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赋格

分卷阅读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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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栾把平板扔了:“靠!”又去捡回来,闭着眼对着“确定”戳戳戳……再睁眼,只见屏幕上闪着一行字:“正在通知叶靖……发送成功。”

    “IUGUM模式保持开启。”

    屏幕全暗。过会又浮出一串红字:

    “WITHOUT U.”

    甘栾把这糟心的平板倒扣在床,自己跑去厨房开着抽油烟机冷静了十分钟。回房,发现平板在唱歌,不,在拉小提琴,调子可凄美,一个音拖得秋天的叶子跟着稀里哗啦地掉啊掉,肠子断了几十根接不上,搅得人心里乱七八糟的——甘栾都气笑了。正当此时,曲风一转,忽然欢快得不像话,音符跟安了弹簧似的,直往甘栾心里钻,于是这抹微笑便保持住了。甘栾将音乐关掉,再次调出监控,甘岚依旧缩在墙角,但是他发现甘岚睡着了——睡着了?他什么时候这么了解甘岚了?仿佛看到的第一眼就已经了解。想到这里,他的笑意加深,唇色若浸润了红酒,嘴角勾着猩红,如同初尝血浓的妖魔,贪意喷薄,伺机而动。

    他打开铁门和铁栏,闪进房,迅速锁好铁栏,轻手轻脚,高度警戒,像只潜伏的兽,悄无声息地接近甘岚。甘岚依旧沉睡,甘栾蹲在他身边,默默地盯着少年,眼底如最深的湖,似好奇,似专注,似侵略,似吞噬,这份沉湎不加掩饰。他蹲在他身边,忍住没去抚平他的眉头,只是看着,辨认他的五官,他泛红的眼尾,他挺秀的鼻尖,他受伤的嘴角——他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谁敢——把他从记忆深处揪出来,承认他;他们已是久别重逢。

    甘岚躺的位置正好,甘栾起身,在床头后找到一个小暗门,打开,印上指纹,房间墙角处——也就是甘岚背后的墙上——现出几个大大的圆孔,里头都填充了些许海绵,海绵下金属色微芒。他无声地挪过去,从最下方的圆洞里掏出一串玫瑰金色的锁链,又粗又沉,甩起来大概能砸破人的脑壳。铁链前端拴着一个半指高度金属环,围度有脚腕粗细。金属环内圈附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还垫着海绵,甘栾捏着它,指尖都陷下去了;外圈镶嵌一周碎钻,接口处是一弯冰蓝色的弯月,围着一颗金色的太阳——这月亮和太阳都是由整颗宝石切割而成,工艺高超,在这昏黄的暖光下也亮得瞎眼。甘栾摸索了一会,玩熟了脚镣的机关,又蹲回甘岚身边。甘岚的脚腕裸露在外,腕骨撑起一条线抻上去,没入裤脚。他的手指在甘岚脚腕处的小窝停了停,似有感到那脚腕有一丝颤动,连忙一手抓紧甘岚的脚腕,另一手猛然给甘岚套上脚镣。

    “哥哥……?”甘岚醒了。

    “嗯。”甘栾应了一声,越过他,似乎是在墙上寻找着什么,甘岚的视线追不到。甘岚听到铁链窸窣的碎音,警惕起来:“你在干什么?哥哥。”甘栾没回答他,反而道:“在你说出真话前,我不会放了你的。”

    “这是……什么?”说着说着,尾音变了调。甘岚抱着脚脖子,怎么都打不开那个环,铁链哗啦啦响着,甘岚不可置信地仰着头:“哥哥?”

    “你站起来。”甘岚照做,不妨手腕又被套了一个环,相对脚腕上的轻巧一点,但以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挣脱开。见甘栾手中还捏着一个,甘岚欲逃,前者一脚踩中拖在地上的铁链,使甘岚打了个绊子,但他马上被接住了:一股力量扯住拴着他右手的链条,甘栾也伸出一手拦住他的腰。

