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谦换了家居服,看曲川仍在外头认真地吃夜宵,心情不像是昨天约好要出去玩之后的雀跃,不由得问了一句,“房翎和你说些什么了?”
曲川一愣,把他几人的对话和盘托出,却是避过了说厉谦看中他让他帮厉谦做事的一段,最后又说,“他似乎很想和我……通过我和哥打好关系。”
厉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下次不去了。”
“啊?”曲川瞪大眼睛,“不去什么?”
“下次他再叫你去吃饭什么的,不喜欢就不去了。”
“不好吧……听房宣说他这次是你们的合作伙伴……”
“那是公事,他的能力确实强。请你吃饭是私事,不喜欢的事要学会拒绝。”厉谦端了杯水坐到他对面,“不过你也不必因为他疏远房宣,房宣那孩子是跳脱了些,小小年纪人倒是单纯能干,我对他印象不错,比房翎好。”
曲川鲜少见厉谦夸人,想来是真的欣赏房宣,他收拾好桌面,认真道,“我也能帮哥做事,就是现在比不上房宣,我今后会更努力的。”
“没让你帮我做事,”厉谦瞥他一眼,“作为一个高考完的学生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
曲川懵住,又听厉谦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天赋能轻易优秀,当个能干的人太累了。我把你和厉琛当我亲弟弟看,我就希望你们俩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把日子过开心了。”
“我知道我不聪明,”曲川吸了吸鼻子,“可是我有一天能帮你我才开心。”
“谁说你不聪明了,”厉谦无奈,不欲和他较真,“行了,赶紧去洗洗睡觉,明天还得和房宣他们早起出门。”
厉谦见小孩嘟嘟囔囔回到房里,哑然失笑。他当真想不到曲川会有这种今后要帮他做事的想法。虽然不得不说曲川确实是一个当“种子”的好人选,背景干净,没有后台,人也聪明,更重要的是死心塌地。当权的总喜欢埋些这样的“种子”,种子埋在基层的地里,十年十年的往上爬,总归是有几颗能长成茁壮的藤蔓伸到他们所需要的地方——万一陷入泥沼也不必害怕被查,面上是干干净净无瓜无葛,里子也懂得一刀切下才能弃车保帅的道理。
这也是厉老爷子和房翎对他的定位。所以厉老爷子摆出一副慈祖的面孔,所以房翎毫不掩饰地去试探他。
但厉谦不想让曲川做这样一颗“种子”。
厉谦自己的父亲早亡,用自己不到三十岁立下的战功和一个“烈士”的身份换来厉老爷子的扩权和他二叔的最大一次升迁。父亲死后没过几年,厉母去了德国,再后来有了自己的新家庭,与他更不谈亲厚。他后来格外待厉琛好些,原本也是因为早年间小姑多照拂他。
他是渴望家庭的,才会在亓县时也忍不住插手去管一管曲川的闲事,更是把他和厉琛一起当成自己家人来看。
所以他从未想过用“种子’”,更不会把曲川当做他的“种子。”如果非要这么说,他希望曲川以后能长成一棵树,挺拔坚韧,又或者是一棵草也行,至少是自由自在的。
第二天一早厉谦开着车把曲川和他的行李载到房宣家门口,就听见大门里面热热闹闹的笑声,“我就不进去了,他们几个小孩都怕我,”厉谦冲他笑了笑,又拍拍他肩膀,“注意安全,有事一定马上给我或者张帆打电话。”
曲川点头,看着厉谦的车开到看不见的地方才转身敲门,几人差不多都到了,见他进来第一反应是往他身后看。
“怎么了?”
