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赋格

分卷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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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骁的痣是假的,姓是假的,对甘栾的维护也是假的。他常年监视甘栾,定期发送整理好的影像给甘显、甘绪。他拆了那些摄像头,但甘骁已经死了,所以这件事可能不会那么快被察觉。这样正好,他喜欢偷偷收集□□,在那些人熟睡时点炸——每个被逼急的人都会显出恐怖分子的天赋。

    叶里拨了拨刘海,再抬头,就像换了一张脸:“你要知道甘骁的事,我倒不是没有,只是不完全。”他不笑了,他的唇钉耳钉像刻在身上的军章。甘栾在他面前坐下来,让他继续说。

    “甘骁就像个全身涂满胶水的裸奔人士,当我听完那些事情,我是这样想的。”叶里靠上椅背,歪着嘴笑:“他漏洞百出,在你们中间裸奔,不管是关于谁的事情,都粘有他身上黏糊糊的胶水。”

    甘栾:“哼,裸奔。”说完这句,他手中的卷心菜也撕得只剩一根杆了。

    叶里色迷迷地摸上那根杆,手上的动作令甘栾不忍直视。但是叶里说:“对了,虽然甘岚这个人的来源目前不可考,不过他近几年的行踪,因为甘骁,可是一目了然。”

    闻言,甘栾蓦然抬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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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栾与叶里在路上,从出门到现在,他的手机一直都是通话中:甘岚。还有GPS定位,那个点稍微移动远了,就会报警。

    叶里说:“你这样,有多久了……”

    “什么?”甘栾听着耳机里的翻书声,心里偷偷安稳一小块,脸上未露:“这功能不是你帮我弄的?”

    “不是。我是说,没有人提醒过你……”

    甘栾知道他要说什么,便说:“没有人那样认为过。”除了他自己。

    叶里怜惜道:“我知道,当一件事已经无可救药,那么就没人会提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甘栾扶着他发疼的脑壳:“一见面就要亲人,还肖想观察他人私生活的人,到底是用什么心境去同情别人是变态的。”

    “啊一个变态就不能同情另一个变态吗!”叶里大言不惭:“同志情。各位同志之间相互关照的友情。和你我之间的变态情无甚区别!只要不是报复社会,所有感情都是平等的,因为无一例外——恋尸癖和异性恋分泌的都是多巴胺。”

    甘栾想:话筒好像开着,现在关可还来得及?

    他虚弱地说:“……这颗菜要是跑了我会很难办,所有事情。”

    “只要你让我睡在你身边,我是不会跑的。”耳机说话了,说着不可理喻的胡话:“刚刚你睡着了,是不是,那种呼吸声……”

    “嗯咳。”甘岚,一个打电话会减龄的神奇少年,用他十岁的声音说道:“太性感了。”

    甘栾阻止叶里继续发表他的无畏宣言,他对耳机说:“书看完了?卷子做了?”

    甘岚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甘栾知道他不满,可是不把甘岚关着,怎么想都不安全。如此,这货刚刚说的话肯定是故意挑衅,他便宽宏大量地无视吧。甘栾说:“我回去会检查。”

    “噢。”有气无力,明显敷衍。

    甘栾略有无奈。他们今天的目的地“不适宜”甘岚同去,不然他是会把甘岚栓在身边的。老宅里有个铁笼子,是甘骁曾用来关狗的,有次甘岚路过它,某一瞬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当时,甘栾假装没看到。现在好用了,他说:“我回去的时候,如果你没把那些东西学完,我想想,就买个铁笼子吧。”一直偷听的叶里“嗷”了一声,不知想哪去了。甘栾继续说:“能装进一个人的大小……”

    电话挂断了。

    五分钟后。甘栾戳着捏碎的屏幕,戳着GPS地图上那个小点点,恨不得能隔空发功:“你竟然挂我电话。”电话刚通,他远离椅子的背部才靠回去:“谁允许你挂我电话。”

    “没办法,”我们甘岚充满“童稚”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你的声音太性感了。”

    ……

    甘栾:我想骂人。但是坐我旁边的是变态,跟我打电话的是疯子。骂人没办法获得任何救赎。

    在把话筒静音前,甘栾说:“等着受死吧。”