    “什么叫‘说出真话前’?我从未对你说过谎……甘栾……”他的声音逐渐无力:“我只是……忘记了……”镣铐如同阴影,它附有针对甘岚的诅咒,它使他本能反抗但又脱力,那脚镣腾升着黑雾,似缓似急、有形无形地吸走了甘岚的力量和勇气。他在颤抖,他做不出表情,他的眼神无焦距,连慌张都无序,抵抗地凌乱又漫无目的,只是挣扎着、挣扎着,最后连挣扎都渐渐微弱了;他像一株枯萎的植物,脆弱,易折,即将入土。他的眼尾好似被炙伤,红痕欲将滴落。甘栾利用身高优势禁锢了他:“忘记了?”他其实并不很信:“那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我会等你。”

    身体逃不走,但仅是一只手却不会轻易叫人掌控,甘岚那只仍然自由的手零活的不可思议,一时令甘栾无法捕捉。你追我躲反反复复,两人都累得大口喘气,最后,甘岚弯下身子抱住了甘栾抓锁链的手,后颈凸起的骨头直怼甘栾——他一贯是如此瘦的,但并不羸弱——这种瘦弱像是一种指责,因为以甘岚的身手,不该落此地步;可是他现在就像一只被逼急的笼中兔,红着眼睛,沉默着,做最后的挣扎,紧抱着他的不可能——甘栾不可能放过他。僵持不下时,甘栾突然低头咬住了甘岚的后颈。

    甘岚惊得轻呼一声,缓缓松开了怀抱,甘栾趁机抽手,得意如同浮羽轻迅地在心头掠过,一往无踪。甘栾眼帘低垂,嘴角上勾,沿着舌下的崎岖往下挪一格,画圈,轻咬一口。不重的,但甘岚失了音,哼出两声哭腔。长长的金属链条相互交错、闪光,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昏黄中,映照他们的眸,有一种梦中的沉醉。在此不设防的时刻,甘岚被套上了最后的镣铐。两只手腕和左腿,稍微挪一挪就有细碎的作响,月下妖怪已无所遁形。原来声音也能作一种枷锁,叫人轻易不能动。甘栾并未松口,直到甘岚完全平静后。他给他调了一种模式:“你可以在这间房内自由移动。”还给他演示,“你看,”他拉了拉栓住他手的链子,展示了锁链末端的回弹力:“靠近洞口,链条会回缩,走远会放长。”铁链声拖动,甘岚木木地抱着双臂,缩回墙角,不再有任何反应。甘栾蹲在他旁边,手指插进他金色发丝,漫不经心地梳理着:“我会等你。”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原本锁好的铁门竟然打开了,接着是铁栏,被人从外面推开。甘栾惊了一下,并不慌张——甘岚已经锁好了。接着,神情凝重的叶靖冲进门,喊道:“甘岚?!”

    他是意外的,因为仿佛叶靖是第二眼才看到他。

    “甘栾?”疑问的语气。

    “叶靖。”甘栾起身,没有回头,只是命令到:“你出去。”

    #下章预告:

    “痣……”他说:“右边眼睛下面有三颗痣,连起来是个倒三角形。”

    第41章 清醒梦 其五

    “我会等你。”他用这句话同甘岚告别,转身出了房间。

    叶靖正在门口等他,甘栾将门锁好,这时才注意到叶靖的神情不大对,那双眼,像是在迷雾中寻找落点一样,空洞,但又深陷其中,好似在睁眼做梦。

    “叶靖?”他喊他。似乎在这之后,叶靖才看到甘栾,他转向他,面无表情,他的语调快要飞起来:“紫……檀……”像是有人拧着他的脖子挤出了这个词,这绝不是正常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仿佛有一种吸力,天花板像混杂的颜料般旋转起来,甘栾捧住头,感觉自己也要被吸上空,身体扭曲,如同拧毛巾。他终是无可避免地凝滞在空,俯视着叶靖,而后者正仰头,一切都如同他们初次见面,甘栾藏在树叶间,而叶靖立于树下,在光、影与绿的罅隙间,他们很快对上视线,然后,树下的人问到:“紫檀……这是紫檀吗?”

