓一把,吃力道:“府君爷方才的意思,是想跟着你我一起寻见师父,当面分说。”

    “啊?”风青桓叫了一声,再看王府君只远远跟着,并不着急追赶,茫然间走得更快,不多时出了村镇,走到岔道处,风青桓犯了难,转头道:“师哥,咱们往左还是往右?”

    薛彦挣了挣,道:“放我下来。”哪知薛彦两脚一沾地,随即跃起,风青桓极力伸手出去,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来及够到。

    “师哥这是……”正喃喃自语之时,薛彦的声音从耳畔幽幽传来——“府君爷,师父吩咐我二人先往西行,有件要紧事做,你若想早日见他,便随我一道,不必再跟我师弟了。”

    风青桓正要寻声走去,眼前横飞过一块布包,将将打中身旁的树干,其中的石子散落出来,隐约可见几道墨痕。

    风青桓在手中展开布绢,只看清“西行”两字,其后的字迹全部被血迹涂染,难以分辨,薛彦的声量大了些许,“师父日前来信,那参狼羌人为乱,命你我前往尔玛寨,府君爷报仇之事拖延日久,不能再耽搁,你且先行,五日之后,我必能与你会合。”

    这一隅山林回音不绝,无法辨别声音的来向,风青桓茫然道,“那师哥你的身体……如何撑得?”

    “等与师父会面,我这顽疾自能祛走,青桓不必挂心。”语声将落,远处的王府君蹭蹬几下窜上树顶,很快身形渐远,风青桓想寻身追去,脚下却沉甸甸地攒不出力气。

    “师哥又是这般,急着将我抛下,磨了这么多时日,他还防着护着,生怕我截了他大弟子的名头……我为人如何,他难道还不晓得……”风青桓心下不解,脚底也发麻,骂骂咧咧地走了一阵,终是定下心来,一路往西行去。

    走了三日,掐掐算算,离跟皇甫忻约定的日子足足还差三月,风青桓没指望碰上,却也莫名有些期待,“那皇甫姑娘性子虽古怪,相貌委实耐看,此次要是能见着,定要好好展现一番这两年的进境,省的她再埋汰……”

    第五日傍晚,风青桓在大路上来回兜转,心下不觉惴然,“师哥不说今日能来么,怎么还不见人?”风青桓自言自语完,忽的又想起,“师哥那日连会面的地点都未提,如何教人等他?到底是忘了……还是……”

    风青桓盘坐在路旁想了又想,还是决意向前,“反正那参狼羌人也未杀绝,我就等在尔玛寨,无论如何也该等得到人的。”

    又走了几日,行至白龙江边,天际高山绵亘,与来时的风景截然不同,风青桓坐忘此间,一想自己多日不曾习剑,兴起提剑走至空旷地上,起舞不绝。

    “这式‘青龙摆尾’也不知练成了几分,要有哪个来试招就好了……”风青桓正想着,剑前铮铮两声,两枚银针被他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