    行人两三只,厚叶无人扫,远空格外长。偶有飞车呼啸而过,整条街都要抖一抖——甘栾又一次来到那条阴魂不散的后街。车轮碾过堆积的树叶,发出细碎的脆裂声,叶里把车熄火,一副谈话架势:“我来过一趟。”他指窗外:“这里有条隐蔽的小路,非常适合暗中调查。”讲到“暗中调查”时,大侦探小叶里的双眼正义地亮了亮。

    甘栾却在想,他与这条街怕是有什么前世纠葛。他在这里遭遇了各种生平第一次,第一次被抢劫,第一次闲着无聊逗歹徒,第一次在路边捡到“弟弟”……前两条可以叫自作自受,最后一条是个啥玩意?是哪个傻x一边抠脚一边脸滚键盘瞎扯出来的妖兽怪谈吗?反正甘岚自称怪物。

    可惜这就是他的现实,是他所能证明的唯一真实,无人有资格否定,尽管它荒诞似梦。每个人都有在做梦的可能性,他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怀疑、或如何坚信的,他唯一会做的,就是一无所知地呼吸。他信仰疼痛的真实,即使陷入过灰暗的低谷,也未曾绝望:如我不能抹杀万物,万物也莫能抹杀我之存在。

    叶里见他若有所思,便说:“听说甘岚就是在这条街上……躺倒在命运的血泊里!危在旦夕!”

    甘栾:“他伤得没那么重。”

    叶里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看向甘栾,像一株单薄的白蔷薇面朝饱满而拥挤的花束,脉脉浅笑,似有羡慕:“我要是你就好了,我从未体验过这种宿命般的……眷顾。”他说眷顾,他的意思是说甘栾与命运的撞击是一种幸运,对此,甘栾未置可否。

    “世间最美的事物就是宿命。”叶里说:“它们美得像明日晚霞的颜色,尽管你一无所知,但满怀期待。天使什么时候最神圣?在他降临,在他朝你飞来的时候,在他扇动巨大羽翼替代日光的时候。”大概我们小叶里的志愿,已经从侦探变成了吟诵者:“这种流年蜃景,人类无法制造,连模仿都不行。”

    甘栾说:“恕我逾越,你被你敬爱的爸爸收养,难道不是一种命运的眷顾。”

    “哦?”叶里扬眉:“看来叶靖没告诉你。我的那个……可不是什么美丽的命运,那是公式。”

    公式啊……曾经,他的生活也是一行公式,叶里昨天告诉他,被抓在甘骁手心的甘岚同是。或许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公式时代,有的公式严明残酷,有的公式安稳怜悯,还有的公式滋生腐臭:它把你和尸体同埋,不做任何鞭策,只是压紧土壤,让你与溃烂相拥而眠,缓缓侵蚀你的身心,天真地期望你也能趋如那具尸体。

    也是他昨天才得知,甘岚同他一样,经历过那种腐臭公式。所以今天,他没让甘岚跟着。他们现在要去的,是甘骁的公寓,甘骁死在那里。这所公寓是甘骁的灵柩,也是甘岚的监牢。曾经,甘岚被锁在里头,或许三年,或许五年,他模糊而仅有的露面,使得邻居都记忆稀淡。

    可是甘岚是逃出来的,无人解救他,甘栾不止一次地想到:他是逃出来的。他们的过往拥有相似,但甘岚的或许更为浓黑。

    大侦探带甘栾穿行小道,带他闪进一间空着的公寓,再带他移步阳台:“对面就是,咱们翻过去吧。”

    “你确定这叫隐蔽?”

    “这可是靖哥哥钦点的太平大道,你不信他,他会哭的。”

    “你再这么意淫他,他倒是会把你打哭。”甘栾比划比划距离,竟然轻松跃过:莫非我有修炼轻功的潜质?

    叶里在后面说:“那个链条锁一扯就开。”

    甘栾先行去开锁,锁链与门栏摩擦的声音像刮在他的心脏上,喉咙眼生起一种异痒,使他不住咳嗽,手上却停不下来,肢体有如烙印般的自行动作:拆锁,推门,轻轻仰避灰尘——

    “你来了?按约定好的。”

    他像是听到一句话,但不能肯定。因为他的耳膜忽然咕咕跳动起来,像是煮沸的水在顶锅盖。他不由得捂住右耳。这扇门正对着那边的窗,刺目的光与尘埃皆是扑面而来。他还闻到一股霉味,陈年的气息随这异味攀爬到鼻尖。屋里暗暗的,显得只有一扇窗,正午的金光霸占了全视野,有恢弘的错觉,使他微微眯眼。然后,他在烟尘迷离中看到一抹剪影,镶金边,拖着长长的袖子,像那种只用一层布罩在头上的寒酸幽灵,但只是一瞬。