    紫檀。

    他感到自己握着一只手,冰凉但掌心有肉,所以是软的,依偎的,像一种冷若冰霜的温柔;他喜欢将这种温柔托在手心,再轻轻合掌,让温度传递。他希望那只手能够暖起来,但总是很难,最后,温度失却了,他们的手不分彼此,冰凉浸骨。

    “在你的面前,有一扇门,右上角刻着一朵花,玫瑰……它被涂成橙红色,仅此一朵。这扇门只有你能看见,这朵玫瑰独属于你。你要做的,是打开这扇门,只有你能做到,他是你的。

    “打开那扇门……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到……只有你在,他只有你。”

    掌心的指尖如猫尾般曲了曲,像是要逃走。他的视线往前移,见到一副熟悉的面容,正在沉睡,眉尖轻蹙,像描重的笔触,眼角泛红,如同欲落的泪。这张脸像是在他眼里待了太久,甚至于走向陌生,不能完整想起。一眉一眼,都是令人眷恋的模样,但搞不清楚,这是谁,是谁的脸叫他恍如隔世,是什么样的名字凝在嘴边无法吐出,是哪个人,使他一旦忘却就如掏空灵魂;好似知道自己忘了一句诗,嘴边还留诗意的缱绻,但心上没有字句的落痕。

    “你要放弃他吗……”这样问了。于是,他感到他不再逃避:“很好,你打开了门。”

    是一片荒原。他打开门,瞧见一弯玄月正在逐渐填满,在荒芜中央孤立着一颗树,枯枝爬月,云走星移,他于荒原末端凝视,仿若刹那,仿若终古。他见证了满月占据整片天空。满月衬秃枝,在风中,如同枯骨颤动。藤枝破土,抽吐茎蔓,盘绕而上,攀附树的每一寸,躯干、细枝,与天空最接近的地方,都深深缠绕;藤叶做了树叶,藤之生便是树之生,不分彼此。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走近了,你看见他了,你见到树下有个人。”

    他见着树下沉睡的人。

    “他是什么样子的。告诉我,你看到的树下之人,是什么样子的。”

    “痣……”他说:“右边眼睛下面有三颗痣,连起来是个倒三角形。”

    “就是他。”声音说:“杀了他。”毫无感情。

    “不。”他退后道:“为什么?”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出一把尖刀,月色清亮,刀尖抹光。

    一阵冷风贯过他的背脊,再回头,身后的实地已退为断崖,深渊吞风,落石无声。

    “你不想得救吗?”那个声音冷漠如斯,随着降落的字句,一道道铁栏从天而降,插入地底,围成牢笼:“不想逃出去吗?”一条铁链缠住他的脚腕,像游走的蛇,但发出金属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似乎不能忍受,双手抱头,遮住耳朵,可除此之外,他无路可逃。

    “不……”他痛苦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在他醒来之前杀了他。第二,等他醒来后,他会杀了你。我再问一遍,你不想获救吗,你不想从这笼子里逃出去?”

    他的刀虚晃了几道,却划到自己的手臂,转眼间,他的左手已鲜血淋漓,如同掏人心肺的爪牙,沾满血肉的颜色。冷漠声音不理会他的惨状,坚持道:“杀了他。”

    “你骗人!骗人!他死就是我死!”这种信念就像粗糙的绳索束缚着他,动摇会疼;他吞没了他的死。

    “动手吧,他要醒了。”这不是劝阻,这是支配。

    ……

    他将要醒来,他是知道的。

    他于沉寂中醒来,像一种苍白的复苏,清澈的微光复现于眸。

    随着那只手的飞速撤去,苏醒之人整个身躯往后缩了缩,眼底有防备:“你是谁?”

    他把视线调往别处,仿佛要检查这房里哪儿是不是长了草——哪儿都不可能,他只想杀死这无聊的专注,这份专注,使他无时不刻都察觉到一种掏空,在胸腔处肆虐,在啃噬他。空洞刮过心口,扫过喉腔,令他剧咳不止,甚至弯下腰,掐住脖子。