“厉哥没送你来?”房宣好奇。
“送我到门口就走了,”曲川憋着笑,“他说你们会有点怕他。”
“主要是厉哥以前老是冷着个脸,确实怪吓人的,”肖恕挠挠头,“不过房子的两个妹妹估计很遗憾。”
“毕竟又错失一个看帅哥的机会嘛,”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一笑,“不过来了个小帅哥也很好呀。”
“她俩就是这个疯疯颠颠的性子,”房宣扶额,冲曲川无奈地摊手,“一路上我们忍着点吧。”
厉谦对曲川一行人还算放心,倒不是多相信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而是他有曲川的定位,又在他们骑行的沿线和各地的同事打好了招呼,房家更不用说,既然肯让这几人走,肯定在一路都安排好了接应。几个人再能吃苦,毕竟还是第一次长途骑行,又带着两个女孩子,每个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有安排。曲川不好意思主动提,其他人总会有撑不下去的。
果然没过几天,曲川给他打电话报平安时便说房宣的车胎被蒺藜果扎爆,勉强补了胎刚骑到宣化县又天降暴雨淋了个落汤鸡,几人灰头土脸地找了旅馆,第二天两个女生先后发起烧来,房宣打电话请了一个伯伯帮忙,现在从骑行变成自驾了。
厉谦没多大意外,只问:“你怎么样?身体有不舒服吗?”
“我没事,我身体一直挺好的,”曲川心里一暖,“昨天到旅馆老板还熬了姜汤给我们喝。”
“身体好也要多注意,”厉谦多叮嘱了两句才挂掉电话。
“这哪是毕业骑行,”莫娅听完他们讲电话,忍不住笑起来,“是小少爷们北巡去了。怪不得你能放心让小曲跟他们走。”
厉谦也笑着摇摇头,“小朋友们难得有点爱好,趁着现在可劲闹吧。”
曲川一行人半坐车半骑车的折腾到了内蒙,又由内蒙分部的熟人带着好好游玩了一番,最后两个女生放弃了骑行回京的计划坐飞机回来,剩下四个男生又磕磕绊绊一路日夜兼程地骑回来。
几人一路骑回房宣家,厉谦开车去接他,曲川被高三一年压在教室里憋白的皮肤又被晒成了小麦色,本来就在抽条的身材又瘦了一圈,精神倒是很好。厉谦略略放心,把人领回家,莫娅早安排阿姨做了一桌子饭菜,曲川也来不及客气,埋头吃晚饭。吃饱了才想起自己方才的急样,他面上发窘,赶紧收拾了碗筷去洗碗。
再过两日成绩出来了,曲川正在厉琛画廊里帮忙,本就心神不宁的他听见短信响差点砸了画框。
厉琛看起来比他还紧张些,见他紧盯着手机屏幕半晌才笑起来,终于放下了心,凑过去看他的短信,“行啊小曲儿!这分要放北京全国各校随你挑啊。”
曲川被他逗笑,“我是河北籍考生。”
“那能考上你想考的吗?”
“不知道,”曲川再看了一眼分数,叹了口气,“我当初再努努力能再高五分就好了。”
“已经很好了,”门口走进一人,笑着说,“你也对自己要求太过苛刻。”
“谦哥?”曲川眼睛一亮,和厉琛一起迎上去,“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有同事家亲戚也今年高考刚出了成绩,我想着你也是今天,就提早下班过来看看顺便一起去吃个中饭,”厉谦接过他的手机扫了眼分数,“够了,你就安心留在北京吧。”
三个人吃过中饭,曲川才知道他们当初参加夏令营“关系户”在他之前其他三人已经出了成绩,一人成功出国,剩下的房宣和谷泳修两人进入北航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曲川这才想起去翻几人的群聊,发现几人都在问他成绩,曲川照实说了,谷泳修过了一会给他回了一句,“哥们儿你大胆报,只要能过录取线进咱们系没问题。”
“有他这句话你就放心吧,”厉谦点头,“谷家老大专门管招生的,挑个专业不为难。”
“我记得你和他也挺熟的啊,”厉琛咬着筷子含混不清地问,“你怎么不帮小曲儿和他打个招呼?”
