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帝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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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了,看使者心情爽朗,我便觉开心。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说罢帝旒影一溜烟儿地钻出门外了。

    缚奴笑言,“父子还真是相似,来去如风,温暖如风。”

    帝旒影心想,按照父亲的火爆个性,他和缚奴在屋中谈了那么久,会吵了起来,没想到见父亲走时笑意融融,见到暗夜使者亦是春光满面,未有任何不愉快之事发生。他十分惊奇,魔帝竟然还能和人交心如此,也是本年度奇葩大事。

    帝旒影想着没事,便朝着迷雾森林跑去,一路上心情愉悦不已。最近没有魔帝的身心折磨,他觉得真是逍遥自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没有人管得住他得脚。

    不过,好景不长。魔帝欲出征,要求帝子随侧。帝旒影心中十万个不愿意,不过后来听说,暗夜使者也要随军参战,帝子这下心中稍稍平衡,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此次要去之地是荒凉的北漠,那里野兽丛生,鸟不拉屎,要征服那片土地,定要吃不少苦头。原本帝旒影想着,魔帝害怕缚奴,此番跟随不会受到责骂,可是,没想到魔帝竟然又回到当初那个六亲不认的魔帝,又开始新一轮的打骂日常,父子对战不断上演,谁提到谁都是一番咬牙切齿。

    只因缚奴一句话,帝旒影对缚奴的印象分再度升值:不经历一番生死历练,怎能保护自己呢?不畏苦中苦,方为人中龙。

    ☆、第二十五回 笔中剑意 指间柔情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少司命》

    莫素衣与侠笔贺鬼头同行江湖有两载矣。虽是兄弟相称,莫素衣却愈加佩服这位虬髯豪侠客。

    表面上看,贺鬼头人如其名,其貌不扬,截然对立的两面在他身上得到不可思议的统一,他长相奇丑,虬髯雄踞,身高七尺,面色青黑如铁,眉目耸拔。为人却是豪爽精悍,侠气盖一座,驰马走狗,饮酒如长鲸,一醉千钟。

    贺鬼头少时曾汲汲为官,遇仕途蹇蹇,无路请缨,后便转入武林江湖中。他博闻强识,天生健笔一支,挥毫万字,堪称文章太守,浩瀚经书无所不读,而且喜欢手自校雠古籍,一支笔能文能武。据听,当年他初出武林,一支笔横扫魔道杀手,名动天下。从此世上多了个“笔中豪侠”称号。

    贺鬼头虽出于剑派,却从不依附任何正道派门,一直独自浪迹天涯。后来遇得一红颜,可惜知己薄命。此后每当三五月圆之夜、祭拜之日,他便无一例外不忘为其妻蓉儿写悼念之诗,内中思念绵长,雍容妙丽,极幽闲思怨之情。

    莫素衣总是很奇怪,堂堂一个七尺豪爽男儿,竟然会为一位亡故已久的妻子暗自垂泪,写缠绵幽深之情语,这让他觉得好笑,同时又心生敬佩之情。江湖之中,妖冶浮华追逐名利之辈太多,似这等不慕虚名,重情重义的侠义英雄,少之又少矣。每当见到贺鬼头,便会记忆回溯,想起许多过往之事,师父和野猫子的一言一行便又历历在目。

    去年中元节,两人约定照旧赴孤仞峰祭拜道尊及盈我衣之墓。临行前,二人同行去集市上挑选了几样果品,携着香烛冥纸,一路颠簸走了过去。

    贺鬼头除却思念妻子柔情万般,平日里说话办事却并不斯文客套,莫素衣一向独处惯了,不爱言语,而贺鬼头总是一肚子墨水倾吐,两人一个不停问,一个不停回答,倒也十分热闹。行途而行,谈笑声不曾间歇。

    “你给我讲讲侄女小时候的事情吧!”贺鬼头问起了这位小弟。

    “师姐的江湖绰号名为野猫子,行事作风野蛮如猫子。”莫素衣抬头微微朝天瞥了一眼,随两鬓发拂面笑道。

    贺鬼头行走间略显肚腩翩翩,双手负于后背,手指撩着小包裹,听语后大笑道:“哈哈,你这个师姐一点也不像他父母那样斯文儒雅,倒像是我的亲生闺女一般。”

    莫素衣听了,略微想到怕牵连到他的亡妻,只看贺鬼头神色从容,并未有任何异状,便接话道:“那是!我师父也常常夸她,颇有男儿气概。”

    “你师父那是在损他不像女孩子吧!”贺鬼头语带诙谐。

    莫素衣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连您都听得出来这层意味,可我师姐却是一直以此为荣呢!”

