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卧室去好好地睡一觉吧。”王京坚决地直视着王耀。“自从去认领了湾湾的尸体后,你一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还以为……”“所以你昨晚一直都没走?”王耀异常地冷静。
“我不可能就这样放下你一个人的。你身边现在连个佣人都没有。去卧室好好的休息……”
“湾湾离世的消息,除了你我和白虎帮的人外,还有谁知道?”说到王湾的死,王耀极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脸色更惨白了一分,他微微抖动的音调与婉转的用词都是他极力掩饰痛苦的证据。
王京叹了口气:“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情除了白虎帮外就那几个无足轻重的目击者,都已经跟他们说明了。东堂的负责人你也很熟,信得过。再有就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
“阿尔?为什么?”王耀惊讶地抬起头。王京一脸歉意地说道:“我告诉他的。他昨晚登门拜访你,我说你情况很糟,他很担心一定要见你,最后我只能把整个事情都告诉了他。他听了后承诺他绝对守口如瓶,接着就走了。”王耀低下头,淡淡地“哦”了一声。对于阿尔,他真的看不透。他心里到底想要干什么?在刺杀本田菊的行动快成功时搅局,让王耀对他信任尽失。这一切本来是和他不相干的,他何苦掺和进来?!
正当王耀顶着昏昏沉沉的大脑晃晃悠悠地朝书房外走去时,书桌上的电话铃又瞬时间让他掉转方向。
“喂?”王耀拿起听筒,那头传来浅浅的吸气声,王耀下意识把听筒贴的更近了:“喂?”“是我。耀。”阿尔弗雷德的语调听上去给王耀一种极为反常的陌生感。没有那种蓬勃的生气,也没有洋溢着的任何夸张情绪。
“什么事?”王耀换了只手拿听筒,瞥了一眼身旁的王京。阿尔弗雷德分明是在笑着说话,但王耀却听不出任何高兴的意味:“……Hero我啊…要回美/国了。”“你说什么?”说不惊讶是假的,王耀握紧了听筒。
“Hero要回美/国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么突然。”
“不……要说什么事,这段时间一直…但其实在年初时,亚瑟就和我提过回国的事了。他……我想我最好带着他离开这里。”
“是吗。也是。”王耀苦笑着,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总觉得听到这番仓促的离别从阿尔弗雷德口中说出来,显得十分的不真切。“那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已经订好船票了。”阿尔弗雷德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这么快,真不像你的风格啊。还以为你会大张旗鼓地办个告别晚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Hero可是惜时如金啊!”
一长串的、标志性的笑声过后,是尴尬的沉默。王耀举着听筒的手有些酸。
“我就不去送你了,因为我也是惜时如金的人啊。”王耀戏谑地说道。
阿尔弗雷德仰着头。“嗯…没什么。说实话,并不喜欢送别的场面……不过,你还怪我吗?阻止你们刺杀本田菊。”“你说呢?”王耀苦笑着垂下眼。
阿尔弗雷德颓然地苦笑:“可那对我来说太难了。即便是在认清一切后,我拿枪指着本田菊的额头,最后依旧条件反射地打偏。”
“阿尔弗雷德,你偏要和我聊那个人吗?”王耀骤然低沉下来的冷腔令阿尔弗雷德不再说话了,二人又陷入了冗长的寂静。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还会联络你的。就像是运送物资啊……”
“恐怕是没有这个必要了。”王耀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已经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利用家族向国会进言,请为中/国…为抗击日/本的侵略而战!”
“嗯,Hero会想办法的。那么……”
阿尔弗雷德换了只手拿话筒,他想象着王耀的模样:柳叶眉,丹凤眼,流着金光的瞳孔,朱红的薄唇。
有什么物质沉积在胸口几欲喷薄而出——
“王耀,你真的准备留在北/平?就这样……”
“伊万死了,湾湾也死了。倒不是我想留,是不得不留呢。”王耀说得是那么的平淡。
“这样啊……”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乱了阵脚,忘了原先设定好的对白,“这样……那,保重!”