    那醒来之人抓过枕头垫着胸口,一手撑着脸,歪头道:“你怎么啦,要不要紧啊?”似乎是觉得咳成肺痨的他也没有什么威胁了。

    “你想……咳咳咳……出……咳咳咳咳……出去吗……” 他的声音闷在臂弯里,醒来之人追问到:“什么什么?”压下不适感,他清了清嗓子:“你想逃出去吗?”那醒来的少年靠到床头,望着低低的天花板:“自然是……”他的好兴致低落了:“想的咯……”少年又道:“这么说来,你不是魔王的爪牙。”随着摇头的幅度,少年头顶上交叉的两撮黑发晃了晃。它们同主人一样摇摆。“自然不是,”他想到一个无聊的比喻:“我是勇者。”勇者注视少年,少年白皙的五指插入刘海,往后梳了梳,像一束光破开了额间,瞬息又灭。他想:没有时间了。少年想到“勇者”的含义,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说:“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我便能救你出去。”心头有一种感觉,他们的这一瞬已经历过无数遍。因为一切都像是一种必然,此时此地,他们约好相见又话别;所有的走向如同反复咀嚼过的剧本,只一抬眉,只一眼,张口就完整重演。一切都是历史的巡回,在老去之时回驻童颜,在赴死的一瞬爱上人间,在相杀时相爱,在错别时辗转再见。远行即是回归,他们如此年轻竟业已苍老。

    “第一件事,”勇者凑近少年,像要告诉他一个秘密。然而,他只是将在此之前的漫漫长夜里,他反反复复演习过的字句,机械般背出来而已,“我离开后,你要当做从未见过我。”少年点头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继续说:“而告诉你第二件事,就等于回答了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即将开始。平行、交错、背离,周而复始。

    “嗯哼。”少年黑色的眼珠转了转:“你是……”

    那是入夜前的最后一束金光,它照进勇者的眼眸,使他的眼珠明澈而微浅,淡淡的茶棕,至清至远。他的眸子镀上一层金色,温柔又高贵,深情之余裹挟退却。他是眉目含情的——“我是你的哥哥。我的名字叫甘栾。”每一个字,都是一根利刺,刺下沉默的伤痕,成为重演的纹路,成为巡回剧本里的惯例演出:“上亦下木,栾树的栾。”——冷血动物。

    首先钻进脑中的,是一句话:“把粥喝下去……”,然后,甘栾意识到这是叶靖在说,他想:叶靖?这么想的时候,便清醒了。如此醒来的甘栾正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薄被,双臂都藏进被子,右手手背上有一束冰凉的输动在缓缓上滑,他拨开被子,发现自己竟在输液,这简直莫名其妙。他有些烦躁,顺手就拔了针头,特别熟练。针头让他扔得远远的,药液在空中画了几条弧线。

    他赤脚下床,毛毯软到陷下去,像踩进云里,他扶着墙走了几步才站稳。铁门大开着,甘栾提着心冲进门,还好,甘岚还缩在墙角,锁链也没解开。叶靖端着一碗粥,正好挡住了甘岚的脸……幸亏这人没有让英雄主义烧了脑子,做出给甘岚解锁这种事,不然甘栾真的会杀了他。不对,英雄主义?叶靖会有这种东西?嘉年华都没的娱乐项目。“叶靖。”他说,“你的事办完了?”

    “甘栾?”叶靖放下粥,甘栾道:“很好,你可以出去了。”叶靖摊摊手,耸耸肩,往后退一步。他们同时看向甘岚,甘岚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在睡。叶靖说:“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甘栾没好气道:“他变成什么样是我的事。”听罢,叶靖竟笑了:“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事。”

    “你……”甘栾扶住发昏的头,有些迷惑:“你什么时候来的……”

    墙角传来几声轻微的□□,甘岚突然睁眼了,但又不像真的醒来,只是双目半睁,空洞地盯着前方,手中紧抓一颗卷心菜,骨节泛白。这让甘栾想起了梦中那只软凉的手,合在掌心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不对,那究竟是梦吗?一时之间,身周开始扭曲,他被揪到半空中,仿佛又回到那时:叶靖用奇怪的声音挤出“紫檀”二字,而他……那种知觉、既视感一样的经历,似乎叫“记忆唤起”更为合适。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不可否定,像心跳一般不可否定。但这一刻,他的心愿,竟是那么胆怯——如果可以解释的话,无论如何都想蒙混过去。睁着眼睛,数着心跳,任由尖刀纹刻伤痕,连疼痛都不承认,只要它是一场梦;如果可以骗到自己,不妨就称他做清醒梦。