    “你师姐平日对你如何?”贺鬼头平复心情,静静地问。

    “师姐啊,欺负我、骂我、捉弄我、跟我抢东西、不带我玩——还总是编一大堆救世的理由,常常把我气得半死。”莫素衣微微抿了抿嘴,继续言道,“可是呢!她在的时候,我们和师父三个人就像是完整的一家人一样,打打闹闹、有说有笑,那是我一生之中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日子。有他们在的时候,我的头顶就像有一片晴天一样,再大的困难压下来,我都不怕。如今,他们留我一个人在这腥风血雨的世间承受着独自的悲伤,这种滋味,只有自己最能体会了。”

    “是啊!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贺鬼头随即口吟一首诗歌以应。

    “好一个‘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方知,一切寻常之事之物,其实最是不寻常。直到心中丢失了,方才知道那是多么宝贵的礼物呢。”莫素衣感慨一言。

    “相逢即知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呢!莫兄弟,今日你我一定要满饮几杯。”贺鬼头分开后背的双手,一手松开,朝着莫素衣的后背豪气拍了一拍,展现江湖儿女不羁的豪气。

    孤仞峰上,斯人不再寂寞。莫素衣在这世间添了一同路人。这一年的中元节,虽然弥漫飘散着生离死别的忧伤,但亦不乏欢声笑语,呼啸风声。两人决计自此行走江湖,仗剑挥雨,路遇不平便拔刀相助,为这浊浊之世添一些清正之气,让世间之人不致绝望。下山途中,二人均带几分醉态,神情甚是激昂,两人谈古论今,高亢时甚至手舞足蹈、即兴高歌,且醉且放狂。

    鬼节之夜,街上依旧空荡荡。意识清醒的两人寻到一家面铺,匆匆吃了碗面,便直奔茅屋而去。

    晚上回至茅屋,甚是疲累。到半夜人静,莫素衣正在草席躺着睡不着觉,忽然听到院中凄厉的哽咽声,细小不绝,仔细一听,正是贺鬼头,当是在独自对月祭妻。

    对一个人的了解若是仅止于外表,友谊便会大打折扣,贺鬼头便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平时斯人说话大大咧咧,毫无忸怩作态之貌,亦丝毫不惧任何生死难关,英雄气概不输任何江湖豪侠。唯独儿女情多,至情至性,一任情感流深。这一点,无情道尊与他有很大不同,莫素衣心中的师父,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心中只存天下苍生之人。

    莫素衣心生好奇,便附耳倾听,贺鬼头正小声吟中带唱一首《鹧鸪天》曲词,“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词中痛感物是人非,满腹心酸,都随着悲咽声而吟出,何等地悲凉!莫素衣细细听着,心中竟也起了惆怅:原本开始时想着一个粗野大汉泪流满面,想想画面,颇有些不和谐感,可是悲语如泣如诉,不禁让人心中生出寒意,回想起过往之悲,更添痛楚。贺鬼头身如粗野大汉,实则比书生文人还多情,莫素衣与之相处颇有些时日,还读过他为亡妻蓉儿写的零零杂杂的悼亡文,汇集起来可比一部大作。

    白日,莫素衣见贺鬼头一直笑呵呵,总觉得不对劲。如今方明白,此刻正是脆弱情感宣泄如流之时,他在忧郁要不要起身去劝,理智告诉他,还是呆在床上静听动静。只知过了许久——

    不知何时,昏昏睡意袭来,莫素衣一睁眼时,已是另一日上午。他急忙穿好靴子,跑了出来,见贺鬼头正好从外走来,手提着早饭。他脸微微发红,顿觉不好意思,而且两人眼神相遇,莫素衣见贺鬼头红光满面,散发洋洋喜意,昨天晚上的阴云一扫而空。莫素衣有种当了窃贼的感觉,心中说不出的不踏实。只听粗声一语,“莫素衣,吃些早饭吧!”他快步将手提之饭塞到莫素衣的手中,莫素衣慌忙问:“大哥,你吃饭了吗?”

    “不用挂心,我在外面吃过了。早上见你未醒,我便独自上街转悠。”贺鬼头洒落言道。

    莫素衣点了点头,“大哥,你今日不要紧吧?”说完方觉此语问得不合适,脸面微微含红晕。

    不过贺鬼头并未察觉异常,“无事。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与你相商。”

    “什么事情?”莫素衣心中想起昨晚半夜之事,心中微卷一丝涟漪。

    “我们相识至今,同行有些时日了。不过,往常每年你我祭奠之日总会赶来孤仞峰,来为无情道尊与盈我衣烧写香纸。此后,我欲往远处一行,恐怕会耽搁一些祭拜的日子,不能准时赶来。故想问问你,打不打算跟我一起远行?”贺鬼头言语冷静,像是公布一件心中思量许久之事。

    “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莫素衣便问。

    “听闻江湖近日妖祸不断,百姓颠沛流离,我想去查探一番。”贺鬼头眼中带有怒火与悲悯。

    “正道对此有何反应?”莫素衣问。

    “现今正道派门皆纷纷筑墙画牢,自固藩篱,各扫门前之雪,若非影响到他们声誉之事,又怎会轻易费心思出手?殊不知,人命岂有围墙之分、轻重之别。每一件小事都值得去用心处理,我早就不在乎正道那帮子人了。”贺鬼头语中带着愤激与不满。

    “确实。若是无情道尊还在世,他一定会为天下苍生而行,非只为昆仑而立。师父从不会因为这事无关昆仑,便不去作为;也不会因损失自身利益,而不去做正义之事。”莫素衣不由地想起了师父,那个他敬佩之人。忽仰头一问,“何时出发?”

