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借光

分卷阅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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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系统自动似的调出一个笑脸,“沈哥,请你吃个饭吧。”

    沈寄庭:……

    迟早要给这女人气死。

    沈寄庭按住情绪,指了指屋里:“你就这么过日子?”

    江尧走到置物架前,顺手拿过倒扣的咖啡杯,到了两杯的速溶咖啡粉,拿开水冲了,动作娴熟的跟卖咖啡似的,似乎不太知道沈寄庭的反问句是几个意思地“嗯?”了一声。

    屋里随即漫开一股咖啡苦,沈寄庭看着她不加糖不加奶的这么喝双份量,眉头皱的非常难看。

    沈寄庭意识到,就算他现在气的吐血三升,这女人可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语气平静地问:“平时怎么吃饭?”

    江尧随口答:“哦,晚上赵副局管饭,早上楼下有卖包子油条鸡蛋煎饼,中午局里对面的几家面馆轮流吃。”

    沈寄庭没问出口为什么不自己做饭,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突然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江尧。

    他以为他透过江尧表面的怂萌看到了她血肉里的坚韧,可是,有些东西,生于骨髓才会现于血肉。

    这种坚韧,来自于骨子里近乎疯狂、熬煮生命的野性,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你想吃什么?客随主便吧。”

    江尧笑说:“那多不合适。”

    沈寄庭顿了几秒,“行吧,我不吃辛辣油腻高糖,不吃高GI食物。”

    江尧:……

    辛辣油腻高糖,她还算懂,高GI食物?那是啥?

    江尧本着沈法医的养生做派,觉得口味清淡的馆子总是没错。选了附近一家粤菜馆。

    江尧看着饭桌,简直想在沈寄庭脑门上贴上“作精”的标签,沈寄庭点餐非常有水平,总共就点了四个菜,有荤有素,有汤有菜,有蒸有炖,吃东西也慢条斯文的,跟做尸检似的。让江尧这种“路边摊”女人感到十分惭愧。

    沈寄庭看着她规规矩矩低眉垂眼地的坐在自己对面吃粤菜,竟然有种青春叛逆期的闺女突然变乖的欣慰。

    回过神来,沈法医突然心累。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江尧看着路边的烤串儿,突然觉得没吃饱。碍于沈寄庭可能会给她上一节“关爱生命健康饮食”的洗脑课,就没敢说话。

    走到江尧楼下,她说了句“明天见”转身要走,被沈寄庭拉住手腕扯回来。

    江尧:???

    沈寄庭也不知道为什么手这么欠:……

    “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能好好吃饭?”

    江尧别的不会,在沈寄庭面前认怂已经是条件反射了,“谨记沈哥的嘱咐,一定好好吃饭。”

    她本来也没少吃过一顿啊。

    沈寄庭叹了口气,“以后早上不要在外面吃了,早点到办公室,我带早餐给你。”

    江尧笑着眨眨眼:“KFC的儿童套餐么?”

    沈寄庭觉得这女人真是长在他的脾气上了,一开口就让他想发火:“平时早饭一做就多,吃不完。你KFC吃上瘾了是吧?体脂率又正常了?”

    江尧不大能摸得清沈法医这变幻莫测的脾气,但是能感到他说话的语气,知道这是该认怂的时候,连连点头:“沈哥带什么吃什么,绝不挑肥拣瘦。”

    沈寄庭松开她的手:“回去吧。早点休息。”

    江尧转过身拍了拍胸口,她长这么大,没在谁面前这么乖过。岳队跟前她都不这样。

    她发现,她遇到了人生第一个让她产生了“怕”这种情绪的人。

    可是沈寄庭一个拿解剖刀的法医,杀伤力跟他们这些拿刀拿枪的刑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是由于沈寄庭本来就以其“唇枪舌剑”的本事长期处于刑侦队办公室食物链顶端,江尧又反射弧奇长,就没太在意,只觉得“沈法医的魔爪越来越长了”。连吃饭都要管了。

    不过,白吃这种事,谁不愿意呢,她又不挑食。

    江尧一大早先去医院见了昨天救下来的女孩儿,做了简单的询问。

    这姑娘叫陈丽晓,临岐医专大二的学生,据她的陈述,确实跟江尧猜测的情况差不多,对一个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负债将近六位数,钱都用在了微整和奢侈品上。

    但是令江尧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她这高利贷,不是从一些网贷平台上借来的,只是一个私人交易,签了一个可以说几乎没有法律上强效力的欠条。