“嗯。”
不知不觉中,阿尔弗雷德的眼眶忽然泛起一阵十足的疼痛,湿润感令他不知所措:
“其实…我有点喜欢你。”
“什么?”王耀哭笑不得。
“不。”阿尔弗雷德脑海里浮现出本田菊的笑容,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没心没肺,半含调侃,半含真情:
“相比之下,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吧。”
阿尔弗雷德走出咖啡馆,抬起头,北/平灰蒙蒙的天空沉闷压抑地笼罩在他的头顶,不大顺畅的呼吸令他浑身不自在。
在那厚厚的云层间,顺着相接处的缝隙透下,一缕微凉的、惨白的阳光照射在他脸上,随后逐渐扩大范围,把他整个人拥入怀抱。
阿尔弗雷德恍然间顿悟了什么,他加快步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4」
阿尔弗雷德没想到自己抵达北/平的第一天是这么的狼狈:没有专车接送,甚至连个接应的手下都没有。本已经提前打了电报给表哥亚瑟,却完全没在机场看到他的身影,阿尔弗雷德不禁一阵恼怒。
初来乍到的陌生感使他在偌大的北/平兜了一大个圈子才到达使馆界的花旗银行。刚踏入花旗银行的大门,大气还没喘下,就有个严肃的东/亚女人迎上来说是自己迟到了。把行李交给人托运至住处并拿到了住址和住所钥匙后,他被领到指定的办公室。
刚在办公桌前坐定,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那位名为“樱”的女同僚又塞给了他一小摞文件:“三点整将会有一位曾经是琼斯行长负责的重要客人过来,行长在出发前往欧/洲前曾嘱咐说是要您接手。”
“哈?交给我?是那么重要的……”没等阿尔弗雷德问完,樱急匆匆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门后。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时钟显示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三点整了。事不宜迟,阿尔弗雷德没好气地拿起文件迅速浏览了起来。大致看了业务的记录,他立马就明白了——
“这不是……”
门在这时被人从外头叩响了。阿尔弗雷德连忙庄重地坐直身子:“请进。”
走进门的是一名和本田菊差不多身量的中/国男子——不知为何,就在看到来者的一瞬间,阿尔弗雷德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本田菊的身影,但他很快就回过神,站起身正色道:“你好,我是接下来……”“我知道,”对方不紧不慢地脱帽,抬起脸冁然一笑,“琼斯行长走之前和我交代过,你就是行长的儿子,阿尔弗雷德?F?琼斯先生吧。”
——这是他与王耀的初遇。
王耀的俊秀的容貌、优雅的气质与不凡的谈吐举止都使阿尔弗雷德的心底泛起隐隐的震撼。当他弯起两道娥眉、眯起那双泛着金光的眸子时,当他屈起修长的指节、交叠起修长的双腿时,阿尔弗雷德的脑内蹿过一道电流,他立马绽开一个阳光的笑容:“很荣幸与你合作,耀!”
初次见面便用这种亲昵的称呼,王耀略显尴尬地挑了挑眉,却还是默许了:“你的父亲是我非常尊敬的长辈,更是家父的忘年之交。我有理由相信你与我也能合作愉快。”王耀说话看似随性却又泛着一股字句斟酌的味道,这又使阿尔弗雷德隐隐联想到本田菊。但他立马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一股脑地沉浸在与王耀的谈话之中了。
“如你所见,我并不是什么正经资本家,所需要你出手的业务也……”
“那正合Hero的胃口,因为一般的业务也轮不到Hero出马。”
……
他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理清了很多事情并交换了一些意见,谈话进行的十分顺利。不仅阿尔弗雷德与王耀的交谈很愉快,他们也相互欣赏并很快建立了信任关系。阿尔弗雷德觉得这有一部分归功于他父亲的面子,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健谈和豪爽。——王耀意外地欣赏这种直截了当的个性。
末了,王耀提出要请阿尔弗雷德到六国饭店共进晚餐,并介绍阿尔弗雷德认识一些“伙伴”。阿尔弗雷德就是借着那次机会相识了很多人,路德、弗朗西斯、费里安西诺、基尓伯特…以及伊万。
那时阿尔弗雷德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所以饭后王耀把他们三人单独叫到一起商讨时,他一点都不惊讶。他似乎在看遍形形色色的人之后拥有了非常敏锐的嗅觉,能轻易地感觉到不同的气场。伊万周身不寻常的杀气与压迫感,他自然也察觉到了。
折腾到深夜,阿尔弗雷德才回到安排好的住所,是使馆界内万国公寓的某一间。这座公寓居住了许多在使馆界工作的外国人,看上去跟大学宿舍的条件差不多。阿尔弗雷德百无聊赖地用钥匙开门,一进门就撞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差点被吓得一个踉跄:“亚瑟?!你怎么在这?”