厉谦一手把他嘴里的筷子抽出来放在边上,看了他一眼,“做弟弟的为朋友提一句无可厚非,我提这事就让别人难做了。”
“算我多话。”厉琛认怂,眼珠一转又说,“这好日子我们应该来瓶酒啊——小曲儿你成年了吧?”
“去年就……”
“不准喝。你那身体刚养好一点就开始折腾了。”厉谦打断他,“我也不喝,喝完没法开车回去了。”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起曲川来,“哥,我暑假想去考驾照。”
“挺好的,暑假这么长不能废了,”厉谦点头,一说,“厉琛也跟着去,每次出门都要找个司机,真是惯的。”
“这么热的天……”厉琛张嘴拒绝,叨唠半天厉谦也没说话,只好苦哈哈地应了,“想给小曲儿找个陪练也不能折腾我啊。”
“谦哥这是让我给琛哥当陪练呢,”曲川笑了,“琛哥给我个当陪练的机会吧。”
厉谦闻言又多看他一眼,却是没再说话。
曲川回去就把驾校的名报了,正好赶上做毕业生的特价活动还省了笔钱,他勤勤恳恳地每天去练车,厉琛则是几天也不见人影,他也不敢催厉琛,到了考科二那天两人才见面,曲川有点紧张,厉琛倒是大大咧咧地占了候考室空调最足的地方,“怕啥,不行就再考。”
“琛哥你过来些吧,”曲川记着厉谦说的话怕他空调吹多了头痛,只好一屁股坐在他另一边挡掉直吹的风,“谦哥说你不能这么吹。”
“我哥说的话你都当文学名著熟读并背诵了是吗?”厉琛不情愿地换了个方向坐,“要是我和我哥都和你说话你听谁的?”
曲川想都没想,“听谦哥的啊。”
“……我就不该多问这么一嘴。”厉琛翻了个白眼,听见广播里喊曲川的号码了,顺手一推他,“赶紧去考试吧你。”
曲川有惊无险地过了考试,等回到出去的通道发现厉琛已经在那等他了,“走吧小曲儿。”
“你这是……”
“我原来就会开,单纯过来考个证而已。”厉琛笑眯眯地看着他,“开车还是我缠着我哥教的,但是没拿证他不准我上路。”
曲川“哦”了一声,心里有一点羡慕,又听厉琛接着说,“你要是敢缠着我哥,他也能教你,你就是胆儿太小。”
曲川摇摇头,“他太忙了,有时候他和嫂子周末都休息不能休息满两天,我再去麻烦他太不好了。”
“行吧,”厉琛点点头,“你除了胆小还懂事。”
曲川无奈,他心说自己是改不掉在厉琛心中胆小的这个印象了。
“你准备回亓县一趟的事和我哥他们说了吗?”
“没,”曲川摇头,“我开始想着这次没过过两天还要补考的,时间确定不下来就没准备说。”
“你真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都不肯说句多的话,”厉琛叹口气,“跟个小老头似的。”
曲川失笑,他有时也觉得厉琛幼稚,但是他不能说。
回去他和厉谦说自己想回亓县一趟,厉谦倒是有一起回去看看的想法,但是工作实在太忙腾不出时间来,叮嘱他几句便罢。
第5章 第5章
九月份北航开学。曲川,房宣和谷泳修三人分进一个专业,谷泳修提前去找了辅导员,他们仨便提前抢占了大一年级唯一一个三人间。
曲川和房宣约着一起去学校报到,领了生活用品回宿舍,谷泳修已经在寝室里,旁边还站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你俩终于来了!”谷泳修跑过来帮他俩拿手上的东西,一边对女人说,“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曲川。”
“曲川你好,小房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女人转过身来,冲他二人笑了笑,“我是泳修的姐姐谷芙修,你们平时有事也可以来红楼的校二办来找我。”
“谢谢谷姐。”
“那你们忙,”谷芙修说,“我先走了。”
几人把谷芙修送走,曲川才问他,“谷泳修,你嘴里的老大是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