    陈丽晓哭着说:“她本来说的很好的,说我可以三五年还清就行,我想,我可以工作了慢慢还的,可是前几天突然就要我还钱,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姐姐,我怕……她找到学校,我被通报批评,处分,可能毕不了业,同学也都知道我欠了这么多钱……”

    江尧安慰了几句,教育了几句,问借给她钱的人,陈丽晓拿出手机把借贷欠条的照片给她看。

    袁玲宣。

    江尧看到这个名字,像是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被灌了冷气,一丝一缕的缠进肺腑和心脏。

    她蹲在路边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走出来的。十年前的女孩儿,和血淋淋的尸体,在她脑海前,像烟花爆竹一样,带着刺眼的光和刺耳的声,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有出租车停下来问她:“姑娘,用不用送你去医院啊。”

    她抬起头,“师傅,我去万寿陵园。”

    碑前有新鲜的花束,她伸手擦过墓碑,干净的没有灰尘,江尧蹲在碑前痛哭。碑上的女孩儿笑脸明艳,生卒年月的跨越,短短十几年。

    文瑾瑜。

    手机不知道响了多久,才被她接起来。

    那边的声音透着股轻淡淡的无所畏惧,甚是还有点笑意:“尧尧,你在瑾瑜那儿吧。我猜着,你只要从陈丽晓那儿见到我的名字,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还会先去看瑾瑜,而不是先叫警察来通缉我,好孩子……”

    江尧捏着手机,把手骨节都捏的发白,“你疯了。”

    电话里,袁玲宣笑了起来:“你呢?这十年,你没疯?”

    这句话,让江尧几乎头痛欲裂。

    “一个诱jian犯的女儿,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闺蜜,你以为当了刑警,就能掩下你父亲当年犯的错?你看着瑾瑜的墓碑,你看着她的脸。”袁玲宣的声音渐渐失控。

    无人的公墓里,阳光似乎经过地面和墓碑全部反射进她的眼睛,燥烈而窒息,她觉得嗓子都被阳光烤炽的脱水,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刀片划过声带:“不是,不是,我没忘她,没有忘,从来没有……”

    文瑾瑜是自杀,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是被江尧的父亲江哲诱jian,文瑾瑜的日记里,是她爱上自己老师的痛苦,没有一句是指责江哲诱jian。

    如果江哲不承认自己对学生的爱慕存着引诱的目的,文瑾瑜就只能是“自杀”,不是“诱jian”。

    人心缺少了最根本的良知和道德,参杂着最复杂的爱恨情感,进行心理操控,所犯下的罪行,没有证据。

    袁玲宣挂了电话,给江尧发起视频直播,手机卡在仪表台和挡风玻璃间,晃动的厉害,江尧在镜头里看到了江哲,从临岐市第一高级中学大门出来。

    江尧知道,在晃动的几乎看不清东西的镜头下,她的父亲,为他十年前所做的事,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事,付出了代价。

    江尧最后从镜头里看到了她父亲血肉模糊,一如十年前从楼上跃下来的文瑾瑜。

    岳拾钦的电话拨进来,“尧尧,市第一高级中学门口,恶性车祸事件……”

    江尧沉声应着:“我知道。是当场死亡么?”

    “是。肇事司机逃逸,正在往城中心去,已经调动警力围追阻截。”

    江尧出了公墓:“岳队,派人去星月塔吧,凶手会在顶楼出现的。我现在就去。来不及跟你细说了。”

    岳拾钦沉默了几秒,决定相信江尧的判断。

    星月塔,临岐市最高最耀眼的建筑,整栋楼群,多面巨幅荧光幕。

    江尧到的时候,已经封楼了,一百五十米的楼高,楼下布防几乎起不了太大作用。

    高砚非和沈寄庭拦着她,“你不要去了,岳队和特警搞得定。”

    江尧荡开沈寄庭的手:“沈哥,今天车祸现场死的人,是我爸爸,现在楼顶上的人,是我十年前死去的闺蜜的母亲。我必须去。”

    沈寄庭愣了几秒,还是反手拉住她:“我跟你去。”

    江尧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消防电梯里的数字一层一层的跳着,江尧和沈寄庭在轿厢里,没有一句话可说。江尧的瞳孔,是沈寄庭熟悉的,她在出任务时特有的冰冷而漆黑。

    让沈寄庭想用掌心贴上去,暖一暖。

    江尧到的时候,岳拾钦看到袁玲宣笑了。

    “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江尧没有说话。在经历过毁灭,放弃生和希望,行走于黑暗,生出嗜血的刺,也无法解脱无法被救赎的灵魂面前,任何安慰,解释,都没有意义。

    “李菁,舒静君,陈丽晓的自杀引诱者,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