    正当甘栾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甘岚突然往墙角缩了缩,有些畏惧地朝甘栾那个方向扫了一眼,铁链哗啦哗啦响着,他坐起身,见到面前的叶靖,犹犹豫豫地朝他伸手:“哥……”叶靖连忙蹲下,接住了甘岚。“哈?”这小子还有几个哥呢?!如果兄弟像伴侣一样能“离婚”的话,现在甘栾应该在撕“兄弟证书”了。听到动静,甘岚又怯怯地朝他的方向扫了一眼,嘴上嗫嚅着,紧紧抱住叶靖的手臂,身体直往墙角缩,像是想钻进那条缝里。“什么……?”叶靖凑近了听,跟着甘岚念了出来:“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里什么都没有。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就在第一个晚上,梦之始初,月色如银,铺满了整间病房,纱帘同夜风难解难分,搅动光影翻转,地面上四散的剪刀清辉漫漫,使他与他的脚边成为一片波光粼粼的海。他们分隔在海的两端,海风呼啸,他们那么远。他根本不懂甘岚在害怕什么,就像现在。

    是了,那天晚上,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曾令甘岚惧怕地闭上眼。心有所悟,甘栾闪到一边,果真甘岚害怕的,仅仅是那个方向,不是他。

    甘岚几乎将脸埋进叶靖臂弯里,嘴里叽里咕噜个不停,声音不小,就是人类听不大懂。甘栾从侧面靠近那二人:“你是不是比我先认识甘岚。”叶靖反问:“何出此言?”甘栾心想因为你们看起来比较熟一点,但强调这件事特别没意思,因为叶靖肯定会反驳。叶靖可不是什么实在人,不会说实话的。怒气就上来了,止都止不住,因为他现在正空闲,无事可做,他气自己在这种状况下除了无能为力地叹口气,就再也挣扎不了更多。“那你过来干什么,还特意跟我道一声‘紫檀’?什么意思?”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叶靖一句话能让他不知梦醒?难不成他也是傀儡,受叶靖控制,但因为品种珍稀,一句话就能折腾他们家一堆人上蹿下跳?可行性太差了,除非整个叶氏家族都是受虐狂。

    “什么‘紫檀’?我收到通知,你因为营养不良在输液,我就过来了。”

    甘栾不禁怀疑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叶靖人格分裂了。但突然来了个电话,打断了甘栾的胡思乱想。来电显示着一个不认识的名字,却存在他的电话簿里:徐霏微(医生)。他接了,那头一个女声问他感觉怎么样,说自己通知了叶靖,又说了一堆让他注意的事项,甘栾没听进去。最后徐霏微迟疑道:“你这种状况,根本原因还是情绪上的不稳定。听我一句,你都想不起来的事情,能有什么重要的?所以别再执着了,好好睡一觉。劳神劳心最伤身。”甘栾想说我连你都想不起来了,所以你的建议也没什么好采纳的。无情第一人就是要怀疑每个人。他把电话挂了。

    “……我不知是晕了还是睡着了,现在想来,那段记忆戛然而止,就像录像给人掐了一段似的……”甘栾不禁想到边优描述中的那天晚上,那种断裂感,同现在不是正相像?

    所有人都是魔王的傀儡。

    意识里突然蹦出这句话,他心中一惊,遽然凉了。这句话像根针管,插进他的心脏,抽走的,是他的温度:魔王到底谁?不知道。不知道啊!

    “这么说来,你不是魔王的爪牙。”甘岚是这样判断他的,而他说了什么呢。“我是勇者。”他这样自称。自古勇者杀魔王。那个时候他不仅知道魔王是谁,还叫甘岚装作与他不相识。那个甘栾在策划什么,在耍什么诡计?他把过去视为敌人,因为他已不识过去。他只知道,曾经他活得那么空虚,别有居心地做下一些事,也不是不可能。

    他以为,他的人生大致可以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遇到甘岚前,他被满心仇恨支配,却无能为力,用一张假脸苟且偷生;甘岚就如同一束光照进他浑浑噩噩的上半生,是三流恶俗剧,是不可阻挡,是命运撞击,是不合时宜但正中下怀;是甘岚开启了他之后的岁月,就像替他枯死的秃枝长出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