    “收拾一下,明日便走。只是——”贺鬼头心中些许犹疑。

    “没关系,我想他们一定也希望我能承接遗志,不失初心。何况,若有机会我便会再来,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莫素衣说完会心一笑。

    贺鬼头听了便不再言语。

    健笔一支行天下,不负侠心不负卿。

    ☆、第二十六回 迷雾森林游

    何路向家园,历历残山剩水。都把一春冷淡,到麦秋天气。

    料应重发隔年花,莫问花前事。纵使东风依旧,怕红颜不似。

    ——《好事近》

    樱浅每次得空上街,便会往书市跑去。哪家魔道小说出新书了,哪家正道传奇又连载了,无不摸得一清二楚。每次逛完集市,会顺便走一趟书市,随手买两本野书拎回古道风霜。而慵懒的帝旒影一脸使唤人的表情,躺在家中的竹椅上坐等野书呈到面前。这位公子爷在家什么都不干,只是看闲书,等饭伸到面前时方知端碗吃饭,乐得自在。樱浅天生一副劳碌命,但跑来跑去,却是相当兴奋。家里的野书已堆积有两摞高了,但帝旒影仍是不停动嘴皮子催更催买书,樱浅也乐得下山走动。

    今日,樱浅又带回几本魔道小说。远远地走来,就瞥见帝旒影在院子门口处的躺椅上仰面睡觉,脸上盖了本小书。大老远,樱浅就大声喊道,“帝子,今日带有好吃的!”

    帝旒影昏昏沉沉从梦中惊醒后,抬头起身略微望了望,然后又继续睡去。等到脚步声已近,方才整顿了一番衣裳,起身弱弱地问樱浅道,“有什么好吃的。”

    “小时候在魔城吃过的小吃,舔一口便能让人回味无穷。”樱浅故意将手拎之物藏在身后,打起哑谜。

    “神神叨叨的,你还小,对什么都充满兴趣,樱浅,等你到我这个老年人这样的年龄时,你就不会一惊一乍了。再说,魔城有什么好吃的?”帝旒影虽是以老年人的姿态询问着,但毕竟起了好奇心。

    樱浅便故意道,“算了,你这老年人估计也咬不动。我还是找个旮旯边角,自己蹲下来吃吃算了。”樱浅正准备扭头走。

    帝旒影笑着道,“小气鬼!原来你这么小气,吊着我的胃口,你又要走,太不仗义了,让我这老年人饿死算了。”他慢慢叹气退回躺椅上,合上眼睛,然后一言不发了。

    樱浅听后大笑。

    帝旒影演技不凡,只留眼中一线微光,见樱浅朝着他又走来。方缓缓睁开眼道,“年轻人,不仅不尊重长辈,还出口嘲笑。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樱浅不再卖关子,提出了手中一个严严实实的荷叶包裹,“喏,这是给你带的,公子!我已经吃过了,特别好吃。”

    “算你有良心。我早就闻到你身上一股清香了,只看你诚实不诚实而已。”帝旒影手接过后拆开了荷叶一看,竟然是烧烤的一片片羊肉,热腾腾地,还散发着肉香,便不顾形象了,下手捏了一片,未及言语,又抄了一片送入嘴中,喃喃道:“好吃。”

    “不骗你吧!特别好吃。今天意外在一个小摊中发现的,可惜你没有当场去亲手烧烤一番,那样滋味更美。小时候我因为这个流了好多口水呢!”樱浅面带愉快。

    “咦,好恶心。”帝旒影边说恶心还边往嘴中送肉,不一会,一大包荷叶包裹的肉片已消失殆尽。

    “还想吃,怎么办!”帝旒影失望地翻着空空如也的荷叶。

    “傻公子!想吃回头再去买,我问了摊主的摆摊情况,下次我们一起去。”

    “一言为定。”

    两人便一同进屋了。帝旒影对樱浅道,“说到童年的魔城,那里有一处有趣的地方。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日出发,去魔城畅玩几日。”

    “魔城不是荒废许久了吗?”樱浅十分好奇。

    “但有一处地方一定还在,那是我的秘密花园。”

    “哪里?”

    “迷雾森林。”

    “一片林子有什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