    他更在意那个声音,可是听不到了。

    怎么办。

    他走进门,逐渐看清周围,左边是多格柜,七七八八塞了些旧物,陈年报纸、铁罐、破水壶、发皱的书,其中有格竟硬塞了床被子,鼓鼓的,像是要爆出来。又是忽有一瞬,他看到被子砸下来了,面前扑粉一样白茫茫。但再看,被子还在原处。右边,摆着漆白的木质花架,堆的还是杂物。朝里的门边,有个鞋架,跺着几坨黑黢黢的物体,他也看不出来那是烂鞋子还是死耗子。鞋架后插着几张画板,靠墙上,正面朝外的那幅血红血红的,不知是花还是心脏,一股妖气。

    他想,怎么办。

    如果说梦也能是一种真实。

    那他仿佛来过这里。

    #下章预告:

    “你是怎么知道它毫无营养的。”还不是因为看过了!他要锁门!他一定要锁门!去他大爷的温养,他又不是邪恶法师,要养什么怨灵!

    第18章 迷津渡 其九

    这是一所明显经过改造的小复式楼。从杂物间出来,直接能眺望楼下,走廊靠外的一边是玻璃围栏,楼梯在正中央向下延伸,靠内则是几面并排的房门,只有杂物间的朝向不同,正对着一面巨大的窗户,两层楼的落地窗上下承接,厚重的遮光布帘堆在两旁,唯留薄纱朦胧。有此格局,清晨的微熹,正午的骄阳,傍晚的薄暮,还有夜月的流萤,全都可光临。早晨,二楼悬挂的水晶灯顶被照亮;正午,日光经由水晶灯,零碎地撒落满地,楼上楼下,光怪陆离;整个下午至傍晚,光芒一阶一阶顺着楼梯滑至楼下,渐渐深黄,涂染一楼的书柜和地板,还有散乱的坐垫、不成套的地毯。

    怅然重演的感觉消散了,像没存在过,这种知觉总是如此。叶里随后摸进来,给了甘栾一双手套。甘栾谢过,戴手套的间隙又说:“刚进门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老土的错觉。”

    侦探君推理道(其实是猜):“你是不是要说‘刚刚的事情好像发生过’或者‘那个画面我梦到过’。”这种神秘像是一种流感,几乎人人都曾遭遇。

    甘栾想:是,准确无误。我觉得我来过这里,在我久远的记忆中,我站在杂物间门前,这种画面,似乎是一张历史的面容。

    “习惯就好。”叶里说:“我先前来,就转了一圈,这房子表面上给我的感觉是:除了杂物间看起来可能窝藏线索,其他地方一目了然,所有东西都是裸奔。”甘栾搞不懂他怎么那么喜欢用“裸奔”这个形容词。他想,道理也许是这样的:对于大部分人,一个词语越是被禁止说出,在心底就游得越勇猛,那么,它很可能就更愿意跳出水面。好比长辈教育你不要骂人,你畏缩听着,心里头还是骂翻了,在外面照样口吐脏言,背德的刺激感无处不在。由此可见,叶里可能被禁止裸奔。一件事情要被禁止,那么它首先必须存在。想到这里,甘栾对叶里肃然起敬。

    后来他们聊至此,甘栾说出他的恶趣味猜想,叶里无羞无愧,一手捧住侧脸:“差不多是了。”甘栾差点以为他真裸奔过,叶里继续说:“靖哥哥从不答应和我洗澡(甘栾:为什么要答应?!还有为什么要一起洗澡?你想干什么?!)。我就缠着他一起健康裸奔,后来他说……”叶里摸了摸他漂亮的眉毛:“我再在他面前提裸奔,他就把我头部以上的所有毛发都剃光。”

    上面这一段,甘栾顶后来才知道,现在的叶里在甘栾心中,还是个疑似热衷裸奔的勇猛……不,浪漫分子。

    浪漫分子说:“其实这儿很值得调查,你看一楼那些满满的书架,警方都没动过。应该说,他们只是接到举报,回收了尸体,调了监控,发现有嫌疑目标,就万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