本该在机场接应他的表哥亚瑟?柯克兰正坐在沙发上喝着红茶。他的个性应该是地道的英/国人,表面上作风正派实则也不过是如所有贵族那般放浪形骸。一面在白日里恪守着绅士道,又一面在黑夜之中纸醉金迷。忆起挥金如土、夜夜笙歌的疯狂青春的开端,阿尔弗雷德还是以亚瑟为榜样的。倒不如说这位总是指责自己生活糜烂的“绅士”才是罪魁祸首。
“你回来了?”亚瑟手里拿着一张白纸,下一秒那张白纸被狠狠地拍在了阿尔弗雷德脸上,“你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在发报的时候弄错抵达日期?”
“啊?是因为这样你才没来接我吗?”阿尔弗雷德连忙看向电报的内容,日期居然写的是昨日。
“算了。”亚瑟没好气地坐回沙发上,“没死在路上就好。”
“你这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是你父亲给我的,要我这个表哥好好监督你。”
“哈哈哈,英/国绅士亚瑟?柯克兰又要强行介入Hero的私生活了?真可怕啊,还以为来中/国能够搞一段浪漫的异国之恋!”
“闭嘴!滥交嗑药男!”亚瑟嫌恶地推了一下挨着他坐下的阿尔弗雷德,可下一秒那副沉重的身躯却更肆无忌惮地把他挤向沙发角落。亚瑟微微挣扎了一下,随后停顿住了。他交叉在胸前的手臂无意识间默默地滑过阿尔弗雷德的手腕:“好久不见了,阿尔。”
说完这句话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暧昧又诡异的沉静。
阿尔弗雷德会意地眯起眼睛,那明里暗中撩拨他的指尖传递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你的意思是说你很想我吗?”
亚瑟说不出话了,就在和阿尔弗雷德视线交错时。寂静之中,他整个人都要被那抹属于蔚蓝天空与海洋的颜色所吸进去。
阿尔弗雷德的脑内轰鸣不止,有什么在他的体内迸裂开来。他慢慢地把躯体向前倾,初来乍到的新鲜感与兴奋感令他的心喧嚣不已。
——这份刺激感正引诱着他。Hero的游戏这才刚刚开始。
(5)
阿尔弗雷德回到家中已是早晨。他昏昏沉沉地把门关上,惊诧地发现亚瑟躺在沙发上歪着头,睡得正沉。他心下一阵五味陈杂,想起自己对待亚瑟的种种,一种从未有过的歉疚油然而生。
亚瑟长矛般尖细的睫毛随着浅浅的呼吸一颤一颤,阿尔弗雷德伸出指梢去轻触他的脸颊,他挣扎着睁开了朦胧睡眼:“阿尔?”掩不住的惊喜在亚瑟的面部停留了数秒之久才收住,他一轱辘地爬起来,刻意做出严肃的表情:“你怎么……”话说到一般,他像是被什么呛到一样低下身剧烈咳嗽了起来。阿尔弗雷德连忙凑过去,把手背贴上亚瑟的额头:“你发烧了。”
“阿尔……”
“别说话了。”阿尔弗雷德把亚瑟扶到了床上。
“你去找本田菊了?”亚瑟咳嗽着。阿尔弗雷德翻箱倒柜地找着退烧药。亚瑟作势又要起身,阿尔弗雷德着急地按住他:“我和本田菊单独见了一面。”亚瑟疑惑又担忧地盯着阿尔弗雷德:“然后呢?”
“没什么。”阿尔弗雷德笑着把退烧药片递给亚瑟。
服完药后,亚瑟侧过身,端详着坐在床头的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也正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目光凝视着他。
“……阿尔。”
“嗯?”
“你到底怎么了。”